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峡大坝的左岸,壮观俊美的黄牛岩,一立就是千万年,神牛助禹开江治水的神话传说在这里也流传了千万年。黄牛岩下,万里长江滚滚东流,万古不复。半山之上的黄牛岩村,景色一年四季都美得那么迷人,春有百花争妍,夏有星空虫鸣,秋有层林尽染,冬有素裹银装。村庄里生活着户村民。清山绿水的环境,清新怡人的空气,住在这里,该是多么让人羡慕。但是还有70多个低保户、五保户、贫困户,挣扎在贫困线上。去年,国家精准扶贫政策,象一阵春风,浩浩荡荡翻山越岭,吹进了村庄。

我帮扶的贫困户在二组,户主叫孙国新。黄牛岩村我去过多次,但是孙国新的家,在其成为我的帮扶对象之前,还没有去过。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家庭呢?村里提供的初步情况说,孙国新家,是因残致贫。去年十一月的一天,我第一次走进了孙国新的家。黄牛岩村,海拔要比小溪塔高出五百米以上,十一月份,别的地方秋色正浓,这里却已经进入了冬天。孙国新正在门前稻场里忙着琐碎事情,他已经70岁了,所以我得改口叫他孙老。孙老穿着一件蓝布中山装和一条黄军裤,脚上是一双解放鞋,陈旧且脏得失去了它们本来的颜色。看到我这个陌生的人,他有点吃惊,打过招呼后,说明来意,他把我让进了屋里。

虽然心里有所准备和想象,但一进到屋里,我内心还是很吃惊。这个家,不能说家徒四壁,因为屋子里有很多东西,堆得到处都是,可值钱的东西一样也没有。农村人家,堂屋、火笼屋、灶屋往往是分开的,孙老家却是三屋连为一体。一个房间,既是堂屋,又是灶房,还是火笼屋。一时间,我不知如何开口,孙老跟在我身后,也没什么话说。我转到里间的卧房去看,屋子没有窗户,很黑,孙老扯亮了电灯。灯光太暗,我得努力睁大眼睛。由一堵墙隔开的里外两间卧房,一间是孙老夫妻俩的,一间是他的儿子的。屋里杂乱无章摆放的东西,让我的眼睛大受刺激。我从来没见过如此的卧房。我很想用文字描述下来,可试了几次,不知该如何写。我也是出身于农村家庭,小时候家里也很穷,却从来没见过如此杂乱的家。那天我没有带相机,习惯了走到哪拍到哪的我就用手机拍下了几张照片。

孙国新坐在墙角里,一边卷着叶子烟,一边和我说话。火笼里的点点火星,使屋内更加清冷。

走进卧房,我的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看,最后定睛到地上这一堆桔子,因为整个屋子里只有这桔子的颜色最鲜艳。

然后我用眼睛再次扫描,才找到床在这里。孙老说,这是儿子的床。

里间的这一张床,是孙老夫妻俩的。

卧房的一角,放着一口大瓷缸,缸盖上胡乱摆放着些杂物。

还有一个这样的衣柜。

看完了卧房,出来我和孙老交谈,了解他家的情况。

孙老的老伴杨年翠一个月前在坡里劳动时把肩膀摔骨折了,住在长江对岸乐天溪镇卫生院,前几天刚做了手术。孙老的女儿女婿住在乐天溪,他们负责照顾母亲。所以这段时间,只有孙老一个人在家。孙老还有个儿子,30岁了,未成家,在外面打工,联系不上,也很少回家。这是我了解的孙国新一家的初步情况,然后心里就有些不以为然,觉得按照他家的条件,应该算不上贫困户。如果说贫困,那也是因为他们不够勤劳,不能干。如果他们平时把家里收拾整洁了,即使妻子摔伤,住院一个月,里里外外也不至于乱成这个样子吧。年轻力壮的儿子在外打工,很久都不和家里联系,母亲病了也不回家看望,把日益年老的父母扔给社会,这样的人家,我们是该同情还是该帮助?更重要的问题是,我要如何来帮你?我又到旁边菜园子里去转了转。几块菜地种得很不错,小白菜、大白菜、萝卜菜、芫荽菜,长得鲜嫩葱绿,很诱人。孙老看我喜欢的样子,拿来菜刀,说要给我砍些菜带回去。我也不推辞,让孙老给砍了几颗大白菜,塞给他一百块钱,算是买的。要返回了。站在孙老家屋场里,我发现他家门前的风景很好,伞壮的红杉树,红红的柿子,新栽的油菜,弯弯的乡村公路,朦朦胧胧的一片薄雾中,若隐若现的树影,构成一幅乡村秋末初冬的彩色油画。

