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你是女帝，哀家知道你政务繁忙，可你毕竟是女人，所以你渴望有人疼又人爱，这无可厚非！但是皇家终究没有真情，所以你想玩弄谁，想跟谁露水情缘，哀家可以不管！前提是你不能动真心，你对权晋动真心，所以哀家不能让你们在一起！哀家以为这辈子你都不会再动心，谁曾想却让那庶民钻了空子！那庶民是你的污点，哀家一直不肯下手是想你自己终有一日能明白，能自己下手除去这污迹！那样你就会更成熟稳重，更会掌控全局！女帝的污点若被放大，迎接你的就是满朝文武的怀疑和耻笑！你身份如此高贵，你当真要为一个庶民让自己一败涂地么！你登位十年兢兢业业，如此刻苦难道就要毁在一个女人手里？”

“所以母后借着朕受伤一事，想一箭双雕除去乐崇和那庶民是么！”乐魔撇开头，叹着气微弯嘴角，看不出来是笑是哭。

“太医来过，你的伤势哀家很清楚，那庶民和乐崇断不敢伤你，紫宸殿中更不可能有人敢对你不敬，所以这伤是你自己所为，能让你刺伤自己，以后那庶民让你去死你都会愿意！一个女人最不该的就是为别人要生要死，何况你还是皇帝！”

“她不会让朕为难的，绝对不会！她想出宫，她想离开朕！是朕，是朕不能让她走！母后，母后女儿是真心的....”乐魔甚至像个民间女子，想要祈求爹娘同意她的心上人。

“那她是否是真心？在宫中对食并不稀奇，但是什么真心，那都是假的！女人都很容易动心，可以因为几句甜言蜜语就喜欢上别人。女人也很会骗人，她可以周旋在几个不同的人之间，享受着被人需求的快.感。面对你，不管男女会很有征服感，因为你是天下仅有的女帝！得到你就像把天下握在手中！看着你从威严冷漠变成娇俏可人，多么让人有成就感！”太后怒道。

“那只是母后的想法而已，她不会的...她从来都没把朕当成皇帝，她是喜欢朕的她亲口承认的！”乐魔有些紧张的说，但是她对太后有所畏惧，所以不敢露出太多表情。

“哀家可是听说，她还承认她喜欢乐崇。她倒是胃口不小，专挑金枝玉叶来喜欢！”太后冷笑道，在乐魔身边轻轻踱步。

太后所思自然是为国着想，不能说她是错。每个在位的皇帝手里都是血迹斑斑，乐魔也不能幸免，杀皇亲灭奸臣她不会心软。如今就算是亲人，只要她在这位置上，就不能有一点闪失“母后说来说去，就是想告诉朕，乐崇心机祸国，庶民惑乱朕心。”

“哀家更想告诉你的是，乐骏若再不坐稳太子位，权壑就会为四皇子平反，四皇子已故还有什么好平反！他目的是为拱卫四皇子的儿子上位！所以才为四皇子正名！到时候其子长成又是正统血脉。你是女帝是女人，本就有朝臣不服！到时候百官相逼你退位让贤，你怎么办！！！所以要压制住她们，就只能让骏儿做稳皇太子位！为了让骏儿安心登位，防乐崇上位，杀她是必不可少！那庶民在你身边会乱你的心，会导致你心绪不宁，她的死活在你一念之间！”太后的表情突然凝重起来。

“原来母后是知道权壑意图平反，所以才这么急要断清朕身边的事情！”乐魔这才懂前因后果。

“不管你愿不愿意，若真平反那孩子你就要收入宫中，因为如今天家骨肉太少，绝不能再流浪世间！四皇子是自尽而亡，若平反就代表他遭人诬陷，其子登位一定要要求彻查，到时候就会牵连深广。因当年的逆反案，天下好不容易才回复生机，难道就因为那孩子，天下还要再动荡一次？”

“母后心怀天下，想得比女儿长远...”

“安儿，若哀家真的不管你，这乐家天下始终要随旁姓！是，哀家是姓权，但是哀家嫁给你父皇生育了你！你是乐家的人，这天下哀家不能总是替你守着，一定要你自己守着才行！！骏儿是生性懦弱，所以哀家才要逼他成长，乐崇生性散漫若是由她引导骏儿，骏儿这一生都只会是个悲剧！你在帝位，你也知道杀伐决断必不可少，就算是至亲，若有需要，也只能杀无赦！

“可乐崇....”乐魔心中一紧。

“今日你会怪哀家不通情理，以后你就会感激哀家，为你肃清谗臣！”太后表情坚定，手握着乐魔的手。

“母后....”乐魔知道身在皇家的无可奈何，可要她杀乐崇，她如何狠得下心。

“哀家不参政，但是哀家不容许你的位置不稳！所以哀家只是囚禁了乐崇，杀令还是由你来下!”

“母后，女儿做不到...女儿真的做不到....”

“做不到也要做到！乐崇的死讯会让朝野不敢再对你有异议，你的威严会更上一层楼！权壑是你亲舅舅，看你杀了堂妹也一定不敢再开口让你为四皇子平反，他也怕死！你为了天下安宁一定要这么做！”太后急了，硬是抓住乐魔的肩膀。

乐魔吃疼，向后退了一步，急忙伸手摇护着伤处，可双臂都受了伤，根本无法掩住伤口，只能疼的脸色惨白。

“安儿，你为庶民伤害自己，你觉得值得么？”太后问她。

乐魔不回答，因为她心绪根本就是乱的，怎么回答都是错。

“哀家若是平常农妇，哀家就希望自己的女儿温柔可人！可哀家是太后，哀家的女儿是女帝，是借由哀家肚子生出来的王者，王者注定孤独，也注定高处不胜寒，铁石心肠！哀家不能把你当女儿看，哀家要你做个贤明君主啊！！安儿，这一生，是为娘的对不起你，不能给你平常生活，不能让你为情所困！”太后摇着头，看着乐魔的模样，也心有不舍的说。

“是....女儿....明白...”乐魔已经彻底没了怒火，眼神空灵，话语无情，就像是一具木偶。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今日，你就要学会这一点！”太后推了乐魔一把，将她推到窗前。

二楼向下看去可以看到一排整齐的小屋，有数十太监正围在一起像是在踢蹴鞠。中有一物在地上不停滚动。

在慈明宫踢蹴鞠是不可能的事，乐魔本对此毫无兴趣，可当她看到被围在其中的人穿的麻布衣服之后，双手忍不住死死握着窗沿，浑身发抖却不能喊。

霍璟琴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惹到这帮太监，被强行拖出小屋，一顿拳打脚踢还不够，现在是十几个人围上不停踢她。因为人太多，她不得还手，只能双手抱着自己的头蜷缩起来，尽量只让背和腿暴露在外。这帮太监把她当做蹴鞠，一人一脚就够她受的了。

