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天罡锁鬼他们忙活啥呢,打镇魂桩,也就是在埋这些政府军尸体的大坑上面,按照正三角和倒三角往地里打进去三十六根抹了鸡血的桃木楔子。据我奶奶说,这算是一个阵法,叫做“天罡锁鬼阵”,因为这些政府军生出的战气无意识,没办法送走、也没办法驱散,只有把它们镇在地下不让它们出来。这些战气没了无头恶鬼这个首领,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散去。不过,这个阵法有个弊端,而且极损阴德,那就是,那些政府军的鬼魂也会被镇在地下出不来,就像给这四百多个鬼魂打下一座囚笼似的,它们想要出来,只能等到桃木楔子烂掉,或者被人挖掉。在这一点上,我奶奶和我太爷商量了很久,最后我太爷强行决定,由他亲手打下最后一根桃木楔子。谁打下最后一根桃木楔子,就算是谁立的阵,镇魂封鬼的罪过就会给谁加身上。当时我太爷对我奶奶和我爷爷说,“爹老了,也活不上几年的了,你们年轻轻儿的,咋能叫你们顶这罪过儿呢,你俩谁也别跟我争!”可谁成想,在打最后一根桃木楔子的时候,我太爷动作稍慢了一点儿,居然被我爷爷抢了先。等我太爷和我奶奶意识到的时候,我爷爷已经把桃木楔子快速打进了地里。我太爷见状,当即大怒,明知道我爷爷这么做是在给他顶罪,却抬起手狠狠扇了我爷爷一耳光!我爷爷觉得委屈,甩下手里的锤子,气呼呼回家了。我奶奶想把桃木楔子从地里拔出来,却被我太爷阻止了,我太爷说,“别拔了,这或许就是他的命,拔出来也晚了!”说着,叹了口气,双眼盯着我奶奶莫名其妙说道:“枝儿呀,爹跟你说些话,你可得听好了、记住了!”说着,我太爷把脸色一正,郑重其事对我奶奶说道:“咱家这手艺,传到你这一辈儿,不许再往下传了,等爹闭了眼以后,亲自到地下给你爷爷和王祖师爷赔不是……”“为啥呀爹?”我奶奶不解地问。我太爷摆了摆手,没回答,缓缓把头抬了起来,呆呆地凝望着浩瀚夜空默不作声,似乎在想啥,似乎在怨啥,苍老的身影在群星闪耀之下,显得既凄凉又萧瑟……回到家里,我太爷啥也没说,一脸苦闷地回房睡觉。我爷爷在卧室里点着油灯生闷气,我奶奶哄了他好一阵子才上床睡觉。第二天一大早,我奶奶吃过早饭来到胡氏家里,胡氏的男人胡林已经恢复意识,只是因为身子太虚,还不能下床走动。胡氏并不认识我奶奶,只是看着眼熟,知道是一个村子里的,见我奶奶上她家来,露出一脸意外。我奶奶也没跟她解释啥,直接开门见山问她,“妹子,你家里是不是有南方海边儿的亲戚?”胡氏被我奶奶问的一愣,很快回道:“俺姥姥是南方人。”我奶奶一听,这就对了,我奶奶又问,“你家里还没孩子吧?两口子是不是很想要个孩子?”胡氏又是一愣,不过脸色很快一变,显然被我奶奶说中了痛处。有道是打人不打脸,骂人不骂短,给我奶奶捏了下七寸,胡氏脸上有点儿挂不住了,从凳子上站起身,这就要给我奶奶下逐客令。我奶奶也忙从凳子上站起身说:“妹子别急呀,我没别的意思,今天来你家就是想问问你想不想抱养个孩子?”胡氏听我奶奶这么说,一双眼睛把我奶奶上下打量了一遍,说了句,“谁家孩子舍得给俺们?”这时候,时间还在一九四三年,我们这里还好些,有些地方大饥荒还没过去,这时候孩子比粮食稀缺,很多孩子之前不是饿死,就是给大人换来吃了,现生也来不及,没人舍得再把自家孩子送给别人。我奶奶听这胡氏这口气,有抱养孩子的意思,但是没人肯给,于是,我奶奶接着说道:“妹子你要是相信我,就跟我去个地方,那里孩子多的是,俺家也没孩子,咱俩一人抱一个。”“去哪儿?”“黄花洞,前些天咱村儿里好几个都是在那里抱的。”胡氏一听,顿时蹙起了眉头,“那俺不去了。”说着,胡氏朝自己的脚上看了看,“俺在三年内不能进庙门。”我奶奶顺着胡氏眼神看了一下,就见胡氏脚上还穿着男人的鞋子,心说,难道“换鞋求子”还有不能进庙门的规矩?我奶奶没纠结这个,接着又说:“咱不进庙,我到上山把孩子们喊下来,咱在山下挑。”胡氏被我奶奶说动了,微笑着冲我奶奶点了点头,随后,胡氏安置了一下里屋的胡林,跟着我奶奶出了门。我奶奶把胡氏先带回了家里,给胡氏倒了碗水,让她先在客厅里等一会儿。撇下胡氏,我奶奶去找我太爷商量抱孩子的事儿。出人意料的是,我太爷居然不同意我奶奶抱养孩子,我太爷解释说,“咱们干这行的,一是行善,二是造孽,咱家孩子一生下来,就带着父辈的业障,你要是收养个孩子,业障就会给那孩子搁身上,咱自己家的债,为啥要别人家的孩子来还呢。”我太爷又说,“你俩又不是生不出孩子,我看是没到时候,你奶奶生我的时候,你爷爷都四十了,你母亲生广宇的时候,我也刚好四十,我估摸着,等广宇四十的时候,你们会有孩子的,要是没有,再收养也不迟。”我太爷一番话,说的也在情在理,可是我奶奶不免觉得失望,不过,要真像我太爷说的,父辈的业障会给孩子加身上,那抱养孩子的事儿,还是先等等吧,拿别人家孩子顶缸的事儿,我们家可做不出来。