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丽娜不戴戒指的女人
到哪里看白癜风比较好 http://m.39.net/pf/a_6703361.html不戴戒指的女人 1. 难得甩掉老头儿单独出来走一走,景荷乘有轨电车来到维也纳市中心,在卡尔教堂的花园长凳上,一坐就是小半天。当初便是在这里,她苦思冥想着接下来的出路与打算,一眼瞥见那张被人丢弃在草坪上的报纸单页。她德语不够好,隔三差五地学了几个月,凑合着能简单说几句,至于街头小报,景荷大着胆子连猜带蒙,勉强弄懂了上头的一条招聘信息: 默顿·里尔克先生,年届七十八,轻度中风病患者,表达清晰,酷爱整洁,欲寻一位身体健康、温柔体贴的女性家庭护理,提供膳宿,待遇从优…… 现如今,景荷与里尔克先生在一起,已然度过了五年光阴,眼瞅着就要往第六个年头奔了,景荷突然深陷迷茫,无所适从。五年来的日日夜夜,点点滴滴,像一张张褪了色的老照片,在她眼前晃来晃去。那时的默顿,腿脚还算灵便,除了右手和右腿的指关节高度僵硬,无法伸展自如,身体的其余部位都还过得去。他自己就不厌其烦地强调过,我还有性欲呢,说完歪着脑袋冲她羞赧一笑。那是景荷第一次感受欧洲老坤士的率真和单纯,不仅没有淫邪之气,似乎还有几分执拗与可爱呢。 老头虽然有些难为情,却也理直气壮。是啊,除了性功能之外,他那跌跌撞撞的身体还有什么好值得夸耀的呢?这点在国外倒也不稀罕,景荷在奥地利国家电视台的王牌征婚节目中,亲眼目睹一位古稀之年的老太太,银丝飘飘,风姿绰约,着一身玫瑰色晚装,对台下的男性应征者骄傲地宣称:我健康富有,爱好广泛,对性生活乐此不疲。景荷真佩服这些欧洲老人的勇气与直爽,要是在中国,准是老不正经、没羞没臊的——要被骂得狗血喷头了。眼下默顿都坐不起来了,言辞也含含糊糊的,但两胯之间的那玩意儿,竟能在嚼吃完一块生煎牛排之后,瞬间硬挺起来。景荷木然地扫过去,眼皮子都不眨一下,她已经习惯了。 说实话,景荷拿着招聘报纸来见默顿的那天下午,是有些忐忑不安的。七十八岁,跟她姥姥一把年纪。景荷从未伺候过老年人,即便是自己的姥姥。也就是逢年过节,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吃团圆饭时,她托着姥姥的胳膊去过几趟卫生间,除此而外,景荷从未实实在在地服侍过她老人家一天,否则,当初照顾起默顿来,也不至于手忙脚乱的。 没想到老头这样好,讲话和风细雨,一字一顿的,唯恐她听不清楚,每次都温情脉脉的,像是一眼就相中了景荷。男人总是很容易看上她的。这点,景荷心里有数。都说欧洲人生活讲究,饮食细腻、繁琐,却也没有复杂到让景荷难以招架的程度。她用了心,死盯着自己的前任女仆——一个老态龙钟的罗马尼亚女人,从头到尾反复给她演示着,完了又带景荷熟悉了一番周遭环境,最后老太太将里尔克先生的日常所需,逐条列了个清单,牢牢粘贴在厨房的矮墙上。 两周下来,景荷便如鱼得水了。 也不知从哪天开始的,景荷发觉老头儿的思维有了明显的混乱迹象,动不动就颠三倒四的。不错,里尔克先生倒是再三说过了,就在这一两个月吧,他定会给景荷一个交代——说白了,就是死后给她留下点财产。