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妇

文/德阳五中王利平

灰暗的冬日里,没有风,没有云,没有雨,没有雪,难看的秃树茫然地插入苍穹,很孤寂,似乎在问:麻雀为什么不来?四下里一片死寂,仿佛在默哀。年近八十的陈婆终于走完了她坎坷的一生,永远地休息了。

我曾经听妈说,陈婆本不姓陈,好像叫李什么珍,总之不太清楚。她的夫家姓陈,人们也就叫她“陈大娘”“陈婆”。多年过去,倒忘了她的本姓,她自己也从未提起过,更不会有人问她了。

提起陈婆,用“瘦骨嶙峋”来形容她是一点不为过的。可我听人讲,陈婆年轻时还是队上的一枝花,可惜丈夫早死,年纪轻轻就守了寡,拖着三女一儿艰难度日,又正赶上大集体,娘儿几个挨饿倒是成了家常便饭。在那个年月里,她的美貌不能带给她一丝丝的好运气,寡妇门前是非多,关于他的闲言碎语倒是不少。后来我偷着细细一打量她,果然是很端庄:略有些弯的淡淡的柳叶眉,小巧的微翘的高挺着的鼻子,还有一张樱桃小口,轮廓虽还在,但肤色已变得很晦暗了。眼睛是双眼皮,只是目光变得浑浊了,但仍还可以想象得出它当年的清澈。多年的磨难在陈婆曾经的俏脸上刻下的只有深深的皱纹和那皱纹里满盛的风霜。

儿女们总算是长大了,三个女儿陆续出嫁,儿子却没娶着媳妇。陈婆还是一天到晚的操劳着,倒也不怎么抱怨,大概是早已过惯了这种日子了吧

记得很小的时候,就看到陈婆天天趿拉着一双裹满泥巴的胶鞋,小脚趾露在外面,背上顶一个很大的背篓去割一大背一大背的猪草、牛草,再用那枯瘦的手撑着地,一摇一晃地撑着起来,支着两根柴棍一样的双腿艰难地往回挪。一大背兜的鲜草似乎要把她的几根瘦骨头压散。每一次背草时,她的背都弯得很厉害,头都要挨着地了似的。

家里大人忙时,我就常跑去陈婆家玩。在我的记忆里,只要陈婆在家,几乎都是在砍猪草,一双枯树皮似的手染成了黑青色,也看不到老茧长在哪儿了。陈婆也不怎么介意,仿佛生活就该是这么过的,一边干活一边还要抽烟。

说起陈婆的嗜烟,可谓人尽皆知。听说解放前她抽过大烟,后来禁了烟,她只好烧口纸烟。家里不宽裕,陈婆也很有办法,总是耐心的把老母鸡下的蛋一个一个攒起来,攒够十个,卖了,换来三四块钱,买一包一块多钱的劣质烟来抽。她的破蓝布围裙里常年有两样东西:一包烟,一盒火柴。我常见她干活累了,就掏支烟出来,手一抖一抖地划燃一根火柴,用干瘪的嘴叼着烟,拿火柴点着了,深深地吸上一口,又把烟圈缓缓吐出,那神情,极专注,极满足,满脸的皱纹似乎也舒展了些。有一回我看她抽烟,烟要烧完了,就快烧到手了,也舍不得扔,最后是烧到了手,她还要吸上一口才猛地扔掉,浑浊的目光停留在那烟蒂上,脸上显出惋惜而又懊丧的神色。

在我的印象里,陈婆是个平日里和善,一有人招惹却一副泼妇样子的女人。不过她待我倒是很好,我一去她家,她就很欢喜,总是笑眯眯的,大概觉得我给她那冷清清的屋子添了些活气吧。有时候,她手上没那么忙,就总是两脚一踮一踮,颤颤地跑回房间,不一会儿就用个半大的酒杯装了一杯白糖出来,递个小匙给我,叫我舀着吃。等到她一上午的事忙得差不多了,就端个板凳,坐在浓密的树荫下,梳理她清早来不及梳的长头发。她总是把头发梳顺,挽成一个发髻,盘在脑后,呈现以一副端庄,安详的样子。有时候,我也给她梳头,这时,她总是很安静,动也不动一下,脸上显出几分快乐。等我梳理好后,她就把一根黑头绳递给我。渐渐的,我也觉得她的发髻很好看。可是几年下来,她的头发掉了不少,原先花白的头发全白了,头发稀疏得只能勉强挽个可怜的小发髻坠在脑后,松松垮垮的,叫人看了心酸。

