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风我去,想死你来男人,我要,
您看此文用 ·秒,转发只需1秒呦~ 1.书名:风起天阑 2.章节:章完结 3.大小:KB 4.售价:6.99 正文 内容简介: 冷峻、睥睨、狂傲、永远俯视众生——别以为这是男主,这是她。 美貌、妖孽、腹黑、生如明月珠辉——别以为这是女主,这是他。 横贯长空、惊艳初遇、四面楚歌、破刀而出——这回对了,还是穿越。 破碎皇权、阴谋诡诈、倾灭天下、步步艰危——听起来有点狗血。 横贯长空骂老天,惊艳初遇砸你脸,四面楚歌我高歌,破刀而出戍荒边; 破碎皇权我复原,阴谋诡诈你太闲,倾灭天下掌间刺,步步艰危上云巅。 上风?我去,想死?你来; 男人,我要,想抢?我睡了先! 第1章叫花鸡 夜,无星无月,苍穹如盖,笼罩着春色中的南齐山河。 南齐,陆地之南,山温水软。这种地理特质,体现在整个国家的山川分布上,越往南齐南境第一大城安州,山势越和缓,安州城外鹿鸣山起伏在地平线上,是一道温柔的弧,从城郭的青灰色城墙慢慢延伸,越过春草茸茸的平原,点亮一条银色的玉带——那是鹿鸣河。 鹿鸣河是鹿鸣山的绶带,是安州游览胜地,是骚人墨客美妙文章的温床,不过最近已经被人霸占,因为霸占的那个人说,鹿鸣河有温泉之温,却没有温泉的硫磺臭味儿;有清水之洁,却没有澡盆的狭窄拘束;群山围拥,春夜寂寂,野花摇动,飞鸟斜枝,只有在这样的意境中洗澡,才不辜负他珍珠般的肌肤。 此刻,鹿鸣河周围三里,分成三圈。 最外圈,是一大群骑马执鞭的金甲护卫,在远远的高岗上梭巡,每人之间距离三尺,目光搜索面积三丈,辐射三里范围内一切响动,风吹草动,鸟惊兽伏,路过农夫放屁,怀春少女偷窥,都将立即被纳入警戒驱逐范围。 中圈,似乎没啥动静,就是草特别静,风吹过毛都不动一根。一只兔子咻一声从草坡上头越过,再咻一声凭空消失在草坡下。 黑压压的草头动了动。 “晚上有夜餐了……” “闭嘴!别惊扰主子洗浴!” 最内圈,没有如临大敌的金甲护卫,没有黑暗中潜藏的影子密卫,只有一群婉转低笑的韶龄女子,薄纱粉绡,云鬓花颜,都挽着袖口,露着晶莹洁白的臂或腿,围着水边忙碌。 “挽春,今晚的胰子用大丽花香味的,主子说了,明天是阴天,所以体味要明亮些。” “巧媚。大丽花浓郁,外裳熏香就不要再浓,淡淡杜若香气便可。” “里衣用淮南生丝缎,别用碧罗葛,粗糙。” 莺啭燕啼,南国软语,丽人们在茵草上赤足行走,似一群谪降人间的艳美狐妖。 草地上一排玉盘,胰子、澡豆、香精、檀梳、分门别类,挂着乌檀木的小标签,都用杏黄明绸蒙着,以免落了不存在的灰。姑娘们早就练就好眼力,这黑天里,要胰子不会给皂荚,要面巾不会给澡豆。因为都知道,弄错了,这辈子就完了。 山坡下有撩水之声,水光溅起,也是一串晶明的月亮,有人在河中懒洋洋的唤,声音低沉魅惑,“衣来。” “好哟。” 脆生生的笑答比水波更明亮,一件雪色长衣在玉琢般的指尖流过,似一段月光被弯折。那些纤纤玉指,用羊油日日保养,以免指尖微糙,损伤了衣料上银丝暗织的精细花纹。 最美的姑娘将衣裳捧进玉盘,其余人抿着嘴羡慕地笑看她,能近身伺候主子,是整个安州所有韶龄少女的梦想。 因此也就没人注意到,沉黑的天际,忽然现一抹湛蓝的光,转瞬便要抵达鹿鸣河上方。 莲步姗姗,捧衣而来的少女,在月色中默然生晕,美如仙子。 河水里,趴在一块圆石上,维持着托腮含笑等待姿势的那个人,看着仙子衣袂飘飘地过来,指尖慢慢掐住了一根水草,一折、二折、三折。 三……二……一……滑倒! “哎呀!”娇呼声在他默数到第三声的时候响起,那捧衣少女一个踉跄,纤腰一折,准而又准地,往他怀中跌来。 确实很准,人跌下来了,手中玉盘还抓得紧紧,叠好的衣服都没散。 他微笑,淡淡兴味,浅浅无聊。 女人啊。 如果你们美丽,那便意味着你们乏味。 同样的脸、同样的妆、同样的香气、同样的每晚一跌。 水声哗啦啦一响,他懒洋洋站起来——不就是投怀送抱的一跤么?还能跌出个花样来?还能跌出段传奇来?还能跌出个让人耳目一新的美人来…… 头顶天光忽然一亮。 好像苍穹忽然开了道缝,露出发白的内里,一道强光炫得人眼睛发花。 四面惊呼,人人捂眼躲避,他却仰起脸,眯着颠倒南齐的眸子,盯着那处刺激的光亮。 极亮之处就是极暗,那一片强光的轮廓撕裂天际,像苍天忽然睁开幽深的双眼,随即那暗蓝色的口子里,忽然就跌出一个人来。 他惊得眼眸都大了一圈。 那人似乎是被裂缝里什么强大的力量给弹出来的,身形踉跄不由自主,眼看就要狼狈栽落,那人忽然伸手在裂缝里狠狠一拽,大声道:“还我!” 一个样式古怪的东西被拽了出来,看起来像个盒子,还粘着一点红光,那人犹自不罢休,一手抓了那东西,一手回头在裂缝里乱掏,“幺鸡?小珂?文臻大波,还我!你敢关门……SHIT!” 骂声未毕,裂缝像门一般忽然合拢,将那个高空怒骂的家伙挤了出来,一道闪着红光的弧线斜斜坠落,正冲着鹿鸣河。 四面惊呼,河中男子不急不忙,一把抓起正要落到他怀中的少女,狠狠往上一顶。 砰一声闷响,两具人体在半空撞上,掉落,少女的惊呼和玉盘的碎裂声响起,隐约“哧”一声,淡淡焦糊气息弥漫,掉下来的人低低咕哝一句“该死!”一骨碌爬起身来。 草地上一片狼藉,姑娘们早已惊得一哄而散,这里的警卫森严,三里之内无人可以接近,所以内圈里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毫无临敌经验,也没有防御报警本能,这也不能怪她们,谁能想得到敌人会从天而降呢? 现在场内只剩了三个人,河水里一个,吓晕了一个,天外来客一个。 天外来客短发凌乱,满面黑灰,只看得见一双不算很大却很锋锐的眸子。蹦起来的时候腰力柔韧,长腿划出一道凌厉又优美的弧线。 从身形看,像个俊俏少年。 水中人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岸上人。目光像高手的画笔,从平坦的胸一直画到挺翘的臀。 “SHIT!”太史阑好像完全没感觉到被偷窥,咕哝一声,扔掉手中的小皮箱,搓了搓发烫红肿的手指——刚才从裂缝里抓出了什么?烫得惊人。 环顾四周,脚下有个美女,四面玉盘碎了一地,还有很多一看就很精美的衣物,只是都已经破碎并出现焦痕,空气里有不充分燃烧所引起的淡淡硝磺气息。 看也不看那晕倒的女人一眼,太史阑蹲下身,捡起一件衣服,端详半晌,随即倒抽一口凉气。 穿!越!了! 衣物纹饰,中古风格,别说这是在拍戏——古装戏的戏服粗糙得不行,一件里衣都做这么精美,制片方得亏本。 太史阑双手据膝,半蹲着,沉思三秒钟。 三秒钟内她怀念了研究所,哀悼了宠物幺鸡,回忆了三个死党,然后,完毕。 既来之则安之。 到哪里不就一个字——活? 太史阑直起身来,跨过地上那女子,顺手抓起一件衣服,撕开打结,做成一个简易袋子,那衣服短而宽,衣料精美滑润,造型似乎有点眼熟,当然太史阑不会管这些闲事,她只管将那些碎玉黄金等等都收拢,扔进袋子里。再把袋子装进她那个半空的小皮箱内,皮箱旁有块灰黑色的不起眼的石头,拿起来时微微有点热度,她想了想,好像自己掉下来之前,从裂缝里抓箱子的时候,也带出了裂缝里的什么东西,难道就是这个? 陨石? 还是时空裂缝里某个不知名的宝贝? 掉下来时烧掉这些衣服,灼伤自己手掌的就是这东西吧?未知物体往往有危险,却也意味着巨大的潜在价值,不如先留着。 她把石头也扔进箱子里,砰一声撞坏了PSP,太史阑毫不心疼地耸耸肩——到了这地界,PSP就是废塑料,还不如一块切糕顶用。 河水里的那个男人趴在圆石上,看那个奇装异服的家伙忙忙碌碌捡破烂,强盗一般将值钱的不值钱的全部塞进那个古怪的大盒子里。 他微微上挑的眼眸眯起,那光芒与其说是兴味不如说是危险。 他的东西,也有人敢拿? 上次拿过他东西的人,骨头都化灰了……哦不,没有骨灰。 河中人手指一动,扣住了一枚石子,随时准备招呼下这旁若无人的奇怪少年,但随即他眼神一凝。 那小子在干嘛? 草地上,太史阑捡齐了所有衣服,还拣了几只精巧火折子,仔细研究了用法。