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教学楼在一片绿树丛中寂寂而立。下午下课的铃声“叮铃铃”地响起，刺破五月的宁静。“砰砰”地一间间教室门打开了，一个个学生冲出教室，霎时，仿佛一个满胀的气球被刺破，“呲呲”地开始往外漏气，不一会就把校园搅得沸腾起来。

　　王晓飞个子高高的，长得很健壮。他一路快跑，扎在蓝布裤子里的白衬衣呼呼地兜着风。几乎是憋着一口气，王晓飞跑到了他的目的地：操场边的乒乓球台。

　　王晓飞跑到球台边，展开双臂按在球台边沿上，神情紧张地看着其他飞奔来的人，他的小平头上头发一根根硬硬地竖立着，仿佛一只在进行领地示威的老虎。相差不到几秒，旁边剩下的两个球台就被旋风般跑来的其他人占领了。之后来晚的也只能悻悻地走开了。

　　王晓飞看到田晨到了，才大大地松了口气。田晨是他的同桌，外号“小橙子”。田晨负责把球拍和球带下来，好让王晓飞轻装冲刺。两个人把球台中间的砖整理成直线，把台面上的小石子清理了一下，就各自站到球台两头，开打起来。

　　班里其他的球迷也都陆续到了。到了的人都会主动根据自己到的先后次序，大声声明一句“我排在xx后面！”，就算是排队了。很快，球台边站了十来个人，看着王晓飞和田晨球来球往的，都技痒难耐，一个劲地催促着：“开始了!可以开始了!你们热身够了!”因为打球的人多，所以约定俗成的规矩就是采用擂台赛，一局11个球，输的下，赢的继续，水平高就可以多打几局。

　　王晓飞把田晨打过来的球一手接住，对田晨说了声“那就开始吧”。两人便开始正式比赛。王晓飞的水平比田晨要高许多，三下五除二就把田晨打败了。王晓飞对田晨挥着球拍，开玩笑地说：“小橙子，赶紧滚去排队吧。”也难怪王晓飞这么得意，他打乒乓的水平，在班上可是数一数二的，经常连着做擂主。

　　然后，王晓飞又打败了几个同学。接下来上场的是何蓉蓉。王晓飞根本没把何蓉蓉放在眼里，一个是何蓉蓉的乒乓水平在班里只是中等，还有他觉得“好男不跟女斗”，就算自己赢了也没什么意思。

　　（二） 　　比赛开始了，何蓉蓉先发球。看到球过来，王晓飞迅速挥拍去挡。可是球没有被挡回去，而是斜斜地向右上高高飞了出去。大家都觉得有点意外，连王晓飞也楞了一下。王晓飞马上提高警惕，全神贯注地盯着何蓉蓉发球的动作，准备接第二个球。可是，他接了球后，第二个球却高高地向左飞了出去。

　　球台边的田晨大叫起来：“咦，小飞飞今天遇到克星了！”然后又对着何蓉蓉笑嘻嘻地说：“何蓉蓉，你一定打败小飞飞！替我们报仇!”

　　大家都把目光转向了何蓉蓉，备受 　　王晓飞奇怪地问何蓉蓉：“你的球怎么这么怪啊？一接就飞了？”

　　何蓉蓉说：“这是旋球。星期天，我爸爸的一个同事教我的。他乒乓水平很高的。我才只学会了左旋右旋呢。”何蓉蓉的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接下来，由于何蓉蓉的发球王晓飞都没接住，使王晓飞乱了阵脚，接球发球频频出现失误，最后败下阵来。

　　王晓飞觉得太丢脸了。他有些不甘心，便说：“再打一局，我就不信这个邪了！”下一个轮到上场的刘亮马上反对：“凭什么啊？这么输不起啊？”说着刘亮站到了王晓飞的旁边，准备比赛。王晓飞仍然站着不动，低声下气求着刘亮：“让我再打一局，好吧？”有同学喊了一句：“按顺序来，输了就下啊。”王晓飞恼怒地吼了一句：“你小子闭嘴！这个台子还是我占到的呢。”大家想到王晓飞是“有功之臣”，又了解王晓飞是个很倔的人，也都不吭声了。王晓飞又转身去求刘亮：“好哥们，让我一次吧？好吧？”刘亮起初不肯，可是王晓飞站在他身边不走，比他高一个头，又壮壮实实的，他也没法推开。王晓飞一边说着好话，一边推刘亮。僵持了一会，刘亮便只好让步走开，无奈地说：“算了，算了，让你再打一局。”王晓飞对刘亮说了句“谢谢哥们”，立马严阵以待地站好接球的姿势，对着对面的何蓉蓉说：“来，你发球。”

　　何蓉蓉刚才看着王晓飞的赖皮，心里有些讨厌他。发球的角度力度都更加刁钻。王晓飞又太急于取胜，最后还是输了。

　　王晓飞有些郁闷地走下球台。田晨嬉笑着说：“小飞飞，这下栽跟头啰。”王晓飞对田晨没好气地说了声“滚”，然后就专注地看比赛了。他看着何蓉蓉的发球动作，希望找到克制旋球的方法。

　　何蓉蓉凭借旋球的技术，一直连胜着。因为大家都是通过看电视上的比赛学打乒乓，只能模仿动作外形，几乎没有技术可言，靠的就是眼明手快。何蓉蓉这稍微有点技术含量的旋球出来，自然是所向披靡。

　　排在王晓飞前面的同学上场了。王晓飞一想到自己马上可以上场一显身手，有些兴奋起来，拿着球拍在旁边比划着动作。这时，何蓉蓉的好友王瑜走了过来。王瑜对何蓉蓉说：“蓉儿，别打了，吃饭去吧。”电视台播过《射雕英雄传》后，大家都很喜欢黄蓉这个角色。而何蓉蓉是班长，人漂亮学习又好，再加上名字里有“蓉”字，女同学们便也开始叫她“蓉儿”了。

　　何蓉蓉听到王瑜的话，应了声“好”，便放下球拍准备离开。王晓飞一看，暗暗着急，说：“何蓉蓉，再打会儿啊。”

　　何蓉蓉说：“不打了。吃饭去了。”

　　王晓飞有点急了，说：“再打一局啊，我肯定能破解你的旋球！”

　　何蓉蓉一边走向旁边的栏杆处取书包，一边笑着对王晓飞回应道：“那我更不能给你机会了！”她挎上书包，补充了一句说：“王瑜在等我吃饭了，下次吧。”然后转身和王瑜一起走了。

　　王晓飞只有无可奈何地看着何蓉蓉背影远去，心中有些小小的失落。在接下来的比赛中，他学着何蓉蓉发球的动作，想发出会转的球，可是试了好几次都不成功。虽然他的水平能打赢其他同学，王晓飞还是一点也提不起劲头来。如果他连旋球都接不住，那打败其他人又有什么意义。