这时候,人家胡氏还满怀希望在客厅里等着呢,我奶奶又不好改口说不去,只好忍着失落让我爷爷套上马车,三个人赶往了黄花洞。再次来到黄花洞,歆阳子依旧热情的要命,不过这一次,我奶奶把我爷爷和胡氏留在山下,独自一个人上了山。跟歆阳子说明来意以后,歆阳子真的是求之不得,巴不得我奶奶多带几个人来领养孩子呢。随后,歆阳子领着山上所有孩子随我奶奶下山。这时候,黄花洞只剩下十几个孩子,其他的已经都给人抱走了。这十几个孩子里面,大的有十来岁,小的有五六岁,一个个儿的,都挺可爱,胡氏在孩子堆儿里挑来挑去,挑花眼了,觉得哪个都不错、哪个都挺可爱。到底要领养哪一个,一时间没了主意。据胡氏后来说,他们两口子的情况跟我奶奶两口子的还不一样,胡氏身体有问题,大夫说了,胡氏这辈子都不能生孩子,她从姥姥那里听来的“换鞋求子”法子,虽然照着方法做了,其实打心眼儿里也没抱太大希望。在他们夫妇看来,抱养孩子,要比“换鞋求子”来的更实在。见胡氏在孩子堆里挑来挑去,没了主张,我奶奶就给她出了个主意。随后,我奶奶先让歆阳子把孩子们领到一边儿玩会儿,让胡氏在山下找些石头,把石头一块压一块,叠罗汉似的垒起一尺多高,然后,我奶奶让歆阳子把孩子们领过来,跟胡氏说,看哪个孩子把那摞石头撞翻了,说明哪个孩子跟你们家有缘,你就领养哪个。说来也邪门儿,等歆阳子把那些孩子再次领到我奶奶他们这里的时候,一个六七岁大的小女孩儿,直接跑到那堆石头跟前,当地一脚把那堆石头给踢翻了。我奶奶顿时笑了,就她了!这女孩儿具体叫个啥名儿,我奶奶记不住了,只记得这女孩儿非常孝顺,胡氏夫妇把她养大以后,嫁给了一名军官,听说是师一级的。女孩儿有了出息,就把胡林两口子接进城里享福去了。其实自打胡氏把女孩儿领回家以后,家里就有生气儿,胡林每次进山打猎不但满载而归,有一次还给他撞上一株长了几百年的老山参,把老山参从山里“请”出来以后,卖了不少钱。打哪儿以后,胡氏逢人就说,这闺女是她在黄花洞垒石头求来的福星,去黄花洞求孩子可灵验了。后来,女孩儿又嫁给了一名师长,对于我们村里人来说,那绝对是山里飞出的金凤凰。胡氏的话,也就更加得到了印证,一时间,到黄花洞求孩子的夫妇趋之若鹜。第一百八十二章镇石后记镇石立着,小庙儿供着,天罡阵也压住了那些不安分的玩意儿,小村子,至此宁静了下来。黄花洞那边儿,剩下的那十几个孩子,也给歆阳子在几年之内先后送人,可以说……也算是皆大欢喜。后来,村子里就一直相安无事,直到新中国解放,土改的时候,时间,可能是在一九五几年吧,有几个不知轻重的年轻村民,将八块镇石先后从地里刨了出来,盖房子的时候,他们拿去垫了地基,现在那几块石头,恐怕还在我们村里一些人家儿的房子底下压着,不过,具体是哪几家,我奶奶记不清了。我奶奶说,这些镇石一旦当了地基,也就没啥威力可言了,就跟普通石头一个样儿了,只是可惜了那些镇石,可惜了当时那些村民们的心血。后来,文革的时候,村东北那座小庙儿,让红卫兵给砸了。那时候的黄花洞,也是这些红卫兵打砸批斗的重点对象,小庙儿给砸了以后,被我奶奶摁进墙里的那颗子弹暴露了出来,红卫兵一查,原来这小庙儿也是黄花洞的道士牵头盖的,小庙儿里不但立的是国民党军官的牌位,竟然还藏着子弹,这是要干嘛,分明是要造反呀,红卫兵们顿时就群“雄”激愤了。就是这么一颗子弹,给黄花洞带来了彻底的灭顶之灾,已经年近八旬的歆阳子,被迫上吊自杀,他的几个关门弟子,也是死的死、残的残,有一两个年龄较小的,连夜跑进深山再不敢出来,整个儿黄花洞,被焚之一炬,昔日的黄花观再也不复存在。至于黄花大仙那座洞府也未能幸免,里面的石床、石桌、石凳子,被人抬出来以后扔进了山沟里,那尊大仙神像,也遭到了让人难以启齿的凌辱,不但被人从洞里拖出来在上面撒了尿,还在神像裙子的裆部,用刀子把彩釉刮掉,刮出了一个女性生殖器的模样……这疯狂的年代,是可忍,孰?又不可忍呢!!我奶奶那时候,每天也是水深火热、自身难保,要不是歆阳子鬼魂到家里来了一趟,她也不知道这些事儿。这个,等写到文革的时候,我要是还记得这个茬儿,会详写的。文革呀文革,那是我奶奶最难熬的一段时期,我奶奶能忍着没自杀,真是个奇迹。腊梅香至苦寒来,那“苦”,说的应该就是文革了……本章最后要提到的,就是那片埋了四百多政府军的死人坑了。这个死人坑,最有戏剧性。桃木楔埋在地下撑不了几年就会烂掉,不过,当它们烂掉以后,我奶奶发现,这些政府军的“战气”是散了,但是鬼魂还集中在那里不肯离开,似乎已经把那里当成了“家”。一到晚上,村子东北角那一带就能听见有人说笑,或者,生人在夜里路过那里,绝对会迷路,两眼一抹黑,怎么走也走不出去。对于这些,我奶奶试了很多种办法,最后发现,在每年秋天给它们烧纸上香,它们就会离开一部分,到了冬天,用桃木楔子把它们钉住,等到来年秋天,再给它们上香烧纸,就这么的,循序渐进、剥茧抽丝,每年都能送走几个。