最后才选了一件宽大的交领白袍,套在自己身上。 河中人忽然皱了皱眉毛,他觉得这整齐的白袍似乎有哪里不对,只是一时想不出来。 太史阑套上白袍,在昏迷的女子身上翻了翻,找出一盒胭脂,全部抹在自己衣服上,那种膏状胭脂粘腻鲜艳如血,她身上顿时看起来血迹斑斑。 河中人看她举动,先是一怔,随即若有所悟,眼神一闪。 这小子哪里是对自己处境毫无所知?分明是知道外围有护卫,也知道他在河里,这是打算扮成他,好冲出重围了。 这人从天而降却不动声色,陌生环境里瞬间计成,那种沉着冷静,还有那种当主人面耍诡计的坦然,当真……无耻得有大将之风。 第2章谁偷了我的亵裤 他唇角勾起一抹有兴味的弧度,也不管未着寸缕,缓缓从水中立起。 因为不想掩饰,男子出水的声音在静夜里很清晰,半蹲着背对他忙忙碌碌,其实一直偷偷听他动静的太史阑霍然回首。 眼眸瞥过,一片玉白的光晕,昏暗的夜色都似乎亮了亮。碧水中裸身行来的人,姿态坦然,容颜明净,每一步伐,都在夜的轮廓中勾勒属于人体最优美的线条和韵律。令人不觉得暧昧,倒惭愧自己的眼光亵渎。 这样的精致和独特,连太史阑都瞬间怔了怔,眼神一晕,像被一朵洁白的云,忽然拥抱了眼眸。 不过晕眩归晕眩,太史阑的大脑从来就是可以分头指令的,眼睛在饱餐美色,一直抠着地面的手却毫不犹豫,霍然抬手,“啪!” 一团早已被抠住的烂泥,从她手中呼啸飞出,画一道乌黑的弧线,精准而利落地,砸上了……黄金分割点。 “啊——”受袭的人因为疼痛和惊诧发出惊呼。 惊呼未毕,太史阑一个翻身,抓起早已放在手边的一个精巧的火折子,迎风一晃点燃,抬手又砸了过来。 “娘娘腔,吃不吃叫花鸡?” 火折子逆风而来,火光一闪,迎上泥水滴答的某处重要部位…… 这要撞实了烧着了,南齐最珍贵的叫花“鸡”将会就此诞生…… 白影一闪,倒退的人速度快得像一阵旋风,岸边野草被那股风卷得斜叶摇曳,揉乱一团,噗通水声一响,某人又回了水里…… 太史阑立即转身狂奔,远处黑影连闪,金甲跃动,护卫已经听见动静奔了过来,远远看见“主子”“鲜血淋漓”地奔过来,大惊失色。 太史阑低着脸,一头撞了过去,低喝,“后头有劲敌!江湖闻名的叫化鸡大盗,速速布阵拦截!” “是!” 护卫们纷纷跳下马,太史阑手一抬,火折子晃燃,星火一闪,掠过草丛,落在马腿下。 那马立即受惊,狂纵乱跳,连带周围马匹也被感染,陷入纷乱,护卫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连呼喝约束,太史阑早已奔到最近的一匹马边,啪一声箱子先扔了上去,腿一抬人也跳了上去,顺手狠狠一拍马屁股,“走!” 骏马长嘶,扬蹄横越,刹那间飙出数丈,埋头控马准备对敌的护卫们措手不及,抬起头来,愕然看着即将逃走的太史阑。 “刚来就走,太不礼貌了吧?”忽有带笑声音传来,随即风声大作,呼啸若哭,一道晶光自草坡之下电射而出,刹那间飞渡数十丈距离,直逼太史阑狂驰而出的马。 太史阑听那风声来处,竟然像是草坡下河水之中来,锋锐割裂空气嘶嘶作响,像是驭天的飞剑,她眉毛一挑——是那险些做了叫化鸡的河中人?但是刚才明明看他没有武器啊? 一个念头还没闪完,黑暗天穹尽头雪光一闪,剑已追蹑而至,风声太烈,太史阑一回头便清晰地看见,马尾飞扬而起,一蓬雪白,随即剑气掠过—— 那簇美丽的马尾,蓬地散开,化为无数雪白的细丝,如春夜茸茸蒲公英,唰地一散—— 剑气未至,已经摧毁马尾,森森寒气割肤裂肌,马上就要落在她的后心! 太史阑从来没见过也没想到过世上有这样神奇的一幕,但她有个最大的好处就是淡定,天大的危险也不过眨眨眼睛的牛逼淡定,于是她眨眨眼睛,忽然发现那剑薄锐透明,没有想象中的剑柄束缨和吞口! 那好像是水冻成的冰剑! 太史阑霍然伸手,手指迎上了剑尖! 哧一声轻响,几乎瞬间,那凌厉无匹的剑携着无边的寒气便穿刺太史阑肌肤而过,指尖一抹鲜血溅开,如红梅艳色彻骨。 瘆人的寒意冻得太史阑浑身一颤,脸色立即发青,她却毫不犹豫,手掌一合,狠狠握住剑身,厉喝,“还原!” 声音短促干脆。 更短促干脆的,是剑碎裂之声! 几乎刹那,那凌厉得似乎连鬼神都可以劈裂的透明的剑,忽然便开始发白、冒烟、碎裂、细微的一阵咔嚓之声后,化为一泊清水,自太史阑指掌间汩汩流下。 水色粉红,因为浸润了太史阑掌心的血。 剑已消失。 四面一阵静寂,所有人都呆在当地,这一幕实在太超出人的想象,以至于人们暂时失去语言和行动的能力。 包括以河水化为冰剑,驭剑而出的那个人。 他这一手南齐无匹,当世也少有能敌,所以连他都没想明白,这一剑怎么会忽然“消失”? 太史阑一抬头,便看见那个人,春夜和风,碧树如玉妆,那人落在远处草坡边的树上,他好像还是不愿穿别人衣服,竟然还是裸身追出,只是身上晶光闪烁,眩人眼目,无法看清任何重要部位,仔细观察,才发现竟然是用冰给自己护住了三点。 此时暖春,河中无冰,那么便是这人,以内力凝冰,形成了刚才的冰剑和现在的冰衣。 这种奇思妙想,迅捷反应,和高绝武功,令太史阑眼底腾腾而起炽热的光。 她要抓住他,让他交出他的秘笈! 她也要凝冰为剑,千里取人头颅,谁敢追她,见一个切一个,见两个切一双! 对望不过一霎。 对面那人晶莹剔透,流光折射,身后花树翠叶离披,随风摇曳,看起来便如玉人多了一双碧绿的飞翅,有种摄人心魄的美。 太史阑嘴角往下一撇,弧度冷峻不屑——长翅膀的果然不只是天使,还有鸟人。 恍惚里那晶光流转的鸟人一直盯着她,那么远,竟然似乎看得见她的表情,唇角牵动,微微一笑。 这一笑,笑得太史阑眼神一缩,二话不说一踹马腹。 走先! 马狂驰而去,这一刻人人愣神,转瞬追之不及。 树上长翅膀的鸟人没有再动,注视着她的背影,眼神若有所思。 护卫们惊魂稍定,急急涌上,“主子,您怎么样,那叫化鸡大盗呢……” “啊——” 一声惊叫,鸟人随手一挥,倒霉护卫跌了出去,噗通一声,河水溅起三丈高。 晶光闪烁的人,犹自立在树上,看着太史阑逃去的方向。 几个护卫匆匆查看了一下四周,又清点了一地乱七八糟的物事,末了脸色苍白地上前回报,“主子,丢失黄金皂盒、琥珀珠串等金银玉件十二件,砸毁玉盘十只、踩碎扳指三个……”林林总总报了一大堆,最后才含含糊糊地道,“还有……您的玉带钩也没了……” 护卫讪讪低着头,心想玉带钩下压着的您的丝质亵裤也没了…… 不过这个,还是不要报了的好…… 树上人对那一大堆损毁的金银玉器无动于衷,看也不看侍卫捧上来的碎片,只看着太史阑远去的方向,闲闲地问,“那匹马上的千里香囊,没有取下吧?” “回主子,没有。” “哦。”他意味深长地笑,轻飘飘落下树来,手一招,叠放在一边的衣物落在他脚下。 “今晚还得赴安州总管的宴,先更衣。” 美貌侍女上前来,衣裳翻动声响起,众人低头屏住呼吸,频率紧张。 果然,没多久,听见一声低低的“嗯?”尾音调得高高的,带着疑问,以及怒气。 “谁偷了我的亵裤?” 南齐景泰元年,一月底,初春,夜。 这一夜有人从天而降卷走内裤,有人破水而出被偷内裤,除此之外,这是看起来很平常的一个春夜,人们在不同的屋檐下酣睡,在浓淡星光下做着升官发财死老婆的美梦。 这一夜确实有人升官。 “陛下年纪尚幼,初登大宝。”南齐皇宫景阳殿内,腹部略凸的年轻皇太后正襟危坐,对殿下三位老臣轻言细语,“先帝遗旨,以三公为辅政大臣,俱升上柱国,赐出入宫禁密匣奏事之权。日后陛下的天下,就拜托诸卿了。” “臣等不敢有负先帝及太后之托!”三公俯首,“太后腹中正孕育先帝遗腹子,请务必珍重凤体。” “几位卿家公忠体国,哀家向来是放心的。”太后提袖轻拭眼角,“先帝去得早,留下偌大国家,孤儿寡母。内事未平,外地未靖,这纷繁天下,哀家要怎么才能承担得起……” 铜灯明灭,光影浮沉,皇太后神情楚楚堪怜,几位老臣都木着脸,垂着眼,眼神如斗鸡,只横扫面前三尺方圆。 就这么着扫来扫去,大司空章凝身子微微一僵。 前方,凤座之上,太后青色裙角下,微微露出一点描金凤履——水红色,镂金边,其上七彩鸳鸯,翠羽斑斓,鲜活如生。 国丧刚过,满宫戴白,皇太后率先垂范,云鬓之上,连头钗都是银的,清素得雪人一样,不想这裙子底下,竟然无限风光! 