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夫(年5月日—年3月9日),原名莫运瑞、莫洛夫,笔名野叟。国际著名诗人、世界华语诗坛泰斗、诺贝尔文学奖提名者、中国最著名的现代诗人。年生于衡阳东乡相公堡(今衡阳市衡南县相市乡),年以野叟笔名发表第一篇散文《秋日的庭院》于衡阳市《力报》(今《衡阳日报》)副刊。年赴台湾,现旅居加拿大温哥华,被誉为中国最杰出和最具震撼力的诗人,《中国当代十大诗人选集》将洛夫评为中国十大诗人首位。潜心现代诗歌的创作,对中国现代诗的发展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年,洛夫的诗集《魔歌》被评选为台湾文学经典之一,年又凭借长诗《漂木》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提名。洛夫为超现实主义诗人,表现手法近乎魔幻,被诗坛誉为“诗魔”。

台湾出版的《中国当代十大诗人选集》如此评称:“从明朗到艰涩,又从艰涩返回明朗,洛夫在自我否定与肯定的追求中,表现出惊人的韧性,他对语言的锤炼,意象的营造,以及从现实中发掘超现实的诗情,乃得以奠定其独特的风格,其世界之广阔、思想之深致、表现手法之繁复多变,可能无出其右者。”吴三连文艺奖的评语对他更为肯定:“自《魔歌》以后,风格渐渐转变,由繁复趋于简洁,由激动趋于静观,师承古典而落实生活,成熟之艺术已臻虚实相生,动静皆宜之境地。他的诗直探万物之本质,穷究生命之意义,且对中国文字锤炼有功。”

洛夫写诗、译诗、教诗、编诗五十余年,著作甚丰,出版诗集《时间之伤》《灵河》()、《石室之死亡》()、《魔歌》()、《众荷喧哗》()、《因为风的缘故》()、《月光房子》()、《漂木》()等三十一部,散文集《一朵午荷》、《落叶在火中沉思》等六部,评论集《诗人之镜》、《洛夫诗论选集》等五部,译著《雨果传》等八部。

今天,在洛夫先生逝世百日祭到来前夕,《长淮诗典》制作专辑推出台湾诗人方明先生的回忆文章,以及洛夫先生的部分代表作,以纪念这位汉语诗坛巨星,再一次追思他为汉语诗歌做出的杰出贡献。他对东西方诗学的研究、碰撞、融合、开掘,对汉语新诗领域的拓展、探讨与尝试,其成就应该说百年以来无人可及。他对汉语诗歌的影响,在今天依然巨大!

感谢方明先生提供的珍贵史料!

愿大诗人洛夫先生,在天堂安息!

——雪鹰

方明,廣東番禺人,畢業於台灣大學經濟系,巴黎大學經貿研究所,文學碩士,榮譽文學博士。曾獲兩屆台灣大學散文獎,新詩獎,全國大專組散文獎,中國新詩百年百位最有影響力詩人(年),中國文藝協會5年度五四文藝獎章詩人新詩獎,港大學中文系5年盼發宏揚中華文化東學西漸獎,台灣大學外文系互動文化獎,香港大學首展臺灣個人詩作(為期一個月)

系「兩岸詩」詩刊及出版社創辦人,「台灣大學現代詩社」創辦人之一,並曾任社長,「乾坤詩社」、「風笛詩社」顧問,「藍星詩社」同仁,「世界華文交流協會」詩學顧問,澳門「藝文雜誌」,香港「橄欖葉」詩刊顧問,法國文創公司執行長從事文創工作近30年,3年成立方明詩屋,提供學者詩人吟唱遣興。著有詩集「病瘦的月」()、散文詩集「瀟洒江湖」()詩集生命是悲歡相連的鐵軌(4初版)(再版)詩集歲月無信韓譯本(金尚浩教授翻譯9)論文集越南華文現代詩的發展,兼談越華戰爭詩作()

洛夫與我

方明

.西貢情緣

一九六七年夏,越南內戰正濃,一如午後陣雨,將壕溝裡、地道旁、叢林裡巔崖峻谷的隙罅之小草野花鞭打得更蒼翠,而熊熊烽火亦在雨水滲透的地方漫漶著。季節在嚎哭,兵燹亦在嘶喊,雨水湧流著戰地沾滿血漬的泥漿,斷壁殘垣截唱著風裡傳來嘹亮卻似絲斷餘韻的輓歌……

洛夫先生被派遣到灼燃淆紊的交鋒戰場前線充任美國軍事援越顧問團的英文翻譯祕書,目睹洋兵以猛烈優勢的武器蹂躪一村又一村不知敵我之郊野村民後,週末日又被送到西貢醉臥妞妮之粉味大腿,在披頭四的樂曲裡幻嘆著虛無的生存,在遙望夜空焚燃的照明彈光暈裡,如貓頭鷹般不安的守著猙獰的夜……