多年以后,随着日月的蹉跎、世纪的更替,我们村里的人越来越多,房子,也越建越大。村子的整个占地面积,很快逼近了这个埋了四百多人的死人坑。或许因为这里阴气重,这一带,既不长树、也不长粮食,村子四周别的荒地都被开发成了耕地,唯独这里,一直荒着,杂草丛生、荒无人烟,就是大夏天的走进去,都是冷气森森的,不过,却从没人敢在那里避暑乘凉……年,我二十一岁,再有一年,也就到了法定的结婚年龄。在我们农村,想娶媳妇儿,最基本的条件,得有房子。当时我们家就那么一座老房子,还住了祖孙三代,虽说我年轻时长的还算不错,但是就我家里这条件,你就是长成刘德华的模样儿,也没人肯嫁你。试问,谁愿意跟你住那种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满地锅碗瓢盆接雨水的房子里呢?家里人就想着盖座新房子,给我结婚用。父亲就到大队申请桩基,我们农村想盖房子就必须去……现在叫村委会,过去叫“大队”,必须去“大队”找村长书记啥的申请桩基。偏巧那一年呢,申请桩基的人家儿特别多,估计已经积攒了还几年吧。村里呢,也刚好要规划宅基地,就把所有的桩基都规划到了村北边儿那一带。那意思,就是村里以后的桩基,就参照着最北边这一块儿,对齐以后由北往南排。那一年,总共好像是四十几个桩基,大队让申请桩基的人“捏蛋儿”,也就是“抓阄”,结果呢,我父亲刚好捏中了死人坑上面、“天罡阵”的正中心,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我奶奶知道了就说,这就该着咱们家继续镇着它。用了大半年的时间,新房子盖好了,就在那死人坑上面,也就是,现在我所住的这座房子,就是我现在正在打字写书,住的这个房子!新房盖好以后,我也没结婚,预备着,全家人都搬了进去。后来,我跟我老婆结了婚,我父母就带着我奶奶又搬回了那个漏雨的老宅子。他们这么一走,家里立刻显得没了人气儿,每次回到家里都是冷冷清清的。没过多久,家里就开始不安生了,下面那些玩意儿闹腾起来。一到晚上就来,有说话的,有走路的。躺在卧室,能清晰的听见客厅里噼里啪啦的走动声和说笑声。吓的我老婆就问,家里是不是来小偷了,我心里有数,就跟我老婆说,没事儿,就是老鼠在闹。其实,这么多年来,我们家里根本就没闹过老鼠,别说老鼠,连狗都能给吓死。我老丈人喜欢养狗,每次家里的狗下了小狗崽,就要我抱一只回家养,我总拗不过他,就抱回来一只养着,不过,养不了几天就莫名其妙的死了,导致我们家院外的葡萄树下,一两年内埋了五六条枉死的小狗。后来,我们村里很多人养獭兔挣了钱。我也想养,一百多块钱买了一对儿,养在了我们的家院子里,我还特意在院子里给它们垒了窝。买回来的时候活蹦乱跳,结果没几天,俩都死了,全都是瞪着一双红眼睛死的,模样儿要多吓人有多吓人。就这样的宅子,还好是我住着,要是换了别人,死的恐怕不单只是动物那么简单了。我那时候,家传的这些,基本上已经学成了,我就跟我奶奶商量,是不是治治下面这些玩意,太烦人了。我奶奶说,它们也是些可怜人,又没怎么样你,你治它们干啥,以后除了人,家里就啥也别养了。再后来,我老丈人再让我抱小狗崽回家养,再也不抱了,抱回家的动物养不活,我就等于在杀生。这种情况,直到我儿子出生以后才有了改善。我儿子的命格霸气,阳气比我的还重,出生以后,直接把那些东西压下去一大半儿,随后,几个房间里,只剩下一个房间不太安分。后来,我老婆带着我儿子睡卧室,我和他们分开,睡在了那间不安分的房间里,每到晚上十点左右,那些玩意儿就开闹腾了,我仔细听了听,居然有男有女,一群妖邪鬼魅,嬉笑怒骂,好像玩儿的还不亦乐乎。每到这个时候,每到写书写的心烦的时候,我就拿它们撒气,我会在房间里低吼,“都给我滚,要不然挨着个儿揍你们。”一声下去,一夜安静。不过,第二天就又折腾上了,因为我从没去揍过它们,它们也不怕我。就在一月前,这些闹腾的声音又小了一点儿,晚上家里破天荒来了一只动物——猫。那猫也邪门儿,有时候是白色的,有时候是黑色的,最邪门的,总是在晚上十二点前后,拿脑袋不要命地“咣咣”撞我们家房门,气的我每次光着身子大半夜跑去撵它,虽然每次都没撵上过它,不过也挺欣慰的,至少,家里有动物来了,就算是只猫妖,它也是只动物呀。后来,我下了个小手段,整了那猫一下,那猫再也不敢来撞门了,不过,却蹲在我房间的后窗户那里“喵喵”叫,它这一叫,房间里那些嬉闹声立马儿就停了。就在今年的大年二十八,晚上大概九点多钟的时候吧,我正在脱衣服准备睡觉,房间里居然莫名其妙出现了一只——蝙蝠!蝙蝠好像也有冬眠的习性吧,这大冬天的,出现一只没冬眠的蝙蝠,而且家里窗户还关的这么严实,它打哪儿来的呢?虽然我是这方面的传人,很多事情早就见怪不怪,不过,这个也太有点儿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了吧?