不知道哪里受了伤，只感觉到疼，她硬咬着牙，直到下巴被人一脚踢破，满嘴满身都是血，即使硬撑着不哭，被逼出来的泪水还是在眼眶里打转。

乐魔脸色惨白，回身就想给太后跪下，被太后一把扯住肩膀硬是让她站起来“你要想清楚，江山还是感情？......这场好戏是你一手促成，你不看完么？”

乐魔想求情，可她知道越求太后越不可能放过霍璟琴，只能僵硬的站着，也不敢回头去看。

“这庶民倒是挺抗打，一般宫女打成这样，早就哭喊着撞墙了。”太后冷冷的说道。

“母后，你杀了她吧...”乐魔紧咬着唇，感觉到自己胸口越来越闷，她挪动几步，硬是用伤手按住自己的胸口，因为紧咬着牙关，所以咬破自己的下唇，她闭眼轻轻的说。

“哦？陛下是说真的？”太后注视着她的背影，毕竟是自己的孩子，她知道现在去看乐魔的脸，乐魔会崩溃。

“朕当年的错误，是带她进宫，如果朕连乐崇都能杀，这个污迹朕始终是要抹去。”乐魔继续向前走着，因为体力不支，气喘不匀的扶住门框。

“陛下不是很喜欢她么？”太后淡淡的看着楼下。

“朕连深爱的权晋都能拱手送人，区区一个庶民....又....”乐魔紧紧的抓着门框，她不想看见霍璟琴受罪，如果在她身边霍璟琴永远都在受伤，都在痛苦，那么在无路可走的情况下，没机会让霍璟琴出宫，就只能让霍璟琴，消失于世间。

“可刚才陛下可不是这么说的...”太后截断乐魔的话茬，却再次被乐魔打断“朕不喜欢女人！朕坐拥天下，要什么样的美男得不到？母后也说过女人善变，前一刻喜欢后一刻厌恶，这才是君王！”

“既如此，那哀家就成全陛下。”太后拍手，宫女自屋外站立，低眉顺眼，不曾看到乐魔表情。

乐魔急忙收敛表情，走出门外疾步想要离去。救不了霍璟琴，就算心里是她，也不能表现出来。唯有狠下心肠期望太后能给霍璟琴一个痛快，不要让霍璟琴再受折磨。

乐魔扶着楼梯，匆匆下楼想要离开，可走了几步她又回头，霍璟琴活不过今天了，她那么那么想留下霍璟琴，不惜划伤自己，没想到却害了霍璟琴，害了乐崇。

至少最后一面，最后一面，她想要对霍璟琴说，最后的话。

刚刚绕行到离霍璟琴不远的地方，忽而看见慈明宫太监持着长棍，打向霍璟琴的后颈，霍璟琴立刻口喷鲜血，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宫人见如此，立刻拖住霍璟琴的两条腿向反方向拖去，一条血路随着霍璟琴的身体移动慢慢浮现.

宫女提来井水，泼洒其上，将一切全部扫除，烈日一晒痕迹全无。

四下里一片安静，就好像从来没有事情发生过一样。

乐魔眼睁睁的看着霍璟琴被人拖走，看不出生气...

她平静的贴着墙站着，少顷，喉头滚动几番，有红色隐隐的在唇间显现，她回身摇摇晃晃的看着慈明宫门。

“陛下，奴婢扶您...”

有人扶着她，视她如珍宝，可她却觉得自己被这世间遗弃。

挣脱开宫女的手，在这金碧辉煌中，在这众生跪拜的虚假世间蹒跚而行。

这，也许便是命.....

第34章

紫宸殿中，乐魔独坐，看着眼前的奏折，就像通过这些简短的话语看清这世间山水。

未登位时，她已经看尽皇族为权势自相残杀，将京城毁的浓烟四起。历代最不少的就是战争，内乱使她失去多位至亲，故而她不想再看到天下血流成河。

她还是太年轻，没有那么强大到能远虑近忧一并都考虑到位，太后的话不无道理，权壑也是为皇族子嗣着想，若说有人错，那错的便是她自己。

谁让她身为女儿身，谁让她的子嗣不能被立，大权若不在乐家，她对不起的便是列祖列宗。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如今她在位便该以百姓苍生为重，即使她再不愿意，有些事她只能身不由己的去完成，包括，杀了至亲或是挚爱。

“陛下...陛下....”有宫女疾步前来，看她端坐着，脸色阴沉，到了嘴边的话，也只能咽下。

“何事...”她淡淡的说。

“骏公子跪在殿外，求见陛下。”宫女这才赶紧诉道。

“让他回吧。”

乐魔知道，乐骏是想求她不要杀乐崇，她也不想杀乐崇，可是正如太后所言，乐崇不死，乐骏不能长大，只有最狠的事才能让乐骏明白身为皇族是多悲哀的事。

“可骏公子说您一日不见他，他便跪一日...一月不见...”

“他想跪，就让他跪吧。”也是时候让乐骏知道，不是身份高贵就什么事都能被成全。

“是。”宫女刚刚想出去，又被乐魔唤住“将各朝史书搬给他看，他跪着也是跪着，多看些书，多吸取些前人的教训和知识也好。”

乐魔有些累了，她脑袋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敢想，只怕想到了，自己便会心碎欲裂。

她低头，用额头磕在桌上，双手扶着龙椅，缓缓摩挲。

多少人想要坐这个位置，多少人想要天下跪拜，听臣民三呼万岁。

高处不胜寒啊，古往今来，多少帝王自称寡人，真正的孤家寡人，便如她现在。

即使有母亲，有舅舅，有堂妹，有表哥，这些本该是她最亲的人，偏偏全都成了不可触碰的人，全都成了为了利益能牺牲她，或者被她牺牲的陌生人。

她不曾想过有一天要抛下帝位，幼年生活早就遥不可及，她的生活就只剩下上朝，奏折，杀人。她是心怀天下的，心怀天下就注定要牺牲所有一切，只是她还没有到麻木不仁的地步，仍旧在杀或不杀间徘徊。

杀了乐崇，她就会成为所有人眼中冷血暴戾的女帝，就不会有人敢对她不敬。不止乐骏会明白权势的残酷，她也会更加成熟的去驾驭权势。

为了皇位，为了天下安宁，她不得不做决定。

是夜的紫宸殿，灯火通明，乐骏跪在殿外，宫人点头哈腰的一边赔笑，一边举着灯笼让他看书。

十二岁的少年公子，生的是俊秀非凡，只是心思单纯，眼神无害，让他看书，便真的跪在那边认真看着，仿佛世间一切都跟他没有关系。

乐魔站在门外看了他许久，如此单纯的骏儿，天性善良，他真的以后能当好一个皇帝么？

若今日是与乐骏在位，只怕无论如何都不会狠下心来杀人。

可不杀，底下的人便会蠢蠢欲动，便会爬到主子的头上装腔作势，仗着恩宠什么事都敢做。事发后可怜兮兮的求饶，乐骏必然会心软。

乐魔看着他不停的摇头叹气，她也没有选择的余地了，要把天下交给素未谋面的孩子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只有乐骏，尚有培养余地。

