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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文创

与您同行

（总第期）

没有窗户的屋子

久坐桌前爬格子，每每遇到激情受阻或文路梗塞时，总会弃笔离案走到窗户前，或远眺市井繁荣，或近窥花丛绿荫，或静听鸟语蛙鸣。临窗远眺，居高临下，有一揽众山小的豪迈，又有坐拥无限风光的畅快。抖一抖困倦的身躯，吸几口新鲜的气息，有时稍作停留，有时长时驻足，只有在灵光再次闪现时，便才即时落座疾书。

已近三十年了，隔窗相望、临窗沉思、依窗茗香、透窗冥想已成为我追崇思想放荡的灵动，这一清廉的寡欢业已当作我激情澎湃的驿站。因为有窗，即使足不出户，外面的风景也可以尽收眼底。有窗，就可以远眺，可以把大千世界纳入胸中，让人活得明朗，坦荡，开阔，豁达，从容。

刚参加工作时，许是缘由文字功底不错，一报到便被分派到了厂长办公室从事文秘工作。为了工作时不受影响，有幸分得一间独处的办公空间。虽然位居底层、地处犄角，但作为一名新工人刚进厂就能够享受到如此的待遇，那的确是被同辈们垂涎的。抱着一种感恩的心态，打一开始起，每当接到工作任务，便会即刻投入战斗：锁门、拉帘、奋笔疾书。为了赶稿，忘记吃饭、放弃午休、不知下班已习以为常;白天拟稿、夜晚修整、第二天又被推翻重写已成常态。

日复一日，“一张桌子一把椅，一本稿纸一只笔”的工作状态如同机械般轮回，确感枯燥，然从未气馁。倒是每每看到自己的文稿变成铅字后见注报端、每每听到自己的笔耕成果被领导们朗读后得以掌声，我都会强摁内心之激越，不敢炫耀，未能夸功，默默地望着窗外那片茁壮成长的梧桐林，暗自欣喜。

经过一段的“格斗”，得到了人生仕途中的第一次攀爬，尽管是个芝麻大的小官，办公室却由一层搬到了二楼。虽不朝阳，可后窗外倒是一片尚未开发启用的空旷地，闲暇远眺更感思远。

记得在我搬到二楼的第二年春天，原本非常安静的办公室时常会被后窗外一群喜鹊的鸣叫和闹腾惊动。探头望外，见窗后的柏杨树上不知啥时搭起个喜鹊窝。长时间被沉寂所淹没，猛然间能够见到这稀罕的动景，内心倒生几分欢喜。

那一段时日里，工作之余，时常会临窗望外，静观喜鹊飞翔、觅食、哺乳、蓄窝、嬉闹、对话，愉悦间曾发感慨，写有名曰《幽趣》的小诗以作记忆。那些日子里，在喜鹊的陪伴下，促成了自己许多被众人认可的小作，由此，也为今后“格中爬行”之路奠定了基础。

每当收到来自各地的稿费通知单，每当得到各界人士的肯定与赞许，唯恐喜形于色遭人嫉恨，每每总会将小屋的门板紧闭，独自一人望着窗外嬉戏的喜鹊，合着它们欢快的节律，将内心的欢喜化作得意的心语向它们示意。

后来由小厂返回到了出生和成长的老矿工作。由于小厂工作期间潜心伏案积累的功底和写作圈内小有的名气，调到矿上后，顺利地被分配到了矿长办公室再作文秘。矿上的干部任用实行的是聘用制，所以八年小厂拼搏熬积的职务和待遇全部归零，一切尚得从头开始。

“老兵新战士”的时日虽说不长，可五、六个秘书挤在一个大办公室里办公的场景让我至今难忘：男女参杂混搭，兴趣志向不同，工作习惯各异，一时间对我这个新入行的“老兵”来讲，的确缺少了许多学习、思考、写作的空间。为了尽快露出头角，我只能趁着其他同志下班后的傍晚和夜晚加班追赶。苦战之间、冥想之余依然不失多年爬格子养成的“范儿”，每感困乏之际，仍会走到窗前凝目、养神、吐古、纳新。