三个人的呼吸都停了停,随即转开眼光,和太后对答几句,便恭谨地退了出去,临出门前,听见太后欢快地道:“把皇帝抱来。” 大司空章凝在门槛边半转身,看见宫女抱来了两岁的皇帝,太后眼角瞥了瞥儿子,忽然道:“皇帝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第3章国之妖孽 章凝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玉雪可爱的孩子,大脑袋顶在宫女胸上,一双乌溜溜眼睛骨碌碌看着殿中人,脸颊红润得似乎要喷出昨夜的热气来,哪有一丝半点的“难看”? 那宫女却答得顺溜,“回太后,陛下昨夜没睡好,一直在哭。” 三公都回头,瞄瞄陛下那光滑的小脸和毫无红肿迹象的眼睛。 小皇帝抬头,欢笑地伸手去摸宫女涂了胭脂的红唇。 “我这可怜的孩子,”太后忧心忡忡地叹息,“还是夜梦不安么?张天师上次说,宫中女人多,阴气太重,不利于陛下龙体。哀家本想着,宫中女人也怪可怜的,还能叫她们去哪呢,如今看来……” 三公默默地听着,心想,戏肉来了。 “可怜”的小皇帝,摸了一手的胭脂,笑嘻嘻舔了舔,粉红的舌头在唇边溜一圈。 “还记得咱们原先有个老例儿。”太后倾着身子,好像在和身边大太监李秋容说闲话,“先太祖皇帝驾崩后,宫中侍寝过的,都相随地下;没承恩的一律修行为国家祈福,是不是有这回事?” “太后圣明,一点也没记错。”李秋容的橘皮老脸八风不动。 三公身子颤了颤,脚停在门槛上动不了。 殉葬…… 早已废除的残酷旧例,这女人竟然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来了? 知道她要清洗朝局,知道她要清除异己,却也没想到竟然这么快,这么狠,这么决然。 殿内气氛有点肃杀,只响着皇帝格格的笑声,他把大脑袋扎进宫女胸中,撞得砰砰有声。 “那就这么着吧。”太后的语气像在说天气不错。 “遵旨。”李秋容的语气也像在说是啊天气不错。 “太……”章凝霍然转身,却在转到一半的时候,被身边的司徒魏严重重一拉袖子,拦下了出口半截的话。 太后“讶然”抬起头来,好像现在才发现三公还没走。 “大司空还有什么事么?”她笑盈盈看着章凝,“怎么,外廷不忙吗,对我宫中事务,有何见教?” “我宫中”三个字,咬得很重,像咬一根牛筋,在齿间辗转,辗出点血腥气息来。 章凝闭了闭眼睛,咽下哽到咽喉的一口气。 这是内廷事务,皇太后有专决之权。她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做这事,就绝不会允许任何人阻拦。 她在他们陛辞离开后才轻描淡写做决定,却又偏偏要让他们听见,就说明了她的决心,绝非临时起意。 这是挑衅,也是警告。 偏偏他们也只得受着。 三公一边暗骂先帝为什么死那么早,又为什么在临终前偏宠这女人,容她窃夺大权垂帘听政,一边无可奈何地退了出去。 皇太后淡淡地笑,她身后,李秋容捧上一本册子,上面是所有先帝宫眷的名单,左边是临幸过的,右边是没临幸的,之间一道勒红,就是生死之隔。 皇太后宗政惠瞄了一眼名单,没说话,李秋容稀疏的眉毛耷拉着,默不作声将名册捧了下去。 一群金丝鸟的命运,被皇朝最尊贵的女人,一个眼风决定。 “慢着。” 李秋容立即停住脚步,一动不动。 皇太后手一招,黄金红宝攒五瓣梅长长护甲在空中划过一道艳光,如刑台上斩落的带血刀影。 名册重新奉了上去,这回皇太后亲自提起朱笔,在右侧某个名字上,重重画了道圈,还画了个勾,勾到左边去。 “她侍寝过的,哀家记得陛下驾崩那夜点的就是她,只是之后陛下驾崩,彤史忘记记录了。”皇太后如是说,语气轻松得像在说白菜忘记收了。 “太后圣明,确实是忘记了。”李秋容的语气也像在说白菜果然忘记收了。 名册合上,那个画了红圈的名字十分显眼。 “邰世兰”。 皇太后挥挥手,靠在锦凤莲花软枕上,忽然倦倦地道,“听说邰家当初有奇遇,他家手中那东西虽然多年不现世,但据说只有邰系直系女孙才能拥有,邰世兰,好像正是邰家长房嫡女吧?” “老奴明白。”李秋容慢慢躬身退了出去,“老奴会好好访查。” 皇帝大脑袋一直在蹭宫女的胸,忽然张口一叼,“啊呜。” “啊……”被袭胸者控制不住,轻呼一声,随即醒悟大难临头,惶然跪下,一张脸惨白如死,却连求饶的话都不敢说,只抱着皇帝瑟瑟颤抖。 皇太后挥挥手,一个太监上前来,抱开皇帝,一脚踹倒那宫女,就手拖了出去,出殿门时,那太监还对着僵立不动的三公笑了笑。 三公默默扭头。 皇帝骤然失去怀抱,眨眨眼嘴一咧,似乎就要哭起来,一个清瘦的大宫女连忙上前将他抱起,大脑袋瞟着面前那一马平川,不屑地扭过头去。 皇太后懒洋洋瞟了皇帝一眼,“皇帝两岁了,怎么还要吃奶,还那般挑剔。” 语气像在责怪,却一点不高兴的意思都听不出。 “回太后,陛下生来体弱,太医说,需要以人奶补养至成年方好。”李秋容的语调,永远平得像男人的胸,让人担心他喉管是不是早被捋直了。 “听说换了新奶娘,他常常夜里哭闹?”皇太后细眉皱着,不像在担心,倒像想起了某些事有些不高兴。 “是。” “原先那个奶娘呢?不是说皇帝很喜欢?什么事打发出宫的?” “说是她家幼子病重,老奴担心她身上或许也有隐疾,干脆打发她回家了。”李秋容眯着眼,想起前任奶娘那惊人的波涛汹涌。 皇太后不以为意挥挥手,“陛下夜闹也不是小事,既然他喜欢那个奶娘,再召回来。” “是。” 皇帝格格地笑起来,抓了一把大宫女的胸。 三公步子很慢,还没走远,听得里面对话,几人面无表情,但眉梢眼角都在细微地抽搐。 这抽搐一直延续到三人回府。 当晚,大司马关门练剑,剑气嗖嗖,在书房门上添了第三百八十道痕。 “两岁!两岁老子已经开始四更起床扎马步!他连路还不会走!” 当晚,大司徒捏碎了他最爱玩的玉核桃,萧瑟长叹。 “两岁,我已经开始读四书,他连名字都认不全!” 当晚,大司空喝光府中藏酒,仰天长啸。 “两岁!两岁了他还在喝奶!”砰地砸碎酒壶,生平首次爆粗,“喝,喝他娘的!” 当晚三府中下人悄悄猜测,两岁了不会走路不认字还要喝奶的奇葩是哪家纨绔…… 当晚,明黄帷帐里,那位两岁了不会走路不认字还要喝奶的奇葩,嫌恶地一把推开轮值的奶娘,口齿不清地大骂,“喝!喝……娘的!” 满殿里咕咚跪了一地宫女…… 当晚,万寿殿的皇太后,听人传报三位辅政府中发生的事,随意地笑了笑。 “这三个,不过没牙老虎,落地凤凰,随他们闹吧……”她偏头看看自己的忠心手下,眼底的笑意,渐渐淡了些,“其实,哀家从来只在意一个人。” “您说的是……” “对。”年轻的皇太后,仰起光洁的下巴,眼神里飘过一丝奇异的神情,“容楚。” 当晚,发泄完毕的当朝三公,不约而同地拢袖立于庭院,看那幽幽月色,清凉光润,边缘却不祥地晕着些浅浅淡红,像被万里银河稀释过的苍天之血。 三公同时发出一声忧心忡忡的叹息,想着近一个月来南齐朝廷的翻覆,陛下暴毙、太后上位、迅速垂帘、想着她一介女子,到底是凭什么获得内五卫和外三家军的支持,夺了这南齐至尊之位的? 想着若有一日,这个笑意里杀机隐隐的女人,真以纤纤之手,揉捏这莽莽河山,到时候又有谁能阻止她,谁能挽救这陆地之南,蓝氏皇朝? 三公心中在这一瞬间都掠过一个名字。 容楚…… 随即都摇了摇头。 南齐晋国公,无人知善恶,无人知喜怒,无人知其心深几许,不在朝野,却握有旁人难及的地下势力,不涉政事,却足以轻易左右政局。 他力量的羽翼张开,如阴影笼罩南齐山河,不见边界。 这样一个人,谁敢轻易交托以信任? 三公叹息,仰望天际,天边忽有流星过,一线深红,划裂湛蓝天际。 “国出妖孽,谁能斩之!” 还是这个夜晚。 当晚除了有人升官,还有人发财。 “我不去……”陋室里,一个妇人对着满盘银两抹眼泪,“我的孩子病得快死了,我哪里还有心思进宫去做陛下奶娘!” “说什么胡话!”她的丈夫急得连连搓手,“这是懿旨,你敢抗旨?”一边拖住她的袖子往外走,“别磨蹭了,外头公公在等着呢!” “不要!”妇人声音凄惨,死死抓住孩子的床边,“让我陪着他,让我再陪他一夜……半夜……一刻……就一刻!” “水娘子,说是看下孩子就来,怎么磨蹭到现在。”