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言穿越明朝女人作者简梨
每天推荐最新完结好文 世间多美好,唯你,是我情之所钟 简介: 以明朝为背景的穿越小故事。 女人啊,先立身为人,再谈男女。 本文别名《没有金手指的穿越生涯》 普通女子穿越到明朝,没有特别的金手指,却淡定从容,全凭个人努力,过上精彩人生。每一世迥异的处境,开局或艰难或从容,以大明女人的视角,讲述一个个奋斗故事。本文快穿,节奏明快,情节紧凑,女主每一世都靠自己奋斗,验证着“天生女王、自立自强”的主旨。文章涉及到许多明朝正史知识和医药知识,逻辑严明,行文流畅,高潮迭起,代入感极强,“独立自强”的女主极具魅力。 以德立身,爱屋及乌 第1章不种田 柳柳醒来的时候,入目的是原木房梁和茅草屋顶。 一定是我睁眼的方式不对! 柳柳狠狠闭上眼睛,缓缓重新睁开,依然是原木房梁和茅草屋顶,不知什么小动物从房顶上经过,一阵窸窸窣窣,灰尘飘落到她脸上。 灰尘不长眼,眼睛里也落了些,柳柳伸手揉眼,却发现自己的手变得枯瘦蜡黄,这是一双幼童的手。 哦,原来是穿越了啊! 眼中的疼痛提醒柳柳这不是做梦,转头打量了一下屋中的环境,家徒四壁足以形容,看来是穿越成一个贫家小女孩儿了啊! 不怕,不怕,知道是穿越就好。虽然没有当成皇后王妃、大家千金很遗憾,但贫家女也不错啊,她看过很多网络小说,不能宫斗宅斗,还有种田模式不是? 这年头穿越也是抢手活儿,没点儿噱头,烂大街的穿越网文都没人看。柳柳心想,既然自己作为万中挑一被选中的人,肯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天赋。 知道自己穿越了,柳柳就一心找金手指。 种田是个辛苦活,千百年来,农民作为社会基石,数量最多、活计最苦、寿命最短,没有金手指,怎么种田? 翻来覆去的检查新身体,瘦骨嶙峋,黄中透黑,手上全是老茧和细小伤口,一看就是饱经风霜的“劳动人民”。柳柳努力想,她身前没买过古董、没救过人,甚至宠物都没养,就算有什么随身空间金手指估计也带不过来。 翻箱倒柜的找到几根针,扎破手指含在嘴里没反应,涂在身上没反应,把房间里稍微能过眼的东西都试过了,依然没反应。难道金手指具有延迟功能,或者自己的血放的太少? 瞅瞅这瘦骨嶙峋的身子,柳柳权衡一下,还是放弃了。别金手指没找出来,直流血过多而亡。具她多年看小说经验,穿越多半是单程票。 折腾了半天,只有还是女儿身让她感到安慰,做了这么多年女人,可不想变性! 在床上摸索半天,肚子响起尴尬的轰鸣,柳柳饿了! 醒来这么久,也没听到人说话声,难道自己穿成了孤女吗? 柳柳感受着气温,把床上的外套胡乱套在身上,床前有双黑色布鞋,想必是原身的鞋子了。麻溜穿上鞋,才发现鞋子居然不合脚,大了许多。往屋外走去,踩着院子里的石头树枝碍得脚疼,这鞋底儿也太薄了! 柳柳仔细门口观察她所在的地方,黄土筑墙,茅草为顶,木门、油灯,院子西面还养着些鸡,中间是一大片空白的平整土地,这大约是晒场了。 柳柳小心走到院子中央,这院子平整的也太马虎了,还有小石头和树枝,总弄得她脚疼。走到院子门口再回头,柳柳才看清了整个院子的全貌。 一共三间大屋,中间的屋子明显要好些,虽然还是黄泥筑的墙,但屋顶用的是瓦,两边用的是茅草,柳柳就是从盖茅草的西屋走出来的。 在屋两旁还搭了棚子,也不知是做什么的,柳柳想走回她西屋的棚子那边,瞧瞧那儿有什么。 突然传来人声,几个人有男有女的说着话往这边来。 柳柳一见这一对夫妻带着两儿一女,熟练推门的架势,就知道是原身的亲人,好悬,原来不是孤女啊! “叽里旮旯儿……” 那妇人进门就是一串叽里咕噜的话,语速太快,口音太重,柳柳根本没听清她说什么,只能呆呆愣愣的看着她。 妇人摸了摸她的额头和背心,又说了些什么,看柳柳还是一副木讷像,气得直掐她胳膊。 柳柳这才尖叫出声,连忙躲开。这么瘦弱的小孩子,这恶毒妇人居然还掐她,果然不是亲妈吧! 跟着回来的女孩儿拦住妇人,牵着柳柳的手,把她送回西屋。 路上轻声慢语的和他说话,柳柳注意力高度紧张,连蒙带猜的才明白话中大致意思,“嗯”了几声。 苍天,原来穿越的第一个难题就是语言啊! 柳柳在床上躺着用了饭,说是饭,其实就是粘稠的不知名谷物浆糊混合着不知名的绿色叶子,看小姑娘细心哄她,面带期待的模样,看样子还是好东西。 一喝下去才知道难吃,粗得割喉咙,可这具身体实在太饿了,对这样粗劣的食物也渴求得很,三下五除二就吞下肚子。柳柳这时候相信“环境造就人”这句话了,上辈子的猪食都比这精细。 小女孩儿的生活环境简单,又有个温柔和气的姐姐和她交流,柳柳很快就掌握了此地方言,听着像上辈子南京一地方言,说还不太标准,但听已经没问题了。 这时候她才明白,一见面就掐她的“恶毒”妇人,居然真是她亲娘。 柳柳今生依然名柳,姓赵,人称柳娘,乃是这赵二郎家的幺女。 柳娘能听懂话了,也慢慢和家里人多接触,表现得活泼起来。 到了吃饭的时候,她姐姐月娘又领着她到中间正屋吃饭。中间的正屋,外间兼做客厅、餐厅,里间是赵二郎夫妻的卧房,东面的茅草房归两个哥哥住,西边的茅草房归月娘和柳娘。 “爹,娘,大哥,二哥……”月娘进门先称呼人,语气轻柔缓慢,十分温柔动听。 “爹,娘,大哥,二哥……”柳娘赶紧跟着称呼。 “哟,老娘还以为你哑巴了呢。这么些日子不声不吭的,供你吃供你穿,还得不了你一声称呼啊!”赵二婶刻薄道。 柳娘在心里翻白眼,叫一声爹娘也不知用了多大的意志力,就这种粗鄙人物,也佩得自己尊重?多亏现今不流行叫爸妈,不然打死自己都叫不出口。柳娘如今还十分骄傲,一般二般人不放在眼里。 “娘,小妹就是病糊涂了,不是有意的。这几日我在房里照看她,话都少了,哪儿是以前叽叽喳喳的样子,说话还时不时结巴,也不知是不是伤了嗓子。”月娘温柔解释道。 “什么,伤了嗓子,过来我看看!”赵二婶惊叫一声,把柳娘拉到跟前,让她张开嘴给她看看,催促她发出啊啊啊的声音。 柳娘心中一叹,虽然粗鄙,但好歹有些慈母之心,以后不偷偷说她“恶毒”了。柳娘忍着近距离接触从赵二婶口中窜出的口臭,为了这慈母之心,也该忍住! “吓死老娘了,没事儿,是个能打鸣儿的。”赵二婶查看过后松了一口气,把柳娘推到旁边,道:“还好,还好,要是哑巴了,以后不得嫁不出去!” 柳娘猛翻白眼,果然感动得太早了。 “你这婆娘,太聒噪,还不吃饭!”赵二郎轻怕桌子,喝住嘲笑的两个儿子,开始吃饭。 “今年雨水好,秋收肯定有个好收成!看着天儿,见天儿的下雨,老话儿说的好,春雨贵如油,今年这收成啊,差不了!” “今年秋收的时候多大两斗谷子,快快活活过了冬不说,这青黄不接的春日里,也不用挨饿!说不得还能吃上几顿疙瘩汤呢!” 赵二婶自己一个人就能唱一台戏,没人和她搭话,她也能嘀嘀咕咕说个不停。 柳娘只有旁听的份儿,她这时候才羡慕那些一穿越就摸清朝代、理清家庭关系的高手,在这破地方好多天了,她还只能听懂简单对话,这还多亏了赵二婶的碎嘴。问题的关键是,赵二婶话多归话多,可一句有用的都没有,直到现在赵二婶都不知道自己来了什么朝代,连家里姓赵都是听旁人称呼的。 “疙瘩汤算什么,要是能吃上白米饭,那才好呢!”大哥儿笑道。 “白米饭,怎么不美死你,干脆想糯米饭算了,白日做梦的东西!”赵二郎轻斥一声,放下碗筷。 如今正是春天,陈粮已尽,新粮未下,家里的粮食都要省着吃,白米饭是员外老爷家的待遇,糯米饭更是逢年过节才有好东西。 训斥过异想天开的婆娘和儿子,赵二郎吩咐道:“快些吃,吃完都和我下地去。柳娘也养好了,家里的事情都收拾起来。” 柳娘抬起头,圆溜溜的大眼睛眼巴巴的看着他,好似没听懂似的。 赵二郎看小女儿瘦骨嶙峋的,实在可怜,叹息一声道:“罢了,月娘,今天你在家里教教你妹妹,病了一场,什么都忘了,也容你再躲懒一天!” “不用,爹,我还是下地吧,让娘在家里教妹妹,娘还怀着小弟弟呢,正该歇歇。”月娘推辞道。 “还是月娘有良心,知道心疼你老娘。得了,你小孩子家家的,歇着吧。当年怀着你大哥的时候,直接生在田埂上,老娘又不是弱不禁风的娇小姐!”赵二婶西里呼噜的喝完嘴里的饭食,把碗一搁,就去准备下田用的工具了。 大哥儿、二哥儿不敢耽搁,把有限的菜分着倒进饭碗,着急忙慌一阵乱刨,都进了嘴里,来不及擦嘴,就往外跑。 到东屋的棚子拿上工具,背好背篓,一家人又下地去了。 柳娘给月娘打下手,跟着洗碗、擦灰、扫地、整理院子,正屋还好,东屋西屋都是茅草房,灰尘掉得厉害,一天不擦就脏得看不过眼。 等到收拾干净,月娘又忙着给鸡拌鸡食,身为姐姐,月娘十分照顾大病初愈的柳娘,让她回屋歇着去。 柳娘坐在屋里床上,看着简陋的房屋,心情灰暗。 日子实在太苦了。 她身上是浅红色的粗布衣裳,羡慕这种古法染织的衣服不?上辈子多羡慕啊,这才自然健康。可惜在这里正红色才是好东西,送礼二尺红布头就是重礼,因为染料稀缺、固色手段不足,衣服褪色严重。颜色鲜亮的衣服才让人羡慕,过水看着就旧了。 还有鞋底薄得让她脚疼的鞋子,晚上悉悉索索在屋顶练习跑步的老鼠,难以下咽的饭菜……更重要的是这么久都没找到的金手指!不说空间系统,就是让自己更健康、更强壮也行啊!结果,什么都没有,柳娘还常常因为饥饿夜里睡不着。 在这里这么多天,柳娘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朝代,一家六口、包括过路的村民都穿着简陋的衣服,上衣下裤,根本分辨不出朝代。 不行!不能再这么下去,柳娘不甘心坐以待毙! 第2章不种田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月娘刚把鸡食拌好,就看见柳娘回来了,“不是说出去玩儿了吗?多玩一会儿,这些天都在屋里闷着,别闷出病来了。” “不了,我有些累,先回房了。”柳娘闷闷不乐的回房,坐在床沿上发呆。 柳娘以为自己在赵家过的日子已经很苦逼了,恨不得马上逃离,等到走出院门,看到村人的生活,她才知道,自己的日子居然算中上。 原身的小伙伴是怎么说的:“柳娘,你真好命。打碎了家里的碗没挨揍不说,病了还能在家里歇着,你爹娘待你真好。” 在村子里逛了一圈,柳娘才知道女儿家能有自己独立的房间是多么不容易,即便她和月娘合用一间。那些祖孙三代同堂生活在一起的人家,女孩儿就在堂屋里打地铺,房子紧张的,男孩儿也不例外。 更何况赵家还有一间盖了瓦的房子,虽不是青砖,但在村中已经足够让人羡慕了。