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村李智红用一块白布印染春天
导语在大理这块神奇美丽的土地上,古老的传统文化,浓郁的民族风情,旖旎的自然风光,孕育了一朵瑰丽的民族艺术奇葩,这就是在大理代代相传的民族民间传统工艺——扎染。 ▲视频:白族蜡染 用一块白布印染春天 云南/李智红 夏季,在众多流行元素中,带有大理典型民族风格的扎染面料,又一次成功出位,受到不少街头潮人的追捧。 斑驳陆离,飘逸淡雅的艺术效果,很符合潮人的审美意趣,具有朦胧而又超然的美感,五彩缤纷,交织出一片诗意的斑斓。 在大理这块神奇美丽的土地上,古老的传统文化,浓郁的民族风情,旖旎的自然风光,孕育了一朵瑰丽的民族艺术奇葩,这就是在大理代代相传的民族民间传统工艺——扎染。 ▲著名歌唱家杨玉莹在周城体验白族扎染艺术 一 扎染,古称绞缬,民间称为疙瘩花布、疙瘩花,是大理地区一门最古老的民间工艺,已经在这片历史悠久的土地上沿袭了千年。 扎染的生产工艺非常严谨,针法有单针、双针、绞针等10多种类型,选料、印花、扎花、脱浆、染色、拆线、漂洗、质检、包装。每一道工序都不能马虎,一环一环紧密相扣,最后才成为散发着自然气息,素雅气质的工艺品,走进生活,走进城市,走出国门。 在这些繁复的工序中,最为重要的就是“扎”和“染”。这两道工序,是整个扎染技术的点睛之笔,也是扎染与印花,蜡染最大的区别。 通过繁复的工艺层层加工成的民族扎染布,色彩呈现微妙朦胧的不同层次,鲜活自然且经久不褪。图案精美绝伦,巧夺天工,或细腻或粗犷,赏心悦目。 扎染不仅代表着一种传统,而且已成为一种时尚。那种穿越时空的古朴、清淡简约的纯美、反朴归真的意趣,与现代人回归自然的心理充分契合,体现了人与自然和谐共荣的文化回归。 如果说,丝绸是大家闺秀,雍容华贵而秋波媚人,那扎染则是乡野村姑,朴实清新而秀雅怡人。她骨子里就是一介贫民,洗尽铅华,卸去了浮躁和功利,不虚荣,不耀眼,源于自然,安于平凡,敦厚可亲,始终保持着纯真质朴的本性,说着方言土语,随着山野的风向人们走来。 ▲扎染生活用品 二 巍山巍宝山,秋天已经来临,许多树木的枝头,已经悬挂起或深或浅的秋意,但更多生长在林荫和沟谷的植物,依旧一片生机盎然。 又到了熊文杰最忙碌的季节,采集植物染料。 在扎染的古老技法里,染色选用的大多是当地田间山野的草木。栀子、紫草、红花、柿子、板蓝根、皂角、苏木、玫瑰茄……这些来自山野的草木,是极佳的绿色染料,用这些染料染成的扎染布,颜色自然质朴,环保安全。但是,再过一个月,这些承载着五颜六色的古老植物,将随着季节的更替,改变色素的结构,给染色原料的提取,增加更大难度。熊文杰必须赶在冬季到来之前,采集到能够使用整整三个多月的植物染料。 面积达19平方公里的巍宝山,既是国家森林公园,也是一座道教名山。近米的海拔高差,让巍宝山成为植物种类最为富集的地区。毕业于北京对外经贸大学国际贸易专业的女儿熊天燕,已经放弃在大城市工作的机遇,回到巍山做了扎染技艺的传承人,熊文杰决定把一身的“绝活”全部传授给女儿。今天,他要教女儿识别染料植物的种类以及秘传的采集技术。 熊文杰是巍山县非物质文化遗产扎染工艺传承人,也是巍山兴巍民族工艺厂的总经理。自年开始,熊文杰便一直在从事民族民间染织艺术染制品和全手工织布的专业制作和开发研究。通过多年的探索和实践,熊文杰在植物染料的研究上,取得了很大的突破。