外头太监阴恻恻的声音响起,“陛下记着你,太后特旨召你,那是你八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竟然还哭哭啼啼的,晦气!” 第4章升官发财死老婆 汉子听出了话里的不耐和怒气,打了个颤,拖住妇人的手更用力了些,妇人低下头,狠狠地在他手上咬了一口。 “哎哟。”汉子低呼一声,却没松手,在妻子耳边颤声道,“水娘,收收你那倔强脾气……皇室不是咱家……你这是抗旨……抗旨要株连九族的啊水娘!” 妇人听而不闻,转头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孩子,汉子狠着心将她向外拖,鞋跟在地面一寸寸挪移,擦出一道长长的深痕。 外头的人却已经发怒了。 “舍不得是吗?那便帮你了结吧!” 话音未落,乌光一闪,哧一声,蓝布门帘如一道水波被飓风划裂,蓬地炸成两半,劲风呼啸而过,撞上床上小小身体,那身体被砸得往上一蹦,又重重落回,半截蓝布悠悠落下来,覆住了他的脸。 “庆儿!” 妇人撕心裂肺的呼喊,半道就被堵了回去,那一群面无表情的人,随意地挥挥手,堵住妇人的嘴,粗暴地往车里一塞。 “回宫!” 车子辘辘驶开,车里有人在挣扎,肉体撞在车身上砰砰作响,车帘被撞得微微开了一线,边缘缝隙里,妇人赤红仇恨的目光一闪。 当晚还有人死老婆。 “国公。孙侍郎家的小姐刚才……去了。”安州,晋国公别业的管家哈着腰,小心翼翼端详着主子的脸色,心知刚被偷了内裤的主子心情想必不会太佳。 “孙家报信到公府,李大总管快马传书,问您是亲自回京,还是他封一份丧仪送过去?” “哦?”昏黄灯火下,有人在修指甲,指间一柄薄薄的刀,雪亮,薄如俏丽女子的眼风,拈刀的手指,却比刀还白还精致,灯光幽幽给那指尖打薄一层淡金的柔光,那手指仿佛上了层釉子,精美润泽。 修指如玉,面容却隐在灯光的暗影里,轮廓流畅,惊艳一笔。 他回话的反应只有一个字,听不出喜怒,管家却像早已明白,立即解释,“孙家二小姐,半年前成为您的未婚妻,三日前,惊风而亡。” “第几个了?”问得依旧漫不经心。 “第三个。”管家低下头,苦涩地咧咧嘴。 男子笑了笑,玉冠垂缨悠悠荡在他颊侧,深紫缨带衬得肌肤温润清亮,如暗处幽幽发光的明珠。 “容家有子,洵美且异,碧海珠辉,长天明月。” 这是属于他的一首歌谣,南齐百姓人人传唱,不过听说最近歌词已经换了。 “容家有子,洵美且异,碧海吞珠,长天生魅。” 珠者,珍珠也;魅者,鬼魅也。自从那些如珠如宝的豪门千金,因为他都成为鬼魅之后,这首歌也就变得鬼气森森。 三年内死了三个未婚妻,坊间传言多达十八种,其中以“晋国公命硬克妻”“晋国公沉迷魔道,以美人精魂练驻颜之术”“晋国公其实是天阉,讨厌女子”三种说法拥护者最多。 管家默默地叹了口气。 胡扯,都是胡扯。 以美人精魂练驻颜之术? 你看过皓月借萤火的光吗? 天阉? 你知道胡萝卜嘲笑萝卜太细有多可笑吗? 不过……再这样下去,主子恐怕真的娶不上老婆了,堂堂晋国公府主人,世袭罔替的勋爵之首,掌握南齐龙魂卫和谁都搞不明白的庞大地下力量的国公,竟然娶不上老婆。 这还有天理吗? 管家唏嘘几声,想着世上的事就是这样,摆在明面上的理由永远不是真相,真相摆出来又没人敢相信。就好比这老婆一个个地死,与其说是命硬,还不如说是…… “安州很好,我还要呆一阵。”即将娶不上老婆的当事人,一点悲催的表情都没有,闲闲吹了吹指甲,“让李扶舟去吧。”想了想又道,“告诉老孙,我很伤心。” 他“伤心”地叹了一声,觉得左手食指的指甲没修好。 管家退了出去,重重帘幕次第深垂,这间四面轩敞的独立暖阁,安静了下来。 半晌,容楚站起身,轻袍缓带的男子,缓缓向南边的轩窗走了几步,靠在窗栏边,遥望着前方。 那个方向,南齐中心,一朝龙气氤氲,数代金粉繁华,人世间最堂皇最阴诡去处。 容楚凝视着那虚空中心,手一抬,指间修甲刀,缓缓指向国都方向。 刀光在月色灯光下薄光反射,如森冷眸光一闪。 刀指天南,他面上带笑,语气却森冷如冰。 “你玩够了没有?” 这一晚月色实在太好。 容楚的刀实在太锋利。 月色太好刀太锋利的后果是,容楚掌心薄刀反射月色,远远地射了出去,形成一道灼亮的光斑,射在远处某座府邸某道墙头某人的脸上,刺得那人眯上了眼睛。 “哪家的混小子玩镜子?”墙头上,那人不耐烦地转头。 光斑一闪,映亮一张脸。 不算白却润泽健康的肌肤,笔直的鼻,泛着淡淡粉色的薄唇。一头短发被夜风吹乱,露一双狭长而明亮的眼睛,眼角微微挑起,中和了略微凌厉的弧度,三分冷意,三分睥睨。 这女子的五官,分开来看给人感觉似乎硬了些,近乎中性的俊美,然而凑在一张标准的鹅蛋脸上,顿时剑锋入鞘,翠石戴云,多出几分野性又沉敛的矛盾的美。 像春光,料峭里潜藏温软,寒风里飘过几朵碎梨花。 她抬起的手腕上一截黑绳,绳上串着两样拇指大的东西,一个是古银的骷髅头,镶嵌着绿松石,黑夜里绿光幽幽,手腕转到哪个角度,那骷髅头都像在盯着你。另一个是一截白白的尖齿,像动物的牙,如果谁眼力好点,能看见那牙齿上刻了两个字——“太史”。 墙头上跷着二郎腿的太史阑,表情不太好看。 她在河边抢马而去,却根本没骑马,走到一个市镇,便将马卖了,卖马的钱换了里外衣物。她不喜欢穿别人衣服,却误打误撞暂时脱离了千里香的追踪。 太史阑掏出一个白绸包裹,在掌心掂了掂,那是在河边搜括的财宝,不过目前不太好出手。 这么摆弄包裹的时候,她忽然觉得布包造型有点特别,不过也没在意。 她陷入沉思,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不知该往哪里去。找人,偌大的异世散落三个人,好比水滴入了大海,一时半刻连线索都没;找狗?那还不如找人靠谱。 还是先找点吃的吧,大晚上的,饭铺都已经关门,吃惯夜宵的太史阑饥肠辘辘,便选了一家重檐斗拱的大宅院,爬上了人家一处靠近烟囱的墙头,据她想来,大户人家夜半应该都有夜宵备着。 果然不错,底下传来一阵浓郁的香气,闻起来像是香菇鸡汤——饥饿微凉的夜里,最具诱惑的食物。 太史阑却没有动,眼神里充满不耐烦。 因为底下在偷情。 是的,偷情。 底下那厨房规模不小,三间轩敞大屋,最里一间还设有床铺,想必是给那些彻夜看火的厨娘睡,此刻那屋轩窗半敞,露床榻一角,床上被翻红浪,娇笑痴昵,响着些肉体轻微撞击的沉闷之声,时不时还可以看到雪白的肢体,突然从某个离奇的角度探出来,悬在半空乱颤,指甲上鲜红的蔻丹在灯光下一闪一闪,伴随着抽搐般的叫喊和喘息。 玩得很疯。 活春宫向来是揭示观众真实个性的良好试金石。比如研究所四人党,景横波看见必然是要跳下去近距离现场观摩的,君珂肯定是要脸红转头逃之夭夭的,文臻自然是惊呼“哎呀好无耻好淫荡羞死人了呀”一边捂住眼睛从指缝里偷看看完还要咕哝一句“尺寸太小了说……”,而太史阑…… 太史阑托下巴,撑腿,耷拉眼皮,睡觉。 顺便在数数。 “第三个。”她说。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个半裸的男子,抱着自己的外衣,鬼鬼祟祟溜出来,没入黑暗中。 太史阑没动。 果然,这男子刚走,从另一个拐角处,又闪出一个男子,轻轻敲了敲厨房的门,里间传来一声吃吃娇笑,“来呀……” 这男子神情诡秘地溜了进去,将门掩起,没多久,室内又起春雨嘈嘈…… “第四个。”太史阑说。 换句话说,这已经是她在这里等到的第四个。 底下这娘们,体力真好。 这间大妓院,生意真好。 就是这头牌喜欢在厨房里接客,有点格色。 太史阑只喜欢看光裸的鸡,却不喜欢看光裸的人,男的女的都不行,她觉得这世上最美好的身材,是她太史阑的,看别人都是侮辱她的眼睛。 所以她冷着脸摸摸肚子,再看看天色,决定再等且只等这一个,这位结束后还不滚,她就在墙头上敲锣。 谁不让她吃饱,她就不让谁睡好。 底下忽然轰然一声,听起来像是床玩塌了,床上人身子一倾,倒滑下来,滑进了太史阑的视线。 太史阑忽然浑身一震,险些栽下墙头。 她看见了那张脸! 第5章夜来杀机 那张脸! 鹅蛋脸,挺鼻薄唇,眼睛狭长。 