罹苦难,不改徐家姓不忘慈母情文徐天栋必煌的离世使得家庭的重担全部压在了徐田氏一个人身上。为了养活四个嗷嗷待哺的孩子,三网儿还没满月,她便带着他到人家打短工,做一些缝补浆洗的活儿,一来可以填饱肚皮,好让三网儿有奶水可喝,二来还可以带回点儿大麦面、山芋、萝卜之类的给另外三个幼年的孩子充饥。襁褓中的三网儿好特别像善解人意似的,在妈妈干活儿时,极少哭闹,这让徐田氏非常省心。西庄徐必茂家家境殷实,喜得贵子取名德崇。这本和必煌家没多大联系,可其妻莫氏体质一直不佳,无论小子如何吸吮就是没有奶水。无赖之下求助于徐田氏,徐田氏平时就是个帮人从不吝啬力气的人,多次的求助从未说过一个不字。三网儿常常由于奶水不足而哭声不止,这让必茂家很是感动。徐家舍的徐姓本就是一家,必茂家是有文化、有情义的,除了给予一定的补偿,直接将徐田氏聘用到他家做长工。这样徐田氏也不用为打工东奔西跑,两家的直线距离只有三百来米,很是方便。必茂是远近有名的富裕人家,家有田地几百亩,佃户数十家,长工仅一人,短工有时达一二十人,砖瓦房前后两幢,且质量上乘,人在家中说话都有回音,人们称之为“堂音”。连续两代与塘头“莫姓”家结亲,子女多读书,在当时算是徐氏一号富豪。徐田氏来到了必茂家,常常怀里坐着两个吸吮着乳汁的小宝贝。看是德崇分了三网儿的一杯羹,但必茂家的油汤油水使得田氏有了足够的奶水供应两个孩子共同享用。两个孩子一天天长大,成了很好的玩伴,也许是由于他们钻进同一人的怀抱、闻的同一人的气味、吸吮同一人的乳汁的缘故吧。必茂家时有客人来访,其中一位“莫姓”的亲戚颇为显眼,让三网儿印象最为深刻。他年已三十有余,头戴礼帽,长辫已不见踪影,鼻梁上架着鲜见的圆形墨镜,皮肤白皙,眉清目秀,上身穿浅色褂子,下身着细纹蓝色裤子,脚登闪闪发亮皮鞋,走起路来铮铮有力,给人以气宇轩昂之态、超凡脱俗之感。一看便知他是走南闯北,见过大世面的人。果然主人晚上备了一大桌子酒菜,有些菜只有过年才能见得着的。前来陪酒的人多为徐家有头有脸的人物,席间他们举杯把盏,开怀畅饮,天南海北谈兴甚浓,当然那位客人是主要发言人。饭后人们纷纷离席,“莫姓”客人手持墨镜,沿着后门,穿过小院向主屋走去。此时他看到两个小男孩正坐在门槛上嬉闹,他们稚气十足的小脸蛋在门两旁的红灯笼映照下显得十分可爱。他弯下腰满脸微笑地对他们中的一个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徐德崇。”德崇回答利索。“你呢?小家伙”“三---网---儿”回答得拘谨,略带点胆怯。在一旁忙着洗碗的徐田氏趁机说道:“先生,他爸死得早,至今他还没个大名,请你帮忙起一个吧。”其他几个人也赶忙帮腔道:“对!帮忙起一个吧,他也是徐家德字辈的。”先生思考了片刻,说道:“就叫‘德如’吧,取意‘如意、随愿’吧。”簇拥在先生周围的人纷纷说“德如”这个名字起的好。三网儿此时从门槛上坐了起来,手舞足蹈的说,“我也有名字了!我也有名字了!”。从此,在以后的岁月中,凡有人叫他“三网儿”,他都拒绝应答,因为他有一个先生取的名字——徐德如!不一会儿,人们又来到主屋的八仙桌周围落座,他们意犹未尽,继续听莫先生在大城市的所见所闻以及他的独到见解。德崇已被他姐姐带去睡觉。洗刷完毕,徐田氏也到了带德如回家的时候,也许他觉得莫先生的和蔼可亲、也许由于莫先生为他起了名字,他非要再留下做莫先生的忠实听众,似懂非懂听着莫先生的高论,死活不肯离开。