几年的朝夕相处,景荷了解默顿的为人,也明白他对自己的一片心思。可红口白牙说了,到底不作数,要紧的是白纸黑字儿。尽管阿秋三番五次地安慰过她:不用担心,德意志人的口头协议,几乎等同于书面合同呢! 五年了,一千八百二十五个日日夜夜啊,景荷的心都结成了茧,她记不清自己是如何一步步挺过来的。多少个晨昏颠倒的日子,景荷瞅着黑压压的窗外腮帮子都咬出了血,一滴一滴地往外渗。可天一亮,橘红色的晨曦漫上来,景荷跺跺脚还得往前走。她别无选择。有时景荷独自踯躅于阳台,望着前方钟楼上的风向标,暗想,吃苦受累忍辱负重也就罢了,最要命的是自己的脊梁骨,恐怕早被同胞们飞溅的唾沫星子穿透了。 随它去吧,景荷调转身体把心一横,伸手摸出一支万宝路,仰头叼在嘴上。此刻,她心急火燎地期待着与自己命运攸关的那份遗嘱,能尽早到手。 否则,凭什么? 2. 为了踏出国门,为了尽早摆脱那个叫她胆寒的关东小镇,景荷挖空心思,进而动了破釜沉舟的决心。那是丈夫死后的第六个冬季,气温一夜之间降至零下二十八度,景荷眼瞅着埋到窗棂之上的积雪,心里的冰已结到了嗓子眼儿。枯坐到大年三十,景荷瞅着白茫茫的窗外,感觉自己就像屋檐下的一根孤零零的冰柱,脆弱而无所依傍,孑然吊在岁月的废墟中。她冷不丁打了两个寒战,忽然意识到自己再婚的希望,犹如这场铺天盖地的暴风雪,严酷、残忍、渺茫。 景荷的一个远房表姐告诫她:树挪死,人移活。不能干等,得另辟蹊径。 景荷咬咬牙卖掉了戏校楼上的三居室,临了还叫母亲为她贴上小三万。几经辗转,景荷跟着沈阳的一位眉眼粗犷的少妇,登上了飞往巴黎的航班。巴黎,这个梦幻之都,景荷在心里不知多少次对着它千呼万唤过,她终于切切实实地朝着它奔过来了。但飞机起飞后不久,景荷便有些头晕目眩,她闭目坚持着,及至到了乌兰巴托上空,两个太阳穴嚯嚯直跳,四肢麻木得难以动弹,继而一头跌进深渊。好一阵昏天黑地之后,巴黎似乎已近在咫尺。景荷挣扎着透过舷窗眺望云端里的埃菲尔铁塔和凯旋门,可后脑勺一沉,又是一阵昏睡。本以为前脚踏上巴黎,后脚便能轻而易举地混迹于唐人街,在中餐馆里端端盘子、唱唱小曲儿就能挣到大把大把欧元的美梦,竟被一场难以抗拒的梦魇碾得粉碎。陪伴景荷一路前来的少妇见状,眼珠一转,抖了抖肩上的钱袋,溜之大吉。 再次睁开眼睛时,景荷发现自己又落在了北京机场,回到了她梦幻的原点。 为此,景荷并不败兴,也未死心,隔着几块云彩她到底看见了巴黎,欧洲的蓝天白云,依旧在她的眼前飘来荡去。巴黎之行在景荷的欲念里留下了一个大洞,就像一夜的狂风暴雨,可能招致山崩地裂一样,她一不做二不休,铁了心继续寻找通向外界的出口。好一番折腾过后,景荷走进京城最大的一家跨国婚介所。 早春二月,天气乍暖还寒,正枯坐于荒芜里的景荷,突然接到涉外红娘的来电,说是她要的人,已经给她找到了,交了钱就可以来见人了。那是个周末,景荷把自己精心打扮一番,提着醒目的LV小包踏上了京城的夜车。在海淀区一家像模像样的咖啡馆里,景荷终于见到了这位千呼万唤的假洋鬼子——一个年近五十的奥籍温州人,现定居于维也纳。维也纳,著名的音乐之都呢,金色大厅的雍容与华贵,早在她的心底扎下了根。去不了法国,能到奥地利也好。