太史阑难得震惊地发现,这个厨房狂欢玩散了床的女人,赫然有张和她近似的脸! 虽然那张脸眉更细,肤色更白,下巴更尖,因为春情荡漾而双颊酡红眼神迷离,仔细看气质神韵截然不同,但太史阑还是一眼认出了自己的轮廓! 她立刻从墙头站了起来。 之前没看见这张脸,她才没兴趣管人家一夜接多少客,但此刻看见一张近似自己的脸,做着令人作呕的媚惑表情,她顿时觉得仿佛瞬间吃下了一万只苍蝇,还是腌过的。 太史阑没有去想为什么此地会有和自己面貌相似的人,她也不知道,在遥远的大燕,此刻的死党君珂也因为一张近似的脸,开始了她的新的旅程。世间事一饮一啄必有天定,无限空间乱流里,正是因为这块大陆上存在和四人磁场相近的契机,才成全了这一场降落。 太史阑正要跳下去,忽然又停住。 夜色里匆匆来了几个人。 看身形都是女子,不冷的天戴着风帽,将脸遮了大半,浑身都透着股“我干的事儿不能见人”的暧昧味儿。 她们正冲着这间厨房来,太史阑眯着眼睛,缓缓又坐了下去。 她忽然想到了一些问题。 比如,这间气象宏伟的大宅,根本不可能是妓院,这样的大户人家,上至主人,下至佣仆,必然都规矩森严,怎么会出现这样放荡无耻的女子? 再比如,这女人是厨娘?厨娘有染指甲的吗? 再再比如,大户人家都是有护卫的,晚上要夜巡,这里虽然僻静,可也不是完全的死角,她在这墙头呆了一两个小时了,就没见任何人出现过,有这么守备松懈的大户? 那几个女子匆匆而来,开了厨房外间的门,当先一个高挑女子,立在门边,似乎在听门内的动静。 月光冷冷,从太史阑的角度,正看见她掩在斗篷下的侧面,脸色雪白,弧线优美的眉,挑出凌厉的弧度,几分森然几分煞气。 她听着门内的调笑亲昵之声,脸色越发白里发青,眼角阴光频闪。 她身后几个女子,有的脸色阴沉,有的神情愤慨,有的神态怯怯。 “砰”一声闷响,室内欢闹的男女,并没有因为床塌而停止大战,反而就地开战,这回也不知道是谁勾倒了谁,引起一阵压抑的尖笑。 这一声响,便如最后的惊雷,打散了屋外女子们最后的犹豫,打响了这一夜惊心的开端。 那高挑女子霍然抬头,眼神厉色一闪,随即再不犹豫,一挥手,带着几个女子推开了门。 室内地上正在厮缠的两人惊慌地抬头,那男子脸色大变,惊道:“世竹,你怎么来了……”急忙爬起。身下女子犹自吃吃笑着拉他的腰,被他一脚踢开。 那叫世竹的高挑女子脸色铁青,却不回答他的话,一抬手,搭在臂上一件黑色披风飞起,落在男子身上,随即她冷声道:“还不快走!回去再找你算账!” 男子愣了愣,一抬头看清杀气腾腾娘子军,心知不好,一句也不敢再说,胡乱一裹披风,向外便走。 他一走,立即有两女上去关紧了门,左右把守,剩下三女,则缓步向地上女子走去。 这些人终究是紧张的,关好了门,却忘记了窗,对着院墙的窗开着半扇,一切都在太史阑眼底。 地上的女子疲倦地撑着手肘,懒洋洋从地上支起半个身子,仰头看着那领头高挑女子,笑道,“原来是世竹妹子,怎么,这半夜三更的来瞧姐姐,有什么要紧事儿吗?” 她事不关己的态度激怒了其余人,一个圆脸女子上前一步,啪地甩了她一个耳光,怒喝道:“邰世兰!你这无耻女人,亏你还是皇家弃妃!煌煌宫规,也教不了你这贱人三从四德!先帝驾崩发还你回乡出家,你就该在庵堂里清心念佛,竟然敢违背懿旨,勾引世竹妹妹的夫君,还……还……”她气得胸脯起伏,指着邰世兰的手指一阵乱颤。 那一个耳光打得邰世兰头一偏,脸上立即浮上一个鲜红的巴掌印,可见下手不轻,她却无动于衷,那几个女子也毫不动容,显然这样的动手早已是家常便饭。 “还怎么了?”邰世兰摸了摸脸,向后缩了缩,拿一块床板挡住了自己,才呢声道,“说呀,怎么不说完了?”她忽然格格笑起来,伸手指向对面几个脸色铁青的女子,“你不愿意说,我替你说了吧,我不仅偷了世竹妹妹的夫君,还偷了大堂姐你的夫君,还有二堂妹你,还有你、你……”她一一指了过去,每指一人,那人脸色便暴怒一分。 末了她收回手,故作惊吓地瞪大眼,抬手抚住胸口,“哎呀,这么多,我都没注意呢!我说,我的姐姐妹妹们,你们从小联手欺负我,长大了选丈夫果然也是一心——”她仰头大笑,“一勾就上,一上就软,色心比天大,胆子比鼠小!” “你!” 圆脸女子怒极,上前一步,邰世竹却虚虚伸手一拦。 “邰世兰。”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姐姐,眼神里满是憎恶,缓缓道,“你说的对,我们确实遇人不淑,不过和你比起来,好歹那还是个活生生的人,好歹他还会陪我一生。我相信,经过这件事后,他会一辈子对我忠诚,永为我裙下之臣。而你,我的姐姐,你告诉我,你现在,还有什么呢?” “那也是拜你们所赐。”邰世兰仰脸,眼底泛出微微泪光,“当初皇家选秀,去的原该是你!” “当初我给过你机会,但你总是那么软弱,不敢置之死地而后生,所以我留下来了,你去了皇宫。不过,我让你成为皇帝的女人,永享荣华富贵,有什么不好呢?”邰世竹微笑,“瞧你,现在虽然没封号,要在庵堂守节一辈子,但好歹你曾是皇帝的女人,这辈子,没人敢再娶你,没人敢再接近你,不也挺好?” “没人敢接近我吗?”邰世兰垂着眼睛,“那刚才那些,你们的男人,是怎么来的呢?” 她把“你们的男人”几个字咬得很重。 室内一阵静默。 半晌,一阵轻轻的,古怪的笑声,打破了这阵窒息般的静默。 “放心,”邰世竹笑着,唱歌般轻轻道,“以后再不会了。” “你凭什么……”邰世兰抬起头来,似乎想反驳,可忽然她的脸色就变了,慌忙爬起向后缩去,眼神惊恐。 与此同时,邰世竹忽然一步跨出,手一抖,手中已经出现了一截黑色的丝绢,她一把薅住邰世兰头发,大力向后一扯,扯得邰世兰脑袋向后一仰,整个脖子呈现一种诡异的后折的弧度,邰世竹毫不犹豫,膝盖往邰世兰背上一跪,将黑色丝绢往她脖子上一绕,双手抓紧丝绢两头,全力一收! 邰世兰颈骨发出一阵格格低响,静夜里听来瘆人,她拼命伸手去扒勒紧在脖子上的丝绢,却只能抓挠到丝绢的边缘,她勉力回头去看邰世竹,眼神里充满不可置信,颈骨转过来的时候,又是一阵瘆人的低响。 黑色丝绢勒在雪白的脖子里,昏黄的灯光下看来鲜明凄艳得惊心动魄,室内的气氛仿佛被冰凝住,连呼吸都没有,窗外墙头上的太史阑,维持着抬手抓树枝的姿势,僵住了。 这一场姐妹相杀,静夜勒喉,干脆、狠辣、突然、一往无回。 原以为不过一场姐妹口角,不想她猜到了过程,却没猜到结局。 邰世兰似也知道到了生死关头,挣扎得越发剧烈,邰世竹渐渐支持不住,忽然低喝,“愣着干什么,都来帮忙!” 几个脸无人色的女子都颤了颤。 “不能让她活下去!”邰世竹咬牙,“她中的那药,当初你们也有份!” 这句话仿若一根针,戳得几个女子脸色一变,随即默不作声上前,圆脸女子往邰世兰腿上一坐,其余两个女子按住了邰世兰的手脚。 邰世兰眼神绝望,忽然身子猛然一挣,后背撞上床板,铿然一声微响,一样东西从床板里滚了出来。 那是一个淡绿色的刺状物,质地似玉非玉,在月色下光芒淡青,三棱,棱角扁平,看上去像是武器,但这种以锋锐著名的武器,竟然用玉来做,等于是个鸡肋,毫无实际用处。 邰世竹却似乎怔了怔,随即冷笑道,“这东西你竟然还一直收着,呵呵,爹爹给你的传家宝,谁也不知道怎么用的传家宝,你还指望它救你?” 三棱刺滚到邰世兰手掌下,她艰难地挪动手指,试图抓住它,一个女子想要阻拦,邰世竹冷笑着努了努嘴,那女子停住。 直到邰世兰将三棱刺抓在掌心,邰世竹才忽然伸出脚。 她一脚踩在邰世兰的手背,将她的手和玉质三棱刺都踩在脚下,随即,脚底转动,慢慢碾磨。 邰世兰的手瞬间血肉模糊,血迹染红三棱刺。 三棱刺发出一阵破碎的微响,薄脆的质地终于承受不住这种力量,碎成三瓣。 邰世竹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脚一踢,三棱刺骨碌碌滚在墙角。 第6章人间刺,刺人间 月光照在染血碎裂的三棱刺上,隐约有银白的雾气缓缓沁出。 但室内无人发觉,人人都沉浸在杀人的紧张气氛中,无人在意这个小小插曲,和邰世兰最后看似无用的挣扎。 月光照进西墙,室内半明半暗,在白亮和黑暗的交界,被压挣扎的人体,无声扯紧的丝绳,沉默死咬的牙关,苍白爆出青筋的脸,交织人世间森凉图景。 