我看了看那只没头没脑在房间里乱飞的蝙蝠,没搭理它,直接拉灯睡觉。第二天晚上,我们全家正在客厅吃饭,我房间里那只蝙蝠,居然又出现在了客厅,扑棱棱乱飞,我儿子没见过蝙蝠,看着蝙蝠大喊一声,“小鸟儿!”说也奇怪,那蝙蝠可能被我儿子的霸气吓着了,也可能被我儿子的叫声干扰了它自身的声波,一脑袋撞墙上撞晕了,随后跌在了客厅当门柜上。我儿子拉我去看,“爸爸,小鸟儿、小鸟儿……”我走到当门柜跟前,把撞晕的蝙蝠捏了起来,是一只小蝙蝠,一双肉翅膀蜷着,一双小眼睛贼亮,当我捏起来它的时候,老鼠一样的尖嘴巴张开了,露出里面白森森的尖牙。我把它捏到我儿子眼前给他看,对他说:“这不是小鸟儿,这是蝙蝠,好好看看、记住它的模样儿,以后这东西,估计你很难再见到了……”我儿子抬手摸了摸蝙蝠长满毛的小肚子,蝙蝠立刻“吱儿吱儿”老鼠一样叫了起来,听到叫声,我儿子居然笑了。给儿子看完,我走到院子里朝天上一扔,蝙蝠扑棱起翅膀,消失在了夜幕之下……就在那一刻,我心里居然莫名其妙产生了一种失落感,感觉自己一下子失去很多很多……也就是从那天起,晚上家里彻底安静下来,再没任何奇异的声音,嬉闹声,猫叫声,啥声音都没了……——记于,年二月二十三日,阴历大年初五,下午三点四十三分,刘黄河。第一百八十三章碗中鬼影村子里的怪病过去半年后,时间来到了公元一九四四年,夏。这时候,地里的小麦有了几分收成,饥荒里挣扎的人们因此得到一丝残喘,河南全境的大饥荒,基本上也就算是过去了。不过,这也让打饥荒里活下来的老百姓认清了一个残酷的现实:“靠天靠地靠人,都他妈不如靠自己!”全省各地纷纷组织起“护村队”、“保乡团”之类的地方武装,他们主要目的是抗粮抗税,无论是国民党,还是日本人,他们谁都不认,只要是来收粮收税的,抄家伙儿就打!我太爷他们家过去所在的延津县,就因为抗粮抗税,也就是在这一年,好几个村子被日本人屠村,最惨的一次,三百多村民被日本人赶进一间大房子里,机枪扫完以后再用刺刀戳,最后只有一个老道士活了下来,当那道士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以后,都成了血人儿了。当时,我们村子这一带和附近山下五六个村子,也组织了一个地方武装,听我奶奶说,名字好像叫什么“护乡保山团”,二三百号人、几十条长短枪。当时那感觉,就跟电影《地雷战》、《地道战》里演的差不多,一说,“鬼子来收粮了,乡亲们快进山。”全村百姓就扶老携幼,用毛驴车、牛车拉上粮食往山里跑,坚壁清野。王实诚的两个儿子,王小顺和王小二也参加的护山团,每天除了下地干活,就是集中起来训练,团里有几个会武术的,天天教他们练武。武术,我们这里土语叫做“蹦捶”,学武术,我们就叫“学蹦捶”。我爷爷虽然这时候也快四十了,但是他那股子年轻劲儿不退,他也想参加护山团,不过他腿脚不好,去了几次人家都不要他。我爷爷挺羡慕王小顺兄弟俩的,每当他们去训练,我爷爷就拄着拐棍跟着去看热闹。有一次,有名武师教这些团丁射飞刀,我爷爷一看就乐了,因为那武师飞刀射的真不怎么样,在我爷爷看来,三流都算不上。我爷爷就走到那武师跟前说,“让我也射一刀呗。”那武师心高气傲,斜了我爷爷一眼,挺不待见,“你一个瘸子射啥飞刀呀,别射自己腿上。”武师这话一出口,除了王小顺兄弟两个,在场所有人哄堂大笑。我爷爷立刻就恼了,从武师手里一把抢过飞刀,抬手就射,七八米远的距离,几乎连看都没看,一刀正中红心!顿时,在场所有人笑不出来了,一个个面目凝固、瞠目结舌。等武师回过神儿来以后,当然不服气儿,跟众人说我爷爷这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不信再叫他射一刀试试。我爷爷又拿起一把飞刀,还是连看都没看,刷地一下,所有人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再看飞刀,又是正中红心!武师这下彻底无语了,看着我爷爷啥也说不出来了。旁边一张桌子上还放着几把飞刀,我爷爷走过去一股脑拿起来,刷刷刷刷……武师额头的冷汗顿时冒了出来,在场所有人也都张大了嘴巴,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像看怪物似的,错愕地看着我爷爷。我爷爷这次射出去的几把飞刀还是全中红心,拴着红穗的刀把儿在靶子中心堆的像朵花儿似的。王小顺兄弟俩看着武师那张涨成驴肝一样的脸,裂开嘴就笑了起来,踢铁板上了吧,以后看你还敢不敢小看人,这也就是俺广宇爷,要是俺秉守太爷爷来了,还不吓尿你们。我爷爷露的这一手儿,刚巧被他们团长路过看见,这团长姓啥来着,我奶奶记不住了,好像是姓李,我们这一带李姓和张姓是两大姓氏,家族非常庞大。