景荷一路盘算着,内心的憧憬像窗外的蛾子,在早春的空气里四处乱飞。 男人叫刘涵,灰白短发,面颊赭红,鼻梁挺而阔,举手投足间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冷漠。男人仔细点下景荷如数交付的一沓人民币,从容签下早已拟定好的两款合约,认认真真按了手印,并让景荷如法炮制,然后俩人各执一份。 喝了咖啡又喝茶,两人不咸不淡地聊着。景荷原想请对方到北京西城的九华山庄享用一顿烤鸭,喝点白酒升升温,以便抽去两人之间的陌生与尴尬。表面上,男人虽说生冷了些,可也并不讨厌,话不多却有板有眼的,倒比那些满嘴里跑火车的人真实可信。在这个问题上,景荷吃过亏,便格外欣赏男人的沉稳与木讷。除了一门心思地想出去,景荷终究还是想找个依靠,潜意识里巴望着能与对方假戏真做,有朝一日或可成为真正的夫妻呢。景荷坐在幽暗的咖啡一角,瞧着一言不发的刘涵,悄然编织着自己那一线美梦。 男人的目光凌凌的,他不看景荷,而是对着一片虚空说:谢谢你的好意,晚餐心领了。生意就是生意,还是公事公办的好。 在刘涵的眼中,女人妩媚而略带妖气,一条黑皮短裙,把个屁股兜得紧紧绷绷的,上身的玫红开衫也过于明艳、扎眼,叫他想起维也纳繁华地段的站街女郎。不愧是戏校出身,景荷一脸浓妆,色彩夸张得悬殊,连眉梢都以专业方式吊了起来。不知怎地,刘涵忽然就可怜起景荷来,他意识到面前的女人,是为了取悦他才把自己弄成了这般模样。刘涵从前热衷过绘画,精通颜料搭配,对女人脸上的色彩尤为敏感。多年前的一场出国潮,彻底摧毁了他的艺术梦。不经意间,男人端着咖啡的手颤了颤。 这一颤,叫景荷看清了刘涵那粗糙不堪的一双手,以及嵌入指缝的一道道乌黑的裂痕。这人在国外究竟是做什么的,能把一双手糟蹋成这样? 见女人挑着眼角打量自己的一双手,刘涵欠了欠身,不由得想起自己在维也纳做大厨的漫长岁月。十三年呀,他不分昼夜地立在中餐馆的地下灶间,烟熏火燎,烈火烹油,一度清秀文弱的面孔,熬成了眼下这一幅猪肝色。男人突然垂下眼帘,调整情绪,重新拿出一副拒人以千里之外的表情。既然是公事公办,那么依照合约,刘涵又规规矩矩为景荷出具了几样手续,并引导她到建国门外的使馆区,办理一份赴奥地利探亲访友的短期签证。 两个月后,景荷欢天喜地地登上了北京飞往维也纳的直航班机。紧接着她和刘涵同出同进各种机构,在维也纳政府人员的见证和祝福下,婚礼如期举行。当着几位中外嘉宾的面,俩人貌似热烈地相拥、相携,并调动所有情绪恰到好处地一吻。握着结婚证书,他们这对合法夫妻,在维也纳十三区一栋年久失修的宿舍楼里相安无事地地挨过三周。依照合约景荷从第四周开始须渐渐脱离男人的宿舍,搬出去自谋生路。 3. 在景荷眼里,这个传说中的音乐之都不只精彩,还处处透着高贵与典雅。造型别致的园林、植被,巍峨壮丽的宫殿、雕塑,彬彬有礼的维也纳老派淑女与绅士,这一切,都让景荷感到前所未有的新奇与浪漫。她跃跃欲试地出了趟门,来到斯蒂芬妮大教堂附近兜了一大圈,隔着人群四下里张望,鲜花着锦之余满大街都是古怪的外语字母,她连一个路标都认不清。回来时尤其紧张,在迷宫似的地铁站里搭错了方向,差点把自己给丢在外头。 