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乡村遇到风
文/叶知秋 听闻一个被庄稼包围的小村子里竟住满了画家,村子常见,但是这样的村子不常见。 心心念念的,一天,缠了一位朋友去寻找,车子一直往南行驶,经过了很多个村子,越来越往田野深处,又走了一段乡间小道,过了一座桥后,停在一个叫岳庄的小村子前。 下了车,就被迷住了。 小村子青砖的墙上,粉上一块白色的石灰,就作上了画,一幅幅画,很粗犷地在村子里蜷缩着,庄稼开始长得茂盛,南北风把味道送到画前,我们就饮着庄稼的香甜,赏画。 青砖墙,马头瓦,镂空的格栅,小荷池,一丛丛竹子,穿行在其中的,是飞扬的风吧!风从这里穿过时,它应当是感到骄傲的。穿过这里的,还有一颗颗终生寻找不息的心吧?寻找一片适合安放孤独灵魂的沃土。 这样美的地方,任谁也想不到,它的原身竟是一个将要荒弃了的村子。一个村子,没有了生息,没有了人烟,没有了牛羊,荒草遍地出没,随风疯长,渐渐地,它是什么?除了废墟,它还能变成什么?这里,曾经一度快成为废墟。 那阵子,风在村子里横冲直撞,好像要把村子里所有的屋顶都掀掉,可半夜时分,它呜咽的声音传来,忽然明白,村子里也只剩下风了。 村里的人条件好了,要么搬到城里去了,要么搬到两里外的马路边了,村子里空荡荡的,几乎不住人了,没有人打理和俢缮,房子被风雨吹打得破破烂烂,几近倾倒。眼看着,一个曾经热络的村子就要成为废墟,就要消失掉。 一天,一个师院的美术老师偶然间转到这里后,看见成片的青砖大瓦房虽然破败不堪,但整体保存的还算完好,心疼之余,便留了下来。乡村是静谧的,从农田扛着锄头归来的农人,漾在夕阳的光辉里,缓缓地从门口经过,怎不是一副好画呢?于是,越来越多的画家慕名而来,规模不停地在扩展,岳庄,依然成了名副其实的画家村了。 一个个农家那破败的小院子,被画家们拾掇后,仿佛涅槃重生了。 小院里,皆十分雅致,花草鱼虫、石子路、藤蔓架下的小凉亭、一缸缸睡莲等都美的很。乡下的牛槽也在墙根一放,装上半槽水,种上金钱草,竟绿油油的,长势喜人。还遇见一丛九重葛,在夕阳里,闪着波浪般的磷光,在院子的一角,颇为惊艳。待进到屋子里后,屋内书画琳琅满目,墙上的山水,人物,等十分精妙,让人惊叹不已;桌子上摊开来的文房四宝散着墨香,以至于整个屋子都是浓浓的墨香味道。屋里还有很多不曾见过的东西,大致是些文人痴玩的物件,多到让人眼花缭乱。 因为是周末,渐渐的,人越来越多,很多穿着旗袍,打着伞的美人从我身边走过,旗袍走进青灰色的小巷子里,高跟鞋叩在斑驳的青砖上,摇曳生姿。 仿佛是风把人们从四面八方吹过来了。 人是有根的,村子是根,人是寄生在村子里的轮回产物。当画家的画、书法家的字挂在一张张墙壁上,已犹如挂在了百年、千年的轮回中。对于乡村,他们无意中的善意事实上是有恩于这个小村子的。 在一截残破的土墙边停留,喝口水,汗顺着后背涔涔流了下去。墙的高度到我腰间,我抚摸着它,它在我的手心里粗造不平,这刻,我宁愿后背的是泪。开裂的土墙里掺杂着草,草不知是多少年前的草了,它们筋骨尽断,已无法和黄土继续凝结,时光在它们的凝结中已过去了很多年了。我有些留恋,留恋它,不是因为它好,是因为我们曾经一起生活过,信任过,一起留下了很多美好,所以难以忘怀。 曾经很多人不懂有些作家,有些人为什么一味地怀念农村,农村又不真的那么好。今天,我作个答吧,愿有人理解。 在村子里转着转着,因为各自喜欢的东西不一样,我和朋友先是一前一后,后来就彻底分开了。我沿着小河边,从一个个院子旁路过,到最后一个院子时,院门敞着,院落里的一切,触目可及。 一个女人,拎着锯子,在正对着门口的地方锯一根不太粗的长木头,木头搭在一个放倒了的方凳上,因为力道不够,锯子发出了不太好听的吱吱声。我静静地立在了门口,像是立在了一段姣美的时光里,时光中,有道门,门里有锯子的声音。