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自作者回忆录

《那年那月——显周山沟里的青春记忆》

发现假肉票

严冬到来了。显周的冬天很冷,山野萧疏,寒风凛冽,水田里结起了凌冰,那些调皮的小孩小心地把凌冰揭起来,就像光滑透明的玻板。山区里的男女老少都有烤烘笼(当地叫灰笼)的习惯,寒冷的日子里,几乎人人都手提一个烘笼。烘笼是用山上特有的白夹竹编制的,竹编艺人把白夹竹划成很细小均匀的篾丝,精心地编织成一个个小巧玲珑的烘笼。烘笼里面装着一个瓦钵,盛上红红的炭灰(当地叫窑灰),就可以用来取暖了。早上在上学的路上,络绎不绝的小学生都双手抄在一起,把烘笼提在正中,有少数粗心的孩子往往让土钵里的炭灰把衣袖点燃了……到处都是提着烘笼的人,这是当地冬日里的一大风景。

12月的一天,正是寒气逼人的时候,发生了一件我终生难忘的事情。

显周公社接到拔山区电话,称在拔山发现了伪造的肉票,根据已经掌握的线索,造假人可能在显周,拔山区供销社决定派出莫夫生和陈守清两名干部急赴显周公社侦破此案,并指令我协助莫陈二人。

拔山区区属单位使用的肉票是由供销社所属的拔山食品站自行印制的。那是一种用老式打字机打出蜡纸、再在油印机上用有光纸印制的票证。每张约有火柴盒大小,上面印着“拔山食品站肉票X斤”,票证下方盖着一枚长方形小红印章,印着“XX月”,表示在当月有效。

就在前一天,拔山食品站在清点当天收到的肉款和肉票时忽然发现有两张面额10斤的肉票有伪造之嫌。经回忆,当天持该票来买肉的是一个青年农民,众所周知,农民是从不享受肉票的,这个农民的20斤肉票是从哪里来的呢?

食品站会计张会灼觉得有些蹊跷,戴上老花镜将肉票仔细地看了又看,越看越觉得不对劲,马上将情况报告了区供销社。区供销社领导迅速赶到,大家共同鉴定,确认是假票无疑。

很快就从卖肉的发票存根中查到了那个青年农民的姓名,也搞清楚了他的住地。他叫王用隆,家住显周公社老龙四队——小地名叫老龙嘴。

审问韩祥生

接电话不久,莫夫生和陈守清就到达显周,他们和我见面后,简单介绍了案情,说此案已经被区里定性为严重的经济犯罪,必须迅速破案。

根据已经掌握的线索,公社杜文书立即通知王用隆来接受调查。王用隆很快就从老龙四队赶到了公社,得知我们的意图后他很坦然地说,一年到头吃不到肉,快过年了,只好高价买20斤肉票来买肉过年。问他肉票是在哪里买的,他说是以三角钱一斤的价格从仁和七队韩祥生手里买来的。

听到韩祥生的名字,公社就感觉情况比较复杂。韩祥生曾经是忠县三汇区一所中心小学的校长,在“四清”运动中被打成坏分子撤销校长职务,开除回家管制劳动直到如今;其妻莫管静是地主分子,也被管制着。

一会儿,韩祥生便被传唤到了公社——一个穿着灰白中山服,戴着蓝布帽,双手提着“烘笼”,脸上露出一种非常卑微的笑容的中年男人。

韩祥生被带进公社楼上的小屋里,他大概察觉出了什么,脸色变得很紧张,但仍僵硬地笑着。

问了多半天肉票的事,韩祥生都装糊涂,说什么也不知道。最后莫夫生只好把王用隆叫出来,这一下韩祥生便傻了眼,愣着无言以对。

看上去韩祥生的内心极为矛盾,他吞吞吐吐欲言又止,过了半天才说肉票是他在拔山场上捡的,此外就什么都不承认了。莫夫生急了,喝令他站到一个独凳上,不坦白不让下来。

莫夫生是从军队来的转业干部,在东北某部十多年,曾参与过许多经济案侦破,经验较多。他认为,假肉票不可能是韩祥生捡的,只能是他伪造的,他家里一定有印刷设备,如油印机等。现在的关键是要韩祥生承认自己是伪造者,否则找不到突破口。

从下午一直到晚上,又一直到深夜两点,站在独凳上的韩祥生依然一口咬定是捡的。大家不断发起新的攻势,要他坦白自己的罪行交代伪造肉票的细节,谁是同伙,油印机在哪里?

韩祥生总是结结巴巴说不出来,他甚至要来纸笔写下了“肉票如果是我伪造,我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的字据。我看了看,他写的字还颇有风骨,不愧当过小学校长。

就这样一直到天亮,大家都倦了,案情没有一点突破。

是韩国伟干的

案情的重大突破发生在早饭后。

刚吃过早饭,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来到公社门口,口称看望爸爸,这小伙子脸色黑里透红,眼中流露着些许忧伤,头戴一顶灰色的人造革帽子,身穿一件补了许多补丁的蓝色中山服

原来他是韩祥生的儿子韩国伟,见父亲一夜未归放心不下,所以一大早就到公社来,他一点儿也没想到爸爸已经东窗事发。

韩国伟还没见到父亲就被扣了起来,一时找不到地方,莫夫生就将他带进我那间寝室里。意想不到的是,忧心忡忡的韩国伟一走进我寝室,就盯着我墙上的国画《紫藤八哥》不转眼,忘记了他此时的处境。我们叫韩国伟坐下来,向他宣传“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要他把韩祥生伪造肉票的事全说出来,这个小伙子此时才如梦初醒,知道了问题的严重性。他太年轻,显然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一下精神就垮了,脸色变得煞白。当得知他爸爸将会为此承担法律责任时,他犹豫了一会儿,坦然地对我们说:“把爸爸放了吧,肉票是我伪造的。”

案情终于有了重大突破。

我们立即到韩祥生的房间去,告诉他韩国伟已经招供了,要他认真坦白交待。韩祥生闻言“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说:“是我害了国伟,他还年轻啊!都怪我啊……”他哭着说,之所以一直不坦白,就是怕害了自己的儿子。眼泪顺着他脸上的皱纹滚滚而下,那种痛苦的表情难以言喻。我不禁为之动容。

事情是这样的。

韩祥生当年任小学校长时,把韩国伟带在身边。那时韩国伟还是个几岁的小孩,学校的老师们都很喜欢他,见他聪明伶俐,就教他写字画画。韩国伟从小就有过人的美术天赋,在图画老师的精心栽培下,画技日益见长,可惜不久韩祥生就被开除回家,韩国伟的命运也就随之发生了根本变化,一下成了狗崽子。但他对美术的兴趣依然不改,十多岁时,他创作的水彩画《黄钦水库展新容》就参加了全县的美术大展并获奖。由于父亲是坏分子母亲是地主分子,他不可能有什么发展,只好辍学在家务农。今年快过年了,家里还没有一粒米一块肉,一个偶然的机会,他见到了拔山食品站的肉票,就忍痛花钱买回来,照着样子画,结果居然画得一模一样,足以乱真,这样,就有了后来王用隆买肉票的故事。韩国伟万万没有想到,假肉票这么快就露了馅。

不过,莫夫生并不相信韩国伟的话,他断定韩家暗藏有印刷设备,这么逼真的票不可能是凭手画的。

于是我们押着韩国伟去他家找印刷设备。

(待续)

陈仁德

还原历史坚守良知









































北京治疗白癜风得多少钱啊
北京治疗白癜风技术哪家好



转载请注明地址:http://www.xiqingguo.com/lbzgn/12113.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