田氏只好抱着他坐在门口的一张小凳子上。多少年后,德如竟然还记得莫先生的如下叙述:现在中国出现了一个新的组织叫中国共产党,它打着帮全天下的穷人闹革命的旗号,让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所,所有人有饭吃、有衣穿,人人平等,个个当家做主。从“按劳分配,多劳多得”过渡到物产高度丰富的“按需分配”。这样的组织很是前卫,极具吸引力,现在全国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这一组织。因此,我断言:今后的江山会是共产党的。在场的人无不露出惊讶、兴奋的神情,纷纷点头对他的断言表示赞同。此时的田氏也在一旁点着头,可是她的点头是由于一天辛苦劳作而疲倦的打着盹儿,倒是德如瞪着小眼睛,不断打量着、聆听着每一个发话的人,尤其那位莫先生,他似乎听懂了不少。突然,德如叫了一声,他是在提醒因瞌睡将口水流在他脖子上的母亲。人渐渐散去,德如这才顺从地和母亲回家了。还算稳定的幼年很快就过去了,哥哥姐姐们都相继去人家做长工、打短工以养活自己。当同龄的孩子还在父母怀里撒娇时,刚到7岁的德如就来到河南边蔡姓的远房表姐家放牛。每天大清早起来要先捡一两个小时的狗粪,早饭后再去放牛。活儿尽管单调,但在此期间他学会了游泳,捡空摸些小鱼小虾螺丝之类的带回去和母亲哥哥姐姐们分享。渴望上学但又无缘上学的他常常一有空就在学堂门口听听教书先生的传授,许多上学的孩子尚未背得的内容他却已经背得。六十多年后提起这段往事,他还能炫耀地、像老夫子一样地背出那段《神童诗》:“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少小须勤学,文章可立身。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学问勤中得,萤窗万卷书--。”语调抑扬顿挫,神态充满自豪。一年夏天,德如穿着一件补了不能再补的短裤,东家实在看不下去了,念其干事勤快、颇有灵气、讨人喜欢,破例为他做了一件崭新的蓝布裤头,德如甚是喜欢,骑在牛背上时、下水时,为了避免磨损和浸泡,也顾不着害羞,总是光着身子将短裤顶在头上。此处,笔者自然想到齐国贤相管仲所说的,“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这句话。多少年后,有人常常将此作为戏言在德如面前提起,他付之一笑,毫无不快之意。每逢过年的时候,在外打工的哥哥姐姐们都会带回东家施舍的米面杂粮一起回家团聚,德如会把平时抓到的稍大一些的鱼腌制晒干,供全家享用。母亲田氏用熬夜纳鞋底的钱打上二斤肉,大年三十,肉烧到七八成熟的时候,两个哥哥就分得差不多了,还是在母亲的一再督促下,姐姐和他才尝到一两块,他从不哭闹,也许他觉得哥哥们更辛苦。多少年后,他第一次踏进解放军军营时,战士们都将肉夹到他的碗里,他觉得这里的官兵胜过了亲弟兄,于是坚定了跟这支部队走的决心。这是后话,下文再表。大年初一,小辈们都要到长辈家拜年说些祝福的话而获得一些糖果、花生、葵花籽儿之类的东西。此习惯延续至今。德崇和其姐姐每年都会向徐田氏请安,一来田氏是他们的长辈,二来又是德崇的奶妈。有一年的大年初一,德崇和姐姐来到了德如家,看到还躺在床上的田氏说道,“大妈,快起来吧,我们恭喜你来了!”