拉锯子的女人一头的波浪长发,身子跟着锯子一起一伏,身段怎么看也是妩媚的,侧脸更是动人到心里了。 这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后来的很多时候,我一想起这个片段,仍倍觉惊艳。 又立了会,她似乎感觉到了,扬起头冲我笑笑并打着友好的招呼:嗨!来了!我笑着点头回应她,并轻轻地走进了院里,问她:这种活为什么不找个专业的工人?她说:这种小活值不得找人做,自己动动手就好了。我又问她:你锯木头做什么呢?她爽朗地笑着说,想在门口这地方搭个木架,将来再种些爬藤植物,夏天的时候就成为一个小凉亭了。确实的,我这会才看到门口两边的位置上,已经立好了两根木桩了,她现在锯的正是第三根。 木头一直在摇晃,锯起来有些吃力,我站在她面前,一只脚使劲踩在木头上,帮她固定,很快就锯完了第三根木头。 院子里铺的是薄一点的青砖,她用一根铁扦,敲断了一块青砖,再用小铲子掏出较小的半块及里面的一些土,把锯好的木头放进去,我们一起找来碎石头、碎砖块,把木头固定好。我佩服她能干,她说,自己动手把这个小院子按自己的意思一点点的收拾出来,是很幸福的。她指着正屋门口的一棵芭蕉树说,就像这棵芭蕉,刚来的时候,快活不成了,经过打理,现在已快成荫了。是的,夏天来的时候,雨打芭蕉的声音,一定分外的好听。 院子是她租来的,一年元,不算贵,但把一个破破烂烂的院子俢缮、整理到现在模样,她已经花了三万多了。房顶重新铺上了新买的细密的高粱箔,青瓦也重新整理了一遍,墙壁上刷的白亮亮的,两扇窗户上的格栅也找木匠修葺了一番。这个院子已经基本上收拾好了,正房是三间瓦房,她留了一间作卧室,另两间打通作为一个宽敞的画室,并置放了些桌椅及作画的用具,以及一些生活用品。 还有些个精致的物件,譬如一块手工纺织的老蓝布,摊在靠窗的茶案上,纹理清晰,带着岁月的香。 院子西边是厨房,修好了地锅,锅碗瓢盆,一应俱全,砍好的木柴堆在墙角,一把扫帚静静立在门角。它们统统在等待一场烟火来袭。 看了几十年的过往,吃过几十年的饭,早盛满了疲惫,餐风宿露的疲惫,红男绿女的疲惫。如今这里的一餐饭才是烟火,实实在在的烟火。烟火,是细细品味每一根青菜,青菜上有风的味道,有田野的香甜,有清晨鸟儿的啁啾,一盘一菜,吃下去的全是快乐!不羁的灵魂啊!就这样闲在烟火里,到老。 可能所有的力量都去打捞生活了,对她来说,这些许的烟火便是拯救,说不好拯救的是什么?灵魂有些大,身体又过小,情愿拯救的是一种重生。 在这个过程中,人最初的愿望重生了,有口饭吃,有个小院住,做着自己想干的事情,夕阳打马驾车,停在我的院子里的那刻,我是满身的光辉的。 另一种拯救,每一个人心里都有一个乡村梦,城里人向往一个悠然见南山的乡村,一个不沾染尘俗的乡村,乡村对他们来说,可能只是一段白月光。而对从乡村走出去的人来说,那生生的就是一颗心口的朱砂痣,夜夜的疼,摸不着的疼。可以旧些,可以破些,但真的不可以消失,每一个村庄都驻着灵魂,一村人的灵魂。 紧紧抱着,互相守着,在每一个炊烟向晚的日子里,等待宁静来袭。 黄昏里,一只蛐蛐可能会跳到屋子里,在画家的画上做鸣,风丝儿都没有,画家养的菖蒲草叶儿依然会伸伸懒腰,长长一寸。 真正到了晚上,早早地,村子里的灯一盏盏地息了,门也吱吱呀呀地闭上,虫子也乏的不再吟唱,那就一起歇息吧! 我也是乡村里的一颗灵魂,只要它们在的地方,便有我。风一直在吹着我去寻找,寻找这世上的美,直到遇上驻守在乡村里的风。 于是,我又在乡村遇到了风。 叶知秋,女,80后业余写作者,知秋堂专栏作者。擅写散文,文风轻灵,感情浓郁,感人亦感己。已发表文章于报刊杂志上百篇,喜欢野游,喜欢自由及随性的生活。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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