孙国新家的大门。

孙老把我送出门外。

高海拔让这里提前进入了冬天,红色的杉树似乎在告诉我,这里的秋天,曾经很美。

柿子树的叶子早已随着秋风飘落成泥,红红的柿子,挂在树上,成为乡间的风景。

去年春节前,我又去了一次孙国新的家,这次我带了相机。因为快过年了,孙老的儿子孙家华回到了家,他的老伴杨年翠也出院回家了。一见到孙老的老伴和儿子,上一次内心对这个家的一些想法,突然就发生了改变。孙老不识字,他的老伴杨年翠也不识字,而且连话都说不太清楚。我问她话,她总是嚅嚅着,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她的个子很矮,还不到我的肩膀,背向前弯着,身子站不直的样子。她的伤还没有痊愈,不能做太多事情。其实她即使没有受过伤,也比残疾人好不了多少。毕竟有了个女人在家,堂屋里东西虽然还是很多,却已收拾得比上次干净整洁多了。孙老怕我们冷,往火笼里加了一块粗柴,火苗串得老高,舔得炊壶里的水咕咕响。墙上挂着好多腊肉,看样子已经熏了有些时间了。这个家,有了些年味儿。孙家华的话不多,我问三句,他会答一句,有时候干脆就不回答,只是笑。那个笑,实在叫我难以琢磨,是毫无内容的笑,是不置可否的笑,是不以为然的笑,是自衰自怜的笑,是讥讽蔑视的笑,抑或是习惯性的肌肉反应,我分不清。在这样难以分清的笑容中,我知道了他的基本情况。他在荆州打工,给别人安装太阳能热水器,收入不高也不稳定,连自己都养不活,更没有钱给父母。我开始滔滔不绝给孙家华上课。无论你在哪里,无论你挣的钱多钱少,你都要经常给父母来个电话,一是问候,二是报平安。节假日的时候,能回家就要回家看望父母,不能回家,就要给父母打个电话。篷年过节,要给父母买点礼物,表表心意。要尽快说个媳妇成个家,存点钱,将来把家里的房子换成新房。孙家华嘴里含糊不清应着。我猜想他的心里,是不是对我有些不耐烦,是不是在说,你以为你是谁,可以要求我该怎么做。其实我自己心里也不是滋味,哪个年轻人甘心情愿看着自己的家如此破败如此贫困呢?但我又能怎样呢?

这是孙老家所有的家当。

老两口在屋里各忙各的,悄无声息。

墙上的腊肉,让这个家的生活还带着点滋味。坐在火笼边的这个年青人,是我的同事。

孙老家吃的是山上的山泉水。

孙老家的房子后面是巍巍黄牛岩,一座写满了神话传说的山脉。孙老说,房子建在这里,下大雨的时候,容易发生泥石泥、塌方,很不安全。村干部跟他们说过,夏天下大雨的时候,就赶紧躲出去。