秦砖汉瓦,说了这么多年,可下层老百姓依旧用着泥土筑墙,茅草为瓦。 柳娘飘在半空中的心总算落到了地上他,她终于接受自己穿越的事实。 穿越并不美好。 柳娘脱下自己并不合脚的鞋子,愣愣的发呆,然后在房间里一通翻找。 “你找什么呢?”月娘收拾好家务,过来问道。 “姐,家里有碎布头吗?我想做双鞋子。”把鞋底纳得厚厚的,身体再坚强,也受不住薄鞋底的折磨。 月娘没好气的点了点她的脑袋,“你这妮子,想什么呢!翻新的鞋子,那是逢年过节才有的东西,病糊涂了不成,等你出嫁的时候,自然就有全新鞋子了!” 原来家里连碎布头都没有啊,柳娘叹息,也怪她没想到。 “你脚上穿的还是咱娘小时候穿过的呢,过了我的手,又传到你手里,你可爱惜着些,说不得还要给妹妹穿。外婆最是大方,娘穿过的鞋子都让她带到婆家了。”月娘看了看外面小声道:“不过这话你别出去说,娘怀着的肯定是弟弟,你别触霉头。” “放心吧,我知道的。”柳娘笑答,自己一个成年人,用心生活,难道还比不过一个小姑娘吗? “你知道什么!自从病好了就糊里糊涂了,娘都担心你站不住呢!”月娘没好气道。 柳娘反驳不了,转移话题道:“我想有双合脚的鞋子,草鞋怎么样?” “穿草鞋脚要露在外面的,不成不成,咱们虽然不能和千金小姐一样裹个三寸金莲,可脚也不能让外人看见啊。”月娘连连摇头,“记着啊,在外面不能脱鞋,让男人看见,你就要嫁给他的,知道吗?” 裹脚?柳娘悚然而惊,这恶习由南唐后主而起,盛行于宋明清,所以现在是什么时候?外面没人穿马褂,男人也不是辫子头,应该不是清朝。在宋朝要时刻担心自己的小命,大脚逃命的时候还利索些,若是在明之一朝,程朱理学大行其道,女子的生存空间再次挤压,前途渺茫啊。 看月娘这么羡慕三寸金莲,显然是富贵人家的讲究,柳娘从来没这么感激过自己穿越的是贫农家庭。和身体残疾相比,贫穷又算的了什么呢? “知道了,姐,我不会的。那我在外面套上一层袜子呢?”柳娘又问。 “哪儿有那么多布料给你造,咱们可就两双袜子,等着大日子穿呢!” “姐姐,好月娘,你就让我做草鞋吧。袜子咱们一人一双,放心,我肯定爱惜的。”柳娘拉着她撒娇道。 月娘开始还不同意,其后耐不住她缠磨,只道:“你乖乖的,不糟蹋东西,别惹娘生气,我才答应。” “答应!答应!”柳娘连连点头应下。 家里的事情拿下葫芦起了瓢,月娘歇了一会儿,又接着忙去了。 柳娘翻开床铺,从底下拉出一把稻草来。贫穷人家在床下铺的是稻草,每年秋收的时候换新的,自嘲起来还要说“比棉花还暖和呢!” 把稻草喷水发湿,旋转,两根揉成一根,搓得长长的,其实也就是制作“线”的过程,只是这线太粗。柳娘还找来的木桩和木槌,把稻草捶打服帖,让它更像线。 草鞋的制作类似一字拖,她脚小,很快就编好了。感谢原身手上都是老茧,上辈子她兴致突来学习制作草鞋的时候,手太细嫩,可让稻草给割了好几个口子。 一回生二回熟,柳娘不仅给自己编了一双小草鞋,给月娘也编了一双,等月娘做好饭食再次回房的时候,柳娘已经拿着两双新鞋向她炫耀了。 “哎呀,果真不错,脑子没全丢了,我瞧瞧,真好,真好!”有好东西谁不爱呢?月娘试了试,又道:“夹趾的地方有些磨脚,我还有方烂了的帕子,正好剪了逢上。” 月娘的针线活十分麻利,说话的功夫已经在穿针引线了。 在夹趾加上布料,的确舒服很多。 “快快,趁着还有时间,给爹娘大哥二哥也做一双!”月娘兴奋道。 “咱们没有那么多稻草啊,编草鞋可要结实的好稻草。都编草鞋了,咱们睡什么啊?”现在两姐妹的床可是在稻草上搭一层粗布就是,把稻草揭了,她们就只能睡木板上了。 “怕什么,咱家又没喂牛,稻草还剩着不少呢,去东棚子拿就行了。可惜东棚子风吹日晒的,这都半年了,肯定不结实了,先用咱们床底下的。”月娘年纪虽小,主意却不小,三下五除二就定下的规章。 柳娘无奈,只能听她指挥了。 所以甭看你是穿越的,在这里,依旧听小姑娘指挥! 时间不够,等到赵二郎夫妇父子回家吃饭的时候,柳娘也堪堪编出一双新草鞋来,是给赵二郎的。 月娘赶紧去端温在灶上的饭菜,柳娘则抱着草鞋去请功。 “爹娘,我在家里歇着事情少,就想给爹娘哥哥编双草鞋,今天时间短,只把爹爹的编出来,您试试合不合脚。” “哟,我小闺女都会编草鞋呢,拿来我看看。”赵二郎笑着接过草鞋,仔细看过,又穿在脚上试,高兴道:“不错,不错,能穿,除了不紧实。你年纪小手劲儿不够,正常的,多练练就好!” “爹穿着好就好,姐姐还把旧手帕剪了逢在夹趾,就为了让爹穿得更舒服呢!”柳娘邀功道。 “好,好!我一双闺女都懂事,知道孝顺爹了!”赵二郎哈哈大笑。 赵二婶也笑道:“只有你爹的,你老娘的呢?” 柳娘身子一抖,战战兢兢道:“下午就给娘编,今天时间不够了。” 赵二婶夸张笑道:“抖什么抖,老娘能吃了你。个死丫头,打碎了饭碗老娘都没狠揍你,总算干件顺眼的事情了,去坐着吧!” 一家子因为一双草鞋气氛热烈起来,两个哥哥也装着戏台上书生的样子,打躬作揖的请柳娘做鞋。柳娘推脱没草了,两兄弟拍着胸脯的说“用我们床底下的!” 日子就算过起来了,春耕繁忙,月娘在家里歇的够多了,又跟着下田。柳娘把家务全部接过来了,洒扫、喂鸡、做饭,有时还跟着村里的小伙伴上山摘野菜、捡蘑菇,哦,蘑菇在当地称为菌子。 家里常年不见肉腥,菌子就是最鲜美的东西。和村里的小伙伴去过几次之后,柳娘也是能单独上山的人了。 村子附近的山上没有野兽,菌子和野菜就是春天最好的加餐。 柳娘也被点亮了编织技能,摘下路旁无主的柳条,编了背篓和箩筐供家里用。结实耐用、形制美观,赵二郎夫妇出门,也要受一番夸赞。 因这个技能,柳娘暂时获得了不用下地的特权。 “娘,我能把柳条筐送到镇上去卖吗?”柳娘问道。 “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呢,镇上人用柳条筐做什么?人家篾匠编的竹筐不好吗?” 是哦,柳娘相处用柳条变筐,不就是因为自家没有竹林吗? “那菌子能卖吗?” “卖什么卖,你一天能捡多少菌子,去镇上一趟要走一个时辰呢?家里谁有功夫陪你闹,地里的活儿不干了?”赵二婶没好气道。 “我自己去也行啊!” “去你老娘的!屁大的丫头片子,拍花子就专找你这种下手!”赵二婶生气道:“你这丫头魔障了不成,怎么天天问卖东西的事情?莫不是商户托生的?” “娘,我就是看你们太辛苦了,想做点儿什么补贴家用呢!”柳娘赶紧解释,她忘了古代特有的人伢子,自己又是女孩儿,这可不是上辈子了。 哦,悲催的古代,她到现在都没闹明白是什么朝代,只能以“古代”代指。村里和她一样大的孩子都不知道朝代皇帝,大人都忙着呢,她没法儿套话。 “养家糊口有你爹和哥哥呢,小丫头片子好好待着就是,且用不着你。”赵二婶刀子嘴豆腐心,嘴上嫌弃道:“你要是个商户托生也好,看镇上的人家,干干净净就把钱挣了,不像我们烂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的。” 柳娘呐呐应下,听赵二婶的口气,难道这个朝代不歧视商户吗?莫不是宋朝,记得宋朝商业很发达啊! 第3章不种田 现实并不如设想的美好,春季雨水多,上山的时候道路泥泞,泥巴会粘在鞋子上。对于夹趾的草鞋来说,十分不便。而且脚上的袜子磨损得厉害,才穿了几天,大拇指就突出来了。柳娘抱着换下来的袜子无语,而今布料昂贵,可没有袜子给她糟践了。 柳娘无奈,暂缓上山“捡钱”行动,专心在家研究草鞋编织。 都是编织,一字拖能编出来,运动鞋也没问题。经过几次试验,柳娘总算能编出不漏脚背的鞋子,并且在鞋底套一层柳枝,结实耐用,且完美解决女人穿鞋的问题。 柳娘叹息一声:“做女人不容易啊!”穿个鞋都受歧视! 月娘刚巧听见,笑道:“又作怪!还不赶紧来帮忙,还想不想吃饭了。” 卖菌子和野菜的想法暂时搁浅,山上采来的东西都给家里人加餐了,柳娘倒是有心像网络小说致敬,学习打猎,奈何打猎是个力气与技巧并重的活计,她又全无金手指,目前只能远远看着村里猎户操作。对专业猎户而言,能打到山鸡兔子就是大收获,万一哪天遇上四蹄哺乳动物就是轰动山村的大新闻。至于野猪、老虎什么的,那是村长都不敢招惹,只要猎户看见了,就要一层层往上报,至少要报到镇上、县上,让官老爷和乡绅们组织“英雄队”来“为民除害”的。 所以,武松当年打死一只老虎才那么多人称颂,甚至成了进入衙门的敲门砖。大型猎物真不如小说中那么常见,就是有,柳娘这小身板,围观都被嫌弃碍事儿。 采摘和捡拾都不能满足柳娘的需求,柳娘在和小伙伴上山的时候,看见山中野花,突然来了灵感。怎么忘了养花!多少小说中写明白了,很多人都是靠养花发家致富的啊!最常见的就是兰花,可她们在山上来回这么久,也没见过兰花的影子,柳娘退而求其次挖了些野百合放在背篼里。 “姐,咱家有不用的陶罐瓦罐不?就是破碗也行啊!”柳娘兴致勃勃的设想着自己的养花大业,到时候,瓦罐变金银,想想就流口水。 月娘脸色郑重的放下菜刀,走到柳娘身边,柳娘期待的看着她。不想月娘突然一个猛扑,掐住柳娘的耳朵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不是不嫌上回娘打得轻了,瓦罐,家里哪儿有瓦罐给你造!你还好意思提碗,你上回打烂的碗还在橱里收着呢,等补碗匠路过补好了接着你给你用。才用几天木碗就忘了教训,你怎么不上天啊!” “放手,放手!”柳娘一辈子都没让人动一根手指头,哪儿想会遇上这种一言不合就动手的人物啊,这是月娘吗?说好的温柔人设呢?果然和赵二婶是亲母女呢! 柳娘使劲在月娘手上一拍,月娘吃痛放开,柳娘黑着脸摸自己的耳朵,灼痛感明显,也不知有没有破皮。 “你还敢拉着一张脸,我还不能教训你两句了,我是你姐姐!”月娘骂道:“天天在屋里造作,也没见你折腾出什么来,还不如跟着下地呢!” “难道我闲着吗?做饭、洗衣、洒扫、喂鸡,难道每天不是我做?我还每天上山摘野菜捡菌子呢,你喝鲜菌汤的时候,美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儿了,那会儿怎么不嫌弃我了!”柳娘委屈得直掉眼泪,“再说谁家让才五岁的小女儿下地?地主家对奴才都没这么苛刻!” 柳娘要被气死了,穿到这破地方,基本生存他条件都不能满足,五岁的小女孩儿枯瘦如柴,原身肯定是营养不良夭折的。她这么努力为这个家庭做贡献,努力想攒点儿钱,怎么就这么难呢! 基本生活条件都不能保障,更何况尊重平等。想想月娘的指责,想想赵二郎夫妇的漠视,柳娘悲从中来,一路小跑到了河边,抱着腿痛哭起来。 