大办公室的窗外是个非常别致的小花园，黄色的迎春花、红色的月季、粉色的海棠和绿色的冬青，一年四季会有不同的艳丽，春夏秋冬总有各异的芳香。特别是到了夏日的晚上，在彩色射灯的映照下，在人迹罕至的氛围中，身困皮乏的我时常会独享这如喷的浓郁，孤尝这似吐的芬芳。正是这小小的精致花园，时常给劳困中的我带来些许的浪漫，时常使我在子夜之后仍心存惬意。为做自我慰劳，经常是夜半三更，作诗解乏，立作铭志。

在大办公室艰辛耕耘了四年之后，终于得到了领导们的赏赐，被任命为矿广播电视台的台长。官儿虽不大，事儿却不少，关键是又有了一处独居的办公室。

能在老矿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独立空间，欣喜间更是化作了巨大的工作干劲。策划、编排、撰稿、阅稿、改稿、审片，一天到晚虽说忙得屁颠屁颠的，但热血方酣、激情正旺的我，非但没有感觉到些许的劳累，反倒总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

那段时间里，我时常在人去楼空时，依然迟迟不忍离去。一个人静卧陋室，放大音响，随柔和的曲调梳理一下内心的急躁；沏杯浓茶，品丝丝的茶香把脉劳顿一天的得失。每到这个时候，我总会凝眸窗外那棵看着我成长、带给我欢乐的百年老槐：感工作之得失，悟广电之创意。尤其是当听到窗外喇叭里传来了自己编排的广播节目时、当看到窗外休闲的人们扎堆儿收听“矿山新闻”时，发自心底，常会有一份收获后的得意。

这一段时日确实让我难忘。窗内的工作非常繁忙，窗外的景象更让我生情。于是在劳累之余，便有了诗作《晨练》、《又闻槐花香》、《跑山的汉子》和散文《矿山老槐》、《凤凰清声》、《最亲莫过母亲情》………也正是在那一段蹉跎的岁月里，使我寻觅到了慰藉心灵、告白灵魂的润滑之剂，那就是：墨汁中寻求芳香，格子里放飞风华。

六年的跋涉，六年的收获。嗅着槐花香，闻着煤油气，窗外的老槐树又一次见证了一个矿山子弟报效矿山的经遇和业绩。在那段艰苦的岁月里，在那个经济滑落的年代里，矿山电视台从小到大、从无到有、从土到洋发生着令同行兄弟艳羡的巨大变化。这期间，凝结了在我率领下的一帮矿山电视人的心血和汗水，汇聚了我们这群矿山“牛犊子们”敢为人先的聪明和智慧。特别是一个小小矿山电视台从里向外的影响，更是得到了中央、省、市同行的高度信赖。每每看到自己的节目在上级台里播放，每每听到被各级电视台高薪挖走的弟子们取得了成效，每每见到自办栏目时常受到各级嘉奖的回报，我总会默默地、默默地望着窗外的那颗参天老槐，虔诚地编织一段心语向它述说：我没敢懈怠矿工子弟的职责，这就是矿山弟子对故土的一份回报！

时间进入到了二0一四年的秋天。当饱受风霜的老矿即将走入耄耋之年时，从四十八丈开外的老井深底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哭嚎：井已老矣，资源枯竭，财源殆尽……

无奈之下，为了生计，我只能背井离乡再寻新路，满怀对老矿的眷恋和伤楚开始了自己职业生涯的第三次创业。

凭着自己多年职场打拼积攒下的“家底”和“人气”，到新单位工作不久，便又被分派到了电视台任职。虽仅是个副职，但对一个“讨生之人”来讲也算是个莫大的安慰了。

摆正位置、配合工作，不仅是领导的要求，同时也是我的又一次职场修炼。由于只是个配角，“找准定位，勿要越位”时刻在警醒着自己。由此，也再不用方方面面思谋，再不用上上下下欢颜，也不用左左右右沟通，更不用里里外外拼抢。