於是洛夫先生一系列的「西貢詩抄」是一個未足月的嬰孩,急促伸延手足與啼哭來到苦難的人生,而他篇篇彷彿地雷般震撼讀者的詩歌,亦喚醒了當地不少華僑年輕詩人……

應該是一個黦暗靉靆的上午,斜雨料峭,西貢大學禮堂裡,有一場先生演講「中國現代文學之發展」,以及解讀〈石室之死亡〉創作心路歷程,蟻湧的聽眾有不少是華僑詩歌愛好者,我亦在其中卻茫然不解,時值十三歲,這是我與洛夫第一次隔著講台的接觸。

在一九六五年至一九六七年洛夫先生留在越南兩年期間,時而戰場時而詩域,故結識交往不少越華詩人,講詩說論時刻總在花生啤酒的黃昏渡過,促使一些愛詩的幼苗漸漸成長茁壯,終於孕育出數位卓秀的越華詩人(拙書《越南華文現代詩的發展》裡有詳述)。

時光總似一支無情的箭矢,在疾速的逆旅中沾染滄桑的塵埃,讓豐沛的心靈漸漸銹蝕、無奈枯萎。經過數個月安排聯絡,終於在二○○九年三月廿九日,我自台灣帶領洛夫伉儷重踏睽違四十一年的南越土地,同樣的雨季,同樣的日落黃昏,同樣一些街衢的氣味夾雜著陌生的人群,這種感受是多麼奇妙。在一群當地華僑詩人蜂湧呼歡下,是朗讀先生熟稔的詩作,是酒的醉鄉美食讓洛夫先生重溫那段崢嶸的血腥歲月,是同樣淅瀝的雨簾與魚露鹹味網織著舊日之故居,一切都是無痕卻充溢在氤氳中撼動先生的心坎。當洛夫先生的皮鞋有些蹣跚踏上昔日壕溝戰場「古芝地道」時,他彷彿聽到咯咯的軍靴在四周迴響,死亡變得很熟悉,歲月卻蜷縮得很陌生。曩昔的軍舍已改建成聳矗樓幢,而被時光佝弓的前庭大樹,仍有意無意的向洛夫先生揮手招呼:老友,別來無恙吧。

二○○九年四月三日,經過五天逐漸伸長的緬懷苗芽、被我們歸途的腳印踐扁而無氣息,再次揮手告別南國的山水,所有的緬懷被飛機上一杯紅酒灌入,在肚腸裡隱隱發酵。

2.椰林呼嘯

椰林的杜鵑花趁春風揚臉仰望昂首闊步的驕矜學子,一九七四年在台大期間,廖咸浩、楊澤、苦苓、詹宏志、天洛與我,共同創辦「台大現代詩社」,我們曾向洛夫先生請益詩學,他是超現實主義的實踐者,那時已印行詩集《魔歌》,散文集《眾荷喧嘩》、《洛夫詩論選集》。其後洛夫到耕莘寫作會擔任詩歌組的指導老師,我們之間的互動稍更頻繁。我曾僥倖兩度獲得台大詩歌與散文獎,其中詩作〈青樓〉、〈髮〉被洛夫先生讚賞不已,後來他以書法抄錄拙詩從這兩首始端。一九七九年洛夫應香港「詩風」詩社之邀請,赴香港訪問與演講一週,我也適逢在香港而深受沾露,那時洛夫先生年值五十,詩的活動與創作正邁向巔峰,相繼演講、評審、交流等行程亦密集無隔。

一九八二年底,我赴巴黎就讀,艱辛繁重的課業與孤貧之生活,使我中斷與台灣詩壇之聯繫,甚至詩歌創作也疏落無幾。

3.詩書神州

再次與洛夫先生深切緊密交往應是上世紀末端,那時洛夫伉儷已移居加拿大溫哥華數載,他們幾乎每年均返台北省親與參加一些詩壇活動。也許是投緣,也許是莫名的契合,我們私下相聚的時間與次數尤為頻繁,洛夫先生稱我們為忘年之交,他開始認真閱讀一些我的作品,對我詩作以古典溶入現代的風格尤為喜愛,並曾寫下:「方明詩歌中兩項與眾不同的內核:既是委婉的感性表達,也是深沉的哲理闡釋。

讀方明的詩,首先必須拉開時空的距離,他的滄桑是一種美麗的悲情,而他卻以詩超越它。他的詩寫的都是我們形而下的生活瑣細,但這種瑣細有時會攀升到某種高度,一種形而上的生命感悟。

文化傳統一直活在方明的詩中,不論怎麼讀,你都可從他的詩中嗅出李白的儒俠之氣,杜甫的沉鬱之風,李賀的苦澀之味,讀出盛唐衣冠上殘留的戰火餘燼,和流離途中永遠乾不了的汗跡和淚水。

