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磅诗人张光杰它们跌落的每一粒尘埃,
《中国诗人》微刊总第期 张光杰(河南) 苍茫的人间(组诗) 尘埃 如果把绝壁放大十万倍,那就是一座黄土高原 在高原上赶路的人,身上挂着米的海拔 他看到低下来的天空下,尽是矮矮的丘陵 如果把赶路的人缩小十万倍,那就是一只奔命的蚂蚁 再小的沟坎,都成了难以逾越的险峰 西北风吹着,那只蚂蚁一不小心就会跌落深渊 而那个赶路的人,选择在一粒尘埃里风餐露宿 如果大风继续吹,那么 无论是那只蚂蚁,还是那个赶路的人 它们跌落的每一粒尘埃,都是人间最深的深渊 人间的月亮 漫长的黑夜,一个孩子坐在河边磨石头 他磨亮一块大的,叫月亮 他磨出一堆小的,叫星星 这些会飞的石头 他把它们放到天上。怎么也磨不亮的 他就把它们扔进河里 黑暗中的河流经过孩子 他看见扔进河里的石头,也开始闪闪发光 那些孤独得发亮的石头,围着孩子 就像找到了人间的月亮 清晨 嘘!多美好的人间慢时光 ——我喜欢:这风中的相遇 在公园的长椅上,我们可以长久依偎 可以让有情人一点点 成为恋人。倘若面朝大海 我们可以含情脉脉,让潮汐一次次 经过我们的身体 甚至可以允许,让白首偕老 像早晨咕咕叫的鸽子 落在我们的肩头 ——一切都那么慢 亲爱的,请屏住呼吸 我们像草叶上挨得最近的两颗露珠 我们,就要融在一起了 写给母亲 那时候,您穿一件碎花蓝布大襟袄 腆着大肚子 显得臃肿,笨拙,甚至还有些丑陋 您在田野上 拣拾一棵棵遗落的大豆 总是先用手拄着棍子 然后,再把身子斜下去 后来,在一面镜子前 我看到被玻璃抱着的自己,已有些苍老 我想象不出那时在母亲身体里的样子 有一次,我在打碎的镜子里 找到了无数的我 它们闪烁着 就像母亲当年布襟上的碎花 母亲啊,当时您不停地用手抚摸着 就像在抚摸着一个个变小的我 就像那一个个我 也被您抱着 一支集结前行的蚂蚁 在延安干部培训学校,我看见一群 集结前行的蚂蚁,像那支打着灰色绑腿的队伍 我把一根草棒放下去 似一座横断山将它们拦腰切断 片刻惊慌之后,那些蚂蚁潮水一般涌过山去 我把一杯水倾倒在蚂蚁必经的路上 但是,它们没有丝毫胆怯、躲避和退缩 像飞夺泸定桥、抢夺大渡河一样穿河而去 仿佛身后正被敌兵围追,或者 正奉命赶赴一个新的根据地 这决不是一场游戏。我看见 整个天空都在看着它们 整个天空,都在护佑着这支队伍 抱着 起风了 黄昏抱着残阳,它们在练习分身术 从每一扇窗格子里转身溜走了 河床抱着流水,让风追着波浪 并一次次涂改着皱纹 在风中迷路的小蜜蜂 像个小丫鬟,东瞅瞅西瞧瞧 就是不肯丢下怀抱的蜜罐 把自己还原成一只蜂 洛河岸边,那棵高大的老槐树 紧紧抱着一个空空的鸟巢 ……这嘶哑的破嗓子,仿佛风再大些 就能把喜鹊喊回家 起风了,大地这么辽远,空旷,静穆 我就像一只小蝴蝶 只想把翅膀张得再大些 好抱一抱这易逝的人间 盆景 谁的人生,不经过一番刀剪 能有如此惊人的美 在豫西乡下的盆景园里 我看到了老榆桩、迎春花、罗汉松 它们都有一身伤痕 踞如蛟龙探海,伸如苍鹰展翅 植物界的一个个“维纳斯”,让我汗颜! 