由多年的主角一下子变成配角儿，没有心理落差是不可能的，但庆幸的是自己仍然能在人才济济的庞大机关里拥有了一间仅属个人享用的独立办公室，这对我这个寡居成习的“跑山汉”来讲，的确是种虚华。单独栖息，既可远离纷争喧闹，亦可沉心静思博览。

新分配的办公室是在办公大楼顶层附加的，钢架结构内只有门，没有窗，照明只能靠日光灯和从门缝里透进来的光亮。习惯了明敞的环境，一下子被关进如同牢笼般的屋子里办公，刚开始时，的确感到有种难以言状的憋屈和压抑。

时间在隐忍中煎熬，日子在无耐中飘荡。好在自己有过风雨沧桑的阅历，好在自己曾经接受过起起落落的经遇。在高压式的自我调节中，这种日子没过多久，“落差”仿佛就在“乐在其中方可其乐无穷”的“陶醉中”渐渐淹没。

几十年了，一个“忙”字确把自己画影图形：整日急急火火，加班加点，张口闭口“我忙”。但回过头来，静思自己究竟“忙了些什么？”我确实道不出自己在忙些什么。是啊，正是这种盲目的机械的忙碌，把原本活泼生动的生活演绎得无生无趣，把本应慢慢品味的人生变成了一桌“潦潦草草的快餐”。

借这难能的闲暇，何不趁机给自己几近枯竭的“头脑亏欠”充填知识的补养。将尘封已久的书籍摆上了案几，在潜心的阅读中找寻快慰，在忙碌的摘抄中寻得寄托。

在翻阅古籍中得窥古人情怀一隅，似乎他们都好闲成癖，自行之，必感之，口宣之，于是一段段一篇篇锦绣文字，便如斛斛珠玉璀璨倒出。晚明人陈继儒在《小窗幽记》中说：“人言天不禁人富贵，而禁人清闲，人自不闲耳。若能随遇而安，不图将来，不追既往，不蔽目前，何不清闲之有？”还是清人涨潮在《幽梦影》中说的好：“能闲世人之所忙者，方能忙世人之所闲”。古人好闲真的是深入骨髓。深得禅趣的王维把自己的心灵放逸到“人闲桂花香，夜静春山空”的妙好闲境。连羁身官场多年的王安石最终也寄闲情于半山，沉浸到了“山花落尽山常在，山水空留山自闲”的空明大境。苏东坡也说：“江山风月，本无常主，闲者便是主人”。在悟得先人“得道”之奥妙后，似感在闲散悠然中自己也自有一派天真豪情。

在繁华中沉淀一份稳重，在单调里营造一片斑斓，给生命赢得更多的明媚和亮色。风雨人生，祸福相依，笑泪交织。有淡定，人生就不会寂寞；有良知，人生就不会空白；有超脱，人生才会更丰富；有付出，人生方能更精彩。世事变幻，需要淡然的心境，人世沧桑，需要寡欢的心净。学得前人的教诲，我恍若梦中惊醒：我必须让心淡定、让心宁静、让心纯净。

白落梅说：“四时流转，所有的路都是自己选择，每一个渡口都是自己甘愿停留，因果从不曾亏欠你我什么，我们没有理由去抱怨。人生，不会永远一成不变，其实无论悲喜，能够永远地面对属于自己的风景，就是最美”。

在孤寂的空间里，在闲淡的时日里，在透着墨香的浩渺中，我受用了先前未曾享用过的禅意：在人的生命里，简单才是最纯白的写意，寡欲才是最精彩的落笔，纯洁才是最美好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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