方明的詩典雅中帶有一股森森逼人的冷雋,他的意象思維傳達了他對歷史、現實、生命與大自然的深層體悟,而他真正的詩性張力卻繫在一根纖細的、擺蕩於兩極之間的蠶絲上,一端是留連古典與浪漫情懷中的歡,一端是揮之不去的殘酷歲月與戰火硝煙織成的悲,於是悲與歡,笑與淚,色與空,現實與夢境便必然而又無奈地鑄成他生命的鐵軌。這些,不但承載了他的傷痛,也標示他從人生風雨中走來的一個個腳印的意象,都一一呈現於他的詩集《生命是悲歡相連的鐵軌》中。」

之後,其中有三、四年時間,洛夫先生竟利用返加拿大靜居家裡的日子,以毛筆抄錄我的詩作三十餘首,對我是一種無上的驚寵,他為人隨和善待,故以書法餽贈親友相當落落大方,但絕無替任何詩人抄寫如斯多的墨寶,其中更有我的長詩〈瀟灑江湖〉與〈清明〉,細小的字體佔滿超遺兩公尺的長卷,聞說潤墨超過一週方成,這種對我厚愛的特殊情誼,難以為報。

二○○九年十月,湖南衡陽市為興建「洛夫文學館」之奠基儀式,舉行一連串的慶祝活動,其中包括「洛夫國際詩歌節」、「洛夫書法展覽」、「洛夫詩歌論壇」及朗誦晚會,因洛夫先生之推薦,我是來自台灣兩位之一能參與盛會,那是我首次出席大陸詩歌之交流活動,對周遭情景與儀式都顯得陌生好奇,當洛夫伉儷與我車座進入衡陽市後,主要的大街市道均豎佈寫著「熱烈歡迎詩人洛夫」之充氣條狀汽筒,奠基儀式更吸引數千市民萬人空巷之觀賞,湖南省各級政府領導,以及來自世界各地之著名學者、詩人、媒體記者等亦有超過百人之多,全市呈現雀躍騰天現象,這是對洛夫先生最崇高致敬之讚禮,來賓均被贈予一座紅釉漆上洛夫先生詩句金字之花瓶,情物皆珍貴,是晚餐宴大會,我以法文朗誦〈因為風的緣故〉作為向先生致禮。

之後,洛夫先生的詩歌與書法之佳譽在大陸迅速震響神州京畿與省市角落,每年受到邀約出席的重要研討會、論壇、評審、講學與書法展出活動紛沓而至,其中更有著名景點豎立洛夫先生的「詩碑」「字帖」或是飛簷題書,其中知名的是長江三峽之詩碑(出三峽記)、揚州瘦西湖的詩碑(西湖瘦了),以及寒山寺以行書而成的石碑(楓橋夜泊)……

洛夫伉儷皆希望我陪伴出席大陸之詩歌活動,但我亦因工作忙碌加上避免不必要的流言,故在過去十餘年近百場之邀請活動,我只參加不到十場,此刻回顧起來,有點惆悵無奈。

洛師母曾對我說,有一次他們在大陸訪問兩個多月,穿梭在海棠葉莖脈分布大小省縣,連機票及火車票共乘了十六趟次,主辦單位深怕兩老奔馳辛勞,指派了兩名年輕學生陪同侍候,最後這兩名學生因舟車勞碌而病倒了,而洛夫先生仍然精神奕奕,時洛夫先生八十五歲,師母欣然謂先生必過百齡,怎知人生無常。數年前秋天,洛夫先生在南京參加詩歌活動,早起沁涼,已有初寒,我們一起在飯店內晨泳,整個泳池只有我們兩人縱橫,不亦快哉,其間還鬧了笑話,洛夫先生向服務員要一頂「浴帽」,但因其湖南口音,待者聽後問洛夫先生:「你要『綠帽』做什麼?」不刻,早報送上來,洛夫先生的相片與報導閃現眼前,服務員才驚覺眼前的老人是著名詩人,更加殷勤伺候。

二○一四年十月卄五日,我的家鄉廣東東莞文聯單位,以「漂泊與回歸」為洛夫,楊克及我舉辦了一場三人的詩歌朗誦晚會,由亮麗大方的詩人皮佳佳主持,是晚舞臺曲流詩揚,彩燈耀空,我年近九十歲的慈母亦在席上,亦算是一種榮祖宿願。