这李团长有点慧眼,一看我爷爷露的这一手儿,就感觉我爷爷家里肯定不简单,就把我爷爷叫到一边试探性聊了几句,我爷爷早就被我太爷叮嘱过,可以跟别人说是从黄河边儿三王庄搬来的,但不能说家里过去是干啥的。我爷爷口风很紧,没给这李团长问出啥底细。李团长见问不出啥,也没再纠结,见我爷爷也算是个人才,就让我爷爷加入了护山团。我爷爷在团里干啥呢,一是教那些团丁们射飞刀,二是给他们烧水沏茶喝。大热天儿的,一群大老爷们那边儿训练,我爷爷就领着几个女人在树下给他们烧热水,等那些人训练完了,他们这里水也烧好了,往水里放些薄荷叶,再抓上一把砂糖,清凉又解渴。有一次,我爷爷拎着个一大号儿的铁茶壶,给那些团丁们倒水。团丁们每人拿着一只大瓷碗,挤一堆儿让我爷爷给他们倒水。其中有一个瘦巴巴的年轻人,年龄大概也就十八九的样子,他没挤,远远站在人群后面。等前面这些人接好水一边儿喝去了,他这才拿着瓷碗最后一个来到我爷爷跟前。这时候茶壶里的水也不多了,我爷爷拎起来就给他碗里倒,一边倒着,眼睛一边朝碗里瞅着,可是,等我爷爷把水倒至大半碗的时候,就见那碗里边儿……我爷爷顿时浑身一震,手一哆嗦,直接把铁茶壶扔地上了,水从铁茶壶里“哗啦”一声撒了出来,他自己也好悬没一屁股坐地上。等我爷爷稳住心神,抬头朝年轻人看了一眼,就见年轻人也在看着他,一脸困惑,年轻人问,“大叔你咋了?“我爷爷这时候脸色煞白,连忙朝年轻人摆手,“没啥没啥,可能是累着了,眼花了,手也不听使唤了。”年轻人听我爷爷这么说,也没在意,弯腰下把地上的铁茶壶捡起来,自己把碗里的水蓄满了。就这时候,我爷爷心有余悸的又朝他碗里看了一眼,顿时,又差一点没一屁股坐地上,没等这些团丁们训练完,我爷爷提前撂路,拄着拐杖慌慌张张回家了。来到家门口儿,我奶奶和我太奶正坐在门口树下跟几个妇女闲聊,我爷爷赶忙示意我奶奶跟他回屋。我奶奶见我爷爷脸色不对,跟几个妇女打了声招呼,随他回了屋。进屋以后,我爷爷就像给瘟神在屁股后头撵了似的,连忙把房门关严实,又用门栓死死抵上。我太爷这时候也在屋里,看到我爷爷这样儿,就说我爷爷,“你小子是不是干啥亏心事儿了,大白天的,你抵什么门呢。”我爷爷一转身,看了看我太爷,又看了看我奶奶,“爹,您不知道,我今天遇上怪事儿啦,吓死我了。”“啥怪事儿,你看你这德行。”我太爷冷瞅了我爷爷一眼。我爷爷把我奶奶拉到凳子上坐下,他也坐下,诚惶诚恐地对我太爷和我奶奶说道:“刚才我给一个团丁倒水喝,你们猜怎么着……”说着,我爷爷看看我太爷,又看看我奶奶,就见两个人一脸平静地看着他,这让我爷爷觉得挺意外的。砸了砸嘴,我爷爷接着说道:“我给那团丁倒水的时候,碗里的水刚倒到一半儿,我、我看见那团丁的脸映进了碗里,那脸、那脸不、不是团丁的脸,是、是一张女人脸,满脸是血,吓得我……”没等我爷爷说完,我太爷一摆手,打断了他,“看你这出息,就这点儿事儿把你吓成这样儿,那团丁是给女鬼附上身,索命来了。”“不不、不是呀爹,那、那碗里的女人,是没啥可怕的,只是,只是,她、她还喊了您的名字,我听的真真儿的,刘念道!”“什么?”我太爷一听我爷爷这话,立刻警惕起来,“那女人长什么样儿?”“没、没看清楚,脸上都是血。”我太爷顿时皱起了眉头,随后,眼睛看着地面一瞬不瞬,好像在思考啥。我奶奶这时候小声儿问我爷爷,“哥,你看清楚吗,要不,就你是不是听错了,那女鬼咋会喊咱爹的名字呢?”“我怎么可能听错呢,真真儿的,要不,我能给吓成这样儿?”“你给他倒水的那个年轻人叫什么?”我太爷突然回神问我爷爷。第一百八十四章女鬼身世听我太爷问那年轻人的名字,我爷爷连想都没想,直接回道:“邻村儿陈秃子的儿子,陈小秃。”我太爷微微点了点头,又问:“陈秃子,就是前几年跟别人家的媳妇儿鬼混,后来让他们村里人捉奸在床,把脑袋烫成疤的那个?”“就是他儿子,我听他们村里人说,自打十几年前陈秃子的老婆难产死了以后,陈秃子就没再成亲,这十几年一直跟他们村儿里一个女的鬼混,前几年才给人逮着,不光头上给人用烙铁烫成了疤,裤裆里那玩意儿也给人割了。”我爷爷一口气回道。“哦”我太爷听完沉吟了一下,又问:“跟陈秃子鬼混的那个女人……后来怎么样了?”我爷爷想了想,不确定说道:“可能死了吧,反正这两年没听人提起过她……哦对了,我听咱村儿里人说,那女的给她男人捉了奸以后,被她男人扒光衣服吊树上打了半宿,后来就跟牲口似的捆家里不让出门,打哪儿以后,村里谁也没再见过她,好像前一阵子我听人说,去年开春儿的时候,她们家里啥吃的也没了,她男人饿急了,就把她杀了吃肉了……”听我爷爷说到这儿,我奶奶忍不住叹了口气。我爷爷看了我奶奶一眼,“你叹啥气呀,像这种娘们儿,他男人吃了她也活该。”我奶奶瞪了我爷爷一眼,抬手又在我爷爷胳膊上可劲儿掐了一把。我太爷这时候没理会我奶奶和我爷爷的小动作,沉思了一会儿说道:“要这么说,水碗里的那张女人脸,十有八九是这女人的,真要是给人剔骨了、炖肉了,这怨气可不小。”