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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周积明,年在华中师范大学获历史学硕士学位,年被国家人事部授予“有突出贡献的中青年专家”称号,—年担任湖北大学副校长;现为湖北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华中师范大学近代史研究所特聘教授,兼任中国社会史学会副会长;主要从事中国社会史、文化史研究,代表性著作有《文化视野下的四库全书总目》《纪昀评传》《最初的纪元——中国早期现代化研究》《震荡与冲突——中国早期现代化进程中的思潮与社会》《中华文化史》(合撰),主编有《中国社会史论》《湖北文化史》等。

一位文史大家的内心世界

——《邓之诚文史札记》中的逸与“逸”

周积明

摘要

“逸民”是中国古代士人中追求精神洁净的一个群体。“逸民”与“遗民”的共通之处是“不事王侯,高尚其事”,但两者又有区别。遗民的核心文化特征是,身处鼎革之际,深怀亡国悲愤和故国之思,念兹在兹。而“逸民”之“不事王侯”,与江山易代并无直接关系,更多的是系于一种生存哲学与士人理想,即不受外物所役,不以自身为实现其他目的的手段,追求一种“逸其心”的道德精神自主和士人人格尊严。因此,逸民包含遗民,但遗民包含不了逸民。虽然逸民产生的时代早已消失,但其文化理念却深深根植于文化人的心灵,成为中华文化的血肉。作为文史大家,邓之诚以《清诗纪事初编》《中华二千年史》《骨董琐记全编》等著作而闻名学坛,但他同时又是一位有执着逸民情结的学者。他在日记中以“逸老”自许,自称“生平淡于荣利,少无宦情”。他称颂历史上坚守节操和忠贞的文化行为,鄙夷“奔走声气”“因人而热”。他明确揭示自己的人格理想:“文人宜穷,不宜达,穷而传,乃至可贵,此则正论也。”从民国、日本侵华时期,到新中国建立后,他始终实践他的远离政治、远离荣利原则,逃避政治统治与思想统治。但是,邓之诚虽然努力逃逸现实世界,却又无法泯灭对这个世界的关怀。从已出版的《邓之诚文史札记》来看,尽管他在日记中一再告诫自己少管闲事,却又情不自禁对现实发表评论。他认为,集体领导制的弊端“难免不流为互相推诿”;批评在宣传中动辄冠以“闹”“搞”“干”等粗俗字样,乃至“丰收而曰大丰收、特大丰收。鼓劲而曰鼓足干劲、鼓更足干劲”,“唯恐辞之不费”;揶揄曾经与他同路的一些知识分子在年后追求荣利,有失节操。在文化精神层面上,他与陈寅恪若合符节、相互默契;但在诸多问题上,他又对陈寅恪不以为然。在邓之诚日记中,展示了中国近代知识分子又一种人格精神和心灵世界。

关键词

邓之诚逸民隐逸荣利功名

作为20世纪的文史大家,邓之诚(字文如,—)以大著《清诗纪事初编》《中华二千年史》《骨董琐记全编》而扬名。虽然邓之诚以学术名世,但学术并非他生命的全部。邓之诚素有记日记的习惯,在日记中既记载了他买书、读书、卖书以及师友往还、家居生活等日常琐事,也记载了他读书的心得感受以及对时政的感想。年,邓之诚之子邓瑞将年5月至年冬的邓之诚日记加以整理,以《邓之诚文史札记》(南京:凤凰出版社,)之书名出版。这部文史札记,为人们打开了通往邓之诚内心世界的一条通道。读他的日记可以发现,在学术大家邓之诚的思想深处,隐藏着深深的逸民情结,也同时充满了“逸”与关怀现实的矛盾和冲突。

逸民是中国古代士人中追求精神洁净的一个群体。何晏(?—)《论语集解》说:“逸民者,节行超逸也。”颜师古(—)《汉书注》说:“逸民,谓有德而隐处者。”程颐(—)对“逸民”的超逸行为方式有具体的描述:“士之自高尚,亦非一道:有怀抱道德,不偶于时,而高洁自守者;有知止足之道,退而自保者;有量能度分,安于不求知者;有清介自守,不屑天下之事,独洁其身者。”虽然在古代士人中,不乏以“逸”为文化资本,进而攫取社会资本、经济资本者,但是,这些伪逸民,自盘算利益始,就已经不在逸民之列了。

