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一般说来,它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面目不清。但有时,有些片段却会像一只喜欢恶作剧的孔雀,在你毫无防备下从脑海深处跳将出来,纤毫毕露的炫耀一番,随即隐没,让你困惑于这到底是多年以前真实发生过的事情,还是午间发的一场白日梦。我第一次自己买书是怎样的情形?毫无线索。许多年来,买了一些书,当我在书柜中随手抽出一本时,不会去想这本书是怎么被我买来的,如果真要刻意去回忆,有多少还能想起来,有多少已经彻底忘却了,真不好说。但有一本书是例外。这是一本上海译文年版的《莎士比亚四大悲剧》精装本,蓝色布面烫金,有金色的护封白色硬纸函套,定价37元。这本书里,总有一只来自20多年前,初中一年级快要结束的夏天的“恶作剧孔雀”。20多年前的赵各庄,是一个远比现在要干净地道的小镇。那时,这里的柏油路还很平坦,行道树还是高大的黑杨,临街的商店还没有花里胡哨的招牌,最最重要的是唯一一家新华书店还没有关门歇业。周六的午后没有云,很热。柏油路都被晒得有些发软。我骑自行车从家里出来,尽量躲在黑杨的阴影里骑行。黑杨巨大的树冠上无数叶子被风吹响,盖过了让人心烦的蝉鸣。约定的时间就要到了,我有些急,汗水开始顺着脸颊流下来。最终,第一次和女生的约会,我还是成了迟到的那个人,尽管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两分钟。当我带着一头大汗赶到学校门口时,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穿着白底蓝色条纹连衣裙的清爽女孩儿已经静静等在了老洋槐的浓荫里。

她笑着听我的抱歉,她笑着看我揩汗,她笑着说不好意思这么热的天叫我出来。我们去吃了冰糕,在一家叫老牌冰糕的小店。店里是制做冰糕的场所,坐不了顾客。只是在店门外支了几把阳伞,放了一些桌椅。这是一家真正的老店,用来制冰糕的木箱、舀冰糕的铜勺、运冰的木质小推车,都是从我父母小时候用到现在的。

她要了两盘冰糕和两瓶冰镇可口可乐,抢着付了钱。我们边吃边断断续续聊着天。我的心里有些紧张,像怕被谁看见一样不时的东张西望。也有些忐忑,不知道她叫我出来仅仅就是这样聊天,还是有其他什么事。

等冰糕快吃完时,她对我说:“哎,帮个忙好吗,帮我去新华书店买本书。”我有些诧异地看着她。她又说:“那书挺贵。我二妈就是新华书店的经理,店里的人都认识我,不想让她们知道我自己买这么贵的书。”她说书名叫《莎士比亚四大悲剧》,详细跟我说了书的外观细节,在书店里放置的位置,好像生怕我会买错,说完递给我一张对折的很整齐的崭新50元钞票。书确实贵,要37元,对当时一个初中生来说可是一笔大钱,花这么多钱,是得背着家长。我走进新华书店时,还没有到下午上班的时间,除了门口收银台里有个打瞌睡的年轻女店员外,空无一人。店里没有开灯,朝东的玻璃窗让光线有点暗淡,房顶上的吊扇嗡嗡作响,搅动起一阵一阵带着书香的凉风。这个书店就一间教室那么大,书架摆放很整齐,分类也很清楚。我很容易就找到了要找的书,它原来是上译世界文学名著珍藏系列其中一本,而这个系列的书,在这小书店里金光闪闪、堂堂皇皇占据了整整一个书架。我小心翼翼把它从函套里抽出来,揭开护封轻抚蓝布烫金的书面,在这之前,我真没见过装帧如此精美的书。这就是她要读的书吗?我翻开目录,见到四个陌生的词:罕秣莱德、黎琊王、奥赛罗、麦克白斯。我忽然感到自惭形秽,在我津津有味读着《科幻世界》时,她竟然已经准备读这样的书了?去收银台交钱时,年轻女店员打量着我说这书上架以来你是第一个买的人。这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也有一点小骄傲。女店员开好收据,找了零钱,并在书的扉页上盖了一枚“购于赵各庄”的红色小印,把书递还给我时对我说了句:“欢迎下次再来”。图片来自孔网她在街对面等我。我将书和找的零钱交给她。她把书翻来覆去地看,很欢喜。她说真心谢谢我的帮忙。她挥手向我告别,跟我说:“周一见。”自那之后的几天,蓝地烫金的布封面和白地蓝纹的连衣裙反反复复折磨着我的神经,让我每晚难以入眠。我急于也拥有一本那样精致的书,也急于通过这本书窥探一下她的世界。于是我下定决心攒钱,终于在期末考试之前攒够了。暑假第一天,我就去了新华书店,买书时,还好没有碰到那天那个年轻女店员,我很怕她会问我为什么又买了一本。站在今天回望那个暑假,有一个少年,在一个一个夏夜,趴在凉席上读着一本大部头,他脸上挂着汗珠,微微骤起眉头,努力咀嚼着一些艰深晦涩的词语,但他依然不以为苦。他在读书时偶尔会想,她是不是也在此时,正读着同样的一幕。本文为中图网书友投稿投稿有奖,欢迎来投详情可在后台发送“投稿”获取

主编丨木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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