　　（三） 　　王晓飞和田晨在食堂吃好饭，王晓飞对田晨说自己不回宿舍了，要直接去教室。平时吃过晚饭，他们总是要回宿舍休息差不多一个小时左右，然后再去教室上晚自习。田晨奇怪地问他这么早去教室干什么，王晓飞应付着答了一句，说好像自己的数学作业本不见了，要去找找。

　　王晓飞来到教室，教室里只有两三个同学在。王晓飞坐到自己座位上，却没有找本子。他拿了本书摊在桌上，眼睛却一直往门口和窗外的走廊瞄着。可是，时间一点点过去，何蓉蓉还没出现。“那帮女生不是都很好学的嘛，平时晚自习时间没到，都会早早到教室的啊。今天怎么回事？”王晓飞心里嘀咕着。

　　终于在向门口窗口翘望了八百次后，王晓飞听到了何蓉蓉和王瑜的说话声。他马上坐直了身体，假装看书。

　　何蓉蓉和王瑜说笑着走进教室。今天打球出了汗，何蓉蓉晚饭后回宿舍洗了澡。她换了白色的确良衬衣，黑色的长裤。头发还没干透，便只是梳直了披着。王晓飞突然意识到自己打过球后没有回宿舍冲一下澡，心里有点慌乱了。会不会有汗味啊？他悄悄地闻了一下自己身上，感觉汗味不是很明显。

　　何蓉蓉正整理着桌上的书本，王晓飞走过去，反坐在何蓉蓉前排的凳子上，叫了声“何蓉蓉。”

　　何蓉蓉停住手，看着王晓飞，问：“干嘛？”

　　王晓飞讨好地笑着说：“你教我打旋球呗？好不好？”

　　何蓉蓉还没答话，坐在后两排的王瑜看到他们聊天，凑了过来，这时赶紧插了一句：“蓉儿，不要答应他！”然后刁难王晓飞道：“要让蓉儿教你，你要先拜师对不对？”

　　王晓飞有些尴尬，心里恨着王瑜多事，可是看到何蓉蓉只是笑而不语的表情，不得不笑着问王瑜：“那你说怎么拜师？”

　　王瑜促狭地说：“当然是叩头跪拜了。哈哈。”

　　王晓飞心中骂了一句，何蓉蓉拍了王瑜胳膊一下，笑着制止道：“你别瞎说。”

　　王瑜却继续地对王晓飞说：“就算不跪拜，也应该有表示啊，对不对？总要有些江湖规矩，对不对？”

　　这时，田晨和几个男同学走进教室，听到这边热闹，都凑了过来。王瑜就鼓动其他人说：“你们说说看，王晓飞想要蓉儿教他打旋球，是不是应该有个拜师礼啊？至少要叫一声‘师父’啊。”男同学们自然是不嫌事大的，都在一边起哄道：“当然要啦。当然要啦。”还有男同学拍着王晓飞的肩膀说：“小飞飞，要讲江湖道义啊。”

　　王晓飞在众人起哄中，已是有些面红耳赤了。这两年武侠电影电视剧的热播，对大家的影响还是很深的。所以，王晓飞内心里，觉得自己这确实算拜师，应该有所表示，所以他无法反驳王瑜。可是，让他一个大男生当着众人面叫一个女生“师父”，他怎么叫得出口。

　　看到王晓飞的窘迫，何蓉蓉笑着解围了：“好了，你们别闹了。”又转头对王晓飞说：“我教你好了。”王晓飞心里顿时乐开了花，又急性子地追问道：“明天上午下课后？好不好？”

　　何蓉蓉点着头说：“好的。”

　　王瑜看着王晓飞打趣道：“好了，蓉儿已经答应收你为徒了，该叫声‘师父’了吧？快叫快叫啊。”旁边同学也跟着起哄。田晨突然大叫一声：“咦，小飞飞，不喜欢叫师父，叫‘姑姑’也行啊。”大家都大笑起来。因为《神雕侠侣》里的杨过，师父是小龙女，但是他就叫小龙女“姑姑”。

　　何蓉蓉假装生气到：“田晨，你瞎说什么呢？我有那么老么？”然后大家笑了一阵，何蓉蓉拿出班长的姿态对大家说：“好了，好了，快回座位去吧。老师要来了。”王晓飞赶紧得到大赦一般地逃回自己座位。

　　晚自习铃声响起，大家都安静下来了。王晓飞好一阵觉得脸热热的，定不下心来。

　　（四） 　　第二天早操结束解散的时候，王晓飞和田晨正要走去食堂吃饭。何蓉蓉叫住了他。

　　何蓉蓉说：“我才想起来，今天是星期六，下午要回家啊。”

　　王晓飞奇怪地问，“那怎么啦？”

　　何蓉蓉说：“我中午要在寝室收拾回家的东西啊，就不能教你打球了。”

　　王晓飞听了有些失望，还是争取着：“收拾东西要不了多少时间吧？就教我一下，我很快就能学会的。”

　　何蓉蓉说：“不行啊。中午时间确实不够。等下星期吧。”

　　王晓飞也没办法，只好说了声“好吧”。

　　王晓飞读的这个重点中学是寄宿学校，周日下午从家里坐校车到学校，然后周一到周六在学校上课。周六中午吃过午饭后，上两节自习课，大家再坐校车回家。

　　王晓飞吃过午饭回到寝室，把这个星期换下来的衣服袜子塞在一个大布袋里，再四处看了看，觉得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了。到对面田晨寝室，等了一会，田晨也收拾好了。两人便一起往教室走，一边聊着天。

　　田晨发现今天王晓飞没有平时健谈，便问他：“你怎么了？”

　　王晓飞犹疑了一下，说：“何蓉蓉本来答应今天中午教我打球的。结果又说没空。你说，是不是何蓉蓉不想教我？”

　　“不会的。她已经答应教你了，肯定会作数的。她早上不是说了，中午要收拾东西。”

　　“收拾东西不用多少时间吧？”

　　“女孩子本来就是事多啊。”

　　王晓飞还是不相信，他说：“何蓉蓉其实就是在推托。她怕我学会后，会打败她。”

　　田晨笑着继续替何蓉蓉辩解道：“得了吧，何蓉蓉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何况她都答应你了。”

　　王晓飞心里还是别扭着。

　　（五） 　　周六下午放学后，校园的广播放起了流行歌曲，操场上空回荡着《粉红色的回忆》的歌声。同学们欢天喜地地往操场上奔。王晓飞一手拎着大布袋子，一手搭在书包带上，和田晨一起往操场走去。

　　学校的校车有8条路线，沿线基本覆盖了同学们住的片区。校车上没有老师。每条路线都安排一个高年级的同学做路长，维持校车的秩序。路长们拿一块引导牌站在前面，要坐这条路线的同学就按照先来后到的次序排在路长后面。操场上已经有很多人了。大家互相轻松地打招呼、聊着天、追逐打闹，每个人都笑逐颜开的。在学校关了一个星期，终于可以放松回家了，这就是翻身得解放的感觉啊。