在汉语词汇中,有一个词与“逸民”相关,这就是“遗民”。“逸民”与“遗民”的共通之处是“不事王侯,高尚其事”,但两者又有区别。清人归庄(—)辨析说:“凡怀道抱德不用于世者,皆谓之逸民;而遗民则惟在兴废之际。”又说:“故遗民之称,视其一时之去就,而不系乎终生之显晦。”清初,恽格(—)以山水、花卉之画以及“善褚书”为“三绝”。邓之诚评价说:“实则三绝中一点一滴,皆故国之思。非真识者不能辨也。若仅目为高逸,未免泯没烈士苦心。”据归庄、邓之诚之言,遗民的核心文化特征是,身处鼎革之际,深怀亡国悲愤和故国之思,念兹在兹。而“逸民”之“不事王侯”,与江山易代并无直接关系,更多的是系于一种生存哲学与士人理想,即不受外物所役,不以自身为实现其他目的的手段,追求一种“逸其心”的道德精神自主和士人人格的尊严。因此,逸民包含遗民,但遗民包含不了逸民。

逸民的存在,在这个熙熙攘攘的利欲世界里保留了几许道德与精神的亮色。清人王夫之(—)说:“陶令之风,不能以感当时,而可以兴后世,则又不可以世论者也。”“逸民不乐在朝廷而轻爵禄,所以风示天下,使知富贵利达之外,有廉耻为重。”这就是逸民的文化价值。如果从古代士人与帝国政治统治的关系考虑,在“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强权之下,“逸民”生活方式的选择,又是一种逃避政治统治与思想统治,“孤行而无所待”的保持人格独立、思想独立的方式,正所谓“尧称则天,不屈颍阳之高;武尽美矣,终全孤竹之洁”。借用美国人类学家斯科特(JamesC.Scott)的一句话,逸民生活方式是一种“逃避统治的艺术”。

在邓之诚内心世界发现逸民情结,首先源于夫子自道。

年4月4日(农历三月十二日),邓之诚因日本朋友松崎鹤熊(—)坚请不已,“略叙生平不慕荣利及为学之方以答之”。在自叙中,邓之诚谈及他对这个世界的看法与生活原则:

生平淡于荣利,少无宦情。辛亥以还,默察宇内将乱,苟全性命,不求闻达,未尝沾一命之荣,食半钟之禄。中间丁巳受聘国史编纂处纂辑,以为载笔之事,无异授徒。三十年来,丧乱之间,亦尝为之排难解纷,然慕鲁仲连之为人,终无所取,仍为大学教授也。志在山林,所以不即遁迹者,以无山可隐,兼寒家食指众多,无所得食,又诸生相从甚殷,义不忍舍去故也。使不尔者,不为皋桥赁庑,亦当因树为屋久矣。

这是一篇很“逸民”的自述。

大致说来,“逸民文化”有两大要素:一是不仕。邓之诚为了维持家庭生计,不得不担任教职,但在他看来,教职和出仕绝不是一回事。自己虽于丁巳()“受聘国史编纂处纂辑”,亦属于载笔之事,“无异授徒”,与出仕无关。他自述“未尝沾一命之荣,食半钟之禄”,绝意仕进,对于体制与政治高度疏离,“如天山之两相望而不相亲”。二是轻爵禄、远声利。清人孙奇逢(—)说:“士必先遗声利而后能逸。”邓之诚自称“淡于荣利”,“不求闻达”,“志在山林”,正是“遗”富贵利达而“逸其心”。

在上述自述中,邓之诚引用了两个逸民文化的典故:“皋桥赁庑”、“因树为屋”。“皋桥赁庑”典出《后汉书·梁鸿传》:梁鸿携妻孟光隐居避患,“以耕织为业,咏诗书,弹琴以自娱”;“后至吴,依大家皋伯通,居庑下,为人赁舂”。“因树为屋”典出《后汉书·申屠蟠传》,申屠蟠“安贫乐潜,味道守真,不为燥湿轻重,不为穷达易节”,朝廷屡征不就。后避党锢之祸,“乃绝迹于梁砀之间,因树为屋,自同佣人”。以这样两则典故表述自己的情怀,以及无意仕进的原因,呈现出来的是邓之诚对逸民文化的身份认同。

“避世”、“隐逸”的情结,使邓之诚对明清鼎革留给清初的重要文化遗产——明遗民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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