蔡徐二舍的习俗是过年时不能说“起”,而要说“高升”,这一年的夏天田氏真的“起”了一身的疹子。这无疑是巧合,但多少年后嫁到郭村杨家巷已八十多高龄的德崇姐提起这段往事时仍露出愧疚之意。时至民国20年(年),江淮大水,又称年中国水灾,当年中国的几条主要河流如长江、珠江、黄河、淮河等都发生特大洪水。受灾范围南到珠江流域,北至长城关外,东起江苏北部,西至四川盆地。这次水灾被广泛认为是有记录以来死亡人数最多的一次自然灾害。本年气候反常,入夏以后我国大部分地区出现长时间阴雨天气,6~8三个月内,珠江、长江、淮河及松辽流域,降雨日数多数达35~50天,最多的桂林达59天。期间不断出现大雨和暴雨,“南起百粤北至关外大小河川尽告涨溢”,造成全国性的大水灾。其中,长江中下游和淮河流域灾情十分严重。长江各大支流普遍发生洪水,干流上游宜昌河段最大流量m3/s,长江中下游江堤圩垸普遍决口,荆江大堤沙沟子、一弓堤、朱三弓堤等决口,江汉平原、洞庭湖区、鄱阳湖区、太湖区大部被淹,武汉三镇受淹达3个月之久。淮河干、支流同时暴发洪水,干流下游中渡站洪峰流量达m3/s,蚌埠上下淮北大堤余km尽行溃决,苏北运东大堤失守,里下河地区10多县陆沉。是年的八月初的一个下午,不到十岁的德如因在雨中干活反复淋雨发起了高烧,他实在无力帮助母亲刮去不断流到或漏进小屋里的水,不得不躺在靠近北墙的小床上。他听着阵阵雷声、无休无止的雨声、风卷起的越来越大的水浪拍打着后墙的撞击声、还有母亲始终坚持着的有节奏刮水声,模模糊糊地睡着了。田氏的努力换来的是家里水位不断攀升,她绝望地放弃了。想到还在东家做工的其他三个孩子,她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祈祷他们平安,她下意识地走到德如躺着的床前摸了摸他那滚烫的前额,情不自禁抱起孩子。刚走到房门口,一阵大浪拍打在墙上,墙旋即拍扁整个小木床。也许是母子心灵感应、也许是必煌冥冥之中使然,田氏的这一举动捡回了儿子的一条小命。瞬间,大水从断墙处倾泻而入,家中的水位很快和外面持平了。怀抱着孩子站在超过膝盖的水中的徐田氏只得听天由命。忽然,外面传来了叫喊声,“大罐儿他妈,大罐儿他妈,快带三网儿出来上船。”患难中足见徐家人厚道、互助的“大我”美德。徐家族长(据说很可能就是必茂)组织了两条小木船,陆陆续续将徐家老老少少几十口人一个不落地运送到郭村西南部的一处高地,大水大灾之年徐家没有一个因此而死亡的,极少有村庄可与此相比。高地的人越聚越多,场面一片混乱,有的由于占据的地方而争吵,有的小孩哭喊着寻找自己的爹娘,更多的女人在嚎啕大哭,他们为失去家园而哭、为被大水冲走不知死活的亲人而哭。从此,这座高地有了一个名字叫“嚎丧坝”,至今仍被不少人所熟知。不知过了多少天,雨渐渐停了、水慢慢退去、人们也纷纷返回。田氏带着德如回到了除了断墙残壁就所剩无几的“家”,他茫然无助。后在娘家人的介绍下,不到十岁的德如来到塘头西部(与田氏老家邠州相邻)李姓的大户人家。此处过去人称“蛤蟆营”,当时一条大河横穿东西,河的中央有一片绿岛,其形酷似蛤蟆。笔者上世纪九十年代曾去过此地,虽河面变窄,但绿岛其形依旧。李姓人家在河以北。李家家大业大,但待人刻薄,少有同情之心,东家头戴瓜皮帽,尽管当时不少人开始纷纷剪去辫子,他的脑袋后面坚定地留着长长的辫子,身着马褂,长着一副猪腰子脸,两眼常常发出逼人的寒光,酷似高玉宝笔下的“周扒皮”,对下人颐指气使、吆五喝六,对邻居尖酸刻薄、从不让步。