4.風月趣居

洛夫先生為人隨和但並不隨便,處事之意志力相當堅定且有持續的毅力,他在五十五歲入暮之年才開始習書法,師事謝宗安先生,之後,幾乎日日練字而從不間斷,七十歲那年才開始學習駕駛,以求在溫哥華生活外出之便,直到數年前高齡八十六歲時,因一次開車或許恍神,連續撞上四部前車,但洛夫先生福大命大,竟然髮毫無傷,自此醫生向他下達禁駕車令。洛夫先生嗜好美食,但也不挑嘴,耄耋之齡,毫不避忌煎炸油膩食品,尤愛臘肉辛辣之故鄉菜餚,這應與他青幼年時在湖南度過有關,早年有吸菸之習慣,晚歲也將之戒掉,當然詩人是無法遠離杜康之誘,只屬小酌,他曾寫下名句:「酒是黃昏時歸鄉的小路。」他唯獨對日本料理興趣不大,中西餐均適納胃口。

近年來我曾兩度到溫哥華探望洛夫伉儷,一次是參加其「加拿大漂木藝術家協會」春節聯歡晚會,最近一次是去年(二○一七年)六月分其舉家搬返台北之際,兩次造訪,洛夫伉儷均留我居宿共度,故對洛夫先生在加拿大作息略有所悉。洛夫先生約清晨六點半左右起床,梳洗後便到書房練字,師母八點鐘左右準備好早餐共桌,餐畢洛夫先生又進書房習字或創作,時近十一點左右,他便獨自駕車去游泳(約半小時),之後便返家或與師母在外共餐,下午小憩片刻,接著的生活節奏便隨興而過,或看連續劇,或接待親朋好友,亦有一些粉絲來探望,晚上多有酬酢筵席……

洛夫伉儷在溫哥華的藝文活動不少,其創辦的協會時有配合音樂演奏與詩歌朗誦,尤其每年一度的春晚盛況,更是熱鬧喧譁,為推廣華文之傳承貢獻良多。

洛師母稱得上為萬能賢內助,不但是烹飪高手,燒出色香味俱全的佳餚招待親友,更助洛夫先生安排及牢記各種行事曆表,宴席之間,更能糾正來賓錯念洛夫先生的詩句,對洛夫先生起居照料可謂無微不至,甚至出書安排,書法展覽細節,以及酬勞稿費收取之提醒……

5.漂木歸流

二○一七年三月,洛夫先生在加拿大驗出肺部有黑點,再次篩檢時乃惡性腫瘤,這對洛夫伉儷無異是晴天霹靂之打擊,尤其是師母認為洛夫如斯碩健的體魄,活至百年是正常的,我亦如斯期待與篤信,因為我曾目睹洛夫先生在大陸每天行程安排:清晨在酒店早餐後,便被接去開研討會或演講,接著中午便與當地領導、學者共餐,下午稍為在飯店憩休片刻,又被接去「趕場」,甚至晚餐時亦要暢談創作經驗,或錄影訪問,就算奔波了整日返回房間,亦有不少仰慕者與當地詩友叩門求見,有時相聊忘時,甚至直到深夜十二點仍不願離去,若逢新書發表會,半天時間要簽名數百冊詩集,誰會料到鐵打的身體也會被癌魔侵噬。

洛夫先生得悉患染惡疾後,便與師母商討後再棲居二十年的溫哥華「雪樓」出售,並於同年六月八日搭機回流台北市莊敬路之老家,因倉促決定遷離,故六月初才開始整理打包家裡細軟、冊籍與書法手稿,也許是冥冥中緣分注定,我事先並不知曉洛夫伉儷如斯匆促的定奪,早已買好機票作例行性的探望,於是便留下幫忙整理打包,除了保留一些典卷與書法手稿外,還有不少親友及粉絲餽贈的酒類茶葉衣物等,紮裝起來有廿個大紙皮箱,託運返台,餘下一般物品書籍,均分送給當地親友,(也許有朝「方明詩屋」之珍藏墨寶亦要送出)最後,洛夫先生要我在其書房幫忙拆看其累積的往來鴻雁,再決定那些保留或擯棄,洛夫先生對我真是信任如己出,在拆選信件之際,除了不少來函索取墨寶,懇託求序或是為之美言作品外,竟有少數文人下筆詆毀或造謠生非、文壇乃小眾、詩壇之名利更薄,尚復如此,何況世人紛擾之事,今我感嘆久久不已。

返台期間,洛夫伉儷亦有數次暫榻「方明詩屋」或到我家小住幾天,我在家裡準備早餐時,方知他喜吃蒜泥法國麵包、清粥豆腐乳、燒餅油條等懷舊小吃。

6.天涯楓夢

洛夫伉儷幾乎每年都返台短居,而且回到自己熟識的莊敬路老宅,故對周遭的生活機能與環境一點也不陌生,每次我開車載他們外出時,師母總能指揮我如何駛向以求捷徑,她的方向感令我佩服不已。倒是他們開始懷念溫哥華的流金歲月,那裡有一群相知至交的老朋友;章邁、佳利、立宏、美蓉、湯月明、謝天吉、張劍波、亞輝、宇秀以及瘂弦老師……,也有不少忠實粉絲噓寒問暖,料峭的氣溫與偌大的庭院,栽種著七棵大樹,有梨、李、櫻桃,每季採擷不同的纍熟果子,亦是餐後甜潤的食品,而師母在寬闊的廚房裡總能變出色香味的佳餚,而洛夫先生在靜謐的書房裡,揮灑出一帖又一帖微笑墨韻……這些點滴卻深刻的生活緻趣……洛夫伉儷不斷重覆傾說,在午夜的夢迴裡亦然。