　　田晨和王晓飞的路线不同，两人分开，各自往自己那趟校车位置走去。

　　王晓飞站在队伍里，和前面的同学谈着《绝代双骄》的剧情，梁朝伟演的小鱼儿太有意思了。因为住校，平时看不到热播电视剧，好在当地的地方电视台，在周末晚上会有经典影视剧的专场，连播好几集，看起来感觉还是很爽快的。

这时，王晓飞看到了站在队尾的何蓉蓉和王瑜。她俩的家和王晓飞家隔了两个片区，坐同一路车，早两站下车。她俩背着大包，在聊着天。王晓飞看着她们，想走过去和何蓉蓉说话，又觉得不太好。

　　校车一辆辆地开到了操场上各引导牌的位置，车门打开，大家开始上车。王晓飞排在队伍较前面，上车后在前车门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这条路线的人还是比较多的。何蓉蓉她们排在队尾，所以上车的时候，已经没有空位了。王晓飞看到何蓉蓉上车，马上站起来，叫何蓉蓉来他这里坐。何蓉蓉推辞着说“不用”。王晓飞又说了两遍，看何蓉蓉还是不动，他便站了起来，伸手去拉何蓉蓉的包。何蓉蓉看推辞不过，便说了声“谢谢”，坐到了座位上。王晓飞则站到了门边的扶手处，和王瑜一起站着。

　　王瑜看着王晓飞，故意逗他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怎么这么主动给蓉儿让座啊？”

　　王晓飞故作平静地说：“我看她背的包很大。”

　　王瑜拍了拍自己的大包，说：“我的包也很大啊。你怎么不让给我？”

　　何蓉蓉听了，伸手拉过王瑜的包，说：“好了，知道你的包大。来，给我，我帮你拿包。”王瑜说不用，后来还是让何蓉蓉把包拿了去，放在膝盖上抱着。

　　何蓉蓉又对王晓飞说：“这个星期天，我那个叔叔还会来教我打旋球。要不，星期一中午怎么样？我教你？”

　　王晓飞听了喜出望外，看来让座起到作用了。他赶紧答应了，说：“好啊。中午我去抢个台子。”他看何蓉蓉笑着，赶紧请教到：“旋球有几种啊？”

　　“好像有4种吧？好像是上下左右4个方向旋。我叔叔最擅长下旋了。不过我上次没学会，老是过不了网。”

　　王晓飞很有兴趣地说：“这样啊？下旋难学，是不是最厉害啊？”

　　“我也不知道，应该都厉害吧。”

　　“那你可得好好学啊。你要是学不会，我就没得学了。”

　　“放心吧，我没那么笨好吧。”

　　三个人都笑了。这时车子颠簸了一下，王晓飞差点没站稳，赶紧调整了一下站姿角度，让自己平衡好。这样，王晓飞就不方便和何蓉蓉说话了。王晓飞悄悄扭头瞄了下何蓉蓉，她正看着窗外的风景。王晓飞不好意思多看，便也看向窗外。

　　学校在离市区较远的山里，所以一路行进，都是在山沟里的盘山路上。初夏时分，山上都是茂盛的杂草，偶尔几丛小油桐树，挂着一串串圆圆的果实。车在山路上盘旋，阳光照进车里的时候，王晓飞看到车窗玻璃上映出了何蓉蓉的身影，几乎可以看清脸上的表情。何蓉蓉的脸圆润白皙，一双眼睛大大的。她额前是柔柔的齐刘海，扎了简单的马尾，用一条白手绢扎着。随着车的颠簸，那手绢好像一只蝴蝶在一下下地扑闪着翅膀。难怪何蓉蓉是公认的“班花”，长得确实挺好看的。

　　路程比较长，又是下午时分，车上喧闹渐止，很多人埋头打起了瞌睡。何蓉蓉也闭目养着神。王晓飞看到何蓉蓉扎头发的手绢在车的颠簸下有点松了，慢慢滑到发尾。他想叫醒她，又觉得太小题大做，便没吭声，却过一会就看看那手绢，怕它滑落到地上。

　　何蓉蓉她们快到站时，何蓉蓉睁开眼，发现头发松了，便重新用手把头发捋好，扎好。王晓飞提着的心才踏实了。何蓉蓉和王瑜下了车。这时车里有空位了。王晓飞坐到了靠窗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何蓉蓉她们走那个方向，看着何蓉蓉和王瑜的背影远去，直到看不到了。

　　（六） 　　星期天，王晓飞爸妈上班去了。王晓飞睡了个自然醒，起来已经10点了。昨晚看《绝代双骄》看到半夜，睡晚了。王晓飞坐在床边迷糊了一会，回想了一下剧情，剧中两个漂亮姑娘都喜欢男主角小鱼儿，王晓飞对小鱼儿是羡慕不已。要是也有漂亮的姑娘喜欢自己，那该多好啊。一瞬间，他脑子里闪过何蓉蓉昨天在校车上映在车窗里的影子。

　　王晓飞在家里转了转，虽然昨天带了书包回来，计划中是回家看书学习，免得被爸妈唠叨的，可是看着书包，他连打开的欲望都没有。最后，王晓飞还是到柜子里找出了乒乓球拍和球，对着家里的墙壁打起来。初始，他只是对着墙壁练接球，打了几百下球没落地过。身上稍微出了些汗。王晓飞便脱了背心，光着上身打。王晓飞翻腾跳跃，使出浑身解数，仿佛在和一位高手过招。十多分钟后，王晓飞全身就汗湿湿的了，心里觉得特别畅快，不过终究觉得没有玩伴不过瘾。

　　王晓飞看看时间，爸妈要回家了。赶紧收拾好球拍，然后装模做样坐到书桌前。王晓飞的爸妈都在附近的工厂上班，中午回家烧饭吃饭后就要再去上班。王晓飞和爸妈一起吃好饭，妈妈帮他收拾着带去学校的东西，让他午睡一会，他反倒装模做样，说要看书学习，其实也就剩2个小时，他就要回校了。

　　就这2个小时，王晓飞虽然看着书，却走着神。不知道何蓉蓉今天学得怎样？她是不是4种旋球都学会了？想到明天就可以学新招式了，王晓飞激动地比划了两下发球动作。

　　校车3点发车，王晓飞2点就背上包出发了。他到了校车停靠站，连路长都还没来呢。等了半个小时，路长扛着牌子来了。王晓飞立马排在了第一位。

　　上了校车，王晓飞把包放在自己旁边的座位上。路长提醒他校车上是不允许占座的。王晓飞说：“我就是放放，有人来，我会让的。”其实王晓飞是不想别的同学坐到他旁边。当然了，要是车上没空位了，他也只有让出了。他想，何蓉蓉她们那个站是第3站，那时车上应该还不会满的。