邰世兰的挣扎渐渐弱了。 太史阑忽然掉下了墙头。 太史阑并不是自己跳下去的。 在跳下去前一刻,她在寻找砖头,并在试瞄准,打算一枪命中,给邰世竹爆头。 正如她不想看见那张相似的脸媚笑承欢,她也不想看见那张脸泛上死色,这让她浑身不得劲,好像灵魂脱壳,看着自己被杀。 但她正要出手那一刻,忽然感觉到背后一阵劲风,随即身子一倾,从墙头栽了下来。 砰一声,太史阑撞开那半扇窗户,落在了室内。落下之前,她只来得及抓了一把墙灰,擦在了脸上。 室内正在杀人的几个女人,被这突如其来巨响惊得齐齐松开手,一转头看见一个短发人跌进窗来,脸上乌漆抹黑看不出容貌,只一双眸子狭长明锐,看上去熟悉又陌生。 这些大家小姐虽然阴狠,但毕竟夜半杀人也是头一次,早已是惊弓之鸟,此刻突有人神兵天降,以为遇上盗贼,大惊之下也顾不上再杀人,连忙夺门而逃。 逃在最后的是邰世竹,她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眼看地下邰世兰一动不动,不禁嘴角翘起,满意地笑了笑。 她最清楚,邰世兰喉骨已断,回天乏力,谁也救不了她了。 砰一声她撞门而出,冲出的一刻忽然觉得头脑一晕。 一晕之后再醒来时,她已经站在花园中,神情发怔。 刚才鲜明惊心,原以为一生也无法忘记的一幕,此刻忽然有些恍惚模糊,就好像一张写满黑字的白纸,慢慢沉入记忆的湖水,洇染,浸软,沉落,化为连绵勾缠的痕迹。 她想了好久,才将刚才的事情记起,自己觉得很满意,那种心惊也不存在了,慢慢地走回去。 诡异的是,她忘记了最后出现的太史阑…… 太史阑留在了室内。 此刻那女子奄奄一息横陈在地,她慢慢走过去。刚蹲下来便眉头一皱。 邰世兰脖子诡异地折着,这种角度……生机已绝。 太史阑拍了拍她的脸,见她一动不动,也不禁叹息一声,一转眼看见墙角里那破碎的三棱刺,心中不禁一动。 邰世兰临死前也要取出这东西,想必很重要吧? 给她陪葬好了。 玉质三棱刺已经成了一堆碎片,要捡拾起来都很困难,但这对于太史阑却不是问题,她的手,慢慢覆盖在三棱刺上。 掌心之下,三棱刺似乎在软化、变形、随即重组……然后重新凝聚。 此刻若有人在场,看见这样原物恢复的奇景,必得惊呼,此刻若太史阑低头看自己掌下,却也说不定要惊讶。 那恢复原状的三棱刺,并没有如原先的性状一样复原,在三棱刺的内部,肉眼可见一道道半凝固的液体在流动,那些液体都是那种半透明的绿色,在这些绿色液体之间,出现了一道细细的血丝,那血丝在绿色液体之间穿插游走,将绿色液体分开,那些液体的颜色渐渐发生变化,呈现银白、淡蓝、金色三种色彩,极淡,却清晰分明。 当三棱刺最后成型时,原先的通体半透明淡绿玉质质地已经改变,变成银白、淡蓝、浅金三棱,每道棱依旧是半透明的,其间似流动着半凝固的液体,烛火之下,熠熠生光。 如果说先前那三棱刺像没实际作用的艺术品,现在艺术品依旧,却多了几分诡秘的气息。 太史阑抬起手,一眼看见完全变了模样的三棱刺,也“咦”了一声。 现代那世她经常恢复各种物体,都是原样克隆,从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三棱刺拿在手中,触感也是特别的,银白的微冷,淡蓝的微温,金色的却是一种说不出的奇异感觉,像有种特别的吸力,让人心都跳了起来。 太史阑手指忽按到一点突起,咔地一声,棱身忽然转动,金色棱尖突了出来,这三棱刺的三棱,竟然是可以活动的。 太史阑手微微一晃,金色棱尖不小心戳到了邰世兰的手背。 邰世兰忽然睁开了眼睛! 太史阑半蹲着,抓着三棱刺,一动不动。 诈尸了! 刚才试过她呼吸,明明死了,怎么一眨眼又睁开眼睛? 太史阑二话不说,抓起地上一个烛台,对着邰世兰就敲下去。 诈尸无好事,敲昏再说! “别……”一声低弱的阻止,太史阑的手乍停,离邰世兰的脑袋距离三公分。 “人?鬼?”太史阑盯着邰世兰,“心事未了要说遗言?免了,我不是救世主。” 邰世兰眼睛翻白,被太史阑的决绝干脆不讲理气得一个倒噎,好半天才顺过气来,断断续续道,“我活不久了……你不想听秘密么……” “不想。”太史阑面无表情。 爱听秘密的人,往往最后下落都成了秘密。 她没兴趣。 邰世兰又“呃”了一声,喘了几口气,目光转到太史阑手中三彩斑斓的三棱刺上,眼中忽然一亮,喃喃道,“原来如此……你……你……”她挣扎着伸出手,“你想不想要我邰家的家传至宝……” 太史阑将三棱刺在掌心掂了掂,诧然反问,“这不就是我的?” 邰世兰噎住,开始咳嗽…… “好吧……”她的面色渐渐暗淡下去,无奈地苦笑一声,“原来……它需要的是邰氏直系女孙的血……没想到最后竟然成全了你……这东西的来历……以后你会知道的……它叫‘人间’……” 天下有刺,刺名“人间”。 “人间……”太史阑重复了一遍,觉得这名字,字浅而意深,读来回思无穷,隐隐心惊。 从邰世兰断断续续的述说中,太史阑才明白,人间刺,一刺遗忘,一刺吐真,一刺回魂。刺人心虚妄,刺天下浮华,刺生死无常。 乱人心,倾天下,控生死。 是为,人间。 “人间”来自于多年前的异族“长螭”族,这一族擅毒物医术,以异龙为图腾,其实所谓“异龙”,就是他们供奉的一种极为珍稀的毒蛇,这种蛇的蛇皮、蛇毒、以及蛇涎各自有不同的奇异毒效,这一族的人穷尽心力,世代钻研,终于炼制出“遗忘、吐真、回魂”三种功效的药物,并集天材异宝,以三种药物练就人间刺。 遗忘,是让人出现暂时性遗忘,视中毒深浅而决定遗忘时间长短;吐真,顾名思义,短中间内中招的,会被控精神,吐露实情。回魂当然不是真的让人回魂,却能让人短时间内回光返照,挣得一刻生命。 三种功效都是短期,但都至关重要。瞬间抹去记忆也好,一刹间吐露实情也好,短期活命也好,都能在关键时发挥至关重要作用,若是关联的人和事足够重要,说它能倾天下乱人心也不为过。何况据说人间刺的能力,会随着它的主人能力增强而越发诡异,若是遇上天命神异之主,更有倾灭人间之祸。 也因此,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一族从此腥风血雨,祸患不休,最终导致灭族,连带人间刺也被南齐皇帝掠夺,之后几经辗转,落在邰家人手中。 邰家人其实正是这一族的后裔,只是改名换姓而已,当年那一族的族人以血养蛇,血是开启人间刺的药引,多年后这个秘密被尘封,连邰家人都不知道。 邰世兰此刻回光返照,当然不能说这么详细,有些事她也不那么清楚,但太史阑也听明白大概。 回魂的时辰毕竟有限,邰世兰的脸色很快灰败下去,忽然深吸一口气,死死抓住了太史阑的手。 “帮我报仇!” “不干。”太史阑干脆拒绝。 “你……你拿了我邰家家传至宝……” 太史阑瞟一眼手中的“人间刺”,她先前拿着,是因为喜欢,此刻知道了这东西的来历,倒没那么大的兴趣了。 “那还你。”她顺手一抛,将三棱刺抛回邰世兰身上,转身便走。 邰世兰傻眼,喃喃喘息,“为什么……” “第一,我人单势孤,而你仇人家大业大,我不找麻烦。”太史阑竖起两根手指,“第二,你放荡无耻,以致遭姐妹们暗算。要做坏事却又不能保护自己,死了活该。” “我不是……天生无耻……”邰世兰仰望太史阑,两行清泪缓缓流下,“我这样出身,怎么可能这般……不知羞耻……是她们给我下了药……我不日夜交欢,便周身剧痛难以忍受……我现在这模样,也是生不如死,不信,你看……”她抖着手,扯开了自己的下裳。 太史阑一眼瞟过,立即转开眼光,胃里一阵翻腾。 “人间刺……送给你。”邰世兰缓缓合上裙裾,闭上眼睛,“也不求你帮我报仇了……她们自有报应……我只求你一件事,我贴身内袋里有瓶药,紫玉小瓶那个……是我从宫中带回的秘药,死后一个时辰内涂抹……可保我容颜如生……我要清清爽爽地死……” 第7章御姐与正太 “好。”太史阑觉得这个要求很合乎情理,立即答应。 邰世兰唇角微微一翘,轻轻发出了一声叹息。 她没有再睁开眼睛。 桌上的一朵夜来香,无声无息坠了一朵晶莹的露珠,似泪。 窗外的水汽更重了些,盈盈在翠绿的叶尖上,天快亮了。 太史阑半跪在邰世兰身边,皱眉盯着她唇边的笑意,总觉得这笑容满含算计,十分诡异。 