我也有霍去病万里平虏之志 却常常无所事事。我也效仿 李谪仙笔落惊风雨,却总是招来生活的一声声呵斥 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伏案写诗 才能够放野我的自由之躯 不让形容词捆绑我,不让动词役使我 在这片疯长的丛林里,即使胆小的羔羊,也有了 虎狼之心 闪电 父亲离去那天,忽然雷电交加 我和天空一起捶着胸脯 和天空一起往大地上顿足 甚至,我用刀子 在父亲栽植的那棵梨树上 一道一道刻下闪电 二十多年了,我已卸下了悲伤 当我锯倒那棵苍老的梨树 在树桩的年轮里 一遍遍寻觅当年刻下的闪电 我发现,多年来 我和梨树都是怀抱闪电的人 只不过 一个在外边流浪 一个在老家幽居 流星帖 再熟悉不过的场景 小时候,爸爸提着马灯,送我上学 过坡地,穿路壕,上小桥 我们走到哪里,就把光 带到哪里 当然,有时候也用手电筒 光会照得远一些 更远的,是天上的星星 那么美丽,那么慈祥,照着我们行路 ……多少年过去。我又回到家乡 费了好大力气 已找不到那些物件。但我知道 马灯,手电筒。甚至爸爸 一直在我的身体里走着 就像一颗颗流星 太阳 我在高粱地里看到的落日:浑圆,肃穆 它在坠落山嘴的时候 也从河面上消失了。就像一条 闪着金鳞的鱼,游进了一片芦苇荡 留下山顶的红绸子 和水面上的一道金光 同样,它在东山升起的时候 会像皮球一样,从水底浮出来 也会用一面红绸子 在水面抛下一片斑斓。我在黄河岸边 不停地看日落,日出 它像一个伞兵,拖着一团霞光 一次次在人间飞升,降落 我还看见西北高原上的红高粱 它们像彩霞一样红 那些在高粱地里荷锄劳作的人 那些在黄河岸边挥汗如雨的人 他们,有的带着霞光走进土里,像落日 有的迎着朝霞从土里走来 像初生的太阳 星辰 那时候,我们青梅竹马 常常在湖畔玩耍 湖水那么清 湖水里的星星粒粒可数 分别的那晚,我们又来到湖边 湖水里的星星那么多,怎么也数不清 你把星星一颗一颗捧在手心 又让它们顺水飘走了 很多年过去,我还经常经过湖畔 看到湖水里的星星时多时少 就像听到关于你的消息 傍晚,我从湖边挑水回家 看到桶里的星星那么少 仿佛当年放生的几颗,又回来了 经历了那么多的岁月 它们仍在以星辰的名义 佐证我们的爱情 落日 落日啊,该有多么孤独—— 从你的骨架,取出巴颜喀拉山,看一看 你风雪搅寒的脸 从你的血液,取出天下河流,就算一千挂瀑布 也抵不住你的两行热泪 从你的掌心,取出桃花、棉花、芦苇、旷野…… 从你的脚趾,取出险峰、汪洋、飓风、暴雨…… 落日啊,你一无所有 你把孤独,也交给了人间 草原 茫茫的大草原—— 一片草叶,就有一副慈悲心肠 两片草叶,就有两副慈悲心肠 诺大的草原,肯定会有一尊大菩萨 万物生长的草原上 羊群在啃食青草 鹰隼扑向慌张逃命的灰兔子 凶残的野狼群,围猎着牦牛 而菩萨隐身其间 露珠净手,牧歌诵经 双唇念动日月轮回 仿佛在替众生忏悔 其实,那些羊群、马匹、野狼、鹰隼 都逃不出草原 在你掌心小小的坟墓之上 青草又疯长了一寸 就像你的慈悲,高高在上 父亲 在我家房前,有一棵泡桐树 