我奶奶说道:“我看不会吧……要是真那女人的,她怎么会找陈秃子的儿子呢,要找也是找她男人和陈秃子呀,还有,她咋知道您的名字呢?”我太爷深吸了一口气,皱起了眉头,“怪就怪在了这儿,她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呢,难道……我过去跟她照过面儿?”说着,我太爷转过头看了看我爷爷,“那女人和她男人的名字,你知道吗?”“知道。”我爷爷连忙点头,“女的叫桂花,娘家姓刘,她男人姓茹,外号茹公公,大名茹思清。”“刘桂花、茹思清……”我太爷把两个名字反复念叨着,冥思苦想起来。我奶奶这时候小声儿问我爷爷,“那男的外号咋叫茹公公呢,是个太监吗?”我爷爷嘿嘿一笑,低声回我奶奶,“不是太监,这都怪他爹娘没给他取个好名字,大清朝早就完了,他名字却叫‘思清’,村里人一开始喊他皇帝身边的狗腿子,后来就直接喊他茹公公了。”我爷爷说完,我奶奶也笑了。就在这时候,我太爷摇了摇头,嘴里说道:“不认识,这两个人我都不认识。”我奶奶一听,连想都没想,随口说道:“爹,要是那女的认识您呢?她不是也姓刘嘛,要是咱刘家门儿里的人,她知道您名字也就不奇怪了。”“啥?”我太爷显然没想过这一点,顿时愣了一下,紧跟着,脸上的肌肉莫名抽搐了几下,再也不说话,从腰里抽烟袋杆子,窝上烟丝,一口口抽了起来,整个人看上去若有所思。我奶奶见我太爷脸不对,舔了下嘴唇,心里后悔自己嘴太快了,刘桂花要真是刘家门里的人,叫我太爷这脸往哪儿搁?狠狠抽了几口烟,我太爷吐着残烟冷冷问我爷爷,“你知道那刘桂花娘家是哪儿的吗?”我爷爷这时候也看出不对劲儿了,“我、我……”“别吞吞吐吐的,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我听说她娘家是黄河边儿上的……”吧嗒!我太爷手里的烟袋杆儿跌在了地上,烟袋锅里还在往外冒着残喘的青烟……房间里,一瞬间沉默了下来,我奶奶和我爷爷像做了错事儿似的,微微低着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许久过去,我太爷把地上的烟袋杆儿捡起来,长长叹了口气,回忆似的说道:“我三叔……也就是你们三爷,有个重孙女,到现在也有四十来岁了,按辈份儿论,她该叫我声‘爷爷’,好多年前,我听刘庄的人说,她是嫁到了这一片儿,从年龄上来看,这个刘桂花很有可能就是她……这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儿?”这时候,我奶奶说话小心起来,同宗的闺女死的这么惨,我太爷心里肯定不好受,我奶奶说道:“爹,兴许不是她呢,黄河边儿上姓刘的又不是咱一家。”我太爷这时候,似乎已经认定这个“刘桂花”就是他三叔的重孙女,情绪十分低落,摆了摆手,“别说了,你明天陪广宇到他们训练那地方去一趟,给那陈秃子的儿子看看,弄清楚到底是咋回事。”说着,我太爷一双眼睛发出冷冽的光芒,看着我奶奶,又低沉沉说道:“这件事儿,你只能看,不许管,有仇的,你叫她报仇,有冤的,你叫她报冤,她要是报不了,你叫她来找我。”我奶奶听了连忙点头,我奶奶当然知道“是亲三分向”的道理,刚才我爷爷还说男人把她吃了活该,现在我太爷却要维护她报仇,要是她报不了仇,看样子自己老爹就要亲自动手了。这就是人性,与生俱来的。第二天下午,我奶奶陪我爷爷来到了护山团训练的地方,其实也不远,就在我们村子西边的邻村,三四里地的样子。护山团训练的地方,就在邻村南门外偏西一点儿,在当时,那一带是他们村子里打场晒麦子的地方,地势平坦开阔。在打麦场边缘,靠南偏西的位置,有棵老槐树,谁也不知道这棵究竟长了多少年了,直到我这时候,这棵老槐树还活着,树身极粗,四个成年人手拉手都抱不住它,树中心早就空了,两个成年人跳进去都有富余。据我母亲说,在她爷爷小的时候,这棵树就已经是这样儿了。老槐树目测不到两间房的高度,相较周围的树木而言不算高,不过却枝繁叶茂,树荫的覆地面积,直径至少可达十几米。那些团丁在打麦场里三五成群训练,我爷爷就带着几个妇女在这棵老槐树下给他们烧水沏茶。我奶奶今天既然跟我爷爷一起过来了,当然不愿意在那里闲着,等她把整个打麦场转了一圈儿以后,径直朝老槐树走了过来。这时候,老槐树下就我爷爷一个,那几个妇女挑着担子到远处井里挑水去了。树荫下,土石盘着一个临时的锅台,上面放着口大号儿的铁锅。锅台旁边的地上,放着几十只粗瓷碗和一个大号儿的铁茶壶。我爷爷这时候正蹲在锅台前生火,看那样子,那火好像不太好生,我爷爷划了好几根洋火都没能把锅台里的柴禾点着。我奶奶见了就想过去帮忙,不过,等她从太阳底下走进树荫里以后,突然感觉身上一凉,凉得很不正常,就像一下子从三伏天走进了数九天里似的。