已经成功开发出红、黑、绿、黄、咖啡五个色彩系列;目前又研究出新的拔白工艺和逆染工艺两种染法,形成丰富的色彩系列。 熊文杰领衔生产的巍山扎染,原料采用天然的麻布、棉布、丝绸。染料采用水马桑、苏木等植物染料。产品古朴典雅,既具有浓郁的民族特色,又符合现代的时尚审美。品种、花色、款式,符合现代生活的健康、生态、环保、绿色理念。产品远销日本、韩国及国内各大旅游城市,在市场上有着良好的口碑。 ▲用扎染的古老技法,符合现代生活的绿色理念 三 南有巍山,北有周城。除了巍山扎染,周城的白族扎染同样历史悠久,冠绝一方。 白族聚居的大理洱海地区,是云南纺织文化的摇篮地之一,在东汉时期已形成完整系统的染织法。据《新唐书·南蛮列传》记载,唐贞元十六年(公元年),南诏舞队到长安献艺,所穿舞衣‘裙襦鸟兽草木,文以八彩杂革’光彩照人,即为扎染而成。 具体到周城村,其扎染历史到目前尚没有找到文献明确记载。据调查推断,周城村的扎染大约始于明末清初,是从四川传来的,历经了多年的发展。到民国初年,大理的纺织业有了细分,出现了专业化的村镇,全村除种田外,兼营同一种手工活计,有的村专营棉花,有的专门纺布,有的专门染布,有的从事裁缝,还有的制作木纺车。在这个时期,周城村因为所用染料是自产的土靛,成本低,固色好,加上活路精细,因此脱颖而出成为远近闻名的织染村。 ▲扎染艺人段银开 走进周城,就走进了大理的“白族第一村”。 这个古朴秀雅的村庄,是国家文化部命名的“民族扎染艺术之乡”。在云南的大理,白族扎染技艺久负盛名,历史悠久,尤其是在周城,下至三五岁的孩童上至八十多岁的老人,几乎人人会扎花,户户能扎染。 周城的白族扎染远近闻名,或许得益于著名的蝴蝶泉水的浸漂,周城扎染色泽纯正,色光柔和,手感厚实柔软;或许是出自白族金花的慧心巧手,每一件作品都千姿百态,妙趣天成,溢满浓郁的生活气息。因而,首批便进入了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周城,也就天经地义地成了白族扎染的代名词。 传统上,周城村的扎染用的都是板蓝根制成的土靛,也叫“湿靛”。 周城扎染与巍山扎染的染料有许多的不同,周城扎染基本全部使用植物染料为布匹着色,雅致的蓝色就是由板蓝根的提取液染成,核桃皮、树皮、紫茎泽兰也都能用作着色原料。 在周城,每家扎染坊的院子里种植的那些绿色盆栽,就是板蓝根,兼顾观赏性、药用性还能用来做染料,可谓全身都是宝。由于使用植物染料反复染制而成,所以周城的扎染产品不仅色彩鲜艳、永不褪色,而且对皮肤有消炎保健作用,克服了现代化学染料有害人体健康的副作。 周城白族扎染的迷人之处,还在于她的不可重复性,每一幅图案每一朵花都有独特的生命,她的形态完全由心的感悟,手的技艺,色的天然来完成,手扎的松紧程度和色彩的浸染深浅,直接影响花样的韵味,也因此产生了浓淡虚实,变化多端的效果,同一种图案染不出两朵相同的花,同一种花的色晕又因吃色不匀而神奇多变,无一雷同,充满了偶然性,堪称真正的艺术品。 这些淳厚而充满灵气的扎染,尺幅之间尽显苍洱的奇秀雄姿,浓郁的民族风情,它用另一双眼睛另一双手来描绘世界,章显着一个民族的视野和情怀。 四 周城村的“周城璞真综艺扎染坊”和“大理市周城民族扎染厂”两块一新一旧的招牌,指向同一个院落。院落的主人,是白族扎染省级非遗传承人段银开和州级非遗传承人段树坤夫妇。 璞真综艺染坊的门牌号是“滇藏路43号”,在周城村17家染坊中规模最大。 周城村的染坊多数为家庭作坊,农闲、有订单时才开工。