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在写爷爷的文章中说过,我爷爷奶奶的性格脾气是截然相反的两个极端,爷爷基本不做家务不干农活,永远像个甩手掌柜,但是我奶奶却是心灵手巧操持家务下地干活都是一把好手。而且,她永远都是这么慈祥和蔼,说话总是慢条斯理,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穿一身蓝布衫,不管是下地干活还是淘米烧饭,衣服永远干干净净。打我记事起除了在家里会数落爷爷几句以外,我从没见过她跟别人红过脸,说起我奶奶,在我们村里那绝对是个个都竖起大拇指满口称赞的。

小时候的记忆里,奶奶总是跟各种各样的好吃的联系在一起的。拆骨肉、酒酿糟、酱黄瓜、青皮绿肉瓜……

记得小时候,爷爷奶奶房间外朝南的窗台上,总是摆着两个小酱缸,一个是黄豆酱一个是苋菜卤,那些都是奶奶自制,酱缸里除了可以取酱油之外,还能酱各种蔬果,黄瓜、茄子、菜瓜,小时候,家里早餐的所有酱菜,都来自于这个小小的酱缸。我还特别喜欢趁奶奶不注意,打开酱缸用手指剜一点点酱来吃,咸咸的略带甜味的黄豆酱可美味了;而苋菜卤则可以卤臭豆腐、毛豆节、苋菜梗;父亲告诉我,在他们小时候,奶奶更是自己做豆腐,取豆腐皮,手特别巧。

在我童年时候,奶奶还养了三四头羊和十几只兔子,每年都会剪羊毛和兔毛卖钱。那时,我也经常帮奶奶喂羊和兔子,相对来说,兔子更娇贵一些,草必须不带露水,不然兔子吃了会拉肚子。而那几头羊则相对要皮实多了,啥啥都吃。其实羊和兔子吃草的时候,都有个类似的动作:掀嘴唇。那时我经常挑出草堆里最长的草去喂它们,长长的一根草,就这么被它们嘴唇一掀一掀地吃下肚了,可好玩了。偶尔我玩心大起的时候,还会等它们吃得正来劲儿的时候,把手里的草给扽住,跟它们拔河。

由于奶奶精心喂养,那几头羊长得膘肥体壮的,童年时的我,时常心里有这么个念头:“为什么我家的羊,头上都不长角的呢?”“这么高大的羊,能不能像骑马一样骑着走呢?”由于奶奶晕车,厉害到什么程度呢?坐自行车后座上,她都能晕车。所以,奶奶一生几乎就没出过村,也极少回元通娘家走亲戚。我还记得当时我跟奶奶说过:“要是这些羊能骑,咱们就骑着羊去元通做客。”把奶奶笑得合不拢嘴。

之前的文章说过,我小时候,家里挺穷的,没啥机会吃到零食水果啥的,因此我妈妈给我种了些荸荠。而那时奶奶呢就在地里种了一些小瓜,品种繁多,但是奶奶不识字,不知道这些瓜的学名,就用外表给它们命名:有“青皮绿肉瓜”、“黄金瓜”、“田鸡瓜”、“白雪团”……记得当时最喜欢吃的小瓜就是“青皮绿肉瓜”,这种瓜,皮很薄,肉很脆,而且味甜多汁。相对而言,其他几种瓜在我心目中就没那么完美了:“黄金瓜”胜在外表漂亮,金灿灿的,但是肉质相对韧性太强,不够脆;“白雪团”外表也是漂亮的,可惜如果成熟度高了,肉质就松散了,我们常常把成熟度高的“白雪团”称之为“老太婆瓜”,因为那时候的瓜,果肉绵软起沙,没有牙齿的老婆婆也能吃;“田鸡瓜”因其表皮有类似青蛙皮肤纹路而得名,这个瓜也是成熟度高了之后,肉质酥软,而且相对前几种瓜,它的甜度就没那么高了,因此我反而喜欢吃没有完全熟透的“田鸡瓜”,水分多且肉脆,味道微酸回甘。