　　校车开出，王晓飞心里期待车开快点。到了何蓉蓉她们那个站，王晓飞一眼就看到排在队伍里的何蓉蓉和王瑜了。王晓飞等到何蓉蓉上车，一边拿起包，一边叫何蓉蓉：“何蓉蓉，这里有座位。”何蓉蓉听到答应了一声，准备走过来。王瑜往后走，看到车最后一排有相连的两个位置，便叫道：“蓉儿，这里有2个位置，过来坐一起。”何蓉蓉听了转身往车后走了。

　　王晓飞懊恼极了。本来，他还想着和何蓉蓉坐一起，可以问问何蓉蓉学旋球的情况呢。也许，该占两个位置？王晓飞一路都在想着，等下车了找机会和何蓉蓉说话。可是，当校车在宿舍楼下停车场停下时，各路汇集的同学们，尤其是女同学们，一见面就兴奋地呼朋唤友聊个不停，好像八辈子没见似的，其实也就才一天而已。王晓飞也遇到了另一条路线的田晨，田晨就不停地和他说《绝代双骄》好笑的地方，他也只是随意地应答着，眼睛却看着何蓉蓉和一群女生说笑着走向女生宿舍楼。

　　何蓉蓉她们一群人回到寝室，就忙着整理从家里带来的东西，和同寝室的分享着各自从家里带来的食物，这家是肉沫酱，那家是臭豆腐，这家是腌萝卜，那家是粟米棒……这样，何蓉蓉她们几乎是踏着晚自习铃声到的教室。这可急坏了早早在教室等待的王晓飞。

　　好不容易听到下课铃，王晓飞赶紧就跑到何蓉蓉座位边。何蓉蓉本来在写作业，突然一个影子立在旁边，吓得叫了一声，看清是王晓飞，责怪道：“哎，王晓飞，你干什么啊？吓我一跳。”

　　王晓飞歉意地说：“对不起啊。我就问问，你什么时候教我打旋球啊？”

　　何蓉蓉笑了笑，说：“你还真是着急啊。不是说了，星期一中午？我想十几二十分钟就够了吧？”

　　王晓飞一个劲点头，连说：“好的，好的。明天我会先去抢个台子。”

　　何蓉蓉答道：“好的。”看王晓飞还不走，何蓉蓉又确认了一下：“你放心吧，我肯定去。”然后何蓉蓉转身叫王瑜，“鱼儿，走，上一号去。”

　　一号是女同学们给厕所取的文雅别称。王晓飞赶紧乐颠颠地回自己位置了。何蓉蓉和王瑜一起走出了教室。

　　（七） 　　星期一中午上到第四节课时，王晓飞已经是心神不宁了。铃声一响，他站起来对何蓉蓉喊了声“何蓉蓉，我先去了啊。”然后就奔下楼去占台了。其实王晓飞根本不用这么紧张。因为上午下课到中午午睡之间，只有一个小时，再用些时间吃午饭，自由的时间就很短了。何况上了四节课，同学们一个个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中午基本没什么人打球，球台几乎都是空的。比如田晨，虽然也是很喜欢打乒乓球，王晓飞叫他一起去学旋球，他听说是中午，怕吃不到好菜，就不肯去了。

　　王晓飞跑到操场，球台都空着。正午时分，太阳亮晃晃的，还好有一张球台在大桉树的树荫里。过了几分钟，何蓉蓉和王瑜一起来了。

　　接着，何蓉蓉就认真地教起王晓飞来。王晓飞虽然学习不怎么样，可是学乒乓球脑子还是很好使的。他很快就掌握了旋球的诀窍。其实就是要让球拍和球接触的时候，在接触点给出某方向的有爆发力的摩擦，球就自然旋起来了。掌握要点之后，王晓飞练着发了几个球，就发出了第一个旋球。旁边观看的王瑜激动地大叫：“旋了！小飞飞，你的球会旋了！”何蓉蓉也夸他：“你学得挺快嘛。”

　　最后，王晓飞基本的四种旋球都会发了，虽然旋的速度有时候掌握不好。王晓飞说要和何蓉蓉打两局。何蓉蓉不肯，说自己已经很饿了，王瑜也在一边说饿死了。王晓飞又求了两下，何蓉蓉拗不过，答应接他10个旋球。王晓飞发了10个旋球，有2个何蓉蓉没接到，王晓飞乐得蹦了几个高。

　　何蓉蓉看他高兴的样子，笑着说：“好了，你可以出师啦。快吃饭去吧。”

　　三个人收拾好球拍和球，一起往食堂走。路上王晓飞有点洋洋得意，自己有了旋球的绝技，那简直可以说是“天下无敌”了。

　　王瑜看他得意的样子，忍不住打趣他：“王晓飞，你都出师了，这拜师礼？啊？想赖啊？”

　　王晓飞心情高兴，马上接口道：“好啊，怎么拜？你说？”眼睛却看着何蓉蓉，想看“师父”如何发话。何蓉蓉却只是笑着不搭话。

　　王瑜没想到王晓飞这么爽快就答应了，还楞了一下。这时大家已经快走到食堂门口了，王瑜便说：“那你请我们吃饭吧。”

　　何蓉蓉马上制止道：“别！别！王瑜，你别闹了。吃什么饭啊。”

　　王晓飞却坚决地说：“没事，没事，我请你们吃小炒。”食堂的菜都是大锅菜，味道很一般。不过有个小炒窗口，可以自己点菜现炒，味道倒是极其鲜美。不过价钱就比大锅菜要贵三四倍。大锅菜一般三毛、五毛一份，而小炒差不多要两块钱一份。虽然王晓飞每个星期的生活费才十块钱，可是王晓飞讲究江湖意气，请“师父”吃饭，那是应该的，哪怕自己后面几天不吃不喝，也算不了什么大事。

　　何蓉蓉却坚决不肯答应，一直说“不”。后来何蓉蓉看看表，惊呼说：“哎呀，来不及了。赶快吃好回寝室了。一会老师来查房了。”学校的午睡一向管理严格。午睡时间会有生活老师来查房，不准说话不准看书不准各种小动作，哪怕睡不着也要闭目躺着不动。要不然，就会全校通报批评。

　　王晓飞看看确实时间太紧了，也只好作罢。他们来的时间晚，食堂里已经没什么人了。食堂阿姨已经在打扫桌子板凳了。三个人打好饭菜，便匆匆吃好各自回寝室了。

　　王晓飞的心中，却一直挂记着这事。不论怎样，自己总要找机会“孝敬”师父一下的，要不然就太不够义气了。

　　（八） 　　下午的课外活动，王晓飞便独领风骚了。他本来就擅长大力扣杀，现在又学会了旋球，优势相当明显了。于是，他连着好几局都是11比0赢了，也就是给别人剃了“光头”。

　　当王晓飞接下来把刘亮剃了“光头”后，王晓飞满脸是掩饰不住的得意，晃着脑袋说：“哈哈，第4个光头了！”

　　刘亮走下场，心有不服道：“小飞飞，你小子别太得意！”