“璞真综艺染坊”是大理地区最具代表性的扎染厂,因而常年都在开工,忙的时候雇工30多人,它占据了两进院子,染缸、漂洗池、甩干机、晒架、石碾一铺开,并不显得宽敞。我去采访的这几天,正赶上活路少的农忙季节,厂里工人不多,几位中老年妇女有的在往白布上印花,有两位在商店里一边招呼顾客一边在一块白布上扎花,扎了绳的布扭出一个个的疙瘩,所以扎染也叫“疙瘩染”。几位男工人在染布,用木棒搅动染缸,3口染缸里分别翻滚着黄色、绿色、红色的药水,散发出刺鼻的气味。染好的布泡在漂洗池里,水面上漂着树上刚刚落下的米白色缅桂花瓣。 ▲扎染好的布料(1) ▲扎染好的布料(2) ▲扎染好的布料(3) ▲扎染好的布料(4) 这一批活路是裙子,一条条已经染好、漂洗过的裙子,挂在晒架上晾着,五颜六色,煞是好看。 院落里,一片片染就完成的各色布料,晾晒在阳光下。布料多以蓝底白花为主,图案大多是与生活息息相关的花草虫鱼,也有不少自然流畅的纹路,朴素而优雅,颇有传统水墨画的写意。屋檐下,白族金花们正在扎花,手随心飞,形随意到,分明感到强大的音符在手指间跳跃。靠墙的一方,围坐着一群白族老奶奶,她们虽都已上了年纪,但飞针走线的扎花活计仍旧轻快灵活,还能不时扯上几句家常。 这一针一线中,汇聚着几千年的智慧。一个民族的精神个性,穿越历史的尘封,缝入丝丝布料中。白族固有的审美情趣,传统的文明和技艺,通过扎染这个载体,在金花们灵巧的手指中复活了,它分明是在用本民族的语言,诉说着自已质朴的生活方式,表达着一种理念和一种生存姿态,反映出人与自然的关系,那就是亲近自然,崇尚自然,返朴归真,天人合一。 段银开生于白族扎染世家,从小就跟随父母从事扎染工艺。年,10岁的她便学会了扎花,17岁起专门从事扎染成品加工,目前从事扎染已经30多年。在长期的生产实践中,段银开潜心研究染布技艺,不但熟练掌握了印花、扎花、染布、漂洗等传统工艺,而且在继承了传统白族扎染工艺的同时,不断创新,新创了多种扎染花色,丰富了扎染产品的种类。多年来,段银开还积极致力于扎染工艺的传承,教出了一大批徒弟,努力将扎染工艺发扬光大,成为周城新一代扎染工艺大师。 ▲璞真扎染厂的扎染艺术品 段家的扎染工艺,传承到段银开这里,已是第十八代了。在她的巧手中,白布成了艺术品,寄托着白族人民对自然和美好生活的期盼。如今段银开的22岁的儿子和8岁的小女儿,也继承起了扎染这项技艺。“看到这个手艺后继有人,我就觉得很高兴。”段银开说。 年以来,在当地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部门的支持下,段银开在璞真染坊还陆续开办了十余期扎染技艺培训班。 段银开的丈夫段树坤,同样出生于白族扎染世家,是段氏白族扎染的第八代传承人。他既是璞真综艺扎染坊的坊主,同时也是大理市璞真白族扎染博物馆的馆长。这家全国独有的白族扎染专题博物馆,是夫妇俩为了传承白族扎染技艺而投资开办的。馆长段树坤和省级传承人段银开夫妇,经常现场展示白族扎染技艺。无论是游客还是顾客,在其中不但可以看到以板蓝根等植物为原材料的传统扎染全过程,还可以参与扎花、染色等不同环节的工艺流程,亲自体验传统扎染的艺术魅力。 最令段银开夫妇骄傲的,当属自家的精品展厅,每当游客问价,段银开都只是笑笑,“这些是非卖品”。其间,一幅扎染作品格外引人注目,它一反传统的蓝白相间,这幅作品呈金黄色渐变晕染,而不是规则的对称花纹。上面展示的,是一幅栩栩如生的敦煌飞天像。也只有在介绍这幅荣获云南工美杯金奖的作品《飞天》时,腼腆的段银开话才多了起来。 