我奶奶顿时一惊,忍不住抬头朝头顶的树叶看了一眼,就见密密麻麻的树叶把头顶遮的密不透风,而且那些树叶里有种阴森森的感觉,好像里面藏了很多不为人知的东西。我奶奶心里立时涌上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就想走出树荫离远点儿把整棵树看一下,可就在这时候,头顶巴掌大的一小丛树叶突然朝四面分开,打分开的叶片后面,慢慢地、慢慢地……我奶奶的呼吸顿时加快了无数倍,就见从叶片后面,慢慢地探出一颗绿幽幽的孩子脑袋,这颗脑袋整个儿都是绿色的,绿鼻子绿眉毛绿嘴巴,特别是那双绿汪汪的眼睛珠子,蛇眼一样绰绰冒青光……第一百八十五章蒸汽升腾我奶奶壮着胆子朝那双眼睛对视过去,就见这双眼睛竟然没有上下眼皮,眼眶里单纯嵌着一对儿圆滚滚的绿珠子,精光四射,真跟蛇眼似的,陡然间,这颗绿脑袋突然咧开嘴怪诞一笑,我奶奶顿时倒抽了口凉气,这鬼东西竟然连牙齿都是绿的,简直怪异到了极点。“枝儿,你看啥呢,还不赶紧过来帮忙!”我爷爷在锅台旁冷不丁喊了一嗓子。我奶奶顿时喊的一激灵,与此同时,树上那颗绿油油的小脑袋像被我爷爷的喊声惊着了似的,倏地一闪,消失在了树叶里。我奶奶这时候拢了拢神儿,扭头朝我爷爷那里看了一眼,就见我爷爷还在那里划着洋火点柴禾,不过好像死活都点不着,我爷爷这时候把几根洋火攒在一堆儿,沉着脸,刷刷刷可劲儿的划,看上去都划恼了。我奶奶回过头又朝树上看了一眼,就见刚才绿脑袋出现的那片地方,已经给一团紧凑的树叶子遮的严严实实,也不知道那颗绿脑袋是不是藏在了这些树叶后面,反正在树叶表面是看不到它了。这时候,我爷爷又在锅台那里催促起来,我奶奶只好把目光收回,朝锅台那里走去,不过,她这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时不时还要回头朝刚才绿脑袋出现的地方看上一眼。来到锅台跟前,我爷爷还在那里卯劲儿划着洋火,我奶奶就觉得很奇怪,朝他手里的洋火看了一眼,这些洋火头儿都是新的,那划纸看着也没受潮,怎么回事?在心里想了想,一猫身儿蹲在了我爷爷身边,打算把洋火从爷爷手里要过来自己试试看。我爷爷却对她说,“你别管了,给我拢着点儿火,别等划着了以后再给风吹灭了。”听我爷爷这么说,我奶奶下意识朝锅台里看了一眼,就见锅台里面的柴禾上已经扔了好些划过的洋火棍儿,又抬头朝树上看了看,树上的叶子连动都不动一下,根本就没有风,立刻明白是咋回事儿了。于是对我爷爷说道:“哥,还是我来吧,这根本不是风。”“不是风还能是啥。”我爷爷笃定说道:“不信等我划着了你……”“嗤”地一声,我爷爷话还没说完,手里的几根洋火终于给他划着了,不过,火星子刚由洋火头儿上跳起,紧跟着扑地就灭了,我爷爷顿时一楞,随即大骂一声,气呼呼把报废的洋火棍儿扔进了锅台里。我奶奶见状,伸手就要去抢我爷爷手里的洋火,就在这时候,几个负责到井边挑水的妇女回来了。“哟,刘兄弟,你这火点的时候儿可不短了呀,咋还没点着呢,这要是给你老婆烧洗澡水,你老婆还不得光着身子等到猴年马月呀!”其中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放下挑子说道。其他几个妇女听了,全都笑了起来。虽然是句毫无贬义的玩笑话,却导致我爷爷脸上一红,有点挂不住了。我奶奶的脸也红了,忙从我爷爷手里接过洋火,低声说了句,“我来吧。”说着,推开洋火盒一看,里面就剩两根了。我奶奶从里面抽出一根,朝几个妇女看了看,几个妇女这时候已经忙活着给锅里添水,没人再注意他们。我奶奶随即深吸了一口气,嘴唇缓缓蠕动,低声念道:“赫赫扬扬,日出东方,南收丙丁火,北挡乙卯风,火德星君速速临凡,急急如律令!”嚓!单根洋火被我奶奶一下划着,火苗突突跳动,丝毫不灭,连引火用的秸草也不要,一抬手,我奶奶直接把燃烧的洋火棍儿扔进了锅台里,就见锅台里的柴禾在洋火棍落到上面的一瞬间,“呼”地一下,全部燃烧起来,冒出的火苗像炸开了似的,霎时打锅底窜起多高,一个拎着水桶正往锅里添水的妇女猝不及防,被窜起的火苗吓得“啊”地一声惊叫,差点儿没连水桶一块儿扔锅里。随后几个妇女看着我奶奶面面相觑,这时候他们才注意到,这小媳妇儿看着眼生。之前那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悚起脸问我奶奶,“这火你、你是咋点着的?”我奶奶一笑,摇了摇手里的洋火盒,“用洋火儿点的着呀。”几个妇女打量了我奶奶几眼,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又问,“你是哪村儿的小媳妇儿?”我奶奶看了我爷爷一眼,我爷爷清了清嗓子,一脸得意地说道:“这就是我媳妇儿。”“啥?”我爷爷这话一出口,几个妇女看看我奶奶,又看看我爷爷,那位中年妇女尴尬地朝我奶奶嘿嘿笑了起来,其他几个妇女则是露出一脸的难以置信,估摸着我爷爷和我奶奶的年龄,怎么也不可能是两口子。