7.餘歲相扶

二○一七年六月洛夫伉儷返台後,抱著樂觀的態度重新生活,一邊與我去找適合的新房子(洛夫先生希望擁有一間書房寫書法),同時開始一連串的中西醫混合治療,幾乎每週必須到醫院抽出數百CC的肺部積水,目睹膠管吮出夾帶血絲的流液,我幾次不忍轉側抽搐,但我從不見洛夫先生喊痛或任何抱怨,他有時只有輕說:「不太舒服」,正如他寫詩時之赤子之心一樣,他總聽從醫生們吩示服藥,留院或其他治療流程,這段日子,師母對洛夫先生之衣著、飲食、服藥,四周冷暖,作息提醒,更是盡心耗力,終至亦因操勞過度,數次惹病。

洛夫的鞋子有點平滑,不易行走,於是我載他到和平東路某大賣場購買一雙新鞋,他很快便選了一雙防滑的球鞋,外型有點新潮,還向我說:「方明,這雙鞋子十分牢固,我應該還可以再穿個三、四年,走,我們一起吃晚餐……」,那晚洛夫先生的胃口很好,選了一雙好鞋便稚氣欣躍……這只是五個月前的情景。去年十一月分,師母與我陪同洛夫先生去剪髮,恰巧店裡的理髮師是來自越南的小姐,洛夫先生說他只記得一句越言:「小姐,妳很美麗」,逗得那小姐很驚愕的望向這位老先生,備感親切。

初春微露,偶有蔚空,洛師母說:「方明,天氣好時,我們可載老師到郊外『放風』」。二○一七年十二月十日,適巧洛夫先生深圳好友周友德伉儷來台探望,我開車載大家去淡水福容大飯店吃粵菜,吹海風,觀浪潮,洛夫先生尤愛吃鳳爪、廣東燒臘……

二○一八年二月十八日大年初三,雲柔氣煦,我們一起到基隆潮境公園觀看山岩貼空,之後便到附近的碧砂漁港海鮮店,等候蝦兵蟹將到餐桌報到,洛夫先生亦好胃口的剝食一隻沙公及其他魚味,這只是兩個月前的愉快時光,但亦是洛夫先生最後一次郊野之行。

二○一八年二月廿二日,洛夫伉儷、女兒莫非、兒子莫凡闔家年節共餐,邀我齊食,這亦是最後一次與其全家福餐聚。

8.詩魂悠悠

洛夫先生病情時好時差,直到他仙逝時,這一年對抗病魔折磨的日子裡,他沒有再寫詩了,倒是替《兩岸詩》詩刊寫了一篇九十歲生涯之感懷,亦是他生命總結的遺作,其中有一段提到我倆的情誼:「最後我要感謝忘年好友詩人方明,特邀我為他的《兩岸詩》寫這篇雜憶稿。方明近被中國詩壇評為新詩百年最具影響力的詩人之一,他曾一度聘任《創世紀》詩刊發行人,不久他又獨資創辦《兩岸詩》銷行台灣大陸兩地,為兩岸詩壇的交流起到積極的作用。

方明事親至孝,每年至少兩次去美國探視老母。今年()五月適逢我九十壽辰,他特別從洛杉磯趕來溫哥華參加我的慶生壽宴,使我深為感動。方明在台北置有一間詩屋,面積不大卻布置雅致,頗富親和力,兩岸詩人、作家、學者經常來此相聚,詩酒留連,賓主盡歡。這是詩界韻事,想必會在中國新詩史的雜誌篇中留下一段佳話。」

莫凡在這段日子總是每半個月便自工作地北京飛返台北陪伴雙親,且總是親自下廚為父母親煮食,他亦燒得一手好菜。為祈求父親康復,他不惜遠入山寺跪求靈符,莫非亦頻趁下班時趕來相陪,使洛夫伉儷十分欣慰……