段银开说,周城白族扎染的染色工序很是复杂,需要反复的浸染,每浸一次色深一层,这便是“青出于蓝”。缝扎白布时,也很有讲究。针脚不一、染料浸染时程度也不一。扎染天生带有一定的随意性,成品很少一模一样,艺术意味更是大不相同。画图、扎花、染色,这幅《飞天》历经了32道工序,与一般扎染最多只需七八种常规针法相比,这幅作品创新了19种针法,单是扎花就做了28天。最难的是染色,拉断一根线、弄断一小点都只能从头再来。 五 五六十年代,周城村的扎染受重视到什么程度?周城村党支部副书记段树生说,当年大理一带的女孩子出嫁,嫁妆里一定要有周城村扎染布做的衣服、头饰、床上用品,不然就很没面子。“文革”期间,扎染作坊几乎全部被毁,但还是有人甚至是县里的干部偷偷拿着白布到周城请工匠私下染布。 为了深入的采访,段树生给我找来了一位名叫张仕绅老人,他虚岁70,是我国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的代表性传承人,代表项目就是白族扎染技艺。 ▲扎染品染色缸(1) ▲扎染品染色缸(2) ▲扎花待染的布料 ▲煮染上色 ▲古老的织布机 张仕绅家祖辈开始就从事扎染,他是周城村最好的手工艺人,云南唯一一位国家级扎染传承人。 谈起扎染的话题,张仕绅骄傲地说,他曾经担任过村办企业大理周城民族扎染厂的厂长。从年至年,他当了10年厂长,把厂子经营得红红火火,产值最高的一年达到万元。但在恶性的价格战中,年厂子倒闭了。他说现在“璞真”所用的场地,正是他当年“民族扎染厂”的厂房。 他说,厂子关门后他回家养老,每天侍弄家里的花圃和菜园,已经有10多年不碰染缸了。得闲的时候,他要么去棋牌室打牌,要么去帮女儿照看商店。 张仕绅的老家修建在一个坡上,距离周城村北边的本主庙灵帝庙不远,他说“文革”以前,庙里曾供奉有染衣业祖师葛洪、梅福二仙的塑像,后来被毁了,很可惜。 张仕绅给他的三个姑娘每人开了一家商店,都在滇藏公路边,其中两家都叫“金花商店”,卖白族服饰,也卖一些扎染制品。他的大儿子张人彪开了家染坊,但他从不多管多问。问起他为什么不做扎染了,他答:“现在的扎染大多都用化学染料,不用植物染料,没什么意思。再说,我也老了,做不动了。” 板蓝根原本在苍山上野生,用量大了以后,染坊人家就在山上进行大面积人工培育。张仕绅介绍说:“板蓝根每年二三月下种,8月底、9月初收割,留下根,只割叶和茎,按比例加石灰、水,在松木缸里泡一周。在泡制的过程中,每天要用染棒鼓捣,让水起泡,再沉淀、上架、去渣,反复几次,水分蒸发掉,蓝靛就做好了。手艺好的人斤板蓝根,能做出30斤的蓝靛,手艺差的也就出十五六斤。做得好的染料,只要拿清水泡着,不脱水,可以用上10多年。 ▲段银开向游客介绍扎染流程 周城村历史上也是云南重要的土靛产地,生产的土靛在大理和周边的洱源、巍山、剑川很畅销,还远销到保山和昆明。 周城村因为拥有“蝴蝶泉”,水资源十分充足,张仕绅回忆说他小时候,村里有多户人家都在做扎染,蝴蝶泉的溪水流下来,染坊人家便在门前支起木制的大染缸,用活水漂洗经板蓝根染过的布匹。解放以后,由于社会制度、经济结构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周城村几乎就没有人再种植板蓝根和用蓝靛染布了。 张仕绅说,年他刚满19岁,因为是“高小”毕业生,就被公社安排到大队当了会计。那时上面的政策有些松动,大队就恢复了板蓝根种植、土靛生产和扎染。