我奶奶这时候,拿起锅台旁边放着的锅盖,站起身盖在锅上,陪着我爷爷烧起了火。几个妇女瞅瞅他们两个,小声嘀咕着到另外一边树荫里凉快去了。见几个妇女离开,我爷爷问我奶奶,“枝儿,你刚才使的那是啥手段?”我奶奶一笑说:“我使的是‘引火诀’,刚才你那洋火划着就灭,是给调皮的小鬼儿吹灭的,念‘引火诀’请下火德星君,那些小鬼就不敢再吹了,以后你要是再点不着火,就念这个吧。”我爷爷听了就是一愣,“这大白天,小鬼儿们也敢出来?”“有些小鬼白天是可以在树荫里走动的,咱爹没告诉过你吗?”“没有。”我爷爷摇了摇头,跟着,居然叹了口气,“咱爹就是偏心眼儿,啥都教你,就是不教我。”我奶奶舔了舔嘴唇,啥也没说,因为直到这时候,我爷爷都不知道他自己“五阳不全”,不能学这个,之所以没告诉过我爷爷,是怕说出来我爷爷伤心。在我爷爷心里,一直都认为我太爷偏心眼儿,不过想想是自己老婆学的,也就释然了。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专心烧起了锅。不大一会儿,青烟袅袅,铁锅里热汽渐冒,不远处团丁们训练的喝声,声声传来,一切都显得那么和谐平静。不过,我奶奶心里却并不平静,心里一直没放下刚才从树叶里探出的那颗绿脑袋,时不时就要抬头往头顶的树叶子里找一找。“枝儿,你一直往树上瞧啥呢?”我奶奶这个过于频繁的抬头动作,并没有逃过我爷爷的眼睛。我奶奶一笑说:“没啥,就是觉得这棵槐树咋能长这么大,这得长多少年呢。”“管它长多少年呢。”说着,我爷爷把锅盖掀开看了看,见里面的水开了,交代我奶奶别再给锅台里添柴禾,他自己把锅盖完全掀开了。锅盖卜一掀开,一股白色热蒸汽从锅里呼呼冒出来,升腾而起,紧跟着,就听铁锅正上方的树叶传来“哗啦啦”一阵响动。我奶奶一直留意着上面,听到声音赶忙抬头一看,就见铁锅正上方的树叶子被热蒸汽熏得摇摆乱晃,也就在这时候,旁边一簇巴掌的树叶丛突地一抖,我奶奶赶忙把眼神转过去一看,抖动的那团树叶跟刚才一样,再次四下分开,一颗绿幽幽的小脑袋,从里面钻了出来。这一次,绿脑袋居然苦着一张脸,打那双没眼皮的眼睛珠子里流出两行绿莹莹的液体,感觉就像是在哭,眼泪汪汪的。我奶奶心头莫名其妙地被触动了一下,与此同时,她感觉这颗绿脑袋好像是在朝自己哀求啥。这时候,我爷爷已经把锅盖放到锅台旁边,浑然不觉地拿起水瓢,一瓢瓢从锅里往铁茶壶里舀热水,锅里冒出的热蒸汽依旧升腾而上,熏得正上方树叶子乱颤。我奶奶会意,立刻走到锅盖那里,抬手把锅盖拿起来扣回了锅上,我爷爷正往从锅里往外舀水,锅盖猛地给我奶奶扣上,吓了我爷爷一跳。“枝儿,你干啥呢!”我奶奶一脸正色,朝树上指了指,我爷爷看不明白我奶奶啥意思,抬头朝树上看了看,不过他啥也没看到,“枝儿,你叫我看啥呀,你放心吧,这树上没虫子,不会掉锅里。”我奶奶赶忙拉了拉我爷爷的衣角,低声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这树上住着个小玩意儿,咱烧水的时候熏着它了。”“啥?”我爷爷愕然地看了我奶奶一眼,“你说的是邪乎玩意儿?”我奶奶点了点头。“真的?”“我骗你干啥。”我爷爷把头抬起来往树上仔细找了找,还是啥也没看见,随后跟我奶奶说:“这、这老槐树也太邪门了吧,又是树荫里吹洋火的小鬼儿,又是树上的邪乎玩意儿……”就在这时候,打远处蹬蹬蹬跑过来一个年轻人,年轻人满头大汗,跑过来就问我爷爷,“刘哥,水烧好了吧,俺刚才看见你往茶壶里舀水了。”我爷爷一笑,“好了好了。”说着,提起了脚边的铁茶壶。年轻人赶忙从锅台旁边拿起一只粗瓷碗,双手捧到我爷爷跟前,我爷爷抄起铁茶壶给他满满倒了一碗。等年轻人端着碗离开以后,我奶奶低声对我爷爷说道:“明天你找你们团长商量商量,别在树下烧水了,换个地方吧,要是把树上那东西惹恼了,说不定会出事儿的。”我爷爷点了下头,“这小点事儿不用找我们团长,我就能做主,等今儿个训练完了,我叫他们把锅台拆了换个地方。”说着,我爷爷把话茬儿一转,问我奶奶,“这树上到底是个啥邪乎玩意儿,你看见了么?”我奶奶顿了一下说道:“我看是看见了,就是不知道它是个啥,等回家问问咱爹吧。”这时候,见一个过来,陆续有团丁跑了过来,我爷爷赶忙给他们倒水,两个人也不好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啥。这些地方武装,一般没啥严格的规定,说是训练,其实就是一群年轻人在一块儿舞枪弄棒消耗身体里的多余精力,谁要是累了,跟领头儿的说一声,喝水撒尿啥的随便。途中的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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