这个破地方,她当初怎么会觉得穿越容易的?委屈、心酸一起涌上心头,柳娘嚎啕大哭,把这些日子的憋屈都哭出来了。 “哭!哭!哭!你娘的号丧呢!还让不让你老子瞌睡了!哪家的小娘皮!”一阵村骂响了起来,在河边柳树下,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汉正枕着葫芦大骂呢!一身匪气,头发凌乱,简直是小时候外婆故事里反派的经典形象。 一般小孩儿早就吓哭了,若在平常柳娘也要维持自己懂事的人设低调离开,可今天这么一刺激,柳娘不想忍气吞声了,恶狠狠的怼回去:“地是你们家的?河是你们家的?树是你们家的?我哭我自己的,关你什么事儿!吃你家大米,穿你家衣啦!多管闲事!” “你这小丫头片子,还挺有胆儿的,信不信我把你仍河里淹死都没人知道!”老汉起身,柳娘才发现他身高估计超过一米八,对五岁营养不良的小女孩儿而言,简直是一座高高的铁塔! “你有本事试试!我可不会坐以待毙!”柳娘猛得翻身起来道:“临死拉个垫背的也不亏,家里人看着我过来了,杀了我你也跑不了。” 柳娘心想,就是遇到个路过的杀人犯,她也能扯着这人的头发、衣服落水,她还会游泳,怎么也能坚持到救援。就是一不小心死了也不怕,这鬼地方谁还稀罕不成。 柳娘含胸驼背,双手握拳,蓄势待发,就等着这老汉发难呢。 “有点儿意思,你这丫头片子谁家的?这可不是庄稼把式!说!”老汉低头说话,声如洪钟,柳娘听在耳中更像是炸雷,一下子就把她给震清醒了。 柳娘收了格斗准备姿势,她也是个花架子,装模作样的福礼,道:“得罪老人家了,方才我被家里人骂了,心情不好,口气太冲,实在对不住。我是村东头赵二郎家的小女儿,给老人家赔不是了。” “现在赔不是晚了,还是要把你扔下河的!”老汉故作凶恶道。 “老人家这是逗我玩儿呢,我人小,村里人都不认识,冒犯您了,实在对不住。”柳娘在老汉说第二句话的时候就知道他不是过路人,而是村子里的。 “哈!更有意思了,说说,既然没见过,怎么知道老汉我是村里人!”老汉颠着手里的葫芦道。 “路过的游侠犯人,可不会问我谁谁家的,我说了难道他还能知道真假不成?”柳娘笑道:“主要是老人家身上没有恶意,虽装作凶狠的样子,我也知道您不会伤害我,这才大胆些。” 柳娘心中默数打气,扬起笑脸,眼中都是笑意,奉承道:“您是个好人呢!” “啊哈哈哈哈!我的娘呐,老汉活了大半辈子,头回有人说我是个好人呢!”老汉哈哈大笑,“你这丫头片子,会察言观色,懂见机行事,脸皮还厚,拍起马屁来,脸都不红一下!” 柳娘已经看清了他的相貌,装作害羞低头道:“不过实话实说罢了。” “实话实说……实话实说……哈哈哈哈!”老汉大笑起来,斜背着他的酒葫芦,一摇一晃的走了。 柳娘这才犹如虚脱般的坐在地上,刚才的老汉当然是有恶意的,某一瞬间柳娘真以为自己要搏命了。刚才那股破釜沉舟的气过了,现在才后怕起来,脚都是软的。 害怕过后,柳娘又有些难以言说的兴奋,她这算是遇上穿越剧情了?嘴炮技能为自己赢得生存空间可是经典场景,也不知这个老汉是谁,可不可以进一步接触。 不是柳娘傻大胆,实在是这老汉太特殊。春耕忙碌,村里的大人天不亮就下田,天黑了才往回走,这老汉却大白天的躲在河边柳树下睡觉,还有酒喝,他哪儿来的经济来源?再听听他谈吐说话,能用成语的在村子里可是凤毛麟角。要知道柳娘来了一个多月,连朝代都没弄清楚,她接触的人就没有知道龙椅上皇帝是谁的。 这老汉说不定就是突破口,柳娘心中装着心事,默默回了家。 回到家里一个人都没有,月娘刚刚是回来拿饭食的,估计已经到田里去了。柳娘默默收拾着,如常做着往日工作。 因有心事,柳娘一晚上显得沉默寡言,她心里有气,就算在同一个房间,也没和月娘说过一句话。 两姐妹默默睡下,月娘和她搭话,柳娘也装听不见。一晚上柳娘都在设想那个老汉的身份和他们可能遇到的场景,梦中都是她从老汉身上打开缺口,从此走上发家致富的人生巅峰。 等到梦醒,天已经麻麻亮了,月娘早就起来做饭去了。往日做饭是柳娘的活计,其他人都留着力气下田呢。 等柳娘收拾好出来,一家人的早饭已经接近尾声。赵二婶骂骂咧咧说她瘟神上身,怎么不懒死算了。 月娘赶紧拦住,说了好几句好话。说话的时候还猛给柳娘打眼色,柳娘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只顾着低头挨骂。 月娘叹息一声,拉着她娘出去了。赵二婶见好就收,一大早上的,还等着下地呢,哪儿有时间磨嘴皮子。 柳娘吃过早饭,收拾好家务,就跑到村子里打听那老汉是谁。可惜村里青壮年下地了,小孩儿要么关在家里,要么跟着下地或在家里做力所能及的事情。现在还不到晚上散步的时间,爱唠嗑的老人家都不再村头大树下闲聊,柳娘根本找不到人打听。 等到中午月娘回来拿饭食,笑着递了一个叶子做的小兜兜给她,里面装的是黄色的野果和黑色的覆盆子。 “还和我生气呢,不就掐你一下耳朵吗?”月娘笑道。 “不是生气,我心里想事情呢。”看着小姑娘赔笑脸示弱道歉,柳娘也不好意思再委屈,按理来说月娘的确有资格教训她,只是她上辈子顺风顺水,就是有一二烦恼,大家也自诩“文明人”,谁会上手呢? “你小人家家有什么事情,还不是和我赌气呢。喏,给你赔罪了,还不接着。” 柳娘笑着从叶子小兜兜里捡了几颗出来,笑道:“剩下的给姐姐吃,我去装背篓。” 柳娘跑去厨房,把饭食装进背篓。月娘在她身后笑道:“果然是小人家家,真好哄。” 第4章不种田 小姐妹拌嘴哪家都有,月娘用一包野果哄好了妹妹,就当事情过去了,没有放在心上,柳娘也好像没放在心上。 柳娘在雨水丰沛的春天一直上山采摘野菜,类似蕨菜之类的还能洗净、晒干,留到日后吃。总之看起来忙忙碌碌的,赵二郎、赵二婶也没有多说什么,一直让她在家里待着。 柳娘还用柳条给家里变了好些东西,更灵光一闪学会了用柳条编花盆。山上的野花不止传说中的“空谷幽兰”,灿烂的杜鹃、清丽的百合……多不胜数,柳娘甚至挖了一株柳树栽在柳条筐里,名贵花卉卖不成,盆景总可以吧? 刚开始柳娘弄这些“不正经”东西也遭到全家反对,后来柳娘用“有钱人家的讲究,日后说不得能卖钱”为由才保住。 柳娘在努力刷日常的同时,也没忘了这村子里唯一的例外——白发老汉! 经过耐心打探,柳娘知道那老汉姓王,独居在山脚下,离村子有些距离,听说脾气暴躁,为人苛刻。有人说他以前是边军,有人说是游侠,还有人说是犯了事儿躲在这里,只是上头有人才没追究,谣言五花八门,只有一条最肯定,“那老汉手上有人命”!王老头已经在村子里住了好些年,才来的时候经常引起轰动,可现在都归于平淡了,人们畏惧他,也排斥异类,很少有说起他的时候。柳娘经常在傍晚听村里老人们闲聊,多次引导,才打探出王老汉的情况。他手下的田亩都不多,都租给村里人种,租子就够他生活了。虽只有一个人,可有这么多可怕的传言加身,王老汉又是一副恶狠狠的模样,聚族而居的村里人都不敢得罪他,租他田地的人也不敢扣他的租子。 柳娘趁家里人下地,带着自己编的柳条器具往山脚下而去。 果然实力雄厚,在一众茅草屋中,这山脚下的房子居然是青砖瓦房,院门用的也是木门,不想别家简陋的“柴扉”。 “王爷爷,您在不在?王爷爷?”此时刚过早饭,勤快的村里人已经下地,柳娘碗筷都没收拾就过来了,就怕赶上人不在。 柳娘在门口喊了半天,院门才嘎吱响起。 王老汉居高临下的看着柳娘,一双怒目圆溜溜的瞪着她,凶恶之气溢于言表。 柳娘不慌不忙的福了福,笑道:“王爷爷,我是村里赵二郎的幺女,上回在河边见过您,不知您还记得不。这些日子我回去想了又想,总觉得冒犯了您,想得都睡不着觉,这不编了个留条框过来赔礼,看您用不用得上。” 王老汉看这不伦不类的福礼,扯了扯嘴角,嗤笑一声,并不说话,甩手进屋了。 柳娘看着晃动的院门,笑盈盈跟着进门,还是顺带把院门掩好。 晃眼一打量,院子根基是好的,中间铺了是青石板,两边院墙下留着泥地,只是疏于管理,两边已经长满荒草,还有顽强的种子从青石板缝中冒出,整个院子看上去荒凉破败极了。 进屋一看,更是凌乱,五间青砖瓦房的好房子,里面的家具看上去也有模有样,可惜桌子上堆满了杂物,椅子、板凳更是只有常用的一两个干净,其他都有厚厚一层灰。 “王爷爷,您这一人住也不太方便,连个收拾的人都没有,瞧这屋里乱的。”柳娘麻利的把留条框放下,笑道:“您若不嫌弃,我来收拾收拾,如何?” 王老汉终于屈尊降贵的瞟了她一眼,冷声道:“想要什么?” “尊老爱幼都是该做的,不过,您要是觉得心里过意不去,不如给我讲讲外面的事情,您当讲古闲聊,我也长长见识,您看可以吗?”柳娘满含期盼,王老汉是她接触“主流文明”的唯一途径。 “不可以,老汉我就爱邋里邋遢的,走吧!”王老汉一指院门,毫不留情道。 “王爷爷……” “你爷爷我没孙女,滚吧!”王老汉真怒了,柳娘还想说什么,王老汉突然走到她面前,恶狠狠道:“你这小丫头片子死赖着不走,莫不是想嫁给老汉,哈哈哈哈,这可好,倒贴的老婆,老汉也不嫌弃。” 柳娘猛然后退,再看了看自己五岁豆丁的身材,干瘪枯黄的手指,心说你要不提醒,我都往了自己是女的了。 “听说外面有喜好小孩儿的变/态,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啊!”柳娘撇嘴。 王老汉气得吹胡子瞪眼,想要澄清,又觉得澄清回妨碍自己的初衷,胸口急促起伏,不知在心里骂什么呢。 “滚!滚!滚!”王老汉气得直往里屋走,气急的他没看见堂屋里的小板凳,险些被绊了一跤,更生气了,一脚踢开板凳,砰得一声甩上门。 看王老汉的作态,柳娘反而放心了,他不是不嫌弃屋里脏乱差的环境,更不是恋/童/癖。 王老汉躲在屋里,柳娘这才有机会好好打量这堂屋,底子都是好的,奈何太脏太乱。除了堂屋,王老汉还有四间大房子,都没有上锁,柳娘推开看了看,却发现里面只有简易的家具,但都铺着厚厚的灰尘,墙角结满了蜘蛛网,想必多年未用。 柳娘转了一圈,心满意足的回去了。 回到家里洗完刷锅,等中午月娘来拿了饭食,柳娘才带着家伙事儿往王老汉屋里去。 “你怎么又来了!”王老汉恶狠狠道。 柳娘笑笑,并不说话。只见她带来了扫把、抹布和锄头,还有一根高高的竹竿,这屋顶的蜘蛛网都把墙挡住了。 王老汉看柳娘不理他,也顾忌着柳娘想要造成既成事实,逼他做什么。王老汉冷笑一声,道:“你上赶着当丫鬟,老汉可不领情!” 王老汉摇着酒葫芦,晃晃悠悠的出门去,也不怕柳娘把他家里的东西卷跑了。 