人生地疏,举目无亲,景荷一时乱了方寸,顿感六神无主。 刘涵不温不火,抄给她两三个网址,要她到当地的华人圈子里去碰碰运气。折腾了半个多月,景荷终于遇到一位东北老乡,俩人一见如故,并在几位同乡的帮助下,终于觅得维也纳西南角一处廉价的公寓楼,迅速合租了一个单居室。就此,景荷从刘涵那里搬了出来。 阎姐是三年前黑下来的。所谓“黑”是海外华人圈里的暗语,就是以旅游观光或探亲访友为名,从中国内地出境,随团走到欧洲某一个国家时,偷偷甩开团组自行溜掉,并撕掉护照躲起来,从此销声匿迹,长期蒙混下来。沿海一带的中国同胞,采取此等手段滞留在欧洲国家的人数,相当可观。但凡敢黑下来的,不是在当地有亲朋好友可投,便是不惜血本事先为自己找好了接应者。 阎姐是在西班牙黑下来的。西班牙旅游业兴盛,然经济低迷,失业率居高不下,华人生意举步维艰。阎姐在巴塞罗那附近的一个海边小镇滞留几个月,生活难以为继,只好继续探寻心目中的理想之地。不久,阎姐从一个福建同胞那里获悉,奥地利环境不错,经济条件稳定,就动了心,决计来维也纳碰碰运气。她一无身份,二无实力,只能凭两只巧手一天到晚蹲在厨房里包饺子。韭菜,芹菜,大白菜,小葱,红萝卜,没完没了地变着花样包,然后冻进冰箱,袋装了送到中国货行和餐馆去代卖。景荷依了阎姐的建议,也和她一起动手包饺子。 从前想吃饺子,都是随丈夫到婆婆家去蹭,或是夫妻俩下馆子吃现成的,没成想来到国外,竟要以包饺子为生,真是造化弄人啊!阎姐心地善良,性子却急得很,动不动就埋怨景荷,又不是什么豪门深宅里的金枝玉叶,怎么连个饺子都包不成?说归说,还得手把手教景荷——谁叫她们同命相连呢?再说了,亲不亲,故乡人。好在擀皮包饺子这类活,对一个女人来讲,终究不是太难,只要肯上心。 4. 复活节刚过,清冽的空气里渐渐浮荡着丝丝暖意。街头的草坪转眼就绿了,五颜六色的郁金香次第开放,美人似地亭亭玉立在街心公园的花池里。景荷换上春装,到六区的亚洲超市送韭菜饺子时,蹲在货架前理货的老板娘阿秋,突然仰起脸问景荷:有人想找个家庭钟点工,不晓得你愿不愿意干? 钟点工,都做些什么呀?景荷一脸茫然。 老板娘是扬州人,生意做得顺风顺水,人也热心、活泛。在同胞之间传递个信息,为单身男女张罗个对象,都是她乐此不疲的,也由此为自己招来了源源不断的回头客。见景荷迷惑不解,阿秋放下手里的坛坛罐罐,起身道:嗨,不就是打扫打扫卫生,熨熨衣服什么的,每小时八欧元,也不耽误你做饺子。 景荷听了心有所动,眼风一闪,追问道:什么时候呢? 喏,我这里有那家的联系方式,你若愿意呢,就自己打电话问问清楚好了。 景荷诚心谢过阿秋,提着饺子袋出了货行,在路上即拨通了那家的电话号码。 周四早上,景荷如约前往。进门却见一堆皮鞋,横七竖八地摆在玄关处的波斯地毯上。男男女女的,足有几十双,其中还夹杂着几双女娃的小皮鞋。一旁的柳条筐子里,放满了黑乎乎的擦布和各色鞋油。不是说打扫卫生熨烫衣服吗,怎么还要擦皮鞋呢?景荷心里起了嘀咕。这时,年轻的女主人穿一条宽松的丝质长裙,从卧室里款款走来。 女主人原来是位华裔菲律宾人,怪不得国语讲得如此动听——即便口音里有股去不掉的海腥味。女人线条匀称,妩媚丰满,巫丹丹的眉眼,透着南亚女人特有的风情。