“陛下，要不要奴婢去叫公子...”宫女提醒她。

乐魔摇头，依旧是叹着气，绕开乐骏，径直走了。

深夜出宫，自然是不会逃过太后或者是几位大臣的眼线，眼线杀之不绝，乐魔只能发现就杀，发现了就杀，可成效极微。她效法他人也安插眼线，现在也不知道究竟谁是谁的眼线，索性，谁都不信。

驾临天牢，乐魔唯一想到的是，这辈子，就只来这么一次。

也许是最后一次见乐崇，以后她都不想杀她身边的亲人，乐崇无辜为社稷亡，乐魔身为天子心怀愧疚，来见她一面也无可厚非。

太后没有命人阻拦，乐魔，乐崇都知道，此刻说什么都隔墙有耳，而沉默就是最大的反击。

还以为乐崇在监牢里肯定是窝在墙角，毕竟她身娇肉贵受不了这罪，可当乐魔看到乐崇时，才发现这么多年那个文雅的乐崇，没她想象的那么柔弱。

乐崇安稳的睡在草堆上，单手托着头，发出熟睡之后轻微的鼾声，似乎根本就不在意这是哪。

牢头也不敢在乐魔面前惊驾，便用手中佩刀敲了敲牢笼，用声音震醒乐崇之后，才敢退下。

乐崇睡眼惺忪揉着眼睛盘腿而坐，发现是乐魔站在笼外，她闲闲的伸个懒腰打个呵欠，对着乐魔露出她一贯的微笑，并不言语。

多年的默契，即使不说话也能明白乐魔的苦处，乐崇知道有一天她会为她本身性格和散漫付出代价，只不过时间提前了些罢了。

出不去这牢笼，也许想什么都是白费，遗言留下只会让活着的人痛苦，她身为郡主观尽前朝史册，早就知道为了天下为了乐骏的前程，她不死，有多少人要提心吊胆。

依旧是一言不发，不管旁边有没有人在窥视，乐魔都无话可说，憋着的这一口气，也许话一出口泪会落下。

乐崇仍是一副笑脸天真烂漫，对乐魔点点头，对她握紧拳头，示意她不需介意。又摇了摇头双目微闭，是在告诉乐魔，她不恨她。

乐魔咬着唇，隐在黑暗中。对乐崇点了点头，转身，好不容易从唇中溢出两字“保重...”

而后疾步离开，在黑暗的监狱长廊中，在其他囚犯的凄厉哀号中，隐忍的咽下泪水。出了牢狱便恢复成脸色平静的帝王。

回到紫宸殿外，乐骏仍跪着，天色已经微亮，是时候该上朝了。

乐魔走到乐骏身后，宫人急忙行礼，这才拉回乐骏的视线，他转身向后看着乐魔居高临下的站着，他手一抖史书落下，慌忙行礼“骏儿拜见陛下...”

乐魔摆摆手示意所有人退下，她蹲身，因为双臂有伤，故而只能用眼瞧着乐骏刚刚看的书“骏儿，知道朕为何不肯见你，又为何让你看史书么？”

“陛下，陛下是为骏儿好，希望骏儿丰富学识...”乐骏有些害怕的跪着。

在他眼里，他对乐魔的感觉不亚于乐魔见到太后，都带着些许对上位者的恐慌。

“这是其一，还有呢？”

“还有...还有让骏儿多了解前人往事，知道历代明君是如何开创盛世。”

“聪明。那骏儿，你告诉朕，你觉得朕，是明君么？”乐魔问他。

“陛下是千古第一女帝！”乐骏急忙回到。

“朕问的是，朕在你眼里，是明君么？”乐魔声音沉了一些，可以看到乐骏明显身体一抖。

“是。”乐骏犹豫许久，才点头答道。

“那你就该明白，朕今日为何不见你...”乐魔起身，她已经说得够清楚了。

“...骏儿...骏儿不明白，骏儿只知道，姐姐没有犯错，更不可能刺杀陛下...只想求陛下放过姐姐，我姐姐，是个好人啊！”

“骏儿，你说朕是明君，明君不会做糊涂事！朕不见你，就已经说明朕不会回心转意，你说多错多，你不怕朕连你一起绞了！”乐魔怒道。

“骏儿，骏儿是姐姐抚育长大！不能眼睁睁看着姐姐被冤屈致死！我姐姐是郡主啊，她身份高贵，就算是死也不该是如此缘故！骏儿知道救姐姐的希望微乎其微，可我不能不努力，我不能冷血无情的看着亲人被杀而无动于衷！陛下掌控所有人的生死，难道就不能放过我姐姐一条生路嘛！她毕竟...毕竟也是陛下的堂妹啊！”见乐魔要走，乐骏立马抱住她的靴子，虽然没有痛哭流涕，但是神色十分悲凉的说道。

十二岁，他说的这些话已经超出他该有的年纪，别的孩子十二岁也许还在父母庇佑下开心成长，可他就已经被迫学习各种学识武术，见识各种事情，包括死亡。

“朕连自己都不放过，又怎么放过他人...”乐魔轻轻的回到。

“朕十二岁登基，和你一般的年纪，朕也曾单纯天真，也曾想仁慈治世，可你想不到那有多难。当在朝堂上百官谏言，当奏折上字字珠玑，你不狠心去面对，就会被冠上昏君的名头。朕只能冷血无情肃清所有障碍，如今，连你都觉得朕冷血。骏儿，你是未来的太子，将来的皇帝。如果朕不替你清理干净这天下，你自己觉得，在你手里，这江山会变成什么样子！”乐魔回身，推开一步，看着趴在地上的乐骏，冷冷说到。

“可当皇帝一定要六亲不认么？一定要让自己的亲人的鲜血染满双手么？明明...明明可以避免的！”乐骏不停的摇头，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此刻他已经是泪流满面。

“如何避免？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你，乐崇才不得不死！就因为你将来要登位，就因为乐崇替你说话，就因为乐崇觉得自己的弟弟心地善良不想他以后变得冷血残暴，求朕不要立你！她在护你，让你尽量的不卷进世间纷争。可偏偏你的血统最纯正，只有你才最适合接替皇位！骏儿你聪明你不会不懂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你是朕的堂弟，朕把你当亲弟弟看待！朕想你开开心心的过日子，所以朕一直护着你的纯真无邪，但朕，只能护你到这了！”乐魔伸手，摸了摸乐骏的头。

也许是被乐骏厌恶，乐骏不顾身份的挥开她的手，爬起来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道“我的确不适合当太子，我只想当姐姐的弟弟，我不当太子你把姐姐还给我！”

“骏公子，怎能如此无礼，快给陛下赔礼道歉。”宫人急忙上前拦住乐骏。

“道什么歉！她配么！连自己的亲人的都杀害，手段残忍令人发指！能杀陪伴你那么久的崇姐姐，那你干脆也杀了我啊！想当太子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偏偏选我！”乐骏大吼大叫起来。眼珠爆红。