二○一八年三月十日,我自澳門交流返台,洛夫先生約好到其府宅相聚,但我依時抵達後卻撲空門,原來洛夫先生因氣喘加重緊急送院,時尚清醒,與師母及我仍可對話,頻頻問我代為設計的新名片何時印好,因上面有加印「國立中興大學文學榮譽博士」字樣,三月十一日偶醒時,對師母說要回書房工作,可見洛夫先生之求生剛毅甚強,師母應答這裡是醫院,沒有書房。三月十二日因病情惡化轉入加護病房,之後多沉睡,其間,醫生趁洛夫先生乍醒時,指向師母及我,問是誰,洛夫先生微弱回答:「老妻」、「老友」。三月十七日晚上,洛老一手握住師母,另一手握住我,長達十五分鐘,之後入睡,當天香港詩人楊慧思亦徵得洛夫先生同意見面,我亦播放譚五昌教授的「辦好洛夫國際詩歌獎」之承諾,洛夫先生點頭言謝。

洛夫伉儷彼此提到「生死之事」時,便嗚咽不忍談下去。三月十九日凌晨三時廿一分,一代詩魔仙逝雲遊,沒有留下任何遺言,除了首首撼動心靈的詩篇。

同日,我乃悲惻成一詩

燃行

方明

——泫念洛夫

你開始遠行

翺翔在你詩歌曾經凝佇的

各種磨蹉過之景觀

雲嵐是磅礡舒敞的飄泊

風雪是醃有湖南臘肉的野味

星月是爆辣到你不得不躍入

唐宋風騷的詩骨裡養神

將李白的狷傲與杜甫的悲憫

燻灼成臉顏熊熊的酒鬼

亦是一種解讀轉折絕句的快意

而歲月垢積的愛恨情仇

也隨禪詩紛紛墜落無聲

現在,你可恣情以彩虹為筆椽

在無垠藍天裡潑灑微笑水墨

也許澌澌成渡淨蒼生的雨簾

也許蜕化成一闋佛偈或禪詩

也許咏嘯如唐詩解構之行板

也許在烟之外勾摹極樂涅槃

石室無法禁錮你渾厚的精魂

左邊的鞋印才惜別人間驪曲

右邊的仙跡將激昂的魔歌

鴻展成瑰麗永恆的詩史

此刻,戰事與死亡

是黃昏時歸鄉的小路

璀璨孤冷

已經沒有邊界與望鄉

所謂鄉愁是三分對塵世之眷戀

七分是詩魂與墨韻如何

染渲海棠葉沸騰的殷紅

長江三峡的詩碑與寒山寺的掛帖

行行波濤湧空

句句鏗鏘擊鐘

眾相乃游離流逐的漂木

偶然彼此從心脈交會的一場盛宴

隱題詩矜持在青春季節裡裸告

生生世世共鳴著湛湛承諾

因為風的緣故

洛夫诗选

清明

——西贡诗抄

我们委实不便说什么,在四月的脸上

有泪灿烂如花

草地上,蒲公英是一个放风筝的孩子

云就这么吊着他走

云吊着孩子

飞机吊着炸弹

孩子与炸弹都是不能对之发脾气的事物

我们委实不便说什么的事物

清明节

大家都已习惯这么一种游戏

不是哭

而是泣

沙包刑场

——西贡诗抄

一颗颗头颅从沙包上走了下来

俯耳地面

隐闻地球另一面有人在唱

自悼之挽歌

浮贴在木桩上的那张告示随风而去

一副好看的脸

自镜中消失

法利赛人锤子上的血迹还没有干

你又作了第二个祭品,这是一九五八年

主啊!拔掉你的十字架,我已忏悔

我哭着把春天的一只脚

钉在墙上

自以为完成了一次美的征服

却不是罗丹所能容忍的

沉思的人比影子还冷

今后我再也不敢给思想以翅膀

怕也被人攫住,然后钉死

石室之死亡(选五)

