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薄荷

从年到年，年到年，弹指一挥间，二十年又二十年。

而我们所处的社会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在不少怀旧向的青春剧中，90年代的集体回忆是被重点描摹的对象，诸如热水壶，蓝白相间的校服，以及广播体操等等。但是回顾那些能够勾起一代人深刻回忆的影视作品，显然不仅仅有对青春期的怀念，还涉及到社会生活方方面面的变迁，将埋在大时代中的小个体故事，用琐碎却温暖的细节呈现出来。

于年播出的《一年又一年》，在当时以“新时代”视角回望改革开放二十年来的时光，采用编年体的方式，一集讲一年的故事，就这样一年年地翻过老北京胡同里的日子。这部剧统共21集，小到柴米油盐的琐事，大到方针政策的制定和实施，知青返城、恢复高考、下海经商、出国热潮、股市股民、下岗再就业等等，应有尽有。这部戏在当年是新中国成立50周年的献礼之作，二十年后，以它为蓝本的《新一年又一年》也即将“出世”。

不同的是，刚刚杀青的《新一年又一年》在保留原本故事基调后，增加了年到年的“后二十年”故事，对经典作了扩容，包括中国入世、国际地位飞升、互联网经济飞速发展、移动支付普及等新现象。但是它想表达的精神内核没有改变，既展现改革开放的时代之光，也透过情感与人性的描画引发观众的深度思考，讲述温暖的现实主义故事。

现实主义题材不是去编一个故事，而是去找一个故事，正如一位豆瓣网友所说，“我们随着时代就这样漂泊，很多东西就像一只手直接触梦到我心底，感动却说不出话、落不下泪。”

“新二十年”和新世代

《新一年又一年》的故事起于年。

围绕住在北京胡同的陈家、林家、潘家，在改革开放、时代变迁影响下普通人家的奋斗历程开始被展开。陈家儿子陈焕与林家女儿林平平自小在胡同里长大，恢复高考后考入了不同的大学，人生的岔路就此延伸开来。虽然结为夫妻，但是两人的人生追求也渐渐走向了两个端点，陈焕坚持留在国内研究经济学，而林平平在改革开放浪潮的影响下平怀揣希望赴美留学，闯出了一片天。

陈焕可以说是当时典型的知识分子形象，为了研究学术可以几十年如一日地住在单人宿舍，任生活艰苦，我心始终赤诚。当时陈焕一角打动了很多观众，现在的吸引力仍在，人们珍视陈焕这样的人物角色，其实也是在怀念80年代，那个虽然清苦但精神世界丰满的黄金时代。

另外，陈、林、潘三家的副线故事同样精彩：陈家上门女婿何大海和潘家儿子亮子先后下海，但时代并没有给二人同等的机遇与命运，何大海成功创业，亮子最终却一事无成；陈家大女儿陈青下岗后也自己做起了生意，在她的身上印证着下岗工人的迷茫、困顿、不甘和崛起；林家儿子林一达走上从商之路，过起了旁人羡慕的好日子，但急于求成的他最后成为了时代发展的牺牲品。

在这改革开放的四十年间，三个家庭在希望与风雨里经历着沉浮人生，时代的巨变在他们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我们创作这部电视剧的目的，就是试图从几个家庭四十年的变迁，反映出人与社会、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变化，反映出经济体制改革和市场竞争中，新旧传统观念的撞击。”

在总策划孙金看来，一代又一代国人的成长离不开改革开放的大背景，所有的故事正是从这一巨变开始，当国门打开、与世界接轨后，不同的人和家庭追求也会更加多样。

《一年又一年》中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陈焕和林平平坎坷波折的婚姻之路，其实背后折射的是人生目标和三观逐渐分岔的伴侣，经历过争吵和痛苦、妥协和绝望后，究竟是选择分手，还是重建关系的问题。而陈焕和林平平恰好处在改革开放的巨变之中，用后来人的角度去观察，才能发觉时代变化对每一个普通人暗暗加之、难以消解的作用力。