因此在当地口碑颇差。对新来的个子矮小、穿着破旧的穷人家的小放牛娃---德如毫无怜悯之心。半年多的李家的悲惨生活让年仅十岁的德如刻骨铭心,他受尽了冷眼、讥讽、辱骂和毒打却无人诉说,只好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呼喊着,“妈妈,妈妈,我好辛苦呀,我好想你!”倒是邻居家的大人、小孩偶尔投以和善、同情的目光和在方便的时候说上几句安慰的话。每日三顿吃的是剩下甚至发馊的食物,晚上老板娘叫他钻进一只麻袋里,睡在下面铺着稻草的锅门口,冬天上面就再加些稻草。天不亮又被叫起来拾粪,常常由于天太黑看不清到底是不是粪便,于是就趴下来用鼻子闻。捡到足量的粪才敢回去吃早饭。一天当中除了放牛,还要干许许多多超负荷的活儿。有一天晚上,洗好锅碗应该到睡觉的时候了,东家对德如翻着贼眼昧良心地说,“你小子,事情没多干,最近饭量大了不少。今天门外星光灿烂,你扯一块地的豆子再回来睡觉。”德如不敢顶嘴,只得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孤身一人往位于李家西北角的豆田走去。他胆怯地、蹑手蹑脚走着,可还是惊动了邻居家的狗,狗叫声让他那本来就悬着的心处于极度恐怖之中。他鼓起勇气来到了田头,望着长长的一块豆田,心中实在发难,但对他来说除了埋头干活,别无选择。不一会儿有两个庄子上的人路过田边,其中一个问道:“是谁这么晚还在田里扯豆子?”“是我。”德如喘着气、胆怯地答道。“是李家的小放牛。”一人说道。“这么晚还叫人家这么小的孩子干活,李家心太黑,不得好!”另一个边走边议论道。德如使出吃奶的力气扯着,时而用力过猛,扯出了豆子却一屁股重重的坐在了地上,扯不出就重重的趴在前面。手磨破了、屁股撞疼了、身上的衣服湿透了。蚊虫叮咬着,他只能咬着牙,忍着,坚持着。在他心中还有母亲在、还有哥哥姐姐在,总有一天会和他们团聚的。好在此时明月和他相伴,满天的小星星眨巴眨巴眼睛鼓励着他。大约到了午夜时分,他终于扯完最后一棵豆子,迈着不知轻重的步子,歪歪斜斜地来到材房里倒头就睡。在梦中,他插上翅膀在空中飞翔,他穿过云层与鲲鹏并行,飞得高看到远,有几只喜鹊抢先降落在他家西边的高高的榆树上,叽叽咋咋叫个不停。他准确定位,不一会儿就轻松地落在了家门口,迫不及待喊道:“妈妈,妈妈,我回来了!”妈妈兴奋地出门迎接,他一头扑进妈妈温暖的怀抱。妈妈拿出过年才会烧的肉在锅里煮着,不一会儿,一碗白水肉上桌了,香味扑鼻而来,德如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肉刚想往嘴里送。这时东家讨厌的叫喊声惊醒了他,饥寒交迫的他吃力地爬了起来,又出去捡粪了。回来后,吃了碗无米麦粥,照例放牛去了。他跨上牛背,将牛赶到李家北面长满芦苇和杂草的河堤上,牛缓慢的走着,啃着地上的嫩草,不时地有牛虻、苍蝇、蚊虫来袭,开始他还不断地驱赶着,渐渐地他竟然在牛背上睡着了,不知什么时候他从牛背上掉了下来,滚到了河边竟全然不知。可怜的孩子,他太疲劳了!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在睡梦中他好像又听到了那个讨厌的声音:“小兔崽子,有人养没人教的东西,死哪儿去了,找到了非打死他不可!”