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视灵魂深处/李少君

李少君

——读倮倮的诗

原载《文艺报》年9月0日

李少君

很偶然地在一本诗选里读到倮倮的一首诗《十八岁的表弟》，不知为什么，我一下子就记住了这首诗，全诗如下：

十八岁的表弟

有三年工龄的表弟

喜欢吃零食的表弟

瘦得像竹竿一根的表弟

喜欢穿拖鞋的表弟

在我当总管的厂里

被炒鱿鱼的表弟

哭得像一兜带露的小白菜一样离开的表弟

我想留宿他一晚

却被自己制定的制度拒绝的表弟

让我重新审视自己的表弟

哦，走向茫茫人海的表弟

没有想过明天的表弟

在现实之车突然急刹车时

一个趔趄栽下去的表弟

用呛喉的乡音哽咽着说再见的表弟

天下的表弟

把梦和行李背在羸弱的肩上

走在风中……

我后来一直在想，我为什么会对这首诗印象深刻？应该说，这首诗看起来很朴素，甚至有那么一点简单和随意，却有着某种典型性，刻划出了一个经典的常见的打工者的形象，一个处于成长期的让人担心的表弟：十八岁，爱吃零食，瘦得象竹竿，喜欢穿拖鞋，走在茫茫人海中，没有想过明天……

我们很多人的生活中都有着这么一个表弟，让我们为他操心，他是我们心中的一个愁结。而写出这样的诗的人，也必然要对此有着深切的体会和强烈的感受，需要一种对于底层的关怀。作者本人其实不能算处于底层，但有一种底层视野和关怀，这样的诗人，在某种意义上，就有着我所说的“草根性”。

具有“草根性”的诗人，一般都会有对自我的深刻的认识和反省，这与对世界与他人的广大的关怀可谓一体两面。没有前者，就不会有对后者的了解之同情；没有后者，则不会认识到自我之问题及局限和自我与他人及世界紧密相连之关系。读倮倮的诗，颇能验证这一说法，而他写得最好的诗歌，也是这两类。

比如有一首题为《垃圾》的诗，诗中写到：“我的灵魂里有一堆垃圾/我花了很多年/仍没有办法将它们清理出去//垃圾似乎是我灵魂的一部分”，诗人对自己灵魂里的垃圾抱着正视的态度，不回避，正因为这样，他也很严厉地审视自己的生活状态，在《慢慢》一诗中，他写：“我们慢慢开始发福/开始慢慢地散步/眼睛不再为美发亮为丑愤怒/慢慢习惯淡如菊花的生活/习惯没有理想的日子/饮茶、聊天、打麻将……”，这里，有着对生活麻木状态的清醒认识和反省，真诚而彻底。《镜中》一诗尤其有代表性，全诗如下：

某日小醉，偶然

在镜中

看到我的前生

一个苍白、消瘦、着蓝布衫的书生

正蹒跚在赶考的路上

命运的砍刀不断转换刀法

此刻，秋风瑟瑟，落木萧萧

一惊，酒醒了大半

再往下看

看了半天

看见一张焕发着俗世红光的

有些自得

又有些疲惫的脸

看见醉醺醺的刀在角落里瞌睡

这首诗在诗人的诗作中很有代表性，一种对自我的深刻的认识和反省。正因为诗人对自我有清醒的认识，而且不满足于这种状况，诗人才能走出封闭的狭小的自我，走向更广大的世界。诗人由我及人，就有了对外面的世界和他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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