　　田晨是最早被“剃光头”的，便也在一边帮腔说：“就是，会有人收拾你的！”说着，把目光转向何蓉蓉，说：“何蓉蓉，你徒弟这么欺负人，你可要好好管教一下啊。”

　　何蓉蓉今天来得晚，差不多排在最后了。她看大家对她期待很高，但是也觉得自己不一定能赢王晓飞，便应和道：“干嘛管教啊？名师出高徒，他厉害，不正说明我水平高么？”

　　王晓飞听何蓉蓉这话，算是偏帮自己，在夸自己厉害了，心下有些得意。哪有师父不帮自己徒弟说话的？

　　等到何蓉蓉上场的时候，王晓飞收敛了张狂样。他对何蓉蓉说：“我让你三个球。”

　　何蓉蓉马上否决说：“才不！不要你让球！”

　　王晓飞当然不想输球，不过也不肯下杀手让师父难堪，只是尽量把何蓉蓉的球接回去，落点也让何蓉蓉方便接。何蓉蓉的旋球发过来，他也稳稳地搓回去。这样两个人一个球来来回回半天，比分长久不动，旁边的人看得无趣极了。本来因为人多，每个人只能轮到玩三四局，现在这么拖延着，更玩不上了。于是走了几个同学，只剩了王晓飞、田晨、何蓉蓉和赵玲四个人了。

　　王晓飞拿着球，提建议道：“要不，我们来玩双打吧。”于是王晓飞和赵玲一队，何蓉蓉和田晨一队。

　　双打比单打紧张有趣多了。既要讲究个人技术，又要注意队友间的配合。而他们是临时组队，自然是缺乏默契，闹得笑料百出。有时候两个人会去抢球，球拍撞到一起；有时候两人都以为队友会接球，球就在两人中间的空档落下，只剩两人大眼瞪小眼。

　　有一回，球本来该何蓉蓉接的，却直奔田晨而去。田晨连忙后退给何蓉蓉让位置。何蓉蓉一个大跨步，想冲过去救球，却不料手中的拍子滑了出去，恰恰好碰到球，球被弹过网了。王晓飞和赵玲是万万没想到球会被这样打回来，一时愣住，让何蓉蓉和田晨得了分。

王晓飞惊讶地说：“师父，这样扔拍子接球，是什么绝技啊？”

　　大家听了都哈哈大笑，赵玲笑得肚子痛，用手捂住了肚子。大家就这样一边打一边笑，毫不在意比分，真是欢乐无比。

　　后来，何蓉蓉看时间差不多了，便说不打了。大家都打累了，也都赞同。何蓉蓉拿了书包和赵玲准备走，王晓飞叫住了她。

　　“何蓉蓉，你等一下。”何蓉蓉奇怪地停了下来。

　　四个人吃着冰棍，往食堂走。田晨突然问：“小飞飞，刚才你好像叫何蓉蓉师父了？”王晓飞挠挠头否认道：“没有吧？”

　　赵玲马上肯定地说：“你说了，我听到了的。”

　　王晓飞有些不好意思，看看何蓉蓉在一边偷笑。他干脆放开了，说：“叫了就叫了呗。有啥了不起。”

　　田晨故意挑衅道：“你小子，叫师父也这么偷偷摸摸！光明正大点啊。还有，一支冰棍就算拜师了？太小气了吧？”

　　王晓飞被逼到无话可说，便对何蓉蓉大声叫了一声“师父”。何蓉蓉听了便玩笑着说：“嗯，好徒弟。”然后大家都乐呵呵地笑了。

　　王晓飞又对何蓉蓉说：“师父，晚饭我请你吃小炒？”

　　何蓉蓉笑着说：“不用。还有，你别叫师父了，我听着别扭。”

　　王晓飞还是不肯罢休，说：“师父，让我请你吧。”

　　何蓉蓉看看推辞不掉，便说：“那这样吧，不吃小炒，你晚自习的时候，买几支冰棍，我化冰水喝。行了吧？还有，别叫师父了。”天气渐渐热了，晚自习教室人多热闷闷的。大家都喜欢上晚自习前买三分钱一支的冰棍，放在饭盒里，等到化了，喝冰水解暑消渴，确实爽快。

　　王晓飞连连点头，说好的好的。

　　晚自习前，王晓飞在小店买了整整10根冰棍，装在饭盒里，飞奔着跑到教室。

　　王晓飞把装得满满的饭盒递给何蓉蓉，何蓉蓉惊呼道：“啊？怎么这么多啊？我要2根就好了。”于是何蓉蓉拿了2根放到自己饭盒里。王晓飞说：“再多拿点。”一边说着，一边不停地拿了冰棍往何蓉蓉饭盒里放。何蓉蓉不肯再多要，却怎么也拦不住。

　　这时，何蓉蓉看到班主任张老师已经站在教室门口了。便提醒王晓飞：“好了，够了。张老师来了。”王晓飞匆忙又放了一支在何蓉蓉桌上，赶紧逃回自己座位。

　　张老师走进来，坐在讲台旁边。学校每天晚自习有一位老师值班，管理班级秩序。虽然今天不是张老师值班，他作为班主任，会在课前到教室来看一下。因为张老师比较威严，所以本来喧闹的教室一下就安静了。大家都赶紧收拾着开始自习。

　　王晓飞回到自己座位，看看上课还有几分钟，便开始撕着冰棍外面的包装纸。这包装纸粘在冰棍上，有点难撕，一不小心就撕碎。好不容易撕好，把包装纸扔到了教室前面的垃圾筐里。这期间，张老师一直盯着他看，他还是漫不经心。反正没上课，老师也不能说他什么。

　　王晓飞把饭盒盖子扣上，之后，就是等着冰棍化成冰水了。他偷眼看何蓉蓉，她已经在正经看书了。难道她不撕包装纸？

　　带着这个疑问，王晓飞晚自习老是频频偷看何蓉蓉。一直到一节课下课，王晓飞才看到何蓉蓉打开饭盒，用勺子捞出冰棍包装纸和棍放到饭盒盖子里，再一起扔到垃圾筐里。

　　看到何蓉蓉喝着冰水，王晓飞心里高兴。王晓飞也端了自己的饭盒喝。冰水上漂着棍子，他用勺子舀了几次，老是滑落。

　　（九） 　　以前王晓飞和何蓉蓉接触不多，一个是因为活动范围地理因素，王晓飞座位在教室最后一排，属于后方，何蓉蓉座位在第3排，属于前方；还有个原因是，她是班长学习好又漂亮的优秀学生一类，而他则属于成绩不咋样毫不出色的那类人。

　　现在，因为经常在一起打乒乓球，王晓飞对何蓉蓉熟悉多了，并且从心里有点喜欢何蓉蓉。因为王晓飞觉得何蓉蓉不仅人很漂亮优秀，性格尤其好，很随和，很善解人意，不像有些优秀学生那样高傲。大家一起打乒乓，说说闹闹笑笑，非常开心。因此每天下午的课外活动，成了王晓飞最期待的时刻。

