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纪事”那年月,村里人挣分钱不容易,除了养上几只鸡,“鸡屁股当银行”外,爷爷能想到的门路就是扫盐土熬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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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是个地道的庄稼人,干农活是一把好手,就是熬硝也堪称行家里手。记忆中的爷爷,身材微瘦,但结实,腰背硬朗。头上似乎一年四季都蒙着条青毛巾,夏天防晒擦汗,冬天遮风御寒。那时候,人们肚里的油水少,地里“油水”也不多,盐碱地占了一多半,深秋过后,沟头坡地的茫茫一片。村里老土房、院墙、厕所、猪圈的墙基处,土皮潮乎乎的,松软开来,像附着的“鳞片”,不经眼看上去,这些细碎、茸茸的“鳞片”,似乎在微微颤动。散落在村里各处的这些松碎的“鳞片”,正是熬硝最相宜的硝土,爷爷对这些摸的一清二楚,像数自个的手指头。深秋后的清晨,天还没有放亮,人们还在熟睡中时,爷爷就推着前后带铁皮挡圈儿的地排车出门了,车上放着簸箕、细竹条小扫帚、还有他亲手打制的刮铲。扫硝土,爷爷由远及近,先从村头的老墙角扫起。爷爷猫着腰或蹲下,用竹条扫帚一下一下扫刮着墙基部的浮土,那些细小的“鳞片”簌簌落下。扫帚在墙体上发出有节奏的刷刷声,一下下渗入人们的梦中,在人迹稀少的清晨传得很远,爷爷说,这是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了。爷爷把扫下的硝土归拢到一处,用簸箕撮到地排车上,墙角处顿时清爽起来,然后再推车到下一处。天放大亮时,爷爷已拉着满满一车硝土回到家中,满脸的汗水在青头巾上逸出热气。爷爷摘下头巾,在奶奶准备好的半盆热水里抹一把脸,然后用背篮把车上的硝土倒入西屋的一个阔大瓦缸里,细细压实,接着注满水。大瓦缸的下部有一个小孔,塞着一根寸把长的辗轧过的麦秸,硝土的滤液透过小孔,顺着这根麦秸缓缓滴入下面的瓦盆中。那情景,颇似现代的输液。开始是浅黄色的,后来渐渐成琥珀色,随着水的不断注入,又变成浅黄色。硝土过滤的几天里,爷爷没事了就搬个小板凳,坐在瓦缸边,抽着旱烟,看着、听着那一滴滴的硝液滴入瓦盆中。爷爷说,这声音,和扫盐土的刷刷声一样好听,心里舒坦着呢!如此想来,那硝液的滴落声,不正是给这个贫寒的家庭注入点点希望吗?待硝液积满三大瓦盆后,爷爷把一个生鸡蛋放入瓦盆中,鸡蛋在硝液中缓慢下沉。爷爷捞出鸡蛋,满意地点点头,寻思了半刻,后天是村上大集,就嘱咐奶奶,明天晚上准备熬硝。夕阳衔山的时候,爷爷把瓦盆里的硝液倒入大锅,奶奶便开始生火,先用猛火烧得滚开,再继之以稳火,慢慢熬。硝液在锅里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闪着琥珀色的光。爷爷把锅铲放入硝液中,拿出来,看着硝液变稠,开始“挂铲”了,就让奶奶熄火,把熬好的硝液舀倒底小口大的瓦盆里,用嘴喷一口凉水在上面,盖好,让其慢慢冷却。硝液舀完后,锅底残留下一层白色的晶体,这便是硝盐了,村里的人日常食用的大都是这种熬制的硝盐;讲究些的不吃,只用来腌菜。那年月没听说过什么含碘盐,精制盐;年年月月吃这种硝盐,也没见村里有得“大脖子”病的。第二天早饭后,经过一夜的等待,爷爷倒出瓦盆里冷却的深红色的硝液,一夜之间硝液就摇身变成“卤水”了。就是“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的那种。然后把瓦盆倒扣在事先铺好的蓝布上,轻轻一摇,拿起瓦盆,一尊晶莹剔透、有着喷射状冰凌花纹的硝坨出现在眼前,此时的爷爷,脸上笑开了一朵花,嘴里吧哒吧哒抽着烟。那时,我们觉得爷爷就像集上变戏法的那个魔术师一样伟大。爷爷熬成的硝,大都带着放射状的花纹,如同精美的冰雕艺术品,好看又好卖。每逢集日,供销社那个戴眼镜的秃头老邓专门来收购爷爷的硝坨,顺便还给我带几块水果糖;但是我不稀罕,因为老觉得他像《小兵张嘎》里面的胖翻译官。用爷爷的话说,熬硝其实挺划算的,硝给供销社,卤水给做豆腐的,盐自家用或送亲戚,就是起五更睡半夜的,累!但爷爷又叹道,一个庄稼人苦点、累点,这算事吗?至于爷爷熬成的硝为什么带着美丽的冰凌花纹,好看又好卖,爷爷一般不告诉外人。但是我知道,爷爷附耳给我小声说的,秘密吗,就在那一口喷射在硝水上的凉水里!简单吧?简单。但是我不给你说,恐怕你一辈子都悟不出这个道道来。世上的事,也大抵若此吧?

仇长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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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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