“当时周城村分4个大队,别的大队做土靛都做垮了,只有我们大队有个懂技术的老倌才做得好。我们卖板蓝根染料,斤能卖50元。”随后“四清”运动开始,“上面派人来‘割资本主义尾巴’,工作队给土靛泼上大粪,要集中销毁。我和队长、技术员晚上扒开大粪,偷了多斤板蓝根渣渣(土靛),悄悄保留下来。一两年后工作队走了,我们又开始悄悄搞板蓝根种植,但最多时也不过就十来亩”。 张仕绅说,改革开放以后,大理逐渐成为热门的旅游目的地,传统民族工艺赖以生存的小农经济急速解体,工业商品对传统市场进行了无情的占领,扎染变为旅游和外贸商品后,工匠们在迎接发展机会的同时,也毫不犹豫抛弃了传统,抛弃了板蓝根染料。 张仕绅说,板蓝根有药性,染过的服装、被单有消炎清凉的作用,对皮肤好。“我们这里的人生了疮,被蚊虫咬了,就用染缸里的板蓝根水洗皮肤。”80年代日本客商来厂里考察,问染料是不是纯植物的,他情急之下从染缸里舀起一瓢蓝水,咕咚咕咚喝了下去,可现在“村里会弄板蓝根染料的,只有我一个人了”。 随行采访的周城文化站站长杨麟告诉我,其实周城村的扎染作坊早在民国年间就开始用洋靛,洋靛算云南省大宗的进口商品,市场份额最大的是印度的月亮牌、德国的公鸡牌、瑞士的狮马牌。洋靛的大量倾销早就开始冲击土靛的生产和市场,据年出版的《白族简史》中记录:“洋靛的输入,迫使大理周城、喜洲一带的土靛染布业逐年减少,土靛生产逐年下降。” ▲村民在制作扎染手工艺品 据张仕绅这些出生于上世纪40年代的老辈人回忆,他们小时候并没有见过洋靛,洋靛第二次冲击周城作坊是在上世纪80年代中期。那时,白族扎染是热销的外贸商品。云南省工艺美术公司、省纺织品进出口公司找到张仕绅,要他打几个样品,帮他们吸引来日本客户。“我并不愿做外贸,自产的板蓝根染料自己用都不够,哪里还顾得上出口?纺织品公司的一个经理拿来进口染料,是瑞士和德国产的,说进口的染色快,让我们把土洋两种染料混在一起用。”洋靛大大简化了工序,上色稳定,色彩丰富,最重要的是降低了染布的成本。于是,化学染料迅在周城速风靡开来,替代了土靛。原来衡量一个作坊的规模会说它有“几个染缸”,现在这种说法也成了历史。 段银开说:“除非是客户订单要求我们必须用植物染料,一般的产品都用洋靛。用土靛成本太高。” 据张仕绅和段银开估算,土靛染布的成本比洋靛至少高5倍。板蓝根染料比化学染料成本高,高成本主要体现在工艺上。用土靛做扎染,是以冷染的方式浸染,反复多次才能成色。 张仕绅告诉我,土靛染色“少则三四天,一般要一周,反复染20次以上,每次都要经过染色、氧化、漂洗三道工序,出来的颜色还不一样,而且染缸对工人的技术要求也很高”。而化学染料则是煮染,一次就能成色,还不脱色。段银开也说:“土靛染布褪色,顾客不喜欢,还有人投诉过。” 在张仕绅家,他翻箱倒柜的搜寻了半天,终于拿出一件长袍,那是他给自己准备的寿衣。他说,“布料是40年前自己染的,用了两周才染好”。 ▲当地村民向游客介绍白族扎花技艺 张仕绅的寿衣布料蓝中泛红,他介绍“这是猪血的红色,我用了猪血固色”。周城村的老手艺人用猪血、牛皮胶为染好的蓝布固色,减轻了褪色的问题,但也增加了成本和难度,仍然不能满足大规模生产的需求。 土靛种植户也不愿再种植板蓝根。种板蓝根的田间劳作非常辛苦,泡制土靛时间长,对经验和技术要求高,稍有不慎整桶染料就会全部报废,风险很高,但制好的土靛一斤才卖几块钱。年前后,周城村背后的山上还种了亩板蓝根,是几户人家的责任田,都是由期望守祖业的老人们种植,现在几乎没有成片的板蓝根田地了。 ▲扎花 白族扎染自古传男不传女,张仕绅有两个儿子,小儿子大学毕业后在银行部门工作,大儿子张人彪原来在村里医务室当村医,后来自己搞了个染坊,用的也是化学染料。“他不行!”张仕绅不愿更多地提及儿子的不是。侧面一打听才知道,爷俩彼此都不认同对方的发展思路,分歧很大。旁边的一位老人告诉我,张人彪发明了“注射器染色法”,用针管给扎好的花“打针”,其实做的是套染,可以给一个图案同时染出5种颜色。传统的染法因为染料渗透的程度不同,有一种特别的色晕,简化成套染后,便没有了色晕。张仕绅显然不欣赏这样的创意,索性不再过问儿子的生意。 他说,当年他的扎染厂曾举办过14期的扎花培训班,培训了人次,这对周城扎染的传承和传播,起到积极的作用。现在都是家庭作坊小打小闹,不成气候,要发展、传承扎染手工艺,不成规模不行,必须再次建厂。“我要是自己搞扎染,那不得了,这些人都算不上。”老先生看着他家照壁上“百忍家风”4个大字,满怀自豪地说。 听了张仕绅老先生的介绍,我心里难免有些伤感,在苍山脚下,洱海之滨传承千年的“土靛”扎染技法,难道真的彻底没落了吗?而且,在我的采访结束不久,就惊闻张仕绅先生病逝了。他的5个儿女中,没有一人传承了他的技艺。随着他的跨鹤西去,一门传统的,最正宗也最纯粹的扎染技艺,也便就此终结,化为了乌有。但段银开夫妇安慰我说,现在国家对白族扎染传统技艺的传承很重视,加上人们出于健康生活的考虑,又开始对纯天然的土靛扎染有了大量的需求,他们的“璞真”已经开始考虑全面恢复传统的“土靛”扎染技法了。 段银开夫妇的话,让我一颗空落落的心,得到了些许的慰籍。 ▲扎染时装(1) ▲扎染时装(2) ▲扎染时装(3) 六 扎染,披着远古的文明走来,又清泉般融入现代人生活之中,亲近肌肤,熨贴心怀,愉心悦目,雅俗共赏。 每一块扎染布,经过了那么多双手的温度,变得温情而美好。那些久远的故事,在一匹匹素朴的老棉布上慢慢鲜活,从细细密密的针脚之间悄悄鲜亮,逸散着淡淡的清香。 一代代,一年年,随光阴的流逝,古老的扎染技艺已经慢慢印染成苍洱大地一笔宝贵的物质财富和乡愁记忆。 作者简介 李智红,彝族,云南永平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云南省作家协会理事、《读者》杂志连续四届签约作家,现任云南省大理州文联副调研员兼秘书长,大理州作家协会副主席,鲁迅文学院第十七期民族文学培训班学员。年开始文学创作,作品曾在《人民文学》《民族文学》《诗歌报月刊》《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等全国多家报刊以及海外多家报刊发表。作品曾获得过《中国文化报》散文奖;《民族文学》优秀作品奖;年度中国散文银奖;云南省人民政府第五届文艺基金奖;云南省第五、第六、第七届“花潮”文学奖;年度滇西文学奖;首届自治州人民政府优秀文艺作品奖荣誉奖等各类奖项多个。已出版文集《布衣滇西》《西双版纳的美》《花开的声音》等9部。本刊特邀专栏作者。 曾在咱们村发表《春风绕指见性灵》《故土难离》《一棵通神的古树》等作品。 ?? 我要投稿 您的赞赏??%归作者所有 赞赏 人赞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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