“在这儿呢,东家。”一个一起寻找的家丁首先看到了躺在河边的德如。“躺在这儿倒是快活。让你快活!让你快活!”说着,手持麻绳的“李扒皮”劈头盖脑的几下子抽了下去。抽得他鼻青眼肿,身上一道道红杠。此时的德如云里雾里,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他本能地用双手护住头部。“李扒皮”还未解恨,叫家丁将德如拖回去继续毒打。原来,失去控制的牛跑到李家东边王家的庄稼地里吃了人家的豆子和青菜,李家本来在当地人缘就差,此次牛又吃了人家的东西,王家来了好几个人正和他家理论并要求赔偿。富有同情心的王家人见状对还在打德如的李东家说:“赔偿可以不谈,但打坏了人家小孩你要负责!”说完便纷纷离开了。李东家打完德如后,将他的包袱扔到他跟前,将他撵出了家门,还恶狠狠地说:“再敢踏进我的家门,就打断你的腿!”遍体鳞伤的德如有苦无处诉、有冤无处申,他举目无亲,又不识回家之路,只得漫无目的地游荡着、彷徨着。不少知道实情的人都为他愤愤不平,谴责李家惨无人道的暴行。几个平时放牛时一块儿玩的小伙伴在李家门口齐声一遍遍地喊道:“黑心黑胆黑到屁眼!黑心黑胆黑到屁眼!”他们以此谴责李家,抚慰德如受伤的身体和心灵。中午时分,德如来到了北面较远处的芦苇丛中躺下,一直玩得比较好的比他稍大一点小女孩二妞为他送来了一块大麦面饼,临走时还说了好几句安慰的话。德如不停地点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吃了饼,喝了点河水又躺下了。尽管浑身伤痛、又因身上的血腥味招来蚊虫、苍蝇、蚂蚁等,所有这些都没有影响他睡了一个长觉。有了点精神,他又来到一个塘边,在一个他平时放牛时经常光顾的小土堆上坐下。太阳渐渐落去、夜幕慢慢降临,李家不想去也回不去、回家的路根本记不清,也不敢探索,生怕迷路,至少妈妈还知道他的所在地。老天爷也捉弄人,那天,注定是一个昏暗的日子,和前一天迥然不同,天上的乌云遮住了月光,星星也离他而去,不时还会滴下几滴小雨点,从西北角坟地里不时刮来阵阵阴风,使他感觉到一丝凉意,鬼火随风乱窜,让人毛骨悚然,据说这样的天气是最易撞到鬼的。同时,淘气的青蛙不停地炫耀他们的嗓音,不知疲倦地德如面前展示高超的跳水技艺;和他一样失去方向的飞虫时不时地撞到他的脸上,和李东家一样无人性的蚊虫贪婪地在他伤口上叮咬,挥之不去。德如打开包袱,拿出厚衣服披在身上、顶在头上,其状古怪。慢慢他陷入沉思:我的命为什么这么苦?我为什么生来就失去父亲?为什么别的人家的孩子都能和亲人团聚在一起而我家的兄弟姐妹总是聚少离多?我的家究竟在哪里?妈妈你在哪里?妈妈我想你!想着想着眼泪流了出来,呜呜的哭出了声。夜越来越深,哭声惊动了一位过路人,隐隐约约看到此人中等身材,四肢粗壮有力,后背一只重重的木箱,迈着沉重步子,随着脚步声,箱子里传出工具的咚咚的撞击声。听到哭声,他放慢了脚步,缓缓地、警惕地朝德如走来。看到这一古怪的目标,他大声吼道:“谁?”中气十足。突如其来的吼声使他止住了哭泣,但未着回答,仍然倦宿在那里。此人从工具箱里摸出了一把斧头,紧紧握在手中,慢慢往前移,又大声说道:“你是人还是鬼?是人就站起来说话,是鬼我就劈了你!”说着,斧头高高举过头顶。“我,我是人。”说着,德如掀掉顶在头上、裹在身上的棉衣,立马站了起来。