柳娘从院子里扯了野草做绳子,把扫帚绑在竹竿上,先清理屋顶,从堂屋开始。她人小力微,站在椅子上、桌子上才好使劲儿,此时的桌子椅子都是实木的,搬动困难,柳娘累的气喘吁吁,一个下午才把堂屋屋顶打扫干净。胡乱扫了扫地,柳娘把工具放在墙角,小跑着回家做饭。 王老汉回来的时候天都黑了,随便一看屋里没变化,还以为柳娘被吓跑了,也没在意,摇着喝醉的脑袋,晃晃悠悠回屋了。 第二天柳娘又接着去了,在王老汉睡觉的功夫,一上午把堂屋收拾出来,地扫得干干净净,桌椅擦得噌光瓦亮。王老汉宿醉醒了从房里出来,愣愣不知何方,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卧房,才确定自己没走错地方。 王老汉嘟囔一声,“这丫头片子!” 柳娘除了负责家里的一切事务外,剩下的时间都泡在王老汉这里了,家里人早出晚归的下田,也没发现。 短短十天时间,柳娘就把王老汉家中收拾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屋里不用说了,原有的好家具都显出自己本来的光彩,就是院子也被收拾的十分整洁,杂草都除尽了。 今天柳娘的任物是打扫院子的角落,把这个角落打扫赶紧,整个房子就算彻底大扫除了。 王老汉估计已经麻木了,任由她折腾。等到柳娘终于把角落清理干净,王老汉才懒洋洋叫道:“丫头片子~” “王爷爷,您有事儿叫我。”柳娘小跑着过去,以为自己终于“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王老汉从怀里摸出一串儿铜板扔她怀里道,“就当老汉我请丫头了,走吧~” 柳娘仔细看着铜钱,大约有十枚,上书“永乐通宝”。永乐!永乐!永乐大帝朱棣,原来此时是明朝啊! 仿佛飘在半空中的柳絮终于有了着力点,柳娘猛得松了一口气,原来是明朝啊。 只是不知哪位皇帝当政,永乐通宝用了好久,直到宣德通宝之前,大约都用这个。况且这封闭的小山村,恐怕过几十年流行货币才流通到这里。 王老汉看她长出一口气的模样,以为这就是她的目的,不耐烦的挥手道:“走,走,走,别在这儿碍眼。”强买强卖的买卖,任何人都高兴不起来。 出乎王老汉的预料,小丫头片子依依不舍的摩挲了几下铜钱,利落的把铜钱放在桌上。王老汉这才直起身来,露出严肃的神色,不要钱,那就是要更值钱的了。 “王爷爷,我来的第一天就求过您,想听您讲讲古、说说事儿,打扫房间、整理院子,都是我小辈孝敬您的。您要是觉着我孝心可嘉,愿意和我说说话,柳娘就感激不尽了。” “你叫柳娘,家里也不是歹毒的,怎么愿意跑到我这里来?”村里的丫头能有个名字就是父母重视了,多少人大丫二丫、大妞二妞的叫了一辈子,既然是受父母重视的,又为何必接触他这个名声不好的人。王老汉一直以为柳娘是为利,可这铜钱还在桌上。王老汉敢肯定,村子里的女孩儿绝得多数都没见过铜钱长什么样,柳娘居然有推拒的魄力,这可是十枚铜钱! “果真有意思!”王老汉终于认真起来了。 第5章不种田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王老汉的房子僻静,不容易被人发现变化,可村里人也不是瞎子。往日王老汉衣着邋遢,头发散乱,近些日子居然能梳个光溜溜的头发、穿上干净衣裳,谁都会好奇的。赵家人更不是聋子、瞎子,自然也听说了。 这天中午,月娘回来拿饭,把柳娘拉到一边,严肃问道:“你是不是和山脚下的王疯子说话了?” 王老汉往日总喝得烂醉,又衣着邋遢,在村里有“疯老汉”的雅号。 柳娘一看她的神色就明白了,笑道:“是啊,我这几日帮他整理院子、洗衣做饭去了,你怎么知道?” “怎么知道,怎么知道?”月娘又气又急,道:“你怎么敢和他说话,那个凶人,是不是他逼你的,可有打骂你?有没有受伤,你怎么不和家里说呢?” “没事儿,没事儿,我自愿的,你还没说你怎么知道的呢!” “哼!还想瞒我!”月娘狠狠戳她的额头道:“今天二姨奶奶路过田里,特意和爹娘说的,要不是忙着放水灌田,中午就要回来审你!” “我不过是看王爷爷可怜罢了,头发胡子都花白的人了,还和村里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样,穿着不干净的衣裳,头发也梳不匀称。” “就你烂好心,真有这么多功夫,还不如下田呢!”月娘恨恨道:“我不管你了,看娘回来你怎么说!” 月娘拿了饭食就走,柳娘又锁上门往王老汉的房子去了。 如今王老汉的房子已经焕然一新,院子里墙角的泥地里,一边种着蔬菜秧苗,另一边种着喜阳的月季、栀子等花卉,五间大屋中有一间窗户坏了,王老汉不想修整,就被柳娘征用做了花房,里面摆满了柳条筐,筐子里种着柳娘从山上挖下来的野花。 柳娘也不是每天都来王老汉家报到,也跟着小伙伴们上山摘野菜,或者自己上山挖花,哪儿都有她的身影,村里人也少怀疑,这才瞒到这个时候。 柳娘中午回家之前,先把王老汉的中午饭给做好才走,现在回来收拾碗筷。等把日常为生打扫一遍,才轻敲王老汉的房门。 王老汉整着衣襟出来,瘫在椅子上问道:“又怎么了?” “今天我姐姐说家里人已经知道我来你这边了,我会和家里说一个月你给三文钱,让我帮忙洗衣做饭,可能会有波折,但我会克服的。”柳娘和王老汉说明情况,和他对好口供。 王老汉啧啧撇嘴,嗤笑道:“你都安排好了,要我老汉何用。”说完晃晃悠悠起身,又回了卧房。 柳娘笑道:“午觉不能睡得太多,不然走了困,晚上睡不着,反而达不到养身的功效。” 回应她的是王老汉狠狠的摔门声。 柳娘笑笑,并不在意,转身去了花房。花房里最多的是杜鹃,从山上挖下来的杜鹃花品相好的不多,若是今年卖的话,只能有十盆左右,剩下的都要养护,等到明年、后年才能上市。 柳娘是个没有金手指的人,以前看小说,主角总会有灵泉、空间傍身,再不济也该有个熟记花卉知识,犹如图书馆的金手指。柳娘不行,她养的花有一小半会死亡,选择养花,已经是她最熟悉的行当了,上辈子养过,知道些皮毛,总比让她种田来得强。 仔细检查过花房的花卉,把眼看养不活了几棵丢出去,空出柳条花盆种新的。因过午之后,太阳变了方向,又把喜阳的花卉移到能晒太阳的地方。柳条花盆沉重,忙的气喘细细,一边做活儿,一边想起当初的情景。 那次王老汉给她十文钱打发她,柳娘拒绝,却和王老汉谈起了生意。柳娘每天给他做饭洗衣收拾屋子,代价是王老汉把院子屋里赁给她用,柳娘做工抵房租。自此柳娘在院子里做什么,王老汉都不管不问,只要有他的饭食就好。那十文钱王老汉也没收回,这才让柳娘和家里有了交待。 王老汉不和她讲外面的事情也没关系,总有一日她能自己出去看看。 柳娘打开自己编的柳条箱子,里面是她自己削的木质锄头、铲子等工具,在箱子角落里散放着十枚铜钱,旧铜钱色泽暗淡,配着褪色的柳条筐,不仔细看都找不出来,当初穿铜钱的红绳子被柳娘当做发绳系在头上,这些天月娘早出晚归的,都没注意到。 柳娘数出三枚放在自己怀里,又把柳条箱子盖上。 等到傍晚赵二郎一家回来的时候,柳娘率先迎上去,笑道:“爹娘、大哥、二哥,姐,你们回来了,饭都好了。爹,我有事儿和您说,您能来一下不?” 赵二婶怪声怪气道:“有什么话不能说,做妖做精的,做给谁看呢!” 柳娘走到赵二婶跟前,挡着其他人漏出铜钱的模样。赵二婶大吃一惊,惊叫起来。 “娘!”不等赵二婶说话,柳娘立刻打算,语带暗示道:“爹娘,我有事儿和你们说!” “对,对,有事儿,你们几个先去吃饭,不用等了。”赵二婶反应过来,赶紧打发几人,拉着柳娘就往屋里去。 柳娘反手引着她往西屋去了,一进屋赵二婶就喝道:“还不把钱拿出来!你哪儿来的钱,老实交代!” “娘,你小声些。”柳娘把钱递到她手上,又给他爹倒了杯白水。说来这茶壶、杯子都是柳娘自己用木头、竹子削的,捡人家不要的材料,柳娘不愿喝生水,尤其在这个小病痛都能要人命的时代。 “娘,这是王爷爷给我的钱,他说一月给我三文钱,让我给他洗衣做饭,收拾院子,但却又要我保密,因此我才没和家里说。直到今天姐姐回来和我说你们已经知道了,我去和王爷爷一说,他才答应我告诉你们。” “好,好,你个死丫头也能赚钱了,好,好!”赵二婶赞不绝口,仔细摩挲着三枚铜钱,喜滋滋的往怀里塞。 赵二郎就没这么好糊弄了,问道:“洗衣做饭也不是什么丑事,怎么就不让你说呢?” “这……这,王爷爷也没说啊。”柳娘故作吞吞吐吐状,犹豫道:“不过我和他相处这么久,有些猜测,不知做不做准。” “你说就是。”赵二郎摆手。 “王爷爷早就孤身一人,若是要找人料理家务早就找了,一月三文钱的好活计,怎么会轮到我这个小丫头,想必是之前的人不如意。我也向村里人打听了一下,听说是之前请的人或做事不勤快、或手脚不干净、或嘴巴不紧。我到王爷爷那里干活,手脚麻利,也不生歪心,可他却要我不和家里说。开始我也战战兢兢,自觉对不住爹娘,可后来一想,这是不是王爷爷给我的考验。您想,以前村里人也去过,怎么就被撵回来了,因此,不等王爷爷松口,我是不敢说的,就怕没了这好差事,我也想着补贴家里呢!而且……” “你说的有道理,而且什么,直说就是!” “而且,王爷爷说漏嘴过,说……说……说娘是个碎嘴婆子。”柳娘说完就把头埋下去了,十分害怕的模样。 “嘿,这王老汉!”赵二婶拍着床板,怒了。西屋没有桌椅板凳,两夫妻坐在床上,审那跪在地上的柳娘呢。 “闭嘴,小点儿声!我看王大叔也没说错!”赵二郎厉声警告道,以前都是王老头、王老汉的,今天倒成了王大叔,三文钱果然有用。 “起来说话,仔细说说。” “我每天去王爷爷家里洒扫做工,也不耽误家里的事情,还能白挣三文钱,这样的好事自然想接着做下去。而且,我瞧王爷爷的行事作风,不像乱来的。他家里还种着许多花儿朵儿的,比山上的野花开的漂亮多了,听说是要卖到镇上、县里去的,我若能在他家里偷学个一招半式,就算日后哪里做的不好被撵回来了,也能有一技傍身,补贴家里。我就想王爷爷先考验我能不能保密,肯定是怕我泄露了他种花的秘诀,特意试试我的口风呢!王爷爷也曾说过,他说世上保密这回事儿啊,和第一个人说了,他赌咒发誓绝不说出去,转身就和第二个人说了;第二个人也拍着胸口保证,回头又和第三个人说了,一传十十传百。我若想继续做下去,口子是不能从我这里开的。” “说的有道理。” “我说王老头既不种地,又不下田的,平日里吃什么喝什么,原来是会种花卖钱啊!城里人就是讲究,花大价钱买这些既不当吃,又不当穿的东西!”赵二婶拍着大腿,恍然大悟。“你去,好好学着!” “娘,你小声点!”