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马啸，本名马世权，四川省散文学会会员，会理县作家协会常务副主席，中学语文高级教师，长期坚持在语文教学中写下水作文。作品散见于《凉山日报?彝海副刊文学》《彝族文学报》《凉山教育研究》《教育导报?绿原》《中国石榴信息》《国培?教育叙事集》《西南商报》《华西都市报?宽窄巷》《云南日报?云之美》，《青少年作家精选》《中外文艺》等报刊，著有散文集《随梦飞翔》。

我的小学老师梁子成先生，是学校几个民办老师中的一个。他四十岁左右，一张国字脸，头戴一顶蓝布帽子，身穿四个兜的中山服，上衣口袋别一支“英雄”牌钢笔。在我的记忆里，他是一个严师。

我是八岁上的小学。那时是大集体年代，学校里除了一个公办老师，其余的老师是从生产队那些能识字有文化的社员中推荐出来的，称为“民办老师”。民办老师在学校上课没有工资，只在生产队评公分，白天到学校上课算8分工，加上早上和下午去生产队出工各有1分工，一天共10分工，也就是一个完全的劳动力。“民师兼小工，上课带敲钟；白天来教书，早晚去出工”是民办老师的真实写照。在学校里，老师们实行包班制，一个人教一个班，除了上主课语文和算术，还要上体育课、音乐课和劳动课。学校遵照毛主席“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的指示，小学实行五年制，初中和高中实行两年制。

梁老师的严，是在全生产大队出了名的。谁要是否认这一点谁就没有说真话。他脾气有些火爆，课堂上要是有谁违反纪律，他手里的一根竹片儿教鞭便像长了眼睛似的，“啪”的一声落到他的身上。班上的学生没有谁不怕他的。

我自认为是听话的学生，但还是领教过他的厉害。记得那是一堂算术课，我把一本《三国演义》小画册藏压在课本下面看，梁老师走下讲台我还沉迷在“火烧连营”那惊险的故事情节中。他站在我面前，两眼正看着我，很生气的样子，提高声音让我把小画册拿出来。接下来的情节，我不说你肯定已经猜到，他手里那根竹片儿教鞭毫不留情地落在我那只穿着件单衣的脊背上，火辣辣的疼。他瞪着眼睛正告我：“课外书就得在课外看。”批评我这种做法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得不偿失”。性格腼腆的我羞得面红耳热。今天想来，是他帮助我纠正了一个坏习惯。从那以后，我再也不做与课堂无关的事情。

梁老师的严格赢得了家长们的好评。农村家庭，每家都是三五个孩子，能送进学校读书的却不多，一旦把孩子送进学校，就希望孩子多读点书，长大后能够识文断字，支撑门面。家长们更相信“黄荆条子出好人”、“严是爱，松是害”的说法，争着把孩子交在梁老师班上。有的家长还当着孩子的面请求：“老师，如果娃儿不听话，你尽管用条子抽打，我们是不会护短的。”

其实，梁老师也有温和的一面。我们自带小板凳到学校读了三年，上四年级时，学校终于有了课桌——石板桌子。听家长们说，这些课桌，还是梁老师多次找到大队书记反映，说学生们坐着小板凳在膝盖上读书写字，低首附身的，实在可怜，也不像上课读书的样子。大队书记经不住梁老师的软磨硬泡，便发动各生产队的石匠到学校后面的山上打制一批长条形石板抬到学校。凿打的石板面子太粗糙，就用水泥灰抹平。我们走进教室，触摸着光滑的石桌子，心里是多么的高兴啊，在膝盖上读书写字三年，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课桌！

一个问题解决，新的问题又出来了。石板桌子冰凉冰凉的，夏天还觉得倍爽，可是一到冬天，趴在桌面上写作业，不一会儿双手就冻僵了。土墙木架结构的瓦房教室又漏风，我们这些农村孩子，有的穿着露趾的布鞋，有的穿着哥哥姐姐肥大的衣裤，遇上阴冷天气或是下雪天，一个个蜷缩在教室里，冻得瑟瑟发抖。上音乐课，梁老师便允许我们一边烤火一边上课。我们跑到教室后面的山地里，抱来农民砍倒堆积在地埂上的玉米秸秆，放在教室后面。梁老师蹲下身子擦燃火柴，燃起一堆大火。大家围着火堆，升腾的火焰映红了大家的脸膛。梁老师教我们唱《东方红》，唱《大海航行靠舵手》。玉米秸秆燃烧发出“劈里啪啦”的爆炸声，伴随着我们全班师生充满热情的歌声，在教室上空久久荡漾。火光中，梁老师的一张国字脸显得温和而慈爱。

当然，我最喜欢的还是梁老师上语文课。他有个习惯，每篇新课文只教读两遍。我脑瓜儿记性好，老师教一遍我便能够通读课文。因为这样，梁老师对我多了几分偏爱，每次他教读课文两遍后，便要我站起来教同学们再读几遍，直到把课文读熟。时间一长，学校里便开始有同学戏称我为“小老师”。放学回家，生产队的社员们见了我也笑着这样问：“小老师，你回来了？”星期天，我随母亲到生产队的麦田里割麦子，遇见大人，他们就打趣道：“小老师，你也来割麦子呀，这个活路没有你教书好玩吧！”那语气，好像我真的是老师一样。我有几分自豪，学习语文的兴趣也更加浓厚，每逢考试，我的语文成绩一路领先。

时光如白驹过隙，小学五年转眼就过去，梁老师带着我们去公社（今天的乡政府）初中参加小升初的选拔考试。那时的升学率极低，成绩张榜出来，我们班21个学生，有13个同学被初中录取，成为全公社升学率最高的班级。

秋季开学，我就到公社的初中念书去了。从此，就没有再见过梁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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