她肤色细腻、黝黑,并有股沉甸甸的肉感,在白色如许的欧洲风潮里,显得别有韵致。 女人笑容可掬地冲景荷伸出手,说:叫我阿仙吧。我阿婆阿妈都是福建人呢。是这样的,我先生临走前交代说,家里的皮鞋也请你来擦,但每个工时,我们在原定基础上给你增加两欧元,每周做四个小时,你看如何呢? 景荷迟疑了一下,迅速瞄了一眼女人身后华丽的大厅,心里飞快算了一笔账:十欧元每小时,四个小时就是四十欧元,每周一次,一个月下来便可得到一百六十欧元,抵得住自己一个月的房租了。为什么不呢?景荷立马挤出一脸笑意,冲女人点了点头,遂低眉顺眼地蹲下来,强忍着欧亚混合的汗气臭气和真假皮革的怪味,一双接一双打磨起来。 次日下午,景荷送大白菜水饺时,阿秋不免问起她的工作,景荷便一五一十,把昨天在菲律宾女人家打扫卫生的始末详述一遍,连同擦皮鞋长工钱的细节。末了,景荷略表吃惊地说:真没想到,那家女主人是个华裔菲律宾人。 你还不晓得吧,阿仙是位著名的菲律宾女佣呢? 菲律宾女佣,还著名?景荷十分不解,一双眼直溜溜瞪着。 看你,真够孤陋寡闻的。菲律宾女佣是一支了不起的队伍,世界知名品牌呢。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菲佣便风靡香港,受聘于港澳的英美人士极其家庭成员,都非常喜欢菲佣。她们年轻,勤奋,训练有素,并且能操一口流利的英语,就连深圳和珠海一带的大陆富商,都时兴雇菲佣呢。 既然如此,阿仙自己干不就得了,为何还要雇人打扫卫生? 老板娘瞥了景荷一眼,嗔怪道:你这就少见多怪了。眼下收入可观的华商,哪个不愿雇佣钟点工呢。不错,阿仙是穷苦人家出身,她在菲律宾的娘家,有一大帮兄弟姊妹要她接济呢。前些年,阿仙的老公就拿钱要她雇人,她表面上应承,背地里都是自己偷偷干,以便把打扫卫生的钱省下来,寄回家贴补自己的兄弟姊妹。可眼下,阿仙又有了身孕,正处于保胎期间呢。人家老公是西门子驻香港的商务总裁,不差钱的。 擦着紫红色的晚霞,景荷若无其事地回到住处。刚要动手做饭,有位年轻的女公干找上门来。确认了景荷的身份,对方霎时一脸严肃,质问道:刘涵是不是您丈夫?景荷怔了怔,随即点了点头。女人说,刘涵有作案嫌疑,已经被拘捕了。 景荷大惊失色,惶惶然不知所措。阎姐还算镇定,她嘱咐景荷赶紧跑出去躲一躲,以防他们的“婚事”被抖落出来,当局将她遣送回国。景荷当然不敢怠慢,趁着夜色一口气跑到维也纳郊外,闯进一座浓荫覆盖的修道院,谎称自己遭了丈夫的虐待,而来此寻求庇护的。 牧师对景荷的遭遇十分同情,吩咐嬷嬷将她带入地下室的一间空房,房间里有简陋的桌椅板凳和床,叫她暂切住几天。 这天夜里,景荷恍恍惚惚地披衣起床,循着一头野猪的踪迹遁入密林深处。突然迎面窜出一只黑熊,疯狂地朝着她的前胸猛扑过来——景荷忽觉自己的身上,像是被什么东西啄了一下,她霍地从床上跳起,尖叫着冲向夜色。 5. 里尔克先生的公寓楼,坐落在维也纳东北角一片萧条的旧城区里。记得五年前那个春夏之交,景荷提着沉甸甸的行李箱,一路按图索骥地找过来。自从在地铁站里搭错了车,景荷出门寻路时,总有些心有余悸。她从三号线的地铁口摸上来之后,依照纸片上的地址,继续找寻有轨电车的停站点,可转来转去,终究不得要领。 