　　可是，这快乐并没有持续多久。

　　一天晚自习，班主任张老师黑着脸走进教室，对大家说：“同学们先停停，我们开个班会。”大家听了都停下来，抬头看着张老师。张老师严肃地巡视了教室一圈，然后说：“昨天的数学单元测试成绩出来了，我们班考得很不好！上90分的才2个。很多人只有70多分。我看，一些同学的心思，根本没有放在学习上！”张老师又严厉地扫视了教室一圈，每个人都觉得张老师说的就是自己，在心里开始默默反省。张老师又说了班上的一些问题后，总结道：“还有三个星期不到就要期末考试了，大家要把心思放到学习上来，不要一天到晚只想着玩！好了，下面你们继续自习。”

　　张老师走下讲台，来到何蓉蓉身边，小声说了句：“何蓉蓉，你出来一下。”何蓉蓉跟着张老师来到门外走廊上。

　　张老师看着何蓉蓉问：“这次数学你怎么没考好？什么原因啊？”

　　何蓉蓉这次数学考了89，平时她都是95以上，保持第一的。何蓉蓉有些愧疚地半低着头，回答道：“没有好好复习。有几个选择题粗心错了。”

　　张老师又追问：“为什么没有好好复习？有什么事情分心了吗？”

　　何蓉蓉咬了咬嘴唇，说：“没有。就是没重视。”

　　张老师沉默了一会，有点犹豫地问：“你……是不是和王晓飞……我看他给你买冰棍？”

　　虽然张老师没有直接说出“谈恋爱”这个词，可是何蓉蓉还是一下子明白了老师话里的意思，顿时很是生气，抬起头板着脸说：“没有！”

　　张老师看她生气的表情，心里相信了她，不过还是提醒了一句：“没有就好。学生还是学习为主，要记住。”然后张老师便让何蓉蓉回教室了。

　　何蓉蓉回到座位，想着刚才老师“诬陷”自己早恋，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禁不住鼻头一酸，眼眶里便都是泪了。她怕别的同学看到，便尽量低了头，使劲忍住要滴落的热泪。可是眼泪还是要从眼角里溢出来。何蓉蓉赶紧把手举起来，装作扶住头，偷偷用手指把流出来的眼泪擦掉了。何蓉蓉想，以后要和男生保持些距离了，免得影响自己的名声。

　　王晓飞看到何蓉蓉和张老师走出了教室，过会回来的时候，何蓉蓉满脸的不高兴，猜测老师批评她了。好学生就是这样，考差一点就要挨批评，像王晓飞这样的，老师都懒得批评了。王晓飞这次数学成绩80，不在老师批评的70多分的“很多人”行列里。王晓飞觉得自己成绩挺稳定的。他看到何蓉蓉好像在擦眼泪，心里觉得这何蓉蓉没必要这么要强吧，只是一次考试而已。转念一想，又觉得和何蓉蓉比起来，自己太不上进了，还是应该好好学习才对。于是，王晓飞开始认真看起书来。

　　（十） 　　张老师训话后的第二天课外活动，来打球的人就只有三、四个人了。想来大家都打算改“邪”归正，把玩的心思收回到学习上去了。何蓉蓉也不来打球了。每天球台边就只有王晓飞、田晨他们三、四个人在继续照常打球。人数少了，每个人打的机会就多了，反倒觉得比以前玩得痛快。

　　这天王晓飞刚好打了一局下来，站在球台边休息。转头四望时，他看到了站住小店旁边的何蓉蓉。小店旁边有一棵石榴树，何蓉蓉就站住这棵石榴树下，好像在等人的样子。

　　何蓉蓉穿了一条细小黄格子的连衣裙，一双白凉鞋，站在石榴树下。一部分头发束起后别了个蝴蝶型发卡，再和其他头发一起垂落披着，显得很是优雅。可能等得不耐烦了，何蓉蓉便仰头看那棵石榴树。五月底的石榴树上，细密的绿叶中开着许多红艳艳的石榴花。何蓉蓉突然像发现什么似的，伸手去拨着石榴树枝，并歪了头在仔细看，脸上似乎有欣喜的表情。

　　王晓飞也好奇她发现了什么，便走了过去，打了声招呼：“何蓉蓉。”

　　何蓉蓉听到声音，放开树枝转过身来，看到是王晓飞，脚步悄悄往后退了两步，淡淡地说了声：“哦，是你啊。”

　　王晓飞问：“你在看什么？”

　　何蓉蓉回答道：“哦，这树上结小石榴了。”何蓉蓉看向石榴树，脸上是树枝晃动的光影。

　　“真的？我看看。”王晓飞便拨开树枝，仔细找了下，确实看到有两个小小的石榴。

　　王晓飞说：“这石榴是小店老板种的吧？真好，到时候他就可以有石榴吃了。”

　　何蓉蓉摇头道：“这种石榴不能吃吧？应该是观赏石榴。”

　　王晓飞有些失望：“这样啊。我分不出来。”

　　这时，何蓉蓉看到王瑜跑了过来，马上对王瑜责怪道：“鱼儿，你怎么这么久啊？我都等你半天了。”

　　王瑜笑着道歉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哎呀，我翻了半天都找不到歌本，后来才发现夹在物理书里了。奇怪啊，怎么会在物理书里。”

　　何蓉蓉马上说：“你呀，哼，肯定是上物理课的时候翻歌本了吧。”

　　王瑜哈哈大笑，说：“有可能。我一听物理吧，就头晕想睡觉，看看歌本会清醒些。”

　　王晓飞知道女同学们几乎都有一本歌本，用一个笔记本手抄流行歌的歌词，还配上一些花花绿绿的明星贴纸。王晓飞觉得这有什么意思啊，比起打乒乓球来说，可是太没劲了。

　　王晓飞便问何蓉蓉：“何蓉蓉，你怎么不来打乒乓了？”

　　何蓉蓉说：“现在天气太热了，不想打。”然后挎住王瑜的胳膊，说：“我们走吧。”

　　何蓉蓉和王瑜走了一段路，何蓉蓉对王瑜说：“刚才你怎么去这么久啊。都怪你。”

　　王瑜奇怪地问：“怎么啦？”

　　何蓉蓉说：“我一个人在那，王晓飞还过来说话。”

　　王瑜恍然大悟。之前何蓉蓉把老师怀疑她早恋的事告诉过王瑜，当时还委屈地边讲边流泪呢。

　　王瑜宽慰她道：“没关系啦，只是说两句话嘛。操场人这么多，没人会瞎想的。”

　　何蓉蓉叹了口气说：“我可不想别人误会。”

　　王晓飞看她们走了，便也走回了球台。田晨问他：“你找何蓉蓉说什么？”

　　“没说什么。就问她怎么不打球了。她说太热。”