树下一窝蚂蚁 整天在绿荫里成群外出觅食 即使遇上微雨天气 树下依然会有一片干地面 蚂蚁们在树下忙忙碌碌 多么快活的一家人啊 后来,泡桐树没有了 地上的蚂蚁也突然失去了踪影 那一年,父亲离开了我们 无论我们外出谋生 还是在家园劳作 都像那群失去了泡桐树的蚂蚁一样 和泡桐树不一样的 是父亲有时还会回来 他用一片巨大的坟墓 罩着我们 母亲 风吹来的时候,村头老槐树的叶子 会哗哗作响 母亲会从树下抬头张望 风吹来的时候 母亲会迎风流泪,每一颗泪水 也会抬头张望 风吹来的时候,太阳会落山 暮色越来越浓 母亲越变越小 风哟,求你别吹了 再吹,母亲就化在暮色里了 怎么喊也喊不回来 怎么哭也哭不回来 空巢 鸟儿飞走了,悬挂在树上的鸟巢 还叫鸟巢 空空荡荡的鸟巢,被北风一吹 会在枝丫间瑟瑟发抖 如果风再大些,会撕心裂肺地喊出来 我常常对这些熟悉的事物眼含热泪 譬如在豫西老家 一群群年轻人从陈吴老寨走出去 留下孤零零的村庄 和十几个颤巍巍的老人。他们被唤作 空巢老人 似乎他们的身体是空的 当他们絮絮叨叨说起以前 就像风正穿过他们的身体 他们不停地说着 似乎在替风把自己喊出来 瀑布 倘若身临险境 一个人,会有一刻惊慌,直到绝望 一群人,会有一阵争吵,甚至呐喊 但在噩运面前,最终 一些水,会选择一次次逃向高处 而一条河,会选择挺直胸脯 当千万滴水簇拥着 让一条河完全从大地上站了起来 你会惊叹生命的悲壮和传奇 似绝处逢生般豁然开朗 又似在绝地反击,重整山河 那一年,父亲突然离世 一家人衣食无着,顿时陷入困境 在外打拼的兄弟冒雨回家 大雨兜头浇下,在他身上哗哗作响 块骨头砌成的落差,让他 成为旷野上奔跑的瀑布 他从身体里一次次抽出霹雳,仿佛他的 每一根骨头,都可以置换暴风雨 释放金星的人 小时候,因为饿,或者碰壁 我常常眼冒金星 它们像萤火虫一样飞舞着,每一颗 都像救星 当我使劲揉揉眼睛,它们便一颗颗 钻进我的身体里 后来,遇到繁星满天的夜晚 我总是祈祷:在黑夜收走它们之前 让我找到那个可怜的孩子吧 我甚至还想再饿一次 或者再碰一次壁 好让我重新成为释放金星的人 就像世上有两个受难的兄弟 我们走着 一个在天上 一个在人间 张光杰,年11月生,河南洛宁人,河南省作协会员,洛阳文学院签约作家,洛阳市散文诗学会副会长;曾在《诗刊》《人民日报》《星星诗刊》等报刊发表诗歌、散文诗余篇;作品入选《中国诗歌精选》《中国最佳散文诗》《年中国散文诗精选》《中国魂·散文诗百名散文诗人诗选》等选本;著有诗集《黑咖啡·白咖啡》,合著《起点》。现任洛宁县委宣传部副部长。 《中国诗人》微刊 主办:《中国诗人》编辑部 编委会成员 张二棍魔头贝贝季风商略毕志 周瑟瑟莲叶刘郎容者石也李立 凌晓晨瓦刀刘德学胭脂茉莉 笑逐颜开姜群木易中海瑞斌 总编:毕志主编:王瑞斌 责任编辑魔头贝贝季风莲叶刘郎瑞斌 (以上排名,不论先后) 长按下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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