乐魔无动于衷的站着，她也想像乐骏一样反抗，可是再怎么反抗都不能改变结局。她的憋屈没有人可以发泄，只能憋在心里，成为梦魇。可现在至少她能让乐骏发泄出来不憋在心底，等乐骏诉尽苦楚，长大之后座上皇位。或许能明白她的所作所为，是多么的身不由己。

第35章

天亮了，文武百官都聚集殿前等待早朝开始。太监匆匆而来端着架子传言“陛下龙体违和，取消早朝半月，若有急奏可呈上，若无急事，请百官各司其职，莫随意进宫请安。”

“敢问公公，陛下囚禁崇文郡主，所谓何事？”

权壑隐在百官中默不作声，其他人自然好奇询问。

“这，咱家也不知啊...请各位大人就不要为难咱家了...陛下这几日需得静养，没什么事啊，大人们还是先管好自己手里的事儿才对。”

“郡主是老王爷的后人，又是骏公子的姐姐，这是不是，要变天了？”有人疑惑的小声议论。

“权大人，您怎么看？”太保秦品问道。

即使被下了四大臣称呼，权壑仍旧是百官之重，他还是一言不发，双手背在身后，微微点头似乎有丝丝欣慰，却又是满面愁容。

“大人，大人？”太傅米斐看他的表情，有些猜不透。

“这不是要变天，是朝阳渐升成烈日，如日中天！”权壑淡淡的回到。

“这，这又是何意？陛下又要掀什么风浪了？”大学士庄显和周围的人窃窃私语。

“自扫门前雪吧，你们最好不要在这段日子做什么让陛下不开心的事，否则，谁都保不了你们。”权壑说着，背着双手，慢吞吞的离开了。

“难道要重整朝纲了？”百官议论纷纷。

权壑慢吞吞的走在皇宫外朝，入了宫不管是谁，都要下车步行。即使他有特权可在前院驱车，他也不曾用过。

在宫里只有一个人可以拥有这些特例，那就是皇帝。如果出现了两个，别人就会猜忌，就会嫉妒，想成第三或者第四。

权壑虽居高位掌握全朝，却始终不想以当世第二人自称。

拱卫女帝，让她高高在上，享受这世间绝无仅有的特权，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他回身遥望这宫廷，咳嗽了几声“时间所剩无几，在我去见你之前，我一定会....为你正名..一定会让你的子嗣，安稳的坐上太子位...安儿是个好皇帝，她会为你的孩子扫清所有的障碍.....”

抚摸着宫墙斑驳痕迹“这天下，终究是你的！安儿始终是个女人，我培育她，教她为君之道她学的很好，比任何一任帝王都狠心，比任何一人都要热爱皇权。所以她会好好的清除毒瘤，清扫阻碍她威扬四海的人。你不要急...不要心急，呵呵，就算她再怎么努力也没用，皇位，始终还是要还给你...”

权壑自言自语，一路呢喃，也许是年岁渐大，他双鬓花白走路也慢了，只是那股年轻时候的威严气势仍在，他边说边笑，似乎在像跟一个透明的人交谈。

侍卫们看在眼里，不免觉得惊悚，老人们常说，若是正常的人突然变成这样，就说明此人气数将尽，看到以前死去的人，来接他。

权壑从不理会别人的看法，他就像是一只老迈的雄狮，不因犬吠而回头。

马车回到权府时已是巳时，刚下马车，府里的哭声响成一片，混乱不已。

“老爷，老爷您可回来了....”随从急急忙忙从府里出来。

一群女婢抱着白纱从身边经过，连行礼都来不及。

“这是...”权壑有些惊讶，还没出声随从便回到“是少夫人没了...”

“怎么回事？不是...太医不是说有机会的么？怎么...”权壑眼前一黑，随从赶紧扶住他。

“老爷，老爷您听我说...不止少夫人....还有...小....”

“你说什么？还有谁？还有谁？”权壑激动不已的拽住随从。

随从哪敢瞒他，只好说道“是小少爷....”

“我的孙儿！！我的孙儿怎么会？......怎么会？”权壑眼前彻底黑了，一口气喘不上来，直接晕死过去。

午时，消息传至慈明宫，太后也是震怒“那帮太医是干什么吃的！大的救不出来，那小的又是怎么回事！！”

“权小少爷本就因为早产而虚弱，今早喂了几次奶都不怎么吃，好不容易哄睡了。不到片刻，便因为吐奶遮住了口鼻，没等到太医赶来，便没了气儿...”太监满头冷汗的回着。

“权府是怎么找的奶妈，连个孩子都看不过来！传哀家的话，杀了她全家给小公子陪葬！”

“权将军一日之内顿失妻儿，已经气疯了，早就将伺候孩子的一干人等亲手杀了，现在还在府里扛着长.枪大发雷霆！”

“晋儿也是可怜！找几个人给妻儿陪葬也没什么。叫人好好看着他，如果晋儿出了什么事，你们都提头来见！”太后气道。伸手不停的揉着自己的额头。

太监得令急忙退了下去，宫女立刻上前，替太后揉捏。过了许久，太后才觉得好些，忽而问道“这事，陛下知道么？”

“陛下和骏公子交谈之后便将自己关在紫宸殿里，到现在也没出来，只怕是不知道这事。”宫女回到。

“陛下和晋儿青梅竹马，如果不是因为陛下是皇帝，哀家绝对会同意这门亲事，可惜了，可惜了...”

“太后何须遗憾，陛下乃是人中龙凤，有更佳选择，奴婢已经准备好了游园会，只等太后令下。”

“也是，安儿虽聪慧，但在感情上看人却是一塌糊涂，哀家能看过眼的人，将来必定大有作为，就让哀家挑选出精英来供她选择吧。就算是矮子里面挑将军，怎么挑也比那个庶民强！”太后冷道，脸色更是有些难看。

“陛下也是一时糊涂，谁家女儿不喜欢俊俏儿郎。”宫女劝慰道。

“那庶民，如何了？”太后眼珠一转，转而问道。

“已经听从太后吩咐手下留情，已经送回浴堂殿，只是暂时生死不明。”

“哼，这贱婢也是命大！”太后哼道。

“奴婢，有一事不明。”那宫女有些疑惑，稍顿还是问出了口。

“为什么哀家不当时就杀了她？”太后挑眉，而后摇头冷笑“你啊，平日里那么机灵，怎么这会子变得这么蠢。”

“奴婢愚昧。”宫女急忙跪下磕头认错。

“哀家想杀人，谁都逃不过。只是这庶民，不能死在哀家手中。”太后遥望远方，叹着气说道。

虽然知道对一个宫女说这些有些不合适，但是她还是继续说“陛下鬼迷心窍虽说只是一时，以后那庶民必定是会被她遗忘的多。但是现在却不是，如果那庶民死在哀家手里，陛下就会记得她一世，同时会怨恨哀家一世。只有陛下自己明白，身为帝王的责任和可能因为那庶民而起的流言蜚语会伤及陛下名誉时，她才会去考虑杀不杀庶民。只有她自己下杀手，才能彻底把这庶民在她心中的位置除去....”