我和孙老一家照了张合影。

这些照片,都是按照精准扶贫工作要求拍的,以此表示每个有扶贫任务的人踏踏实实进村入户开展了扶贫工作。我在扶贫手册的帮扶措施一栏里写下了两条:1、经常看望,保证两个老人的身体健康;2、对其儿子外出务工进行指导。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来帮助这个家庭。我也没有象以往一样,拿出现金来给他们。我无法拿出很多的钱来让他们的生活发生改变,而三、五百块钱,又能让这个家庭做什么呢?或许只会让他们觉得又被施舍了一次吧。即使是上面那两条,我怕我都难以保证。离开的时候,我要孙家华把电话号码留给我,但是他不肯,理由是经常换号码。我没有勉强他。冬去春来又一年。滔滔长江日夜不息,捎来春的温情,带来夏的热烈。今年五月份,我又一次来到孙国新的家。但他家的门锁着,邻居说,他到茶园摘茶叶去了。这次来,是要给孙国新家算帐,看看他家今年能有多少收入,能否达到脱贫的标准,如果达不到,就要帮他想出具体的增收办法。今年,我区出台了精准扶贫的多项政策,有产业扶持政策,易地搬迁政策,教育保障政策,小额贷款政策,医疗保障政策,保障兜底政策。新出的这些政策,让我们摆脱了一头雾水,明白了扶贫工作要如何开展下去。我和同事们带着这些政策,到各自的联系户开展调查,然后因户制宜,拟定脱贫计划。孙国新没有电话,无法联系上。快到中午的时候,我在路边等到了采茶归来的他,因为离他家还远,便就近到路边的一个农户家借座。孙老看到我,很高兴,说,他今天一早就到茶园去采茶了,半天采了20来斤鲜叶。老伴也到地里干活去了。老两口这样勤劳,我心里既高兴又欣慰,问他儿子回来了没有,他说五一时家里有事,儿子回来过一次。孙老采摘的20斤鲜叶,以1.8元一斤的价格卖给村里的制茶厂,卖了30多块钱。从春茶采摘到现在,孙老已经靠采鲜叶卖了块钱。孙老家共有六分多茶园,春、夏、秋采三季鲜叶,一年可以卖块钱。这基本上是他家全年的全部收入,这些钱,他们用于日常生活的开支。另外几分旱田种的土豆、苞谷、红薯,用来喂一头猪过年吃。这远远达不到人均收入元的脱贫标准。可能是我们比较熟悉了,孙老的话渐渐多起来,他说,前些天他用卖茶叶的块钱买了10只小鸡,本来想多买些的,可钱不够了。10块钱一只的鸡苗,他都得算着手里的钱买。我的鼻子有点发酸。正好扶贫政策里面有关于畜禽养殖的扶持政策,我赶紧告诉他,政府对想养鸡养猪的贫困户有补助,可以根据自己的能力,多养点鸡和猪,增加收入。我把随身带去的政策选编拿出来给孙老看,他不识字,我便摘要念给他听。孙老听了很高兴,说那他就可以多养几只鸡了。我的好几个同事反映,他们的扶贫对象对于政府的扶持政策很不在意,劝他们多养点鸡、鸭、猪、羊,他们要么说没地方养,要么说身体不好,要么说差劳力,总之是不想劳动。俗话说,扶泥巴老爷过河,还得自身硬。贫穷不会与生俱来,越懒惰人越贫困。我庆幸自己碰上的是勤劳的孙国新老人。尽管他的儿子孙家华现在还没能力赡养他们两老,但他们毕竟并没有以歪就歪、以穷为荣,还在努力靠自己的劳动维持生活。孙老说他可以再多养几十只鸡和一头猪,我担心养多了粮食不够吃,又得去买饲料,也怕他没地方养这些鸡和猪。孙老说,家里种的那些杂粮,足够鸡和猪吃的,地方也不成问题。再说,他哪有钱去买饲料来喂鸡和猪呢?他这样一说,我又给他打气,只要他能用粮食喂养这些鸡和猪,年底我一定帮他全部卖出去。看孙老信心大增,我又问,如果政府对危房户改造有补贴政策,想不想建新房呢?孙老笑容满面地说,那样的话他无论如何也会想办法筹钱建新房。我满怀喜悦地在扶贫手册上填上了年的帮扶措施:1、扶持养鸡50只;2、扶持养猪2头;3、争取危房改造补助政策,建新房。帐,慢慢算,就有了个算头。一年的茶叶收入元,50只鸡养大后,按土鸡的市场价,一只鸡可卖到元左右,可收入元,两头猪吃一头卖一头,估计可卖元,加上退耕还林补贴款元,如果孙家华打工能存点钱,他们家今明两年实现脱贫是有希望的了。也很盼望他家建新房的那一天能早点到来。

虫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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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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