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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l.

莆田有史以来人员伤亡最为惨重的海难

文：梦奇编辑：闻道

“年1月21日上午，福建省沿海中部的兴化湾海域发生了一起特大海难。航行于莆田涵江至南日岛之间的渡船“合展”轮遭炸沉没。船上共有四十六人，仅三人生还，四十三人殒命。这是莆田有历以来人员伤亡最为惨重的海难。春秋更迭，让我们穿越时光，去还原那场夺走四十三条生命的惨烈海难。

腊八，一个本是喜庆的日子

南日岛位于台湾海峡中段西岸，是莆田地区第一大海岛，是一座英雄岛，解放初期是对台战斗的前沿阵地，当时岛上居民约一万多人，驻扎一个解放军独立作战团。

相当长的时期内，莆田涵江镇是福建四大名镇之一，镇老街的东头是海岑前码头，那里是涵江至南日岛渡运航线的起点。在当时，这条渡运航线是南日岛与大陆间联系的唯一通道，每二天一个往返。

“合展”渡船复原图

年1月21日上午，天色阴沉，那天正是农历旧年的腊月二十八日，二天后就是除夕。尽管战争的阴云正笼罩着东南沿海对台前线的大片区域，但随着春节的临近，人们还是步履匆忙地往家里赶。

这天，海岑前渡口码头（涵江镇老街的东头）也比往常热闹许多。候船厅里，人们怀着急切的心情等待渡船起航的那一刻。承担涵江到南日岛航线渡运任务的是“合展”轮，是福建省政府为了保障南日岛前线军民出行需要，特地从闽东调拨而来的一艘机动渡船，船体为木质，可载客一百五十人。

船员们开船前的忙碌

七时许，“合展”轮船员就开始有条不紊地备航。船长在驾驶台测试各项航海仪器，机舱内轮机员正在给主机暖车，给机油柜添加滑油。与码头相连的舷梯业已架设，但闸门紧闭，还不允许旅客登轮。

（网络配图）

大副正忙着指挥三四名水手合力将一件宽大的货物吊上甲板挪到艉部。为了防止在海上摇摆时发生移位，水手们就像捆绑盗贼一样，用粗麻绳一道道将其与甲板的地铃绑在一块。这件特殊的货物用草绿色的帆布包裹得十分结实，但是从外形上还是很容易辨认出那是一条小机动艇，艇上安装一挺排击炮，炮管异常突出。

紧接着，码头工人用平板车拉来了三大车的杂货，有大米，蔬菜、菜坛、醋罐等，工人们相继搬运上船，装入舱内。

一切都妥帖了，已过了八点半，船长在驾驶台示意大副让旅客们登轮。

旅客们对灾难一无所知

一阵哨声过后，船舷的闸门拉开，旅客从候船厅陆续登上轮船。

（网络配图）

首先登轮的是一群稚气未脱的学生，一色的麦考蓝粗布衣虽然呈得陈旧，但仍掩盖不住他们的青春气息。或许是刚完成期未考试，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写在脸上，他们有欢笑，有彼此间的戏闹，在乘客中这群年轻人尤为显眼。

跟在学生们后面的一位乘客，由于衣装的色泽特别醒目，格外引人注意。那是一位三十上下的妇女，步履蹒跚，由一位解放军小战士协助拎着一口鼓鼓囊囊的帆布旅行袋。这位妇女穿着一身大红对襟上衣，蓝色大棉裤，小棉鞋，头上围着一条红花的围巾，两颊冻得格通红，一双大眼睛特别明亮，从外表上很容易判断她是外地妇女。由于没能及时减去身上的衣服，显示她刚从寒冷的北方奔波而来。她是南日岛驻军的家属，从千里之外来海岛探亲。出于对远方客人的尊敬和对军属的爱戴，船长给安排一位最好的座位，让她坐在最前排，对此她嫣然一笑。安顿了这位妇女后，那名小战士就上了岸。