但一个死了的人,能算计人什么? 太史阑甩甩头,把奇怪的念头甩出脑海,伸手,慢慢给邰世兰理了理乱发。 这一夜,初见异世那个和自己冥冥相系的人,随即永别,亲眼目睹她的死亡,亲眼看见那张酷似自己的脸陷入永久沉睡。 她的手指在熟悉的眉梢停了停,似一抹风掠过静默的湖水。 淡淡酸楚,此刻弥生。 就像看见另一个自己,在人生道路上凄凉至终。 这真不像一个好的开局。 不过结果如何,谁知道呢? 太史阑缓缓站起身,在邰世兰内衣里找到那个小瓶,瓶子里是灰白色的粉末,看起来没什么特别,她遵照邰世兰的嘱咐,将药粉洒进她脖子上的伤口里。 药粉一撒上去,她脸色一冷! 时间回到太史阑被一阵怪风推下墙之前。 远处春风高楼,碧玉栏杆,楼上容楚刀指天南。 刀光闪在太史阑脸上时,太史阑曾经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那么远的距离,那随意的一挥手,就算当时站在墙下也未必能发觉,然而楼上容楚,手中的刀忽然一顿。 指尖一动,小刀没入袖中,弧光一亮,像美人掠过的眼波。 随即他飞身而起。 宽大衣袍在半空中飘然一展,也就是一朵云被风吹散的瞬间,他已经落在楼顶。 楼高人独立,长风正萧萧,衣袍猎猎飞卷,卷起漫天星光。 他的眸子也亮如星辰,负着的手掌中,一朵玉色的花正珍重半歇,容楚望了望太史阑的方向,指尖花微微一转。 像是感应到了风中,千里香经久不散的气息,那朵含苞的花,忽然开始慢慢绽放。 这是“未闻”花,“未闻只识千里香”,任何人身上,只要沾染了一点“千里香”的香气,都会引起“未闻”花的盛放,千里香越浓,花开越盛。 容楚微微一笑。 手中花忽然落了下去。 底下立即衣袂带风声起,一条人影飞掠而过,纵身接花,随即翻过高墙,落在墙后的骏马上,那里一排黑马骑士巍然等候,夜色中一双双眸子明亮清醒。 接花人一声呼哨,骑士们群马齐策,风一般奔驰而去,刹那消失于街角。 从容楚纵身上楼顶到墙下护卫接令而去,不过瞬间。 快马驰过长街,扬起的披风割裂夜色,当先一骑身姿如铁,手心擎一朵玉色花。 花在月色中光芒流转,渐渐绽放,在邰家大院靠近厨房的后墙下,完全绽开。 此刻,太史阑正将药粉撒进邰世兰伤口! 药粉洒进邰世兰脖子上的伤口,立即便冒出一阵淡粉色的烟,味道刺鼻,随即伤口中一阵嗞嗞作响,几乎瞬间,伤口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坍塌、扩大、软化、消失…… 那股刺鼻的气味十分具有穿透力,飘过围墙,一墙之隔的骑士手中花,忽然萎谢。 骑士一低头便见花谢,脸色一变,拨马离开。 太史阑不知道墙外这段插曲,不知道自己差点便因为一朵花,被轻松找到,她的手僵在半空,脸色铁青。 上当了! 竟然是化尸药物! 邰世兰发了什么疯,好好的全尸不要,要将自己毁尸灭迹? 还有,她怎么看见自己的脸了? 太史阑一摸脸,才发觉自己先前擦手时,无意中用袖子拭过了脸,难得邰世兰已经发现却不动声色,竟也是个有城府的。 那么…… 太史阑想到某种可能性,站起身便走。 一站直,她忍不住低哼一声,脚踝钻心的痛,刚才跌下围墙,好像脚扭伤了。 伤脚行动不利,她只得先去找药,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邰世兰的尸体已经化了大半,这药倒真是厉害。 从抽屉里翻出点活血药油,太史阑刚坐下来准备上药,忽然外头一阵脚步声响,一个少年声音大呼道:“姐姐!姐姐!你没事吧?”一边冲进屋来。 太史阑霍然抬头,四面张望,第一时间想避开,却发现这屋子的门对外间,出门必然撞上来人。跑不掉,就得先将邰世兰的尸体藏起来,不然被人瞧见,只怕免不了一场官司。 然而屋内根本没有藏尸的地方,那少年声音越来越近,在他一把推开门之前,太史阑突然拖过床板,往邰世兰尸体上一架,自己坐在了床板上。 “姐姐!”她刚坐好,门砰一声被推开,一个只穿着单衣,随便披件外袍的少年冲了进来,一眼看见她坐在地上,愣了愣。 太史阑不动如山,脸色静而冷。 她刹那间明白了邰世兰的用意。 这奸诈的娘们,嘴上说不要她报仇,其实临死前还给她下了套,她大概猜到马上就有人来,所以诈她用药化去自己尸体。 邰世兰一失踪,太史阑就成了嫌疑人,会被抓住送官,要想摆脱这种困境,太史阑就必须先利用她那张和邰世兰近似的脸,先混过这一关。 而只要太史阑暂时做了邰世兰,那些姐姐妹妹必然不会放过她,到时候,太史阑必然会成为她们的敌人,也等于间接帮邰世兰报了仇。 虽然此刻满心怒气,太史阑也不得不暗夸一声邰世兰聪慧,濒死之际能想到这一招,甚至不惜尸骨无存,够狠也够绝。 只是不明白,这么一个聪明人,怎么会最终落入这种境地的? “姐姐……”站在门前的少年,怔怔地看着脸上脏兮兮,短发盘坐的太史阑,想认又不敢认,“你的脸……” “她们给抹了一把泥。” “头发……” “她们给烧了。” “你怎么坐在地上……” “脚扭了。” “你的声音……” “辣椒水。” 少年狐疑地看着她,总觉得有点似是而非,但此刻出现在这里的,除了姐姐世兰还有谁呢? “姐姐你没事就好。”他放下心,欢快地笑了起来,过来蹲在太史阑面前,“我听说世竹姐姐她们往这里来,说要……说要……”他突然结巴起来,顿了顿才道,“我很担心,想过来看看,却被嬷嬷绊住了,还好你没事……”他长吁了口气。 太史阑盯着他的眼睛,少年面貌和邰世兰有几分相似,目光清澈,眉目英秀,虽还带几分稚气,但所幸天生气质清逸皎皎,那点稚气,便像色调清丽的生丝织画上,透一点晴朗的日色,亮而温软。 很俊美的少年,再过两年,光这一张脸,便不知要祸害多少少女。 太史阑眼神微微柔和,点点头道:“我没事。” “姐姐你脚伤了么?”少年看见放在地上的药油,立即拿起,半跪于地给太史阑上药,他动作并不熟练,却很认真,末了还低头吹了吹,笑道,“这样就不痛了。” 太史阑低头看着,少年俯下的头顶心有两个旋儿,乌发浓密,忽然便想起自己的小白狗幺鸡,也常喜欢蹲坐在她面前,趴在她鞋子上撒娇。 太史阑忽然伸出手,揪了揪他的后颈,揪完了才想起来,这不是幺鸡,拎不起来。 少年摸摸后颈,呵呵地笑,看出来这是个脾气很好的孩子,太史阑和他聊了聊,便知道这少年邰世涛,是邰世兰同父异母的弟弟,自小认在邰世兰母亲名下,和她一同长大。邰家大夫人,也就是邰世兰的母亲去世后,邰世兰入宫,最终回来时,已经成了家庙清修的无宠之妃。邰世涛几次想见姐姐,都被家中各色人等阻扰,今天无意中听说有人要对邰世兰不利,才不顾一切跑了来。 邰世涛见姐姐无恙,放下了心,笑得分外开心,太史阑瞟他一眼,心想难怪西贝货当面也认不出,原来也是好久不见了,只是想不到邰世兰在这人情冷酷的大家族里,还有这么一个情义厚重的弟弟。 邰世涛坐了一会,忽然疑惑地吸了吸鼻子,“什么气味?” 化尸时的古怪气味,还是被他闻见了。 “你晚饭吃了韭菜吧?”太史阑面无表情看他一眼,“味道浓重的食物,出汗会有异味。” 邰世涛被无良的某人说得满面通红地去找水漱口了,尴尬之下也忘记了,化尸药物的气味,和韭菜根本不是一回事…… 这边太史阑淡定地踢回了床板下露出的一只手指…… 不过邰世涛很快奔了回来,回来时面色惊惶,“姐姐……糟了……” 太史阑抬眼看他。 邰世涛接触到她冷淡得近乎睥睨的眼光,怔了怔,忽然觉得眼前人陌生,定了定神才焦灼地道,“二姐姐……二姐姐她们来找我了!”他着急地在原地转圈圈,“这里靠近姐姐们的住所,我不能来的……我让小环不要说,二姐姐她们怎么知道的……” 第8章阴魂不散 他一转,袖子里一阵簌簌作响,太史阑忽然道:“你的袖子?” 邰世涛一怔,摸摸袖子,摸出了一根点翠琉璃八宝金步摇。 少年直勾勾瞪着那名贵的饰品,满脸不可置信,“这……这哪来的?” 太史阑冷笑了一声。 果然! 邰世涛住在前宅,相隔这么远,怎么那么巧就知道有人要对邰世兰不利? 他一路过来,这大半夜的从前宅到后宅,就没有人发现?他到了这里,立刻就有人来? 看来邰世竹那些人,不仅要除去邰世兰,还要顺带斩草除根,将唯一和她交好的弟弟也驱逐吧? 