再大些后,我才发现,陈婆的牙全掉光了,怪不得他的两颊都凹陷下去,嘴巴也总是瘪着。有一年夏天,我正在摘枣,陈婆逗我说:“平儿,给陈婆吃一颗。”于是我就捧了一捧给她,她立刻笑了,满脸的皱纹皱成了一朵风干的菊花:“唉哟,死丫头,陈婆逗你哩。你看,我牙都掉光了。”一边说一边咧开了嘴让我瞧。过了一阵又重重地叹气道:“唉,年轻不吃够,老来把气呕啊。”

平日里陈婆倒是风平浪静,可要是有谁招惹着了她,那可不得了。她是一张利嘴不饶人,骂起人来有狠又辣。上骂你祖宗十八代,下骂你的重子重孙,连你的远亲也要给扯进来乱骂一通。若是有人敢和她对着骂,她一急,就摆出一副不要命的样子,骂人家欺负他们孤儿寡母,叫人有胆量就和她拼命。此时,她整个人仿佛腰板也直了,精神也特别好,一双手叉着腰,竖着两根腿,一边骂一边指天划地,一骂就是大半天,事情也不做了,只顾撒怨气,嗓门也大,一口气骂得畅快淋漓,气儿也不喘一口,烟瘾也不犯了。直到她骂得累了,才得胜似的神气地走了,如同打了胜仗凯旋而归的将军。她每闹一次,整个队上都给吵得心烦,大家对她更没好话说了,都说她倚老卖老,蛮不讲理。人们平日里也就躲着她了:惹不起总还躲得起吧。

有一回,不知是为了鸡还是鸭的事,陈婆和我妈吵起来了。我妈也是个不受气的人,那里窝得下这火,就和她对着骂,吓得我一边哭一边拉我妈。我妈哪是她的对手,骂倒是不打紧,她又哭又叫又骂地往我们家门上扑,寻死卖活的,叫人害怕,我妈也只好由着她了。于是她骂得更厉害了,仿佛自己多威风似的。

可是没过几天,她就又跑到我妈面前哭述,骂她儿子不孝,诉说她的辛苦,说要不是看在几个女儿还隔三差五地来瞧自己这个老婆子一眼,早死也早解脱了。此时,她的脸上早已没有了先前的神气,一副很垂丧的样子。她的松弛的老脸皮耸拉着,浑浊的眼睛更无神了,木木的,只是唉声叹气,背也似乎弯得厉害了。我妈见了她可怜的样子,心里早已没了气,好好劝慰了她一番,她才略微感到宽慰些,颤颤地走了,又去忙她一辈子也忙不完的事情去了。

我十四岁时,我们家搬走了,也就很少再听到关于陈婆的消息。后来突然听说她病重了,我们猜她可能快不行了。这些年来她几乎从没生过病,即使常年穿一双又破又湿的胶鞋,常年睡在牛棚里,她也连感冒也很少有。这一次,大概真是要油尽灯枯了。可没过多久,陈婆又奇迹般地好了。但是几个月后,她再一次病重,真的就一病不起,躺下就无声无息地走了。

那个曾经花一样的女人已经再也不存在。其实,六十年前就不存在了。

也许正像史铁生在《我与地坛》中写道的那样:“上帝见她活得太苦了,就把她召回去了。”但愿真的是这样吧。

山阴路的秋天

我多么想念你走在我身边的样子

想起来我的爱就不能停止

南京的雨不停地下不停地下

蒋红

女,16岁,

中江职中计算机应用专业级1班,

性格沉静,喜欢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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