随后又上来几个农民模样的男人，他们有挑着货篮的，有提着木箱的，彼此毫无忌惮地用本地话高声打招呼，有的还埋怨年境不好，出门没挣到钱。

接近九点了，上来了七位荷枪的解放军战士，他们英姿焕发，由一名指导员领着进了船舱，整齐地坐在最后一排。

（网络配图）

九点整，一位约三十岁上下，身着黑蓝布制服的瘦高男人匆匆登上船，径直奔向驾驶台。水手收起舷梯，船长拉响汽笛声，声音异常凌厉整条船都被震颤着。机舱里传出机器吃力的喘息声，喘息声由缓到急，旋即转变为有节律的突突声，驾驶台顶上大烟囱配合机器发出的声音冲出一股股浓烟。艏艉缆绳逐一解开。“合展”轮离码头徐徐驶出新开河蜿蜒曲折的河道进入三江口水道，驶进入兴化湾海面。

进入海上航行，航速逐渐快了起来，海岸上的村舍、树木和逶迤的丘陵被快速地抛到船后，变得模糊起来。一群海鸥在船艉翻翔着追逐浪花，伴随着前方海面风浪的增大，船体摇晃得更为明显，旅客开始有些眩晕，闭目靠着座椅，学生们的说笑声也沉寂了下来，只剩下有节律的机器声和波浪拍击船舷的声音。

突如其来的轰炸

（网络配图）

经过二小时的航行，船到达美兰乡（今北高镇）沿海的西筶杯岛海域。突然，负责瞭望的水手向船长报告，前方发现四个小黑点。机警的船长立刻警惕起来，端起望远镜向前方扫视，镜片上清晰地显示有四个跃动的黑点，从黑点迅速变大可以判定有四架飞机正快速飞来。

经历战争磨练的船长，本能地意识到来者不善。他下令船舶向右转向，朝海岸靠近，以避开敌机的锋芒。随即操起话筒，通过高音喇叭通知全船：“各位旅客请注意！各位旅客请注意！我船前方出现敌机，全体旅客务必留在舱内，保持警惕，不要慌张。解放军战士立即到两舷戒备。”舱内气氛骤然紧张起来，解放军指导员命令战士分成两队在左右两舷，准备迎击敌机。

（网络配图）

转眼间，就有低沉的隆隆声传来，声音快速增大为刺耳的轰鸣声。船还没有完全调转到新航向上，第一架敌机已呼啸扑向船艏，向下俯冲的同时抛下第一枚炸弹，炸弹在船的左前方海面爆炸，腾起一个巨大火球，海水被爆炸的压力冲出一个巨大的凹坑，形成波浪向四方推开。

紧随而来的第二架敌机低空掠过头顶，掷下第二枚炸弹，击中“合展”轮的舯部甲板，炸弹穿透驾驶台航海甲板，在舱里发生二次爆炸，船的上层建筑倾刻爆成无数碎片，抛向天空。破碎的船体顿时被包裹在火球中。在海风、潮汐和余速的共同作用下，船拖着熊熊烈火冲向海岸，期间有零星的人员带着火焰，掉入海中。

第三、四架敌机紧随其后飞临现场盘旋一周，折向东逃遁，消失在水天线上。

……

到了中午时分，本应到达的渡船却延迟到港，南日岛坑口渡口上的人们期待的目光变得焦急起来。渡口负责人迅速联想到一小时前有四架敌机掠过南日岛上空向涵江方向飞去，意识到事态的严重，立即摇通县政府的电话，报告“合展”轮没能及时到港，怀疑途中遭到敌机轰炸。

（网络配图）

几乎同时，县政府也接到美兰乡政府报告，海上发现一艘正在燃烧的船。莆田县政府迅速命令边防和当地渔民出海搜寻，当天下午赶到现场，发现搁在海滩上的“合展”轮已严重烧毁。经搜寻，只发现三名生还者，十多具遗体，其余人员伤亡或失踪。