罪名嘛……偷窃?夜闯后宅? 只怕还不止吧? 如果不是她撞入这里,现在就是邰世兰衣衫不整横尸于地,整个房间里都是男女交欢后的淫靡气味,再加上同样衣衫不整的少年,无端出现的金步摇……活脱脱就是一出逆伦理,背纲常,惊心动魄的家族大戏——弟弟偷取女子首饰,讨好勾搭风骚放荡的亲姐,欢好中误将其杀死。 那么,等待邰氏姐弟的会是什么? 死了的偷偷埋葬,活着的驱逐出门。 真是不算高明却绝对毒辣充满女人阴险风格的好计。 外头越来越吵闹,灯也亮了,人也多了,一直没出现的护卫也出现了,一大群人来了,当先是位面如重枣的老者,一张冬瓜脸长得顶天立地,五官却紧凑得恨不得粘在一起,此刻心情不佳,皱着一张脸,更显得鼻子快要戳到了眼睛里。 他身后赫然便有邰世竹等人,都已经换了家常衣服,满面得色的跟着。 邰世竹不能不得意,这样一石二鸟的绝妙好计,时间拿捏得刚刚好,可不是谁都能办到的,她为此上下打点,也小小破财一笔,不过,比起将邰氏姐弟除去所获得的好处,这点破财不算什么。 她和邰世兰都是安州总管、邰家家主邰柏的嫡女。但邰世兰母亲是出身大家的正室夫人,她的母亲只是扶正的妾,身份上差了不知几许,而邰世涛虽然是庶出,但自小养在大夫人膝下,已经认了嫡子,真要论起身份,她和她的弟弟们,都不如邰世兰姐弟。 很明显,只要邰世兰姐弟在,将来无论身份还是家底,她都无法和这两人比,如今她既除了眼中钉邰世兰,又逐了祸根邰世涛,姐弟俩一去,日后这邰家,就是她的天下。 邰世竹越想越愉悦——前头夫人去世后,留下的巨额陪嫁都落在邰世兰名下,如今她一死,这笔财富便落回爹爹之手,爹爹有了银子,何愁日后不能再上层楼飞黄腾达?远的不说,现在就有晋国公在安州,听说今晚他来赴宴,正在前厅赏安州出名的折子戏,有他为自家说几句好话,爹爹升迁,不过指日之间的事! 随即她又想起邰世兰的死状,唇角不禁勾起一抹快意的笑——就让那个贱人,死了以后,也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再被羞辱一次! 她越笑越开心,脚步轻快往前走去。 室内,太史阑站起身来。 “世竹。”邰家家主,安州总管邰柏皱眉盯着厨房门,问女儿,“你说此处有黑影出入,怕有贼人伤了住在附近清修的世兰,甚至刺杀晋国公,命人通知为父前来,如今看这门前一切如常,你莫不是小心太过了吧?” “女儿怎敢欺瞒爹爹?”邰世竹抿唇一笑,一指地面,“爹爹您看,晚间这处后宅大厨房是少有人来的,但这门口地面如此凌乱,明显不对。” 邰柏仔细一看,严肃地点点头,“还是竹儿聪慧。”一挥手,护卫将厨房团团包围,邰世竹得意一笑,忽然惊道:“啊!姐姐怎么在里面!” 一指虚掩着的门缝,快步上前,“我好像看见姐姐的身影一闪!” “胡说,世兰在后庵中清修,不得出门一步,怎么会在这里!”邰柏轻轻呵斥,却也不由自主跟了过去。 邰世竹快步推门,从亮处走进暗处,视野内黑茫茫一片不辨景物,她闭着眼睛,唇角笑意勾起,站定,尖叫。 “啊!姐姐!你怎么了!啊!涛儿!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们!你们……” 声音惊恐尖细,针尖般刺入所有人耳膜,人们都瞬间抢了进来。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还……还这个样子……你们怎么能这个样子!天啊!”邰世竹犹自闭眼尖叫,叫了一阵,却没听见预料中的惊呼纷乱之声,四面寂静得有些诡异,有人缓缓咳了一声,“竹儿……” “你们怎么能这般没有廉耻……”邰世竹的台词还没有叫完。 “竹儿!” 声音严厉,邰世竹一惊,张开眼,目光一掠,顿时如遭雷击。 室内哪有横陈的尸体,凌乱的衣物,仓皇的弟弟?床虽然还塌着,散了一地的床板,地上却干干净净,窗户开着,有一点奇异的气味散发,却也并不是先前那种男女之事后的淫靡气息,对面的弟弟,衣衫整齐,脸色平静,正和其余进室来的人们,一同奇怪地看着她。 这些已经很可怕,但还不够重要,更重要,更可怕的是…… 邰世竹忽然觉得自己不会呼吸了。 对面,一个人,正用着陌生又熟悉的姿态,向她走了过来,明明走得歪歪扭扭,偏偏气势就似女王光降,一边走,一边问,“这个样子?你说,这个什么样子?” “……” “啊!” 片刻之后,一声尖叫,几乎掀翻了屋顶。 邰世竹以她千金小姐绝不会有的失礼姿态,一蹦三尺,再砰一下落地,落地时一声痛呼,显见脚也扭了,她却仓皇得不顾伤处,霍然转身,向外便逃。 任何人看见在自己面前死去的人,忽然又活生生出现,那种惊悚都难以言表,也因为震惊太过,邰世竹根本没注意到面前人发型和容貌的改变,她现在满心惊恐,只想逃离。 她刚跑出一步,面前忽然横过一只脚,邰世竹避让不及,被绊得直直飞了出去,砰一声栽了个嘴啃泥。 那脚淡定地横着,一点没有收回去的意思,一个声音在她上方响起。 “你还没回答我,这个什么样子?” 邰世竹双手撑地,拼命爬起,看也不敢看太史阑一眼,袖子把脸一捂,向外便冲。 腰带一紧,被一只手抓住,淡淡冷冷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什么样子?” 邰世竹发出一声低低的尖叫,一把挥开太史阑的手,冲向门槛。 呼的一声一张凳子飞过来,砰一下砸在邰世竹腿上,再次将她狠狠砸倒在地。 可怕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什么样子?” 邰世竹啊啊地低声嚎叫着,拖着伤腿踉跄着向外爬,爬了几步爬不动,一回头,一只脚踩在她的裙角上。 踩住她的太史阑,手肘撑在膝盖上,探下脸,语气好奇却面无表情。 “什么样子?” 邰世竹觉得自己要疯了! 阴魂不散,无比执拗,步步紧追,不死不休,这是人还是鬼! 太史阑踩着她的裙角,一把拎起她的头发,赫然正是先前邰世兰被邰世竹拎起时的姿态,邰世竹脑袋被后掰成一个巨大的弧,头皮剧痛,眼泪哗啦一下流出来。 太史阑毫不动容,盯着她的眼睛,一字字问:“什?么?样?子?” 此时她背对还没反应过来的众人,袖子一动,人间刺已经落入掌中,淡蓝色的棱尖,对准了邰世竹的脖颈。 人间刺,一刺,吐真! 邰世竹尖叫的这一刻。 邰府前院灯火辉煌的大厅里,正在悠然欣赏歌舞小戏的人,忽然抬起头来。 邰府前院大厅,今日摆设了最好的屏风,使用了最精致的餐具,安排了最美丽的侍女,衣冠粉黛,明珠翠幄,烛光斜射,宝色氤氲。 眉目宛宛的歌女抱琵琶,挥五弦,秋水般的眸子,一眼眼掠过座上贵客,一眼眼都是风情。 那人倚绣褥,闲品酒,唇边一抹笑,似风流。 远处似有隐隐喧嚣传来,却被满厅丝竹之声压下,似乎没有人听见,低头喝酒的人却忽然抬头。 他抬头那一刻,满厅艳姬、一室锦绣,都似瞬间失了颜色。 “很好听啊。”容楚悠悠笑着,意味深长。 正在拨弦轻唱的歌女以为赞的是她,满面飞红,不胜娇羞地低下头去。 容楚却连看都没看她一眼,闲闲擎着酒杯,对在主位相陪的邰家二老爷邰林道:“听闻贵府三绝,歌舞、小戏、静夜月色后花园。前两绝已经见识,果然名不虚传,最后一绝,今夜正好月明,不知是否有缘一见?” 邰林一怔——自家什么时候有过这“三绝”了?这黑漆漆的夜里,后花园有什么好看的? 但人家位高权重的晋国公,就这么睁眼说瞎话了,他作为主人,还能怎么说?连忙起身揖客,“国公瞧得上,是敝府之幸,后花园虽简陋,倒也有一两处花草可以一看,国公请。” 容楚含笑放下酒杯,悠然行了出去,邰林恭谨地在前头引路,眼瞅着尊贵的国公,到了后花园,不看花也不看草,尽闲闲说些随意的话,但那些话看似简单,仔细想来却句句深意,句句都不能随意答,邰林为此绞尽脑汁,斟字酌句地对答,出了一身冷汗,等到他好容易应付完毕,一抬头,不禁傻眼。 看全本联系(或扫描下方白癜风的危害沈阳治疗白癜风的医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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