　　王晓飞懒洋洋地靠在旁边的栏杆上，望着那棵石榴树，想着刚才何蓉蓉对他说话时语气里的冷淡。王晓飞觉得人和人之间真是很奇妙，突然就熟悉了，突然又陌生了。以前和何蓉蓉就是普通同学，也几乎没有说过什么话。后来一起打球，她是他师父，一起说笑玩闹，彼此很熟悉了。现在，又恢复到以前的普通同学，她坐在教室前面区域，他坐在教室最后排；她平时从前门进出教室，他平时从后门进出教室；她考试还是名列前茅，优秀的光芒笼罩；他依旧吊儿郎当成绩不好不坏泯灭众人，两人似乎也没什么机会再说话了。

　　（十一） 　　六月里，太阳越来越明亮晃眼，气温一天天上升，热得人懒洋洋的。王晓飞再也不用抢台子了，因为基本没什么人去打球了。一个是因为天气热，一个是因为期末考试临近了。连王晓飞和田晨，也有几天没去打了。

　　下午的自习课，数学老师突然跑来发了两套试卷，说晚自习前要交。大家两节课都在抓紧埋头做卷子。下课铃声响起，王晓飞马上扔了手中的笔，从纠结的数学卷上抬起头来。期末复习阶段，就是不停地做一张张试卷，做得人头昏脑涨麻木不仁了。他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看看班上，大多数人仍旧在埋头继续做着题。

　　王晓飞拍了拍田晨，“别做了。去打球。”

　　田晨听了放下笔，从桌子里拿出球拍和球，两个人下楼去打球了。大概最近太压抑了，王晓飞打得非常地拼命。因为王晓飞的大力扣杀，球速很快，田晨老是接不到。而接不到的球又由着惯性要跳出好远。田晨总是要跑一段去拣球。这样子的打法，只一会两人都大汗淋漓了。

　　田晨抱怨道：“小飞飞，你小子别这么大力好不好？”

　　“好吧好吧，我们玩旋球。”王晓飞擦了擦额头的汗。

　　旋球只需要手腕使力搓球，动作幅度小些。田晨的旋球是王晓飞教的。于是两个人你来我往地搓着旋球，角度各种刁钻。

　　可是天气确实热，两人一直大汗不止。田晨说不打了，热得不舒服。王晓飞也只得作罢。两个人回寝室洗了澡，在食堂吃了饭后就赶紧去教室做卷子了。

　　也许是隔了些时候没运动，也许是出了太多汗，王晓飞晚上一直有点疲惫的感觉，头也晕乎乎的，觉得自己是感冒了，便和值班老师请了假，早早回寝室睡觉了。

　　王晓飞正睡着，迷迷糊糊间听到寝室的人说话，好像在说什么《少女之心》的书。

　　“你下次带来我们看看？”小六问了一句。

　　“不敢啊。里面写的啊……哈哈。”王晓飞听出这是马健的声音。马健是寝室里比较早熟的一个人，经常在寝室夜间的卧谈会上，给大家讲点带“黄色”的内容。王晓飞虽然心里反感着这些内容，总觉得自己是在被教坏了；可是那些神秘的内容，又往往刺激着大家的想象力，引得他们身心澎湃。

　　“说说呗。”其他人求着马健，王晓飞也竖了耳朵听着。

于是马健压低了声音，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段情色情节。讲完后，寝室里静默了一阵，想来每个人都心猿意马着。

　　马健接着说：“要是能干真人就爽了。自摸不过瘾。”

　　“你想干谁？”小六问。

　　“蓉儿怎么样？你们看到没，她那胸......”听到马健淫贱的声音提到蓉儿，王晓飞瞪时从迷糊中清醒过来，知道马健接下去要说的话肯定不堪之极。王晓飞一急，脚使劲一伸，把挂在床头柱子上的布袋踢了一脚，布袋里的饭盒撞到床架子，叮铃咣铛直响。

　　“吓老子一跳。”马健骂了一句。

　　王晓飞装作刚醒的样子说：“哎？发生什么事了？我睡了多久了？”

　　“你回来就睡了。现在半夜了。你这动静别把老师招来了。”小六回答到。

　　王晓飞瓮声瓮气地说：“感冒真太难受了。”

　　被王晓飞这一吓，大家就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各自睡去了。

　　王晓飞头疼着很快就睡着了。他梦到自己站在一个荒原上，拿着球拍，却找不到球台。一转身，何蓉蓉站在他面前笑看着他，黄色小格子连衣裙，还有披肩的长发在飘动。王晓飞从来没注意到何蓉蓉的眼睛那么大，那么水汪汪的。荒原上突然长满了石榴树，都开着红艳艳的花。何蓉蓉的头发又从披肩变成了马尾辫。何蓉蓉用手从马尾辫上拉下扎着的白手绢，站在石榴树下一边扎着头发，一边朝着他笑。王晓飞走过去，何蓉蓉闭上了眼睛。王晓飞凑过去亲上何蓉蓉的脸，一种温热柔软的感觉，还有点香。突然何蓉蓉的衣服就从肩上向下滑落，王晓飞着急地伸手抓住衣服，却丝一般滑，蓦地王晓飞就觉得小腹一紧，大腿处便一阵热流，从头到脚的舒畅。

　　王晓飞从梦中醒来，听到自己的心怦怦地剧烈跳动，全身汗湿湿的，尤其觉得大腿处一片冰冷黏湿，知道自己在梦中“跑马”了。王晓飞慌张着起来，轻手轻脚地收拾了一阵。

　　再躺回床上时，王晓飞很久不能入睡。王晓飞不是第一次“跑马”，只是以前没有这般香艳的场景，尤其梦里的人物都是面目不清的，没想到这次却是真真切切的以何蓉蓉为对象。这让他心里有些罪恶的感觉。想到梦里何蓉蓉的大眼睛和笑容，那么甜美，而自己却这样的肮脏，有霎那他觉得自己要窒息了。四周是静悄悄黑洞洞的世界。既想回味梦中的情景，心里又是满满的愧疚感，王晓飞就在这纠结中迷糊着又睡着了。

　　（十二） 　　早上王晓飞很早就醒了。王晓飞夜里睡觉出了汗，感觉早上精神还不错。看看时间，还有十来分钟起床铃才响。躺在床上又想起昨夜做的梦了，那香甜的感觉让他心动不已。想了会又觉得自己这样沉迷其中是不对的，便起了床，想趁没人把昨晚弄脏的内裤洗掉。

　　王晓飞端了脸盆到水房，三下五除二把内裤洗好了，顺便还洗了双袜子，回寝室晾好。恰好起床铃响了。

　　马健从床上坐起来，看到王晓飞，奇怪地问：“你怎么起这么早？”

　　王晓飞答了句：“醒了就起了呗。”然后就端了脸盆毛巾去水房洗脸。他正洗着，马健也端了脸盆毛巾来了，站在他旁边的水龙头位置处开始洗漱。

　　马健在脸上抹了几下毛巾，侧过脸看着王晓飞意味深长地说：“看到你洗内裤了。昨晚……是不是？”