那一刻,满大街都是形形色色的人,却没有一张可供自己求助的面孔。景荷站在街边举棋不定,好容易瞅准了一个中国小伙儿,景荷满脸堆笑地迎过去。小伙子十分热心,瞧着她手里的地址,咿咿呀呀比划了半天——原来是韩国人。景荷灵机一动,跑进斜对面一个中餐馆,这才搞清了自己要找的方位。她于是折转回来,跨过一道老迈的运河桥,就搭上了一辆轨道车,铿铿锵锵地沿堤岸跑了四五站。黄昏时分,景荷终于叩响了里尔克先生公寓的门铃。 来开门的是罗马尼亚大妈露西亚。露西亚穿一条橄榄色洒花短裙,头上扎着蓝布头巾,两手挂着面粉正在忙着烤蛋糕。老太太连连抱歉着,叫景荷把箱子放进储藏室,而后告诉她,里尔克先生睡着了,但他留下话说,请您先熟悉一下家里家外的环境。景荷仔细瞅了一眼奶油色墙裙围裹的客厅,淡青色半圆沙发和光线十足的小阳台,内心霎时涌起一丝安全感。潜意识里,景荷预感到自己,会留在这里。 四角见方的厨房是敞开的,立在起居室和洗手间的狭长地带,一套瓦亮瓦亮的不锈钢炊具、餐具,整齐摆放在灶台的面板上,看上去像一处装备齐全的小战场。露西亚在景荷的注视下,把蛋糕推入灶台下的烤箱,洗洗手为景荷泡了一壶茶,并向她介绍起家里的大小事务——从里尔克先生的一日三餐,到个人卫生,及至各个房间的清洁与维护。阳光打着旋从天花板移到了客厅的茶几上,露西亚眯了眯棕褐色的眸子,又向景荷说了几样默顿的嗜好,以及老头雷打不动的作息时间。 奥地利画家席勒 ………… 小说节选至此。 小说首发于《作家》 转载《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 收入方丽娜小说集《蝴蝶飞过的村庄》???? 作者方丽娜方丽娜简历祖籍河南商丘。奥地利多瑙大学工商管理硕士、鲁迅文学院第十三届作家高研班。作品常见于《人民文学》《北京文学》《作家》《十月》等,代表作“蝴蝶三部曲”。著有小说集《夜蝴蝶》(作家出版社)《蝴蝶飞过的村庄》(陕西太白出版社)散文集《蓝色乡愁》(福建鹭江出版社)《远方有诗意》(中国青年出版社)。现任欧洲华文笔会会长。 往期精彩内容方丽娜:处女的冬季方丽娜:雨中的安曼方丽娜:海明威的乞力马扎罗方丽娜:波斯之夜方丽娜:纵情蒙巴萨方丽娜:伊朗深处的歌谣方丽娜:毛姆的莫雷斯克方丽娜:蝴蝶梦开始的地方方丽娜:列车奔走在西伯利亚(下)方丽娜:列车奔走在西伯利亚(上)方丽娜:呼啸山庄——疫情下的阿尔卑斯上方丽娜:呼啸山庄——疫情下的阿尔卑斯中 方丽娜:呼啸山庄——疫情下的阿尔卑斯下 方丽娜:傲慢与偏见——疫情下的欧洲 方丽娜:理智与情感—疫情下的维也纳 方丽娜:蝴蝶飞过的村庄 方丽娜:斯特拉斯堡之恋 方丽娜小说精选《夜蝴蝶》作家出版社隆重推出 首届奥地利华人读书会:方丽娜散文.小说分享会 中国文学新力量:海外女作家小说精选之《蝴蝶飞过的村庄》 “新世纪海外华文女作家文丛”之《蓝色乡愁》 喜欢,请转发!多瑙河之波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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