悲哀笼罩的除夕之夜

第二天，对死者家属的善后工作便展开了，南日岛当地政府，驻岛部队捐出过节款用于慰问遇难者家属，共计五百六十万元（相当于现币六万元），其中遇难者陈德清的家属还主动将慰问金捐赠给政府支持海防建设。

（网络配图）

海难使得整座南日岛笼罩在无尽的悲哀之中，人们满面愁容，除夕之夜，全岛无丝毫喜庆气氛，无一声爆竹鸣放，整座岛鸡犬不闻。

“合展”海难发生时船上人员为：

八位解放军官兵敌机来袭时他们举枪奋力迎击，无奈鞭长莫及。仅教导员一人生还，另七位将生命献给海防前线。

十三位学生中只有一名生还，十二位意气风发的少年在人生的黄金岁月戛然而止。

船员十四人，只有轮机长一人生还。

合作社干部、工人、民兵、农民和小商贩九人，全部遇难。

引航员一人，殉职。

那位红衣军嫂是南日岛驻军一位连长的妻子。她是一位裹足妇女，迈着蹒跚的步履千里迢迢为探视夫君而来，就在接近之际，探亲之路顿成黄泉之路。

那位连长是山东大汉接到妻子遇难的噩耗，一时难以接受，纳闷着嘀咕：“不能啊！俺媳妇还在山东老家呆着，没说要来探亲？”

其实，其媳妇临行之时已将探亲的喜讯发出，只是信还未送达，噩耗却先于喜讯。

有些悲痛，需要被记住

光阴荏苒，“合展”海难的记忆被岁月之潮无情地涤荡着，渐渐为人们所淡忘。多数罹难者的家人也早已走出悲哀。为了再现这起海难的过程，笔者前往福建省档案馆、莆田市档案馆查阅相关资料，发现有关“合展”轮海难的档案只有可怜的数页纸，内容极其简单，分别为事发后福州港务局局长向福建省交通厅和公安厅所作的专报和莆田县政府善后工作开展情况汇报。

（档案）

翻阅年1月版《福建水运志》和年8月版的《莆田市交通志》，书中都对此起海难有数行简单的记载：“年1月21日，涵江至南日岛的‘合展号’客船在航行途中被国民党军飞机炸沉，死亡43人，损失人民币20万元。”

在翻阅其它史料时遗憾地发现年版的《涵江区志》大事记中将本起海难记载为“年1月21日，涵江至南日岛的‘合辰’号客船首航途中被国民党军飞机炸沉，死亡22人，重伤3人。”其中年份、船名和遇难人数均有误待勘。

（档案）

追寻其它背景史料还发现：上世纪中叶，国民党政府败退台湾后不甘心于失败，在美帝国的撑腰下，相当长的时间内出动飞机对闽、浙、粤沿海地区进行袭扰。由于崭新的共和国尚无有效的防空体系，敌机对沿海地区进行了肆意空袭，造成惨烈的后果。

据不完全统计：仅年1月至年7月三年间的时间里,台湾方面空军飞机进入大陆达架次，投弹枚，扫射次，大陆沿海军民伤亡人，炸毁各类型船只63艘，袭击目标包括民用设施。

莆田沿海相当长时间内处于对台战斗的前沿，类似的事件时有发生，“合展”轮被炸沉事件是最惨重的一起。

生命宝贵，和平可贵

我们重提这场人为灾难，无意去揭开仇恨的伤疤。上世纪前半叶我们国家走过的那段峥嵘岁月，是民族自立与复兴道路上无法绕开的坎坷，有无数的人为此丧失了宝贵的生命。

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

当我向一位罹难者的后代问及今天对海难的感触时，她迟疑了良久，终于答道：“硝烟早已散尽，今天我们只有珍惜和捍卫来之不易的和平，才是对那场海难罹难者的最好告慰。”

我想她的回答是用时间和泪水淘洗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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