　　王晓飞恼怒地答：“去你的。”

　　马健继续回味着说：“昨晚吧，我做了个春梦啊。哈哈。你知道吗？我……”

　　王晓飞听着，心里火的不行，这混蛋不会梦到何蓉蓉吧？王晓飞“哗”地一声把脸盆的水倒掉，水溅起来，马健赶紧跳开。王晓飞端了脸盆走了。

　　从早上起，王晓飞就一直心里不舒服，老想到马健的梦，是不是也和何蓉蓉有关。一想到马健叫何蓉蓉“蓉儿”的声音，他就觉得简直是侮辱了何蓉蓉的名声，侮辱自己的师父，也就是侮辱了自己。想到自己做的梦，又觉得自己和马健一样，都是丑陋不堪。一上午他都不敢看何蓉蓉。以前何蓉蓉站起来回答老师问题的时候，他经常是带着欣赏还有些许自豪的感觉看着的，觉得她是他师父，她是他喜欢的人，真有面子。而今天，他只想把自己埋在书本里，甚至有想憋死自己的冲动。

　　中午饭后回到寝室，还有一会午睡。王晓飞趴在寝室走廊尽头的窗户边，站着看风景消食。楼下的路上走着三三两两的学生。这条路是从食堂过来的，刚好连着寝室楼一楼的走廊小门，比正大门要近，所以学生吃好饭都走这条路回寝室。然后王晓飞看到马健和小六一起走过来。他突然起了个念头，跑回寝室拿了脸盆，快速到水房打了盆水，然后站在走廊窗户边等着。看着马健走到下方时，一盆水“哗”地倒了下去，正浇在马健身上。王晓飞心里乐开了花，躲回寝室了。

　　没一会，马健就浑身湿淋淋地冲到楼上，站在走廊里大骂着泼水的人。吵吵嚷嚷一阵后，把寝室生活老师给惊动了。生活老师就在楼层里调查。后来，有目击者告发了王晓飞。

　　王晓飞被叫到了生活老师办公室。马健换了身干衣服也来了。王晓飞赶紧拍了下马健肩膀，说：“哥们，对不起啊，我闹着玩的。”马健狠狠瞪了王晓飞一眼没说话。

　　生活老师严厉地问王晓飞：“王晓飞，你说说，怎么回事？”

　　王晓飞赶紧老实站好，低着头做出忏悔样说：“我觉得天气太热了。就想泼水凉快一下。”

　　生活老师追问：“想凉快怎么泼别人？你怎么不泼你自己？”

　　王晓飞小声辩解道：“我就只是觉得好玩。”

　　生活老师看他已经和马健说过对不起了，认错态度还不错，想着他就只是年少贪玩，也就不再深究，只是训道：“你这样恶作剧是不文明的。扣2分。晚上交份检查。”然后就让他们回寝室午睡了。

　　王晓飞走在马健后面，看着他还没干透的头发，心里乐滋滋的，这一大早淤积的郁闷一扫而光了。

　　下午，学校广播里播放了对王晓飞的通报批评。对同学的问询、打趣，他都一直坚称自己是闹着玩，觉得泼水凉快。他注意到何蓉蓉听到广播的时候，瞟了他一眼，好像有点蔑视的眼神。

　　他想何蓉蓉肯定以为他是不守校规的坏学生。他心里很想告诉何蓉蓉，自己是在替她维护清白，惩治打她主意的坏小子。可是他不能说，只能闷在心里了。

　　（十三）

　　一转眼暑假了。王晓飞一放假就连着熬夜看电视吃吃喝喝尽情放纵自己。可是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天，他又觉得没劲透了。

　　这天上午，王晓飞睡醒起来，家里空荡荡的没人。想想电视也没什么看的，就没开。他坐在沙发上无聊了一会，就去柜子里翻出了乒乓球拍和球，自己打了会，便想起了和何蓉蓉一起打球的日子。他一时心血来潮，便想着去找何蓉蓉，也许可以一起打球，便带着球拍和球出了门。

　　外面是红彤彤的大太阳，知了声嘶力竭地一声声叫唤着。夏天真的来了。王晓飞走到了铁道上，他知道沿着铁路走到何蓉蓉家的小区只要半小时就够了。铁道上没有人，铁轨蜿蜒沿着山势前行。王晓飞有时在铁轨上走平衡木，有时又在枕木上蹦格子，有时拔下铁道边肥肥壮壮的狗尾巴草打一个死结，有时又看看铁路桥下深深的山涧。

　　就这么一路愉快地走着，走到何蓉蓉家小区附近了。王晓飞突然想到，自己找何蓉蓉说什么理由呢？他这才开始紧张起来。铁路边有一条小路转下去，就可以进到小区了。何蓉蓉家在小区的外围，靠着铁路这边的保坎。有一次坐校车，大家聊天的时候，王晓飞听何蓉蓉说起过。何蓉蓉说：“我家最好找了。靠着保坎最外面的一幢。我家的阳台上，种满了花。还有长长的三角梅挂着。谁家也没我家绿化好。”

　　王晓飞看着最外面的那幢房子，一下就找到何蓉蓉家了。阳台上搭了个木架子，上面挤挤挨挨地各式的花盆种着不同种类的花。最大的就是几枝三角梅，长长的枝条挂了下来，绿叶间夹着紫色的三角梅花朵。看着那些花花草草，王晓飞想，靠阳台的屋子会不会是何蓉蓉住的。

　　王晓飞瞧了会，终于想出了个理由，就是暑假作业的题目好像抄漏了。他自信满满地走进小区，很快就找到了何蓉蓉家。站住门口他犹豫了一会，还是勇敢地敲了门。

　　门开了。一个中年男人站在门口，疑惑地看着他。王晓飞赶紧说道：“叔叔，这是何蓉蓉家吗？我找她抄一下作业题目。”

　　中年男人看了王晓飞一眼，转身走进屋去了。过了会，一个10来岁的胖男孩走了过来，瞪着王晓飞问：“你是谁？找我干嘛？”

　　王晓飞也是一愣。难道这不是何蓉蓉家？他又说了遍：“我找何蓉蓉。”

　　胖男孩转身大喊一声：“爸，找姐的。不是找我。”

　　男孩走回屋里，中年男人又走了出来，嘟囔着说：“我还以为找龙龙的呢。”然后警惕地看着王晓飞说：“你是谁？”

　　王晓飞说：“我是何蓉蓉同学。找她抄下题目。”

　　中年男人说：“她不在家，今天去她姑妈家了。”

　　王晓飞只好失望地告辞了，又沿着小路走上铁道，回头望了会那个阳台。王晓飞丧气地沿着铁路往回走。到了铁路桥这里，他站了下来。看着深深的山涧，他大声地喊着：“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何蓉蓉，我喜欢你。”然后他拿出乒乓球，用发旋球的动作，把球向着山涧发了出去。

　　白色的小球在山涧里飘落。一列火车从王晓飞的身后飞驰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