柳娘再次红着脸请求,“这是偷师,不光彩的,您说出来让人听到,女儿就没脸去了!” “小丫头片子就是脸皮薄……” “行了,闭嘴吧!王大叔说的不错,女人家家就是嘴皮子碎,你不想想王大叔既然有这本事,自然想要找人传下手艺来的。这么多年都没找到合适的,就咱闺女合了他眼缘,你不消停些,当心坏了缘法!”赵二郎厉声道。 “我又没有说出去……”赵二婶嘟囔道。 赵二郎看着老妻没说什么,心里清楚她是什么德行。心想今晚定要好好和她分说,不许她得意忘形在外面炫耀。 赵二郎又看了一眼小女儿,没想到最先往家里拿钱的居然是小女儿,这一个月三文钱的活计村里有的是妇人抢着干,这可比小女儿能干多了,坚决要保密。因此叮嘱道:“行了,这话也只和我们说,你哥哥姐姐都不要说,就和你之前做的一样,知道吗?” “知道了,爹,我听您的。” 第6章不种田 “死丫头,且过来,还有没有钱,还有没有钱?”看丈夫叮嘱完了,赵二婶连忙把柳娘拉过来,拉得她一个踉跄。柳娘还未站稳,赵二婶已经在她身上乱摸,试图再搜出些钱来。 柳娘挣脱不开,眼泪立刻就下来了。 赵二郎看不过,制止道:“行了,做什么呢?” “这死丫头片子能瞒着我们,说不定还藏了钱呢!”赵二婶不满道。 柳娘兀的转身跪在二人面前,解下头上的红绳,举到他们面前,悲泣道:“女儿从王爷爷那里,除了那三文钱,就只有这红头绳了。洗衣做饭的活计,谁都能做,明日我就不去了,东西都奉给爹娘。” 赵二郎连忙拉起她道:“这是做什么,这是做什么?好好的,怎么说起不去了,钱都拿了。” 柳娘一双妙目全是眼泪,悲戚的望着他,哭道:“自己的亲娘,拿我当贼审,我还有什么脸面出去。我知道娘怪我不和家里说,可王爷爷事先交待过的事情,我怎么说,若是说了,也没有今天的铜钱。娘最好把这屋里也搜一搜吧,不然日后家里就是掉个针头线脑,我也洗不脱做贼的名声。” 赵二郎拉住要说话的赵二婶,安慰柳娘道:“你娘是关心你,她一贯刀子嘴豆腐心的,你最老实不过,爹都知道。行了,别说什么不去做活的话,明日接着去,就是家里的活计耽搁一下也无妨。去吧,先吃饭!” 赵二郎带着人去了饭厅,大哥、二哥和月娘虽或准先吃,但一直懂事儿的等着呢。 赵二郎坐在上位,招呼大家吃饭。 吃完饭,又是柳娘洗完收拾。大哥、二哥正式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时候,每天就想着好吃好睡,家里的事情犹如清风过耳,全不过问,吃过饭马上就回屋歇着去了。 月娘帮忙收拾好,拉着柳娘回屋,关切道:“爹娘骂你了?瞧你,眼睛都哭红了。” “嗯,不过爹娘同意我以后都去了。”柳娘鼻音浓重的说道。 “你说你图什么呢?真是闹不懂你!”月娘叹息一声,“不管你了!” 月娘年幼又无甚见识,自然好糊弄,赵二婶可不是糊涂的。 “当家的,你拉我做什么?小丫头片子不过带回三五文,就摆着架子不准我说一句啦。你没瞧见她那样儿,那是我闺女吗?怎么都不像咱家的丫头啊。你看看老大、老二,整天憨吃憨玩儿的,哪儿有那么多心眼儿,她才多大啊!” “不像农家丫头才对了!”赵二郎叹息道,“你就是想得浅了。我问你,王大叔是什么人?” “什么人,有钱人,洗衣做饭的小丫头片子都有月钱呢!”赵二婶不服气的嘟囔道。 “唉,王大叔当年也是跟着皇帝老爷打过蒙古鞑子的英雄,当兵的多攒钱啊。他能从战场上活下来,那又是多大的本事,多少人跟着皇帝老爷打仗,都埋骨在草原了。你说我白白占个行二的排行,我爹、我叔、我大哥,都折在草原啦。咱们赵家这一支,就只剩我和姐姐啦。多亏我当时年纪小,没被拉去当兵,娘早早的去了,就是伤心爹和大哥的缘故。这些年有村里人帮扶着,也算活出来了。”赵二郎拍着大腿道:“和你说这些古话,是要你明白王大叔是个有本事的人。有本事的人都有脾气,他教出来的人,和普通村丫头自然不同。” “你的意思是,咱家丫头有造化啦?” “造化不造化的还不好说,现在只是个丫头,可这么多年,王大叔在村里也只瞧上过这么个丫头,要是能收她做个徒弟……不说他名下的田亩房子,就是能学门手艺,也受用不尽啊!” “王老汉……不是,王大叔要收咱丫头做徒弟?真的啊!”赵二婶惊喜得跳起来,都躺不住了,蹦到地上来回走动,喃喃道:“不行,不行,得去和王大叔说说,丫头片子管什么用,让大郎、二郎去啊,男丁总比丫头强啊!” “过来!小声些,才说了不许声张!”赵二郎拉过妻子,叮嘱道:“这些都是我的猜测,就算王大叔真有这个打算,咱也不能私自换人啊。不说丫头愿不愿意,王大叔才是关火的那个!” “大郎二郎多好啊……” “自家儿子自家疼,旁的不说,我且问你。要是你两个儿子听了王大叔的嘱咐,不让和家里说,这两人憋的住吗?” “当然……”看着赵二郎直白的眼色,赵二婶这瞎话也说不下去,只嘟囔道:“孩子不懂,我们当爹娘的教就是了。” “等着吧。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到底是咱家丫头,等她学了本事难道会不交给家里人?别做张做致的,得罪了王大叔,便宜了外人!”赵二郎把妻子拉上/床,叮嘱道:“你还怀着孩子呢,快上床歇着,等春耕忙完了,你好好歇歇!” 赵二郎夫妻躺在床上设想了多种可能、畅想无限未来,赵二郎拴着耳朵的和赵二婶交待,让她一定别在外人面前漏了口风,就是娘家、儿女也不能说。反正实惠是自家的,等到把肉揽到碗里、吃下肚里,才是好处呢! 柳娘还不知赵二郎产生了如此丰富的联想,只知家里并不反对她继续在王老汉家做活。月娘也接受了她乐于助人的解释,不再唠叨她。 王老汉半月去镇上一趟,背着他最大的酒葫芦,打上满满一葫芦,回来慢慢喝。柳娘知道他去镇上都好几次了,这次却拦住他,笑问:“我能和你一起去镇上吗?” 王老汉居高临下的盯了她一眼,面无表情道,“坐牛车一文钱。” “孩子有减价吗?拉东西算价钱吗?”柳娘半点儿不惧,细细问道。 “说一文就一文!”王老汉没好气道。 柳娘蹬蹬蹬跑到花房,摸出一文钱来递给他,道:“我要去镇上。” 王老汉收了铜钱,摆手让他跟着。 王老汉在这不知名的小山村算是“巨富”,不仅名下有田,住着大院,还有牛。牛是金贵东西,春耕的时候下地了,多少养牛的农户去镇上,宁愿自己多走点儿、多背点儿,也不愿累着老牛。耕种的时候,老牛可顶几个壮劳力啊! 而今春耕接近尾声,王老汉租给村人的牛也还回来了,来还牛的农人反复叮嘱,“多歇歇、缓一缓,累坏了”,待牛比待自家儿子还亲。 只有奢侈的王老汉会坐牛车去镇上了。 柳娘往背篓里装了两盆杜鹃、两盆百合,准备到镇上集市问问行情。 一路上静默无言,王老汉坐在车前,驾着牛车。柳娘默默坐在车斗里,看着缓缓退出眼帘的路旁风景,沉思不语。柳娘自觉和王老汉互惠互利,没有外人在场的时候,她也不故作姿态。王老汉更是脾气孤拐,两人常常互不搭理,一坐就是半天。 到了镇上,两人就分开了,王老汉要在酒馆里消磨一天,柳娘则去卖花。王老汉叮嘱汇合的时辰后,就把柳娘赶下牛车。 柳娘背着背篓在街上转悠,小镇不大,街道也没几条,别说专门的花市了,整个市场根本一家卖花的都没有。 可以理解,市井小民谁会买花这种奢侈品,大户人家自有固定花卉采买途径。 无可奈何的柳娘只能背着四盆花走街串巷的推销,她只往那繁华地段和高档住宅区走,一家一家敲门问,被人驱赶也不哭,她早就料到了推销的难处。上辈子成功学都爱用销售员做例子,听多了,倒也从中吸取不少手段。 两盆百合花径长,被放在上层,花香也浓,老远就能看到闻到,在住宅区被恰巧路过的小姐花十文买了去,剩下的两盆杜鹃却卖给了商业街上的饭庄。 “掌柜的,你看着杜鹃花,杜鹃啼血染红的颜色,最忠贞不过,文人学士最爱。您若嫌这名字不吉利,它还有个别名叫发财红,这红红火火的模样,也保佑您生意兴隆。您这是高档饭庄,进出的不是文人学士就是富商大贾,摆这杜鹃花正合适呢!”商人两张嘴,几乎能骗鬼。柳娘初次做小贩,谎话也是张嘴就来。 饭庄老板没见过这么会说话的小孩子,看柳娘衣着只是贫苦人家小孩儿,听柳娘说话却不像没人教导的,一心结个善缘,拿了二十文给她。笑道:“难为你小小年纪,说话有理有据的,家里大人教的好。唉,回去和你家大人说,只要有本事,一时的坎坷也不要紧,总能过去的。” 杜鹃啼血之类的词肯定是读过书的人才知道,饭庄老板自问有些眼力,想结交柳娘背后的人呢! 柳娘也不惧,收了他的钱就建立了联系,日后见面三分情,总能建立更深的联系。 准备了两个月,收益三十文,这还是撞大运的情况下。柳娘说不准这收益好还是不好,只背了背篓,往街上书局而去。 书局却不是她这种背着背篓、衣衫褴褛的黄毛丫头能去的。穿越定律并没有在她身上生效,柳娘连说话的功夫都没有就被推了出来。周围人看见她被推到地上,也不指责店大欺客、伙计无礼,只说她玷污纸张、有辱斯文。 第7章不种田 从人群中冲出来,摆脱众人的指指点点,柳娘去到王老汉所在的酒楼。这是一家主打酒的酒楼,和柳娘卖花的主打吃菜的饭庄不同,酒楼里有个说书台子,正说的精彩。 “想当年太宗爷爷带着儿郎们五征蒙古,打得蛮人鞑子抱头鼠窜,咱们今天就说其中一段……”惊堂木一拍,说书人精彩的说开了。 周围和柳娘一样的“白甘蔗”挺多的,像他们这样不出钱,也不在酒楼里正经坐下要酒菜的,就是白白立在田地里的甘蔗。 柳娘仔细想了想,明太宗是谁?明朝有谥号太宗的皇帝吗?难道自己穿到了假明朝?再一想五征蒙古,这功绩只能是永乐大帝了。 望着这古色古香的明朝街道,柳娘突然福至心灵,明太宗是朱厚熜该谥之前永乐大帝的谥号啊,后人更熟悉的是朱厚熜改过的“成祖”二字! “大爷,今年是哪一年,我都听糊涂了。”柳娘故作懵懂的问周围的看客。 “宣德五年。”那人摇着头鄙视道:“小丫头片子懂什么,还不边儿去!” 宣德,宣德,这是明宣宗的年号啊。为人所熟知的大约只有“宣德炉”了。 柳娘不是专门研究历史的,只知道大趋势。而大趋势是以十年百年为单位的,天下大事并不能指导当前行为。 明日饭不管今日饱,知道再多有什么用?目前柳娘最关心的,是如何卖出她的花儿。 镇上的人家少有养花的习惯,市场不大,看来必须找机会往县上去一趟了。 柳娘背着她的破烂背篓四处走、四处看,也只敢走大街人多的地方,时刻警惕着,她这么个小身板,生怕被人套麻袋卖了。 柳娘听了一阵,默默退出人群,保证能听到说书人的讲解,又不妨碍别人。古往今来说书人都是科幻小说家,他们口中的故事,只能用神话来形容。 等到说书人再次拍下惊堂木,周围的“白甘蔗”才慢慢散去,王老汉慢悠悠从酒楼晃出来,坐在旁边台阶上的柳娘赶紧迎上去。 