“如果...如果陛下不止不除，反而对她更加上心呢？”

“安儿毕竟是哀家所生，她敢不敢，哀家很清楚。如果她敢，当年就不会那么轻易批准权晋娶妻。那庶民毕竟是女人，安儿喜欢的是男人。吃多了山珍海味偶尔吃一次粗茶淡饭并无不可。何况如果那庶民留在宫中，宫女便会知道陛下有此喜好会纷纷献身，也会因为嫉妒而设计庶民...所以不管庶民是被安儿赐死，还是被宫人害死，她都活不长，哀家何必去惹那一身腥。”

“太后，似乎对陛下有此癖好并不讶异....”宫女还是小心翼翼的说。

“先帝时，宫中过万女人，先帝就算有心也无力满足。长久寂寞彷徨下，身边仅剩太监宫女，与宫女或是好姐妹同宿，久而久之不免生了情愫，即使不如男欢女爱，倒也叫人难以忘怀...”太后轻道，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反而说到最后，失笑着摇了摇头。

慈明宫中，宫女太监如织，繁华之下，几多无奈？身居高位的人坐拥权势，唯有感情却偏偏不能被成全。古往今来，皆如此。

紫宸殿中，红烛摇动，乐魔不停的围绕着那些摆放在地上，桌上，木架上的红烛走动。不知疲倦。

殿外，冉儿焦急的等着人进去通报，已经一个时辰了，通报的人还没有出来。

冉儿急得满头大汗，再闯紫宸殿，只怕这小命，就真的不保了。

远处有两名太监疾步走来，似乎是有急事，只在门外说了声，便走了进去。

冉儿眼看着别人都能进，而自己却不行，不由更是急切万分，只好跳着脚往里面看。

“陛下，权府出事了。”太监将话传给宫女，宫女急忙扣门，传达话语。

乐魔本就心烦意乱，初听权府出事，她仍旧面无表情的绕着红烛走着，走着走着步伐越来越慢，直到一脚踩上了红烛芯，她才有些许感觉，隔着门道“说。”

“权将军的夫人和公子没了...如今权将军在府里大发雷霆没人能制。权大人又过激晕倒.....”

乐魔听到此，才打开门“怎么回事？”

远处冉儿看见乐魔走出来，她突然尖叫一声然后大喊道“请陛下救命啊！！”

“陛下，权老夫人求陛下能否出宫去见权将军一次，否则，否则权将军还不知要到何时才能平静...”太监急忙自己抢着说明。

“陛下...陛下救命啊！！”冉儿使劲的叫着，还没来得及说第三句，就被太监们给压在地上，直接捆了。

乐魔不记得谁都不会忘记有这么个侍女，毕竟因为这个侍女，霍璟琴才肯留下...

一直不敢想起霍璟琴，想起她，就想起在慈明宫中的那条血路，那一幕深深的扎在乐魔心上，也许永远都不能忘记。

她一直宁愿想别的事都不肯回忆霍璟琴，就是怕一想起，那种撕心裂肺的痛会蔓延全身。疼的让人无法喘息。

看到冉儿，不可避免的就想起霍璟琴，她死了....她死在慈明宫了....

自己连她的尸体，都没有要回....现在，估计已经被抬出皇宫扔在哪个乱葬岗了吧。

乐魔思及此，心突然一疼，喉咙发酸，忍不住眼眶中尽是泪水。

“陛下...请陛下出宫吧。”太监急忙说道。

只感觉到清风一阵，定睛看时，本站在面前的女帝已经如风般跑向殿外。

“放开她...”乐魔不顾身份的吼道。

本来压着冉儿的太监只能松开，有些惶恐的退开。

“陛下，救命...”冉儿被压在地上不得喘息，好不容易能出声，连气都来不及喘，便跪下抱住乐魔的脚。

乐魔最讨厌突如其来的袭击，所以一被冉儿碰到裙摆，她便浑身一抖，急忙擦去眸中水珠，回过神来只见四周都是太监宫女，她赶紧静下心来，就算心在怎么痛，她都不能让这些眼线再去告诉太后，她对霍璟琴，多么的在乎。

“起来说话。”乐魔轻挪一步，示意冉儿赶紧站起来。

“陛下，权将军....”太监在乐魔身后不依不饶。

“闭嘴！”乐魔回身，眼神恐怖的吼道。然后示意其他太监，将其给扔了出去。

转身恢复正常，有些话问不出口，就只好让冉儿自己说。

第36章

“陛下，绾姐姐快死了，求陛下救救她！奴婢不知道绾姐姐犯了什么错，如果陛下真要人死，奴婢甘愿替姐姐受罚....”

“她还没......那贱民没死？”发觉太监宫女紧盯着自己，乐魔在听到霍璟琴没死时的心花怒放不能表现一丝一毫，只能以难听的语气来混淆眼线的视听。

“贱....”冉儿一听这个词，脸色立刻变了，退后一步似乎是想离开，但是想了想还是咬牙跪下“奴婢知道，绾姐姐对陛下而言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庶民，是个下人。但是下人也是人啊，陛下怎能草菅人命！绾姐姐就算是有罪，也不该被折磨成那样....如果真的是十恶不赦那就干脆杀了她好了！为什么要折磨她？半死不活的丢在浴堂殿？既然没杀了她就说明她不致死，那就请陛下派太医前去！”

“宫女生病，为何不见太医前去？”乐魔好不容易咽下抖声，沉着声音询问旁边的人。

“宫嫔以下有疾,医者不得入,以证取药。”有宫女答道。

“胡说八道！如此草菅人命的条约是谁定的！”乐魔怒道，即使她以前一向都不觉得此条例有错。

“历代，皆如此！”宫女自己也是宫女，但是回答起这个问题，也很冷漠。

“宣太医，即刻前往浴堂殿，如救不回司设，提头来见！”乐魔立刻吩咐。

“是！”宫人领命便匆匆去了。

乐魔其实心里早就亟不可待，她没想到太后居然没杀霍璟琴，还将霍璟琴送回浴堂殿，她不明白太后的深意，但是此刻前去见霍璟琴，太后一定不会放过两人。

为了能救霍璟琴，乐魔一定不能去见她。那样会让霍璟琴再次面临死亡。

刚刚挪出的步伐立刻又挪回来，冉儿本该感激她，此刻却是一脸冷漠转身便想走，乐魔自然也不会在意这些，可不曾想冉儿又转回头，从怀中掏出个小盒子，也不叫住乐魔，只是双手抬高将盒子举过头顶。

乐魔兀自出神，她想不到关于权晋的事，现在满心都是慈明宫的那幕。霍璟琴的血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

你一定要没事，一定要没事...乐魔在心里不停的重复着这句话，很是紧张的握着自己裙摆。

可就算这次霍璟琴能渡过，谁能保证太后或者其他人会不会再下手？

乐魔只恨自己不够强大，让霍璟琴身处漩涡，却不能挽救。

她摇晃几下，风寒未好，只感觉到浑身冰冷，即使烈日当空侍从环绕，也不能解这冰冻一分。

烈日晃眼，眼中一闪而过的光芒，让乐魔不由的侧过头，定睛再看时才发现有一副耳环出现在眼前。

冉儿捧着耳环，即使再怎么不情愿，还是说道“感谢陛下派太医医治绾姐姐。奴婢替绾姐姐呈上诊金。”

一对银制耳环，即使是银子的也值不了几个钱，上细下粗，下面用类似鸟的字体写了一个福字。颜色有些带黑，看起来十分老旧。

这东西就算是拿出来送人，人家都觉得寒掺，何况还是赠与当今陛下？

乐魔想嗤之以鼻，可当她看清戒指内部，有个还没有刻完的字时，立刻一把将戒指夺过来。

“陛下在昭阳殿外丢了耳环，那是先皇御赐之物自然重要。所以绾姐姐挖空心思想找回，可惜每次都是无功而返。绾姐姐便请郡主从宫外带来这一对，希望能补偿陛下一点损失...”