除了将这条主线详细描摹之外，《新一年又一年》的当代故事中新增了陈焕的子侄一辈，可以跟当下的90后00后对照，他们是改革开放的受益者。比如陈焕的儿子陈灿，从小受着中国传统文化的熏陶，后来又接受了西方文化的浸染，他的身上注定有各种因素的交织。还有群英与林一达的儿子林林，毕业后正赶上信息革命，互联网时代。他应聘到中关村工作，并成了IT业的精英，从事大数据研究。为了完成爷爷的遗愿，他在供销系统开展电商推广，给传统行业带来新的活力。

而林家与陈家的下一代再次结缘，林林与陈青女儿丹丹走过了陈焕与林平平的路，最终以知己之心结为伴侣，也让整个故事走向了圆满。

“老一辈对道德的坚守，年轻人对爱情的追求，中年人的婚姻危机，还有更年轻一代的信仰缺失、对新生事物的敏感……从以上和更多的视角，北京胡同人家四十年的悲欢离合，应该说故事是比较典型的。”孙金告诉骨朵，前二十年和后二十年的故事是相辅相成的，并不会轻视或者对二十年前少着笔墨。

当年《一年又一年》的主创人员在讲述往前二十年的故事时，恐怕也对未来充满了美好的想象。有着多年现实题材剧经验、制作出品过《永不瞑目》《一米阳光》《血色浪漫》《北上广不相信眼泪》《和平饭店》《陪读妈妈》的海润影视，此番联合中国第四代导演滕文骥、编剧聂欣、青年导演王为、资深制片人李占英等人，让《新一年又一年》在二十年后开启了同样的事业，把已经经历的岁月用视听语言记录，为未来埋下一颗种子，等待后来人采撷，细细对照品味。

有内核的时代感

在胡同里相识到结为连理，之后各自有了人生追求，最后千帆过尽再相见，长达四十年的时间跨度，陈焕和林平平在不同的人生阶段有不同的心境，因此在演技上对演员提出了较高的要求以外，还需要他们在面貌、妆发、神态等方面有贴合的改变。

从目前释出的剧照来看，两人在学生时期很有复古的八十年代风格——于晓光饰演的陈焕看起来20岁出头，身着灰蓝布上衣，车把上挂着帆布包，模样朴素青涩；郎月婷饰演的林平平端坐桌前，装扮清丽大方，身后的房间布置得古朴精致，看得出家境殷实。二人同框时，他们或坐在石桌前，或推着自行车站在老树下，陈焕眼神始终追随林平平，林平平却望向别处，神情若有所思，沉浸在自我世界中，两人看似相熟亲近却又貌合神离。

他们的家庭也有着70、80年代的特质。陈家是普通的工人家庭，陈母是供销社职工，陈父是一名普通的电影放映员，他平和冷静话不多，一辈子守在放映机前，享受着自己清贫快乐的日子。林家则是高干家庭，林母是典型的高知女性，林父是心系国家经济建设的老干部。陈焕踏实懂事，林平平性格要强视野开阔，都被父辈潜移默化影响着。

下乡时，两人黄土高原上的笑是肆意而痛快的。多年在美国街头再牵手，笑容中便多了包容和温情。

“这是每一对伴侣可能经历的故事，是‘我们’的故事。”

为了真实展现陈焕和林平平的人生故事，剧组辗转北京、陕北、美国取景拍摄，而在主场景北京的场地搭建面积超过了一万平米，包括陈家四合院和邻家住宅，还有老北京的胡同、商店、四合院。

主演郎月婷表示，第一天来拍摄就被惊到，“原本以为只是搭了两个院子，没有想到剧组真的搭了一条街出来”。在小物件等细节方面，剧组表示不满足已经准备好的现成可用的东西，“很多道具都是《新一年又一年》的监制滕文骥导演从家里直接拿过来使用的，当年的老物件、老摆件，那种质感是仿制品无法比拟的。”