只偶然昂首向邻居的甬道,我便怔住

在清晨,那人以裸体去背叛死

任一条黑色支流咆哮横过他的脉管

我便怔住,我以目光扫过那座石壁

上面即凿成两道血槽

我的面容展开如一株树,树在火中成长

一切静止,唯眸子在眼睑后面移动

移向许多人都怕谈及的方向

而我确是那株被锯断的苦梨

在年轮上,你仍可听清楚风声,蝉声

棺材以虎虎的步子踢翻了满街灯火

这真是一种奇怪的威风

犹如被女子们折叠很好的绸质枕头

我去远方,为自己找寻葬地

埋下一件疑案

刚认识骨灰的价值,它便飞起

松鼠般地,往来于肌肤与灵魂之间

确知有一个死者在我内心

但我不懂得你的神,亦如我不懂得

荷花的升起是一种欲望,或某种禅

2

闪电从左颊穿入右颊

云层直劈而下,当回声四起

山色突然逼近,重重撞击久闭的眼瞳

我便闻到时间的腐味从唇际飘出

而雪的声音如此暴躁,犹之鳄鱼的肤色

我把头颅挤在一堆长长的姓氏中

墓石如此谦逊,以冷冷的手握我

且在它的室内开凿另一扇窗,我乃读到

橄榄枝上的愉悦,满园的洁白

死亡的声音如此温婉,犹之孔雀的前额

36

诸神之侧,你是一片阶石,最后一个座椅

你是一粒糖,被迫去诱开体内的一匹兽

日出自脉管,饥饿自一巨鹰之眈视

我们赔了昨天却赚够了灵魂

任多余的肌骨去作化灰的努力

你就是那最素的一瓣,晨光中

我们抬着你一如抬着空无的苍天

美丽的死者,与你偕行是应那一声熟识的呼唤

蓦然回首

远处站着一个望坟而笑的婴儿

60

正午,一匹黑猫在屋脊上吃我们剩下的太阳

有人咆哮,有人握不住掌心的汗

有人拥抱一盏灯就像拥抱一场战争

唯四壁肃立如神

稳稳抓住了世界的下坠

我们也偶然去从事收购骨灰的行业

号角在风中,怒拳在桌上

是谁?以从来福线中旋出来的歌声

诱走我们一群新郎

刀光所及,太阳无言

烟之外

在涛声中呼唤你的名字而你的名字

已在千帆之外

潮来潮去

左边的鞋印才下午

右边的鞋印已黄昏了

六月原是一本很感伤的书

结局如此之凄美

——落日西沉

我依然凝视

你眼中展示的一片纯白

我跪向你向昨日向那朵美了整个下午的云

海哟,为何在众灯之中

独点亮那一盏茫然

还能抓住什么呢?

你那曾被称为雪的眸子

现有人叫做

雾之外

一只鹭鸶

在水田中读着“地粮”

且绕着某一定点,旋走如雾

偶然垂首

便衔住水面的一片云

沉思。不外乎想那些

太阳是不是虚无主义者之类的问题

左脚刚一提起,整个身子

就不知该摆在雾里

或雾外

一展翅,宇宙随之浮升

清晨是一支闪熠的歌

在雾中自然

如果地平线拋起将你系住

系住羽翼呵系不住飞翔

金龙禅寺

晚钟

是游客下山的小路

羊齿植物

沿着白色的石阶

一路嚼了下去

如果此处降雪

而只见

一只惊起的灰蝉

把山中的灯火

一盏盏地

点燃

焚诗记

把一大叠诗稿拿去烧掉

然后在灰烬中

画一株白杨

推窗

山那边传来一阵伐木的声音

大地之血

昨夜风起

我们大家都说

枯叶爱火

解冻的河川

闪着软腰

带走一大群鱼婴

所有会唱歌的果子

抱着一棵树

边跳边燃烧起来

一山动众山狂啸

种子,母亲的手,水一般执住大地

推开重重巨石的门,子宫内一条龙在涌动。

我们势将守住此一时刻,芬芳的成长和死亡

我们势将埋下核,任其成为大地之血

我们的意义在伤痕那边,我们终将抵达的那边

我们走进脉管如一支队伍

我们占领生之广场

我们安排一株桃树

在风中

受孕

午夜削梨

——汉城诗抄之七

冷而且渴

我静静地望着

午夜的茶几上

一只韩国梨

那确是一只

触手冰凉的

闪着黄铜肤色的

一刀剖开

它胸中

竟然藏有

一口好深好深的井

战栗着

拇指与食指轻轻捻起

一小片梨肉

白色无罪

刀子跌落

我弯下身子去找

啊!满地都是

我那黄铜色的皮肤

与李贺共饮

石破

天惊

秋雨吓得骤然凝在半空

这时,我乍见窗外

有客骑驴自长安来

背了一布袋的

骇人的意象

人未至,冰雹般的诗句

已挟冷雨而降

我隔着玻璃再一次听到

羲和敲日的叮当声

哦!好瘦好瘦的一位书生

瘦得

犹如一支精致的狼毫

你那宽大的蓝布衫,随风

涌起千顷波涛

嚼五香蚕豆似的

嚼着绝句。绝句。绝句。

你激情的眼中

温有一壶新酿的花雕

自唐而宋而元而明而清

最后注入

我这小小酒杯

我试着把你最得意的一首七绝

塞进一只酒瓮中

摇一摇,便见云雾腾升

语字醉舞而平仄乱撞

瓮破,你的肌肤脆裂成片

旷野上,隐闻

鬼哭啾啾

狼嗥千里

来来请坐,我要与你共饮

这历史中最黑的一夜

你我显非等闲人物

岂能因不入唐诗三百首而相对发愁

从九品奉礼郎是个什么官?