“你走吧...”乐魔低着头，似乎也没有看耳环，而是径直对冉儿说。

冉儿有些不解般的嗤笑，自行站起来，轻言一句“最是无情帝王家。”

“好好...照顾你的主子...下次再犯错，就不是被打的半死这么简单！”乐魔头不曾抬，转身便走。

冉儿也转身，摇头“绾姐姐，她不配被你喜欢...你为什么就看不清....”

脚步飞快的回到紫宸殿中，乐魔再次关起殿门，就连多走一步都没有力气。

她看着手中的耳环，猛地跪坐到地上，眼泪夺眶而出。

“对不起...对不起....你一定要活着，一定要活着....”

唯有此时她才敢哭。可就算哭她也不敢哭出声音，不能让外人听到她在哭泣。因为她不知道这哭泣声，会招来怎样的祸劫。

只能紧紧的将耳环捂在心口，默不作声的任由眼泪汹涌。

一只耳环内，没有写完的魔字，被淹没在长泪之中。

霍璟琴趴睡在床上，浑身都是伤，难以言喻的痛苦让她恨不得死了才好。

可她还有心愿未了，甚至自两年离家后就不曾归家看过，如果回不去，不能亲口说再见那将会是一生的遗憾。何况，何况她刚刚才和乐魔定情，乐魔还有伤在身需要人去照顾。她那么骄傲高贵，脾气倔到连药都不肯喝，那样怎么能好？

霍璟琴想爬起来，想去找乐魔，不知道乐魔怎样了？自己被打，一定不是乐魔所为，乐魔不来看自己，一定是有事牵绊住了，难道是病痛发作嘛？霍璟琴兀自忧心不已。

再三想出这浴堂殿，可思绪总是在清醒和迷茫之间流离，就像是半梦半醒，根本不能确定眼前的事是否是真。偶尔睁开眼睛，别人怎么唤她，她都听不到.

如今她感觉自己甚是清醒，可以感觉到皮肉像是被针线刺进刺出的痛苦，可以感觉到有人在耳边叫唤，可那声音空灵，就像在一间大屋中，一句话带来无数的回音。

“乐魔....乐魔....”霍璟琴想起身向外爬，她可以站起来就一定可以见到乐魔，乐魔需要她照顾，乐魔虽冷却还是孩子心性，一定不会乖乖听话吃药，她要去劝，去劝乐魔。

她不想照顾乐魔都要假手于人，不想乐魔的身边出现别人，本来如此高贵的她就有众多选择，自己需得努力才能留在乐魔的心里。

“她不会来了...”身子像是被人死死按住，无法动弹。

霍璟琴伸出手，硬是扣住地板向前爬。

“绾姐姐你听我说...”

“陛下不会来见你的！”

“我马上就来了，就来....”霍璟琴像是听不到那声音，一味的说着，双手乱挥.眼中泪水却瞬间落下.轻喃一声“然儿...”

有人用手迎着她的指端，十指紧扣，手掌细腻分明是女子。

“璟琴...是我....”耳畔有人说道。

“乐魔...然儿...乐魔...”霍璟琴急得抓住那人的臂膀，不想松开。

“是我...别怕..别怕，我一直在你身边...我会守着你....”吴侬软语，分外醉人。

“她们说你不会来见我....”霍璟琴迷迷糊糊的看着眼前的人，想要伸手抚着那脸庞。

那人靠近依在她的手掌上“不会...不会...我会陪着你，你要乖乖的吃药，听太医的话...一定要好起来..一定要好起来，知道吗？”

“你的伤...还疼么？”霍璟琴像是自言自语。

“不疼了，不疼....有你在，什么痛，我都能承受...”

“我有东西送你...是我娘的陪嫁物件...我让妹妹偷来的...不贵重但是是我的心意，我希望..希望你收下....”霍璟琴紧握着那双手，还以为自己将东西递给了那人。

“你丢的耳环我找不回来，我送你一副...娘说这是要给弟弟娶媳妇用的，你明白，明白我的意思嘛？”

“别说了！”那人口气很冲，但是立刻又改了，温柔道“你累了，需要休息，睡吧，我等你睡着再去处理政务。”

“好...好...”

霍璟琴迷迷糊糊的昏睡过去，冉儿看着彼此交握着的手，好不容易才让霍璟琴松开。

有些难受的看着霍璟琴浑身的伤，赶紧侧过头去“她对你这么残忍,不管不顾甚至亲自对你下了杀令....你为什么还要执迷不悟？”

紫宸殿中，乐魔半窝在龙椅上，看过的奏折散落一地，眼神空灵，一手握着耳环一手揽着自己的肩，即使伤口裂开，她都毫无感觉。

“陛下，该喝药了...”宫女小心翼翼的捧着药碗进来，放在案上。

乐魔置若罔闻，兀自发呆，药腥味嗅在鼻端让人恶心，满殿的药味持续良久，冷了便撤下再送上热的，来来去去，她甚至连膳食都不曾用。

“陛下，这已经两天了，您这么不吃不喝的不行啊！”宫人劝道。

旁边太监将她看过的奏折捡起拉走，又送来了新的一批“陛下，这是新的奏折....”

“念”她一点都不想动弹。

捧着奏折不敢看的太监左右为难，感觉到乐魔游离的目光一冷，这才赶紧翻开奏折，思绪再三才发抖的回道“是...弹劾崇文郡主的...”