王老汉把手中的五花肉往柳娘背篓里一丢,道:“回去整治起来!” “还需要大料,盐也快没有了。”柳娘提醒道。 “去买,去买。” 柳娘自觉把手伸出来,王老汉在她手上拍了一小串铜钱。 刚刚卖花的时候,柳娘已经把大街小巷都走了一遍,小镇这样小,很多东西都是独一家。柳娘买得多,买得杂,且一看就是配套的,老板给她算钱的时候,还特意让了利。付钱的时候,柳娘特意把串钱的红绳子留下来,而今任何微小的东西对她而言,都是财富。 把剩下的钱找给王老汉,王老汉数了数铜板,道:“还是个会砍价的,果然是商户托身。” 回到村子,柳娘露了一手红烧肉的手艺,王老汉吃下第一口就愣住了,疑惑的看了一眼柳娘。柳娘恍若未觉,笑问:“味道好吧?” “也就这样~”王老汉吧唧嘴,继续吃自己的大肉。 王老汉不是苛刻的人,柳娘也跟着吃了一顿油水丰厚的。 收拾好碗筷,柳娘把今天的收获放进柳条筐。今天去去镇上打听清楚了物价,一个大白面馒头只要一文,于五岁的小女孩儿而言,一文钱的馒头能饱腹一天,三十文仿佛能支撑一个月。可人生在世不是只吃饭的,住的呢?穿的呢?别看赵家现金不多,说不得还没有三十文,可家里有余粮,田里有庄稼,赵二婶还有压箱底的二两银镯子,和家中相比,柳娘这些铜板只是浮财。 在心里盘算清楚,柳娘趁天还没黑,赶紧回家。 柳娘非常自觉的去和爹娘报告这一天的行程:“王爷爷带我去镇上了,让我背着背篓,买了大肉回来。王爷爷手艺好得很,那肉烧出来可真香,也不知王爷爷这么好的手艺,为什么要请我做饭呢?要是能学到点就好了。今天在王爷爷家里吃饭,肉虽然没吃上,可用了肉汤拌饭,可真好吃。” 赵二郎矜持笑道:“你王爷爷是个有本事的,跟着他准错不了。” 赵二婶就直白多了,“你个丫头片子果然好命呢,居然喝上肉汤了。”然后又嘀咕道:“也太小气了,怎么不让人吃肉呢?也不知能不能带点儿回来?” “行了,发什么大梦呢!”赵二郎厉声喝止了赵二婶,叮嘱柳娘道:“别听你娘的,好好听王大叔的话,知道不?” “知道,爹,娘,我会听话的,好好跟王爷爷学本事,不让他把我撵回来。”柳娘脆生生保证,又从怀中取除一条红绳,道:“今天王大叔给了我一串铜钱去买东西,我把串铜钱的绳子取了下来,想着带给娘和姐姐做头绳。我头上这跟也是当初王爷爷串铜钱的,他给我的。” “我的乖儿啊,王大叔的钱还从你手里过。”赵二婶眼冒精光。 “嗯,我把剩下的钱还回去,王大叔还夸我实诚呢。” 赵二婶一听就泄气了,想想也是,都是活了几十年的人了,谁心里还没点儿数,街上的东西就那个价,还能昧下不成。 赵二婶结果红绳仔细翻看,赞道:“不愧是有钱人,串钱的绳子都这么漂亮,给你姐姐用吧,刚好你们一对姐妹花儿。” “嗯,谢谢娘~”柳娘乖巧应下。 “我的乖儿哦,不愧是王大叔教出来了,都会说谢啦,不是村丫头啦。一家人说什么谢,快去吧。”赵二婶心满意足的叫柳娘回屋。 和家里报备过后,柳娘经常去镇上也算有了许可。春耕结束,夏天是没有多少农活的,田里的谷物还在生长,急需水源,村里都是排好了时间的,赵家排在晚上,赵二郎父子三人一人一段水渠守着,安安生生就把水放到了自己田里,全不用家里人操心。赵二婶肚子已经鼓起来了,大晚上了也不放心她出门,留在家里养胎。家里的活计赵二婶和月娘担起来,柳娘有更多的时间往镇上跑。 无论面上多么亲热,柳娘骨子里总是保持着冷淡和克制。柳娘以为自己已经是够奇葩的了,王老汉更奇怪,不论她种花卖花,还是不与家里人通气,拿他当挡箭牌的举动,王老汉都不过问。完美践行了他当初的话,只要保证他有饭吃,有干净衣裳穿,他就绝不多话。 王老汉还特别大方的任柳娘用牛车,柳娘驾驶着这样重要的财产,独自往返镇上与村里。被村里人看到了,柳娘就说“王爷爷让我去镇上办事。”与镇上人打交道,柳娘也回笑着回答“先生让我来的。” 赵二郎一家以为王老汉在考验什么,或者有什么更大的想头,一直没有干预柳娘的活动,甚至多多的让柳娘给王老汉尽孝。是的,尽孝,赵二郎夫妇仿佛已经认定柳娘迟早是王老汉的徒弟。 万事开头难,只要打开了缺口,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柳娘口中有个先生,尽管她穿着破烂,但手中的花却是真的,加之她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伶俐劲儿,很快就在镇上打开了销路,当季花卉几乎都让她给承包了。 柳娘还用糖块组织在村里组织收花队,让孩子们把大人修下的枝条送给她,这些无用的枝条上都开满了花儿。若是送的多的,她也拿钱买。为了避免纠纷,她“雇佣”的几个孩子,柳娘都一一上门解释过,请他们千万看着孩子,别让熊孩子把留着挂果的枝条给剪了。 柳娘一个小丫头片子能拿出铜钱来收购花枝的事情在村中引起巨大反响,自觉和赵二郎家亲近的人都纷纷打探消息,一口一个“二哥、二妹子”,想问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儿! “我们哪儿知道呢?”赵二婶摆手摇头,坚决不漏口风。 “二妹子,这就是你不是了,你家柳丫头揣着铜板,裤腰带都压弯了,月丫头帮着收花,大小子、二小子帮着运花,整个村的孩子都跟着干,你说不知道,这不是糊弄鬼嘛!”村人为赵二婶的不实诚愤怒了。 “哎,哎,大壮他娘,不是我不说,实在是不知道啊。这都是王大叔的吩咐,家里丫头也就是个听话跑腿的。偏偏我家丫头心实,王大叔说不能说,她就一个字儿都不吐,我这当娘的也不例外。笤帚都打断了三把,她屁也不放一个。我能怎么办?只能由着她去了啊!”赵二婶嘴里嫌弃,眉毛却扬得高高的,深深为自己高明的语言艺术自豪。既撇清了关系,又不着痕迹的为柳娘的嘴紧做了宣传。赵二婶抚摸自己的肚子,感叹,只有亲娘才这么为女儿考虑啊! 眼看最容易糊弄的赵二婶都没法儿套话,村人根据已知信息,加上自己的想像,把往日从不来往的王老汉想象成了高人。当然,现在不能叫王老汉了,这可是我家王大爷、王大伯、王大叔…… 第8章不种田 赵二婶打发了一众嚼舌根的,坐在客厅情不自禁笑出声来,日子真是美好啊!没等她畅想美好未来,大儿子就慌里慌张的跑了进来。 “赵大牛,狗撵呢!都要拜师学艺的人了,给老娘稳重点!”赵二婶怒目圆睁,拍桌子道。 “娘唉,娘唉!”赵大牛噗通一声跪在赵二婶跟前,嚎啕大哭,“我的亲娘啊,这师父我是拜不成了,我怕啊!” “你是没看到王……王大爷那模样,有人问他卖花的事情他就一拍桌子,头发都竖起来了,眼睛通红,大喝一声‘某一介粗人,只懂喝酒’,那模样只有话本上有,真是要吃人啊!”赵大牛气喘吁吁道,颇有劫后余生之感。 “一拍桌子就吓退你了,老娘拍桌子你怎么不怕!”赵二婶掐着他的耳朵吼道。 赵大牛不敢挣扎,可怜道:“是拍散了,拍散了!上好的榆木桌子,让王大爷给拍散了!我的乖乖,刘大伯那杀猪的汉子都让他吓得一个踉跄!” “扯你娘的谎,刘大伯什么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他怕个球~你妹妹怎么不怕,你个软蛋!” “要不说柳娘有胆识呢,一屋子人都吓得两腿发抖,只有柳娘上前拉住王大爷的袖子,柔声细语道‘王爷爷,屋里人多,您上里屋歇着,我来招待大伯大叔’。果然是王爷的好徒弟,她一说王大爷冷哼一声摔上门,堂屋里的人才敢大声喘气呢!”赵大牛揉着发红的耳朵道:“娘啊,你别让我去拜师呢,我受不住这吓呢!” “怎么生出你个没卵蛋的东西!”赵二婶看大儿子吓破胆的模样,心里嫌弃得要死,她还想着等两个二儿子和王老汉打好关系,让儿子代替女儿拜师呢!出师不捷,赵二婶盘算着等丈夫回来再商量商量。 过了一会儿,赵二婶才反应过来,问道:“二牛呢?” 赵大牛抹了把脸,满脸嫌弃道:“那软蛋吓得走不得路呢!” 赵二婶更气了,她生得这是什么儿子啊!踢着跪在她跟前的赵大牛,喝道:“还不起来,跪上瘾了!” 赵大牛脸突然红得滴血,扭扭捏捏道:“腿软了,站不起来!” ……………… 来打听消息的人都让王大爷吓跑了,柳娘小心扶起拍烂的桌子,桌脚中从间断裂,柳娘削了两头尖的木钉把断腿镶起来,还能放东西。 王老汉从屋里出来,嫌弃道:“都蛀了的烂木头,修什么修!” “修好放在花房当杂物台用。”这本就是一张做工粗糙的条桌,柳娘准备收花来卖才把它搬到客厅当道具,没想到村里人这么沉得住气,或者说王老汉的威慑力这么大,过了这么久,花都卖了两轮了,村里人才来。 “随你!”王老汉并不关心这些,“啥时候吃饭,你兄姊呢?” “回去了,火上煨着红烧肉,再炒个素菜就能吃了。”柳娘把镶好的桌子扳正,抬到花房。 “爷爷又不是兔子,吃什么草叶!”王老汉不满嘟囔,看着只有桌子高的柳娘搬桌子,人高马大的他也不搭把手。 “嗯,只吃肉、不吃素,再得痔疮就好了!” “你!你!不知羞耻!”王老汉在背后跳脚大骂,柳娘勾了勾嘴角,小猫抬老鼠似的,拖着大桌子往花房走。 卖花的事情在村里过了明路,他们也知道自己没胆子、没门路、没手艺,不敢和柳娘争这个财路。罢了,往年不用的花枝都是剪下来当柴烧的,好歹今年能额外赚个辛苦钱不是。往年修剪树枝都是冬季,有了这次的教训,村里人都打定主意,今冬不修枝了,等到春天多开些花儿,多卖些钱。 柳娘做生意很有头脑,人家是无商不奸,她是无上不“尖”。还到处科普说,无商不奸是误传,原本是说卖米的商人总把小斗装得尖尖的,不让买的人吃亏,她这是遵循古礼,给商人正名呢! 到了夏天,山上的野果出来了,桑葚、葡萄、姑娘果……光覆盆子就有红色、黄色、紫色、黑色好几种。柳娘发动村里的小伙伴去摘,然后用树叶做篓子,装成五颜六色的给她的顾客带去,免费送人尝鲜,笑称这是“野趣”。树叶做的容器能装多少东西?不过是眼色鲜艳图好看罢了。 就为着这点儿东西,多少人夸赞柳娘知恩图报人品好,夸她家先生品德高尚会教人。 整整一个夏天,柳娘都在卖果子,卖花,把销路都发展到了县上,虽没有打入上层人家,但中产阶级几乎都用上了她家的花卉果子。 到了秋天,赵二婶剩下一个男孩儿。赵二婶年纪大了,这次生产险些送命,大夫说她不能再有身孕,因是最后一个孩子,赵二婶决定不沿袭兄长们的取名方式叫三牛。当初叫大牛、二牛是因为家里没牛盼着呢,现在家里日子越过越好,赵二婶要求请邻村的秀才老爷取个文雅的大名名唤德祖。 说来今年几乎是家里余钱最多的一年,多了柳娘挣钱,又有“王大爷的提携”,家里居然买了牛。刚买牛的时候,赵大牛兄弟两个挺着胸脯,宣告是自己的功劳,他们每天背着花来往镇上村里,脚底板都磨破了。 “呸!你就挣个牛尾巴!你自己能挣出一头牛来,老娘给你磕头认错!你身上穿的,每天嚼用的,还不是田里出产的,还不是你老爹老娘挣的!敢翘尾巴了,老娘不打得你五颜六色的你不知道花儿是红的!” 有赵二婶镇压,赵大牛兄弟再没敢造次。赵二婶发火主要还是怕赵大牛兄弟放着恒产的田地不守,闹着去做生意。邻村不就是有年轻后生眼红王大爷的生意,非要出去闯荡的吗?父母在不远游,人离乡贱……即便是大字不识的赵二婶也懂这些道理。 当然,这纯属赵二婶想多了。她两个儿子属于木讷型的,看着外人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哪里做的了商人。 到了年终,柳娘抱回了一匹白布、一匹红布、一匹蓝布,还有两斤棉花。“娘,王爷爷要做新年衣裳了,我拦着他没让他去找镇上的裁缝做,我说娘你就能做呢!” “可不是吗?你娘我的手艺,十里八村都有名的,再不比镇上的裁缝差!”天气太冷,赵二婶盘腿坐在床上,接过柳娘手里的东西。 “这大冬天的还往外面走,累坏了吧,给喝点儿热水。”月娘笑着给她递上一杯热水。 “大丫头,把你二哥在山里摸的野蜂蜜给她放点儿,甜甜嘴,这一出去就是十来天,冻坏了。”赵二婶赶紧张罗。 “不了,留给弟弟吃,我是大人了,不用这些。”柳娘推辞道。 “你弟弟哪儿用得着哦~”赵二婶嘴上说不用,手里的蜂蜜罐子却又麻利放回了床头箱子。 “怎么还有红色的啊!”赵二婶指着布匹问道。 “王爷爷说是给我逢的,外面人可都当我是王爷爷的徒弟,穿得太烂了也损他的面子不是。”柳娘笑道:“我就是想着整匹整匹的布料,给裁缝做岂不是便宜外人。这一整匹大红色的,给我做个面子就是,剩下的,还能给娘和姐姐做一身呢。” “不了,不了,穿出去让王大爷看见,岂不是扫他的脸面。”月娘放下针线,连连推拒。 “王爷爷既然把布料给了我,就是任我处置的意思,不会在意的。”柳娘真诚道:“娘,你看这白色的做里衬,深蓝色这个给王爷爷做,大红色这个给我们娘仨做,行不行?” “行,怎么不行?不愧是我闺女,就是聪明!”赵二婶摩挲着布料,脑子里已经有了完整的设计图,道:“保证给王大叔做的规规整整、漂漂亮亮!以后有什么针线活计,都拿回来我给做!” 柳娘为难道:“就是这棉花不太够,王爷爷给的东西,可不能亏了他。” “放心,你娘我能不懂吗?王大叔的棉衣我给缀得厚厚的,你的就稍微薄点,若是不够用,家里还有老棉花呢,我和你姐姐就用那个。这匹蓝色的布还能剩下一小半儿呢,给你爹也做一件!” “娘,蓝色的做了就在家里穿,红色的还能说是给我的,蓝色的做出来王爷爷一看,不就知道咱们扣他布料了吗?” “那就都做!”赵二郎突然从外面进来。 “德祖他爹回来了,坐!”赵二婶麻溜把蜂蜜罐子拿出来,让月娘去泡水。 “今年年景好,多收了三五斗,过个好年。柳娘,你再去买两匹蓝色布料,再称三斤棉花,咱一家人都做新衣裳穿!”赵二郎豪爽道。 赵二婶恨不过给丈夫两巴掌道:“钱多了烧得慌!我一老娘们,用陈年旧棉花就行了,有这现成不要钱的新布做面子,还不够好啊!” “都做,都做,一年到头都不容易,你还给咱们老赵家添了香火呢,是大功臣!老赵家就指着我这一支呢!”赵二郎咧嘴笑道。 “老不正经!瞎抛费!”赵二审笑骂几句,招呼月娘、柳娘把步铺开,比划着样式。 “柳娘啊,不是你娘啰嗦,实在是你师父一个大男人没成算,你都六岁了,该学学针线了。”赵二婶一边比划样式,一边叮嘱。 “娘,王爷爷还没收我做徒弟呢!” “唉,一样、一样!就是拜了师父的徒弟过年过节还得给师父上供呢,你这师父待你这么好,早晚跑不掉的。”赵二婶不听柳娘狡辩,她思维发散,让柳娘一打岔就忘了学针线的事情。 赶在新年之前,柳娘穿上了新棉衣、新棉鞋,终于摆脱了往年冬天不出门或者出门冻得直哆嗦的囧况。 柳娘捧着新衣服、新鞋子向山脚王老汉家走去,恭敬把衣服鞋袜放在桌上,道:“王爷爷,这是我孝敬您的新年礼物!” 第9章不种田 “哟,没白担这个名儿?”王老汉斜眼看了看新棉衣。 柳娘笑而不语,把衣服放下,去检查花房和院子里的花草。明朝的冬天比她想象中冷很多,这些花草也不知能不能安全过冬。 柳娘之所以对王老汉如此体贴,除了感谢他给予庇护之外,更感激他不干预的态度。柳娘不是小孩子了,她不存在走错路、不明前途的困惑,她只需要别人给予支持,她的父母总是要做她的主,这样的矛盾不可调和。比起来,王老汉做的比父母还要合她的心意,不支持,至少不要拖后腿啊! 也许是新年快到了,心情好;也许是鲜花真有美化心情的作用。看着眼前凛冬而开的水仙,柳娘反省自己对父母是不是太过苛刻,他们也不知自己有这样的奇遇啊!父母是一辈子的缘分,柳娘决定好好和父母相处,至少让他们知道自己的想法,这样才能更好的支持自己。 柳娘抱了一盆水仙回家,要知道以前她是不会这么做的,农家人欣赏不了不当吃不当穿的“鲜/仙花”。 进门当头就碰见了赵大牛,柳娘点头示意,继续往前走。 “站着,小四,你拿的什么?”赵大牛不客气的喊住她。 柳娘皱眉回头,她和两个哥哥的接触并不多,平日里也不热络,今儿是怎么了? “水仙,香的,拿回来给娘熏屋子。”柳娘含笑答道。 赵大牛大步走过来,皱着眉头道:“大过年的抱盆白花儿进来,多不吉利!你又乱拿王大叔的东西,赶紧还回去!我可是听说了,王大爷还没收你做徒弟呢,也太不拿自己当外人了。当心王大爷拿贼拿到咱们家!” 这话可就难听了!柳娘难道是会忍气吞声的主,不客气的来回打量他,当场怼回去:“不必担心,你身上穿的料子还是王爷爷给我的,要拿贼也跑不了你一个!” “你个死丫头片子,跟谁说话呢?我是你哥!今儿不教你个上□□统,你还不翻天了!”赵大牛举手就想打柳娘。 两辈子碰过柳娘一根手指头的人屈指可数,柳娘尖叫一声赶紧躲开,见赵大牛还想追上来,直接把瓷花盆给扔了过去,砸在赵大牛腿上。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赵二郎从屋里出来,“大过年的干什么呢!” “爹,我教训教训她呢,待我爱搭不理的,还处处要强,家里都快成她当家了!”赵大牛恶人先告状道。 “呵,恶人先告状,颠倒黑白,我好好走在路上,你突然跳出来拦住;我给娘带的花儿,你嫌弃不吉利;道理说不过我居然想打人,现在没打到人还告状呢!亏你也是堂堂七尺大汉,只长个头不长心,在外面受了气回来只知道拿我撒气。”柳娘喝道,事情经过讲得清楚,气势也足,这次吵架没输! 一儿一女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主持公道,赵二郎咳嗽一声,道:“寒冬腊月的,你们不冷啊,进来说话!” 柳娘进了堂屋又拿了个水盆出去,“你干什么去?” “把水仙花捡回来,卖到镇上五十个铜板呢。”柳娘讽刺道,若不是赵大牛没设找事儿,她能砸了花盆吗?这花盆还是她特意找的青花素雅款,特别配亭亭玉立的水仙。 赵二郎威严的坐在主位上,让一儿一女重说事情经过,家里就这么大点儿地方,一闹都知道了,赵二婶把帘子掀开,抱着德祖在屋里听,二牛和月娘也过来了。 “这事儿是你没道理,大牛啊……”赵二郎叹息一声。 “爹!”赵大牛大喊一声,哭道:“爹,不是我不讲道理,您不知道外面说得多难听,都说咱家现在是小四当家呢!爹您这么多年辛辛苦苦,把您放到什么地方了!小四有本事,我也不说什么了,可你看她平日是什么样子?走路头昂得高高的,看着我们也不打招呼,点头个就算屈尊降贵了,比员外老爷派头都大。家里的事情一点儿也不插手,这还是我们家的孩子吗?她怎么不去认王大爷当爹!” “我说呢!怎么突然找茬儿来了,原来是自己没本事,在外面受气了啊!”柳娘冷哼,甩来月娘拉扯提示她的手,道:“为了外人几句话,就要打自己的妹妹,我看你才糊涂了!我平日里不沾家事怎么了?我难道不是为家里赚钱,你身上穿的难道没有我的功劳?每天忙得脚打头,还要顾忌着你这种没本事人的心情,我哪儿来的空闲!” 柳娘高声厉气,道理完全在自己这方,赵大牛就是没事儿找事儿,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自己为家里赚了钱,话语权大些理所当然!柳娘自觉完胜赵大牛,转头看着赵二郎,等着他总结陈词。 “死丫头片子,怎么说话呢!”屋里赵二婶大喝一声,德祖都被吓哭了。 赵二郎苦恼得揉了揉眉心,道:“柳娘啊!你这脾气是该改改了,女孩子家家贞静为要,咱们农户不讲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逢人笑脸、来往招呼,礼貌些总是没错的吧。” 这不是自己想象中的大获全胜,也没有所有人都站在自己一方,柳娘有些懵。 “就是,说你做的多少事情,我怎么看不见。我身上穿的是爹扯的新布,娘逢的新衣,和你有什么关系?”赵大牛找到了声援者,头仰得更高了。 “爹的意思是赵大牛莫名其妙寻衅不是他的错,反而是我的错吗?”柳娘难以置信的问道。 “你这丫头,我就说你个性太要强,不知道让人。他是你哥,你怎么能直接叫他的名字!”赵二郎叹息着,仿若柳娘多么不成器,他恨铁不成钢。 柳娘愣住了,她抬头看了看屋里人的神情,赵二郎和赵二婶一个样子,叹息她不争气,又眼含期盼,盼着她认错。二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有月娘担忧的看着她。 柳娘终于从激愤的心情中走出来,平静道:“有因才有果,世上的事情都是付出什么,才能得到什么。爹娘稀罕王爷爷给的月钱和布料,我就要好好为王爷爷操持家务,当初说好了家里的事情可以放一放,现在又来职责我不管家事,我不认错!” “你个蠢丫头,我们说的是这事儿吗?”赵二婶恨恨拍床。 “不是这事儿那是什么?是我不该这么骄傲?我凭什么不能骄傲,我自己赚钱,还要看不能赚钱的废物脸色,他哪儿来这么大脸!”柳娘突然爆发了,她凭什么不能骄傲,只看今天家里添了多少东西,都是她的功劳,凭什么还要她卑躬屈膝,处处忍让! “啪!”赵二郎一巴掌打在她背上,打得柳娘一个踉跄,“谁是废物!”赵二郎气得手都在抖! “爹娘,你们别生气,柳娘就是一时转不过弯儿来,她不是那个意思。”月娘看事情大条了,赶紧拦住,拉着柳娘道:“快,快给爹娘认错!” “我没错,认什么!”柳娘甩开月娘的手,大步往外走,走到一半又折回来,端走了她的水仙。 月娘手足无措的站在屋里,迟疑了一下,跟着追了出去。 “作孽啊,我怎么生出这么个东西!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她能耐了,不想姓赵了!”赵二婶拍着床边嚎啕大哭起来。 月娘回屋的时候,柳娘正脱了衣服扭着头看背上的伤呢! “没事儿,就是红了,一晚上起来就好了。”月娘凑过去看清楚了,帮她穿上衣裳,叹息道:“柳娘啊,你这脾气真要改了,爹干惯了农活儿,手上劲大,下次要是打在你脸上,这辈子就毁了。要是再遇上这种事情,立马认错就好了。” 柳娘扑哧一声笑出来,她还以为月娘要劝她什么孝顺的道理呢。这才是亲姐姐呢,会想着自己是不是吃亏了。 柳娘倔强道:“不是我的错,凭什么我认错。赵大牛是怎么回事儿?受了谁的气?” “唉,这些天村里也有闲话,说你太能干,当了咱家的主。”月娘叹息道。 “这是什么罪名?我能干还是错处不成?” “都是些闲嚼舌根的,看不得你有出息。大哥又把王大爷没收你做徒弟的事情说出去了,先前村里人都以为你要为王大爷摔盆扛幡呢,现在知道不是,咱家又受了王大爷的好处,可不就让他们眼红了吗?” “那又关我什么事儿?”柳娘还是不明白。 “唉,不明白就算了,以后在路上看见人多招呼,多笑脸,遇上事情多忍让,总没错的。”月娘看着柳娘一脸懵懂的,也不知该怎么说。这是约定俗成的潜规则,说不出来,只能意会。月娘仔细端详她的妹妹,女孩儿不该是这样的,不会把头颅扬得这么高,不会笑得露出牙齿,不会这么有主意,爹娘的责骂都改不了她的心意。柔顺、贞静、忍让,这才是女孩儿的美德。 柳娘不明白,她把这件事儿定位为赵大牛没事儿找事儿,赵二郎夫妻重男轻女维护儿子。 “我该怎么办?”柳娘请教月娘,她才是土生土长的女孩儿。 “别担心,再过两年大哥就娶亲了,爹娘肯定找个好相处的嫂子,你这么有本事,等你嫁出去了,嫂子肯定捧着你。远香近臭,很快就好了。”月娘摸着她的头道。 “说到底还是钱闹得,要是我是家里挣钱最多的那个,谁敢对我大小声。顶梁柱,顶梁柱,爹在家里说话最管用,不就是因为他是挣钱最多的那个吗?”柳娘不认同月娘逃避的观点,笑道:“明年我挣更多的钱,让他们瞧瞧我的本事,就不敢欺负我了!” 第10章不种田 家人,什么是家人,就是吵吵闹闹最终还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人。 柳娘在气头上的时候,甚至在心里说“这辈子都不要理他们了”,可过个三五天气消了,月娘在一旁劝说,赵二郎、赵二婶也如平常待她,柳娘怎么好意思撂脸色,生活又恢复平静如初。 柳娘反省自己是不是把穿越者的骄傲带到了这里,那不是骄傲,是自负。赚点儿钱就忘记了当初吃不饱、穿不暖的窘境,如论如何,赵家在村里里待女儿是一等一的好,原身柳娘处境不好,完全是大环境的锅。 把自己的想法深埋心底,柳娘也学会了笑脸迎人。她笑的对象从商人、客户,扩展到村人、邻居。柳娘发现很多人对自己的观感就好了,也是,大多数人和她多没有交流,能看的不就是第一印象吗? 过了个太平年,翻年过去,柳娘继续打着“王先生”的名号在外活动。 在种植花卉的同时,柳娘还开始涉足药材领域。很多药材都生长在大山里,不然不会有所谓的“采药人”。柳娘现在还只能炮制一些常见的、工艺简单的药材,她目前最大的野望就是找到传说中的人参了,可惜,对没有金手指的人而言,那东西只在传说中、小说里…… 和县里、别县的商人打交道的时间多了,柳娘为人谦虚诚恳,背后有“靠山”,慢慢也有人带她玩儿了,有爱好花卉的官员、乡绅,也愿意接触她了。 等到卖花的第三年,柳娘终于培育出了心心念念的兰花,绿色的花瓣在风中摇曳,配着古朴的花器更显空谷幽兰之美。柳娘苦思冥想凑了句咏兰诗,“婀娜花姿碧叶长,风来难隐谷中香。不因纫取堪为佩,纵使无人亦自芳。”为自己兰花取名“无人芳”。 接下来就是熟悉的剧情了,这花入县令老爷的眼。赏银不说,还亲自到这山村来“求贤”。 县令上门,未曾先通知,等到柳娘听到敲门声打开门的时候,立在门前的就是县令本人了。 县令身边的长随给柳娘使眼色,让她赶紧迎人。县令为了表达自己求贤若渴的姿态,不让仆人冒犯,亲自扣门。 柳娘展颜一笑,大大方方走出来,作揖行礼。自生意铺得越来越大,柳娘在外面均做男童装扮,知道的人自然是知道的,不知道也没人特意提醒,再过三五年,说不得很多人就以为柳娘是男孩子了。 “不知老父母驾到,有失远迎,请老父母恕罪。” “起吧,你家先生可在,快为本官通禀。”县令摸着胡子道。 “老父母恕罪,先生又喝醉了,恐不能拜谒。” “又喝醉了?你这童儿好不醒事,外面铜臭有何要紧,先生才是重宝。”县令冷哼一声,“你若不好好照顾先生,本官亲派能干人来。” “老父母恕罪,老父母容禀,不是小的不懂事,实在是拦不住啊。先生又忆起往夕为太宗爷爷牵马执绳远征蒙古的豪情,再想起同袍埋骨草原之悲,情不自禁啊!”柳娘历练了几年,文绉绉的话张口就来。 “哐当~” 突然里面传来重物砸到地上的声音,“先生恐是醒了。”柳娘轻声道。 “快去通禀,就说溧水县令拜见。”一听人醒了,县令就更来劲儿了。 “请老父母稍后。”柳娘半点不虚的把门掩上,快步进屋。 县令的长随看不下去了,不解道:“大人何必如此客气?” “你不懂!”县令摇头,并不多做解释,心中却自有成算。一个小童能有如此见识,只能说明主人不凡,再合那首“无人芳”,这明显是隐士做派。既然诗词流传出来了,这隐士自然也不是真想隐居,双方已有无言的默契。若能请他出山,再有诗词唱和、文章传世,朝廷、文坛必定流传出“伯乐”“拾遗”的佳话。这是什么?这就是人望啊!人人做官都想高升,凭什么呢?比出身、比政绩,县令不觉自己有什么比得过别人的,只能在养望上做文章了。 想到这里县令不禁一叹,溧水县本是京都辖下,若是往年该多么令人振奋,出点儿成绩就被上面看在眼里。可惜太宗他老人家雄心壮志迁都而去,这千年的都城也不敢称“京”,必须要加个“南”字,成了养老的所在。南京啊,已经不是以往的京都了。 县令内心活动这么丰富,柳娘可没有读心术。 柳娘进屋一看,王老头正怒目瞪她呢。 “怎么把花盆砸了?”柳娘急忙上前,摆在正厅的花儿都是她精挑细选的好东西,碰掉一片叶子她都心疼。 “还管什么破花!”王老汉气不打一处来,拉着柳娘道:“你把县令招来了,我可不是很么隐士神仙,应付不来!” “你不是说跟着太宗打过蒙古吗?只把这段经历摆出来,就比大多数人都强!” “我当时只是养马的,十五岁!”王老汉咬牙切齿道,能从战场上活下来,抢得够多,他才有这些年的好日子。可这些年他家业就在乡里乡间称个大,哪里有和官府打交道的经历! “您要是信我,就听我的。”柳娘眼珠子一转,撺掇道。 “不行,不行!就说我不在!”王老汉看了看围墙,觉得自己这老胳膊还能翻过去,千万不能被堵在当场。 “人都来了!躲不掉的!”柳娘拉着他,威胁道:“你跑了他以为你架子大,等着他三顾茅庐呢!” 王老汉恨恨望着这个给自己惹麻烦的小兔崽子,“那你说怎么办?” “听我的,你喝酒就是,潇洒些、狂野些,啥话也不用说,我来!” “真能糊弄过去?”王老汉不敢相信。 “你还有别的办法?”柳娘反问。 王老汉想着柳娘过往的功绩,再结合眼前的形势,狠狠心,一咬牙、一跺脚,“干了!” 柳娘回身给县令开门,致歉道:“老父母恕罪,我家先生喝醉了,酩酊大醉、人事不省,恐无法招待。” “无妨,老先生醉了,正该探望。”县令跟着话音走呢。 “那就得罪了,请老父母举步。”柳娘脸上做出虚假的迟疑来,更让县令觉得这是既定套路。 进了王家院子,绿树重重,沿墙栽着香草,并无艳丽颜色。多亏生意发展起来之后,柳娘就另辟了苗圃,把“俗艳”的杜鹃、百合移走了,不然这戏怎么唱哦。 “竹林青青,主人家好雅趣。”县令指着屋后的一小丛竹林道。 “先生本想栽梧桐的,可惜没等到,就栽了竹子。”柳娘小声道。 县令一瞬间就在脑海中补全了:凤凰非梧桐不栖,非竹米不食……看来这隐居人真有出仕的意图啊!县令更有信心了。 进了堂屋,主人家并不在堂上待客。柳娘带着县令转到东厢,迎面就见王老汉敞胸袒腹,抱着酒葫芦狂饮。 柳娘告罪,小碎步上前给王老汉拉好衣襟,轻声回禀:“有客来了”。 王老汉醉眼惺忪的看了一眼县令一行,嘟囔道:“老汉只会喝酒!” 这一眼在县令看来倒有些高深莫测了。县令坐定,细细叙话,王老汉咿咿呀呀并不作答。 县令的耐心也是有限的,这明显不按套路来的,县令十分不耐。本想发火儿,可一看旁边规矩侍立的柳娘,又忍了下来,若说王老汉隐士风度、不拘俗礼,可这童儿是在外面交际惯了的,他觉得如此不算冒犯官威,难道真有什么自己没看出来的蹊跷? 县令看今天不能套出话来,预备着打持久战,按下烦躁,告辞而去。 出了院子,县令等了等,果然等到小童出来,县令这才略觉安慰。 “老父母,我家先生醉酒,小童窃有些薄知浅见,有污老父母尊听。” “你且说来。” “我家先生十五束发从军,杀敌八年,辗转回乡又逢太宗陛下、仁宗陛下山陵崩,悲痛伤心,厌倦红尘,只愿平淡从容度过余生。而今细细算来,先生四十有五。常年酗酒,体格败坏,实不堪老父母看重。”柳娘如同背台词一般把这段话说出来,起承转合有些夸张。 “先生大才,在德不在貌、在思不在体,我等只有躬身请教的,并不敢不恭。”县令姿态放得很低,“还请回禀先生。” “这并不是先生说的,是我说的。”柳娘摇头,俏皮道:“先生还说他并无治国安邦、经济仕途之才,往日在军中最钦慕的便是文成公,只学了些皮毛的观气之数。” 县令闻言有些失望,他还想拜一位精通官场的幕僚、师爷呢,没想到这隐士名气不大口气不小,居然敢自比军师刘伯温。县令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问道:“那先生可有箴语?” “并无。先生只说他此生并无仕途的缘分,恐又遭山陵崩的伤心。” “什么!”县令大惊失色,不顾读书人的体统抓住柳娘的前襟,几乎把她提起来了,喝道:“你说什么。” 柳娘也不挣扎,仿佛不知自己说了什么惊天动地的话一样,小声道:“老父母三年后再来吧,到时就知先生了。” 三年,三年,三年在县令脑子里回荡,难道?难道? 遇见你之后,一切都变得美好 周五福利: 赠送完结全本小说一篇! 节日福利: 完结全本小说买一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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