此人走到德如跟前,仔细打量说:“原来是李家小放牛,昨天很晚时我看到你在那块田里扯豆子,今天都到了这个时候怎么还不回去?好像还鼻青眼肿的。”德如此时也看清了对方,他是本庄的张木匠,为人耿直,心地善良,好打抱不平。德如将白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张木匠非常生气地说:“这还了得!孩子,你跟我跑。”不容分说拽着德如就走。一路上还说了一大堆诸如“心狠手辣、欺人太甚、猪狗不如、不得善终”等李家的不是。“咚、咚、咚”他一边急促地敲门,一边大声吼叫道:“李老三,李老三,开门!”李老三的老婆连忙跑出来,边跑边问:“谁呀?这么晚还这么大声地敲门?”“是我,人家小孩被你们打成这样还没处睡呢,你们家心安理得的睡得这么死,李老三呢?叫他出来。”张木匠是有名的大嗓门,他的声音惊动了左右邻居,人们纷纷出来看个究竟。说话间李老三也从家里出来,刚开始先怪张木匠多管闲事,后还做了一番解释。张木匠忿忿地说:“人家孩子才这么点大,昨天那么晚你还叫人家到田里扯豆子,日里怎能不疲倦?即使犯了错也不至于把孩子打成这样,人心都是肉长的,人家的小孩也是人,你们家就没孩子?在你家干了这么长时间,人家小孩吃的什么、穿的什么大家都清楚,你也清楚!退一步讲,即使要辞退人家,也要等人家大人来。这小孩要是出了什么状况,你们家是推不掉的!”围观的人都觉得张木匠的话有理,七嘴八舌地指责李家的暴行。李老三自知理亏,不再辩解,同意让德如住在家里。临走时,张木匠还交代一句:“要再虐待人家孩子,我都不会放过你!”第二天,张木匠恰巧到东庄邠州做生活,将德如的情况告知其舅舅,随即舅舅便将德如带回自己家中。几天后,徐田氏从徐家舍来到了娘家,一看到面黄肌瘦、面部带伤久别重逢的儿子,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在娘家她极力控制自己的感情。借故她将儿子带到屋后的麦田里,母子俩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情感像闸门打开一样奔涌而泻,他们嚎啕大哭,田氏哭着说着:“我苦命的儿啊,都怪你爸死得早,都怪妈妈没本事,让你在外遭罪,都是妈不好!都是妈不好啊!”两个人的眼泪鼻涕都湿透了对方的衣背。哭罢,田氏看着儿子脸上的伤痕,掀开儿子的衣服,看到一条条紫印,不禁又苦上心来,失声痛哭地骂道:“李家这个挨千刀的,把娃儿打成这样。”在一旁的德如一边帮妈妈擦去脸上的泪水,一边宽慰道:“不哭了,妈妈,已经不疼了,我再也不离开你了。”田氏带着儿子又回到了娘家。午饭后就准备回去了,此时来了两个本庄的田姓本家,他们是来当说客的。原来,本庄有户人家家境尚好,但膝下无子。老两口暗中观察了这几天德如表现,甚是喜欢,他们想德如做他家的押子。徐田氏觉得这是孩子能养活的好机会,便答应下来。德如一时并没有搞清事情的来龙去脉,顺从的来到了新主家,主家也姓田,果然房屋上乘、家当齐全。老两口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新衣服给德如穿上,项圈给德如戴上。田氏以为儿子答应留下,临行时,嘱咐道:“从今往后要多听新爸妈的话,妈妈会经常来看你的。”说罢,低头含泪而出。听到这番话,德如迅速脱掉衣服,摘去项圈,随母亲而去。后来妈妈、舅妈、舅舅再怎么说,他就是不听,坚持要跟妈妈回去。