“滚！”乐魔听到乐崇，忍不住大吼一声。

“是...”宫人急忙退去，乐魔有些急切的取过奏折，越看脸色越难看，直到最后脸色铁青，不管自己的伤，一本本将奏折全部摊开，握着奏折的手不停发抖，直到最后她用尽全力，将一本奏折掷向殿门。

千篇一律，都是说崇文郡主如何居高自傲，目无王法，仗着自己的身份横行霸道。全部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可是墙倒众人推，乐崇进牢狱，这是让群臣与她划清界限的唯一办法，以前对乐崇分外称赞尊崇的人都纷纷上书，说是为势所逼不得不向其低头...这是全部要将乐崇置于死地！

眼前一黑，她赶紧坐下，长久不吃不喝是个人都顶不住，何况她不吃药不进补，身子自然是撑不住，她趴在桌上，枕着那堆弹劾乐崇的奏折。

少顷，才看着手中的耳环，自言自语“我该怎么做？难道真的要六亲不认么？你可不可以教教我，我要怎么做，才能保住你，保住乐崇？”

“庶民，你说话...你说话啊！！连你都不想理我么？”乐魔看着耳环就像是看到霍璟琴本人。

桌上的药碗散出一股腥味，冒着热气，乐魔抬头看着，又侧首看着奏折..不停的观望之下，她突然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艰难咽下，而后将所有奏折都取过来，认真看着。

“朕不能死，朕不能死，朕还有事要去完成，庶民你会陪着朕，是不是！”乐魔将耳环藏于胸口，眼神锐利。

盯着每本奏折，就像是看见百官站在面前“朕若是死了，谁来铲除你们这些奸臣！趋炎附势的奸佞小人！朕不会放过你们，今日谁欺朕九五之尊，但看他年，朕定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她将所有奏折分成三份，只有寥寥数人为乐崇进言，还有一派则是以朝廷为主，一主杀乐崇立乐骏。一主以女皇成亲后，过继几家血统尚为存正的公子到宫中抚育，这样便可与其家族分开，情分不重便谈不上什么借其上位。而后立最威严者为太子。还有一派就单纯指乐崇该死，乐魔将他们的名字一一记在心中....

“来人！”乐魔唤道。

“四皇子郡邸狱中家属，朕要他们的名册！”她冷冷说到。

“是。”宫人退下。

乐魔立刻深吸一口气，令人传膳。

“庶民，你一定要好好的！等你好了，我送你出宫....远离这一切...还你以平静...”

第37章

幽幽深宫，多少宫苑长廊，殿阁巍峨高耸，甬道漫漫且长。

乐魔走过寂静长廊，宫人跪拜，享受这无与伦比的地位，而她付出的，又有几人能知。

“太后知道陛下龙体微恙，近日养在宫中定然是无聊的紧，特意举办了游园会，请陛下赏光。”

慈明宫来人传话，她不得不听，不管是以孝治国，还是畏惧太后余威，她都只能微笑前往，当以往一切都没有发生，仍然要和太后和平相处。

因为不许男子进入内廷，后宫又不能轻易出外朝，便将游园会地址选在了内廷外朝交接之处的花园，一般闲暇时乐魔为放松心情才会来走走。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太后故意将时间定在酉末戌初，正是夏季华灯初上，坐看牵牛织女星的好时机。

乐魔自然不可能准时到达，她姗姗来迟，一直到戌时过半才慢悠悠晃过来。

她体质特容易招蚊子咬，如果不是因为太后召唤，任谁都不可能让她在这个时辰跑来花园受罪。

还没到近前，便听见一片欢声笑语，花园四周布满木架，上面似乎挂着各种各样的卷轴，人在其中透出些许影子。

“陛下驾到。”宫人见她来了急忙唤道。为她移开遮住她视线的屏风，请她入内。

四处尽是笔墨纸砚，不知是谁打翻墨汁，墨汁染在青草地上，让乐魔莫名的有些生气。

她面无表情的轻移脚步，目空一切的走到坐在最里侧太后的身前行礼“儿臣给母后请安。”

“好好，快起来。”太后笑眯眯的说道。

待乐魔站稳，所有人都跪着转身，朝她拜道“草民参见陛下，愿吾皇万岁。”

“平身。”她连表情都不想有，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冷冷淡淡的说。

“是。”跪着的人这才敢爬起来。也不敢动，还站在原处。

太后见她表情平静，也像是忘记一切，对她笑道“陛下，这些少年才俊，可都是哀家费尽心思找来，可不容易啊。他们年纪轻轻，便淡泊名利，或寄情山水，或远赴黄沙归情田园，写下诗歌颂词。女儿家最喜欢的啊，就是文采斐然的少年郎，陛下，你说是也不是？”

“母后说的是。”乐魔皮笑肉不笑的回到。

太后拍手，让人将已经写好的诗篇呈给乐魔看“口说无凭，不如陛下自己看看，这些少年郎家世虽一般，但是文采学识，相貌气质都不在贵族之下。”

“好。”乐魔被咬的只觉得烦躁，但是连脾气都控制不好以后又如何能成大事，她微笑着说，一篇篇看着似在用心，其实根本就没入眼，太后将这些人夸成花，其实在她眼里这些人连只蚂蚁都不如。

太后找来这么多人目的很简单，就是要她选择其中一个，家世一般就大大降低外戚弄权的嫌疑，又是文采斐然，她的确是喜欢有识之士，但是仅仅限于朝堂。若是私下，她最讨厌的就是文人勾心斗角。

“很好。”乐魔夸道，还选出其中比较好的几篇递给太后。

太后自然高兴，拿着几篇诗词吩咐身边的宫女。

“既然今晚这么开心，陛下也别闲着，不如与民同乐，与这些文人雅士多多接触吧。”太后挥手示意乐魔。

乐魔点头站起身来走到人群中央，刚才这些男子都跪着无法看清她容貌，如今待她靠近，个个惊为天人，有些甚至连身份都不顾及，挪着步子靠近她。

乐魔只是气定神闲的站着，神情有些落寞。身着明黄色长裙，因为是丝质，臂上绑着纱布很容易看见，病若西子胜三分。便有人心急如焚“陛下，草民家有不传之方，专去伤痕，草民改天便送来可好？”

“陛下，草民认识一世外高人，医术超群，陛下日理万机身子若有恙会损耗元气，不如草民让高人开些方子，给陛下调养身子可好？”

一时间众口纷纭，乐魔心里的火越大，表面就表现的越开心。

“好..好...好。”她偶然回一句话，声音清脆，温弱绵软，就像是个大家闺秀，极为有礼却又让人不敢太靠近。

众人在她身边围成圈，但她身边却是空的，没人敢贴近。

这一世有这么一次机会靠近帝王，是多大的幸事。

有人伸手双手举着一副画递到她跟前，她看着，画的那是她，正是她现在的穿着和表情。

旁边还写着一句“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她伸手接过微微点头，已经足以使所有人沸腾，所有人都一哄而散，回到一旁开始展纸泼墨，似乎想为她写下世间最美的篇章。

乐魔冷笑，没人看到。她转身仍旧是带着和煦微笑，走到座位上坐下。太后笑道“安儿这张脸，就算是生在平民家，也能让天下男人趋之若鹜。”

“是母后天姿国色，女儿是沾了母后的光。”

有她出现的地方，要么就是一片死寂，要么就是喧嚣万分，下面那些学子比在考场上还要用心，不停的挠着头，考场上考到最好也只是状元。如果今天表现出众，那就是能做女皇的夫君。

如此美人，就算不做皇夫光做她的夫君也足够让人为她可生可死。

“安儿，听说近日你不怎么批阅奏折，只是看些简单的折子，你可知道，大事为重啊...”太后语重心长却又如话家什般的对乐魔说。

“母后说的是，女儿知道，但是女儿的手受伤不能朱笔御批，故而简单折子就口述让人传达，可其他重要折子当属机密，当由女儿自己下笔，他人如何敢动御笔？所以...”乐魔抬了抬自己的手，以示所言不虚。

“原来是这缘故...也对。那陛下可要听听这些才俊的推荐，用不世之方来快速愈合伤痛，好继续君临天下....”