这都不必去管它

当年你还不是在大醉后

把诗句呕吐在豪门的玉阶上

喝酒呀喝酒

今晚的月,大概不会为我们

这千古一聚而亮了

我要趁黑为你写一首晦涩的诗

不懂就让他们去不懂

不懂

为何我们读后相视大笑

因为风的缘故

昨日我沿着河岸

漫步到

芦苇弯腰喝水的地方

顺便请烟囱

在天空为我写一封长长的信

潦是潦草了些

而我的心意

则明亮亦如你窗前的烛光

稍有暧昧之处

势所难免

因为风的缘故

此信你能否看懂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

你务必在雏菊尚未全部凋零之前

赶快发怒,或者发笑

赶快从箱子里找出我那件薄衫子

赶快对镜梳你那又黑又柔的妩媚

然后以整生的爱

点燃一盏灯

我是火

随时可能会熄灭

因为风的缘故

剔牙

中午

全世界的人都在剔牙

以洁白的牙签

安详地在

剔他们

洁白的牙齿

依索比亚的一群兀鹰

从一堆尸体中

飞起

排排蹲在

疏朗的枯树上

也在剔牙

以一根根瘦小的

肋骨

挖耳

谣诼蜂起

一些随风而逝

一些具化为油质的耳垢

不仅痒

还隐隐作痛

徐徐伸进一根掏耳器

室外风雨顿时大作

掏耳器在宇宙鸿蒙中运作

先掘一条缝

再挖一个小洞

陡见一束天光斜斜射入听道

雨收云散

青空朗朗

愚昧的话语

已化作深山钟声的回荡

掏耳器徐徐从最深处退出

山寺晨钟

满山浓雾

为天地布下一大片空白

山寺

刚做完一场荒凉的梦

晨钟便以泼墨的方式

一路洒了过去

哐的一声撞在对面山顶上

回声中夹杂着

地平线下太阳分娩时

阵痛的叫喊

昙花

反正很短

又何苦来这么一趟

昙花自语,在阳台上,在飞机失事的下午

很快它又回到深山去了

继续思考

如何再短一点

我在腹内喂养一只毒蛊(隐题诗)

我与众神对话通常都

在语言消灭之后

腹大如盆其中显然盘踞一个不怀好意的胚胎

内部的骚动预示另一次龙蛇惊变的险局

喂之以精血,以火,而隔壁有人开始惨叫

养在白纸上的意象蠕动亦如满池的鱼卵

一经孵化水面便升起初荷的灿然一笑

只只从鳞到骨却又充塞着生之凄惶

毒蛇过了秋天居然有了笑意,而

蛊,依旧是我的最爱

南瓜无言

藤蔓,从无人处

汹涌而来

南瓜藤越长越长

我的诗

越写越短

南瓜无言

正因为无话可说

肚皮越长越大

剖开

一半很甜

另一半带点隔夜的木樨花味

不知所云

苍蝇

一只苍蝇

绕室乱飞

偶尔停在壁钟的某个数字上

时间在走

它不走

它是时间以外的东西

最难抓住的东西

我蹑足追去,它又飞了

栖息在一面白色的粉墙上

搓搓手,搓搓脚

警戒的复眼、近乎深蓝

睥睨我这虚幻的存在

扬起掌

我悄悄向它逼近

搓搓手,搓搓脚

它肯定渴望一杯下午茶

它的呼吸

深深牵引着宇宙的呼吸

搓搓手,搓……

我冷不防猛力拍了下去

嗡的一声

又从指缝间飞走了

而,墙上我那碎裂沾血的影子

急速滑落

午夜鼾声

发动机开启

妻的鼾声飞身而起

绕着天花板转了一大圈

又回到枕边

我惊醒了

手伸进棉被里

抓到一尾鲭鱼,生猛得很

推开枕头去上厕所

梦纷纷逃窜

掉了一地的鳞片

生活

嚼着五毛钱的鱿鱼干

这条路我走得好吃力

黄昏,落叶挂来冬天的电话

说太阳要打瞌睡

在淡淡的雾所统治的十一月

连唆使女人偷吃果子的蛇也要睡了

摸摸口袋,今年该添一袭新的蓝布衫了

我不能让热情再一次押入当铺

昨天,云很低

朋友向我索酒

他说醉后的天会变得很高,很蓝

然而,唉!抽屉里只有卖不掉的诗

我无言关起窗子

任北风讪笑而过......

众荷喧哗

众荷喧哗

而你是挨我最近

最静,最最温婉的一朵

要看,就看荷去吧

我就喜欢看你撑着一把碧油伞

从水中升起

我向池心

轻轻扔过去一拉石子

你的脸

便哗然红了起来

惊起的

一只水鸟

如火焰般掠过对岸的柳枝

再靠近一些

只要再靠我近一点

便可听到

水珠在你掌心滴溜溜地转

你是喧哗的荷池中

一朵最最安静的

夕阳

蝉鸣依旧

依旧如你独立众荷中时的寂寂

我走了,走了一半又停住

等你

等你轻声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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