由于我特别喜欢吃“青皮绿肉瓜”,奶奶渐渐地把精力全部放在这种瓜上了,每年都种,而且每年都挑选外表看起来特别漂亮、口味特别好的瓜留取它的种子,待来年再育苗种植。经过多年选种,奶奶种的“青皮绿肉瓜”在村里也颇有名气了。以致于后来,她每次下地割草回来,都要挑几个瓜藏在草蔀的底下。因为当时我们家隔壁四邻的那些哥哥、叔叔都喜欢吃她种的瓜,每回路上碰到,都会“抢”个瓜吃。

现在各种甜瓜在超市都能买到,但是我始终觉得:没有任何一种瓜,能够与我奶奶当年种的瓜相比。记得当我第一次在超市看到“青皮绿肉瓜”的时候,特别欣喜,买了几个,回家一吃,顿感扫兴。就像张国荣在电影《满汉全席》里评价那道“灌汤黄鱼”一样:“嗯,卖相好,卖相好……”究其原因:小时候物资匮乏,吃嘛嘛香是其一;最最关键的是,现如今,瓜果的育种都是一次性的,你现在能在市面上买到品质很好的瓜果,但是你想自己通过这些瓜果育种,几乎是不可能的,如今的瓜果蔬菜,大多数种子都是有“基因密码”的,基本杜绝了通过自身选种、育种而得到相同或者更高品质幼苗的可能性,只有不停去种子店买新的种子育苗。奶奶当年经过了好几轮的选种、育苗才得到了最终让我至今难忘的味道,不得不说,这很遗憾……

更遗憾的是,等我渐渐长大,奶奶也渐渐老去。我还记得当初我去北方上学,奶奶在我临行前,忧心忡忡:“囡囡,北方都是吃面食的,你不喜欢吃面食,这可怎么办?”我告诉她,北方也有米饭吃的,不是光吃面食的,她将信将疑。等我读了一个学期书回家,告诉她在北方吃得很好,她才放下心来。但是她还是拉着我的手翻来覆去检查一番,看看我的手有没有长冻疮。父亲和叔叔告诉我,奶奶每天都要看新闻联播后的天气预报,一旦听到北京刮风、降温、下雪,她总会担心我在那边是不是会冻着了,会不会像在南方生活时候长了满手冻疮。于是我又告诉她,在北京有暖气的,一到冬天,室内很暖和,而且北方气候干燥,所以我的手再也没有长过冻疮,奶奶才真正放下心来。

后来,我大学毕业回家乡教书,奶奶就开始忧心我的人生大事。在我读大学时候,奶奶曾经中风过,虽然后来经过康复,将后遗症的影响降到最低程度,但也导致她一侧身体不大听使唤,不良于行,而且有时说话也不像以往利索了。但是每次回家去看她,总要跟我说赶紧找对象。我逗她说:“我要到30周岁才打算找对象结婚。”她急得用她还灵活的那个手掐我的胳膊,嘴里嘟囔着:“30岁,不行,不行。”。再后来,我找了对象,我老婆第一次跟我到乡下去看望奶奶,正好碰到家里购买的一车木材到了,她很积极的帮忙,跑前跑后。奶奶看在眼里,很是满意。私下里,却拉住我:“这个姑娘,人蛮勤勤,就是皮肤黄来,身体好哇?”我告诉奶奶,这个姑娘以前是个长跑运动员,拿过一万米全省第二名的,身体很好,皮肤是天生的。奶奶这才安心地点头笑笑:“好,好……”。

后来,我和老婆领证,告诉奶奶,她很开心;我考上公务员,告诉奶奶,她很开心;我们儿子出生,告诉奶奶,她很开心;我们带儿子去乡下看望两位老人,她特别开心……

但是,在第一次中风的十年后,奶奶再次中风,病魔最终还是将她击垮了,从此她就卧床不起了。年2月3日,过完春节不久,奶奶就撒手西归,享年86。

一个乡下小子的中年半纪实讲述。“桥堍头盐沙廊”,源于吾幼年居所杭州湾畔小城东北乡村一隅。白洋河流经村口,有桥上跨。桥堍头村人谓之“盐沙廊”,未详考,取谐音名之。农闲时,村人三五成群聚于“盐沙廊”谈天说地,该处有一杂货铺,实乃笔者幼年神往之地也。峰火戏猪猴



转载请注明地址:http://www.lanbuzhenga.com/lbzgn/13255.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