“女儿谨记母后教诲。”太后是个极为聪明的人，话里有话，不管乐魔有没有听明白，目的都已达到。

“这些人中，不乏书法绝佳的才子，安儿，国家大事耽误太久可不行啊...”太后再次暗示道。

乐魔笑着点点头。

“好了，哀家这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这会子也晚了，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安儿你今日也当放松放松，哀家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啊，开心就好！”太后轻抚一下乐魔的肩，然后便带着几个宫人先行离开。留下几个慈明宫的宫女，伺候乐魔。

太后曾说过，允许乐魔玩乐，所以乐魔选择谁都可以，只是不能动心...

乐魔不知道该不该恨太后，亲娘不把她当女儿，甚至允许她择以面首，可坚决不允许她许真情，权晋如此，霍璟琴也是如此。

乐魔看着这群男子，气上心头，手不由紧紧握着，她不想变成玩弄他人于鼓掌之中的人，可情势所逼，即使不愿意，她也无从选择。

如今她在位，不能选择皇亲国戚，不能选择所爱，不能违背伦理道德去选择一个女人。如果真的让霍璟琴留下，举世皆惊。百官更不能容忍女帝不肯择婿，非要和一个女人有龙阳之癖，这事记载在史册中，也是千秋万世罄竹难书的污点骂名。

总之除了这些以外，她做什么那都可行。就算是面首无数，骂名都不及龙阳之癖。

权晋和她那么多年，一夕被拆散。霍璟琴因为是女儿身，差点被打死。

在她身边的人，她不能庇佑，时时刻刻不管是谁都要准备为社稷献身。

权晋在她心里已经可有可无，可霍璟琴不是，是她把霍璟琴推到这步田地，她甚至后悔，当初选的是霍璟琴，如果不是因为自己，霍璟琴现在应该是无忧无论的呆在家里，或者嫁了个平凡的男人相夫教子，她那么爱管闲事又爱干活，就天生是个农妇命。

怎么会一念之差带她进宫，进宫就让她老死冷宫好了，为什么自己又突然去冷宫，纠缠不清....

她对霍璟琴的情意，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似极了那些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结合的男女，在婚后才去了解对方，因为认命而终其一生追随。

也许她骨子里就是如此传统的女人。和霍璟琴虽无夫妻之名但是有夫妻之实。即使那次只是为刺激权晋，但既然发生她便不悔。

总之是不愿失去，也不想霍璟琴被伤害，权晋曾说她不懂情爱，她不知道和霍璟琴的这一场，算不算，至亲至爱？

眼前男子，或玉树临风，或孔武有力，或面如冠玉，都是万里挑一的绝世佳公子..

就像百花丛中的百花争艳，而乐魔始终知道自己在乎的是，是那一地被墨汁染黑的青草...

此刻希望霍璟琴如草般坚韧，不要因为伤痛，而一病不起。

想着霍璟琴的无礼和笨拙，乐魔无意识的发笑。又想着霍璟琴被重伤那幕的血，心情便又沉重。

眼前一切与她无关，她沉在自己的世界中，摸不到方向。

“陛下，草民姓周名进字学与，这篇文章陛下若是喜欢，草民，愿赠与陛下。”

几名男子在宫女的引领下走上前来，每人手里捧着一张宣纸。

内容是乐魔刚才看过随意选出递给太后，看来太后有心特意让这几人来拜见她。

“恭祝陛下圣安，草民姓贺名源字方池，草民自幼研习书法，并著书详解，在民间流传甚广，请陛下一览。”这个不止递上文章，还随手掏了本书一起递上。

“草民段瑞有幸见过陛下一面，今日再见当真是死而无憾了！”忽然有人开口，扑通跪了下来，膝行向前奉上自己的文章。

乐魔应该算是个记仇的人，除了梳妆打扮外她讨厌别人碰她，她自然会记得没通过她允许擅自触碰她的人，眼前人的脸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乐魔立刻想起他是谁，本来就满心怒火因为遇到了这人而继续高涨。越高涨笑意就越浓。

“陛下...记得我是么？”书生抬头，满心的恋慕。

“看来，朕与你有缘。”乐魔起身，裙摆靠在男子脸颊边，那人便着迷般的嗅着她的味道。

乐魔可以闻到，满场的火药味。

“陪朕走走。”她对太后的宫女点点头，虽然男子听到这句话，但是宫女还是重复一次，让他站了起来。

男子起身，一副人上人的模样，器宇轩昂的高昂着头颅，跟在乐魔身后。

“赏。”乐魔淡淡吩咐，而后，便头也不回的与那男子走了。

第38章

慈明宫的宫人立刻松了口气，看来女帝已选择其中一个，但是剩下的人并不排除也有可能，便吩咐人赏赐了些东西，留下他们的文章，送出了宫去。

乐魔只是想散散步，她不出声也没人敢吱声，只是一路打着灯笼陪着她。

“陛下...”书生忍不住唤她。四周宫人无不倒吸一口冷气，叫停女帝，她随时都能大发雷霆。

“前面黑，陛下有伤在身，若是磕了绊了如何是好...”书生说道。

乐魔这才惊觉抬头，这里她来过，是昭阳殿外，虽然离昭阳殿还有一段距离，乐魔有些惊慌的急忙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

男子见她不说话，但是也没惩罚自己，不由情绪高涨，在乐魔身边念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自以为才思敏捷想要哄乐魔上钩，乐魔却全程没有理会，她本来的确喜欢男人，也许有男人对她示好，崇拜崇拜她，说尽好话只为夸赞她的容颜她会很开心，可现在她半点情绪都没有。

以前权晋在时，因为他好武，所以不爱诗词，嫌少夸赞乐魔，乐魔就想着有人夸她，不辜负她美貌，现在有人夸她，她觉得人家烦，看来女人的心，真的很容易变。

霍璟琴也是女人，她的心会不会也很容易变？会不会因为受伤，其他人陪在她身边，她就会喜欢？会不会因为别人的示好而抱着别人？

如是想着，乐魔更觉得火冒三丈，可想着霍璟琴受伤那么重，冉儿也没有再来通告消息，为了避嫌她甚至没有过问霍璟琴的伤势，连太医是怎么医治霍璟琴的她都不知道。

霍璟琴如今是好是坏，她都不知道...她本不该记挂霍璟琴，可今夜看了这么多男人，她心里始终想的，还是那个外表平凡只会惹她生气的庶民。

宁愿听霍璟琴讲一句真话，也不要听他们说一千句废话。

想见她...想确认她安好，想告诉她，她准她出宫了...准她自由，更要她远离宫廷的纷争。

她不能光明正大的见霍璟琴，因为那会害死霍璟琴。太后随时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