本该带儿子回“徐家舍”的田氏又听说泰州有座大庙招收孩童当和尚,明天就有油轮过来。为让孩子有条活路,免得跟自己回去遭罪,田氏痛下狠心:这次由不得孩子,一定要将他送到这个有饭吃有衣穿的地方。在德如舅妈的帮助下,晚上田氏为儿子又准备了些衣物并打好包裹。第二天一大早,和其他穷人家的父母一样,田氏手挽着衣衫褴褛的儿子在码头边等待着油轮的到来。同时,做起了德如的工作:“孩子,不是妈狠心,也是没有办法,到那儿有吃有穿的,好好听和尚师傅的话。”说话间,油轮到了。”听到妈妈的话,德如拼命挣脱妈妈的手,哭着说着:“不去,不去,我死也不去!”田氏死死卡住德如的小手,指甲在小手上留下终生疤痕,流血不止,她全然不顾,连拖带推地迫使他上了船。船渐渐离岸,顿时,船上的小孩和岸上的父母们都哭成一片,大家都知道这也许就是生离死别。油轮已开始启动,说时迟那时快,德如摔出包裹、跳入水中、游到了岸边。妈妈对这一倔强的孩子,无计可施,俩人只好又回到了“徐家舍”。回到了阔别近两年的家乡,德如呼吸着家乡的空气、闻到家乡泥土的芬芳、遇见过去的玩伴如德田、德崇、蔡家胜字辈老大等,感到分外亲切。回家后的第一天在德田的邀请下去了他家,其父颇有同情之心还特意留他吃了顿饱饭,德如一辈子都记忆在心,并和德田终身友好,他们的后人也情谊颇佳。数日后,徐田氏经好心人介绍来到塘头于家做保姆,于家是远近闻名的且有人在京城做高官的大户人家,家有华堂若干,洋楼两栋,至今尚存。徐田氏的勤劳获得了主人的认可。德如也经嫡叔伯大伯徐正高的介绍,来到了麾村杨柳湾。其最小的女儿徐素珍嫁给姓袁的一户家境尚好的人家。到了袁家,在姐姐的关照下,加之其心灵手巧、不怕吃苦,受到袁家的好评,过上了一段与李家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的生活。袁家以种田为业,家有农田数十亩。德如刚到袁家做一些放牛、喂鸡、养鸭、割草和一些简单的农活。德如生来就是一个好学、手巧、善于思考的孩子,只要有人来袁家做木工、瓦工、盖屋(用茅草)、家有喜事办酒等这些技术活儿,他总是主动当帮手,一来显示他的勤快,二来暗暗地学习他们的技术,以至于这些“无师自通”的本领成了他今后生活和谋生的手段之一。两三年后的年徐素珍生下儿子,取名长俊(乳名箩扣儿),从此德如还多了一件带小外甥的事儿。到了过年的时候,德如不仅获得一身新衣服,还能带回一些零花钱、米面等物品回来。乐善好施的素珍夫妇活到近百岁。一年的农闲时候,德如来到塘头于家看望母亲。好不容易进了大院,眼前的一切让他惊讶不已:各式华堂鳞次栉比,两栋洋房耸立其中,男女老少个个身着各色绫罗绸缎,珠光宝气,五彩缤纷,不同年龄的孩子在每天规定的时间到各自的师塾先生那儿学文识字。女人们整日打牌嬉笑,无所事事,而母亲每天有洗不完的衣服、干不完的家务。目睹眼前的一切、听到孩子们的读书声和男男女女的欢笑声、看到自己身上穿的粗衣破裳、想到自家一贫如洗的状况,德如突然萌发了要用自己的智慧、勤劳改变命运,让母亲及家人过上好日子的想法。

未完待续

「上期回顾」

岁月深处的徐家舍

无论身在何处

有我不再孤单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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