于晓光挺括的宽领上衣，郎月婷朴实清纯的辫子与头花，旧式二八横梁自行车，卡带录音机，以及透过昏黄光线，打在巷子里影影绰绰的树影……为什么要用场景和道具来体现极致的时代感？真实的细节是为了引起共鸣，既是给演员创造有代入感的表演氛围，也会让年轻观众观看时对真实的时代故事感兴趣、亲身经历过的人们泛起对旧日的感动。

而回顾过去和着眼当下同样重要。《新一年又一年》的二十年后，当年的恋人陈焕和林平平成了父辈，他们的孩子逐渐走向社会变得独立，家庭关系开始产生了新的碰撞，代际冲突也和二十年前完全不同。

“每个家庭都是如此，一旦有了孩子，孩子就成了家庭的中心，相当于整个家庭会发生一个很大的变化。”在海润影视看来，这才是“新时期”最独特的“新画风”，是除了场景道具妆发以外，体现时代感的核心部分。

正如该剧导演王为所说，“这是一部全新的剧，我们尊重老版，但对这部剧的解读和表达，不会被当年的东西框住，我们要做的是更新，更饱满，更精细。”

共情，打通不同时代之间的“缝”

总策划人孙金最开始提出做这部剧的想法时，身边不少人表示了反对。要将一个如此厚重宏大，又在细微之处要求甚高的故事拍好，并且使其能够对年轻人的胃口并不容易。

她和海润影视董事长刘燕铭都认为，无论流行文化和审美如何迭代、时代如何发展，人始终需要有信仰和追求。而亲身经历过那一段时光跟随时代成长的刘燕铭，对于以往社会变迁的印象是深刻的。在他们看来，虽然当代90后00后未曾参与当时的社会变迁，甚至80后对70、80年代也没有非常深刻的记忆，“但是改革开放是社会的一次伟大变革。”

“作为一个影视行业从业者，有责任有义务用影像的方式把我们普通人几十年的奋斗和悲欢呈现出来——我们是怎么克服重重困难走到今天的？时代变革背景下的每一个你我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变迁？其中变的是什么，不变的又是什么？让更多年轻人去体会、去寻找、让亲历者去重温、去品味。”孙金表示。

至于年轻人是否只喜欢有网感、新奇有趣的东西，他们认为并非绝对，“大家都小看了网生代，现在的观众其实也像我们剧中人物一样，处于一个新旧交替的磨合阶段。”就像从业者以往习惯认为某种题材不可能吸引到的那批受众，反而在当下越来越频繁地意外出现了，B站播出的《我在故宫修文物》在年轻群体中大火，《香蜜沉沉烬如霜》吸引中年群体和《正阳门下小女人》吸引年轻观众，都是如此。

随着垂直内容的圈层效应不断显露，好内容的圈层反而在被慢慢打破。

而《新一年又一年》的对于观众来说最大吸引力，或许就是时间背后，那些走过了一年又一年的“人”。每一个时间年轮里“我们每个人”的变化，共同写成了关于时间和爱的故事。用众多小人物反映大时代，落实在剧本上其实很难。

“从欣赏《一年又一年》的观众身份，到现在的创作者，我们首先要把自己抽离出来，不能单纯执着于对故事的感动，必须从全局出发。”

孙金透露，制作期间最难最痛苦的就是剧本阶段，当时北京市委宣传部还帮忙请了行业内的专家把控剧本提意见，“是重点讲一个时期，还是各个时期平分秋色？”

最终，他们和编剧团队达成了一致，将人物做扎实，因为无论时间背景怎么转换，生动的人物刻到剧情里都是好看的，“最近我们在强调‘共情’的概念，不是说要观众一看到某个细节就大喊，啊，我也经历过！我所理解的‘共情’就是‘典型’，典型的人物高度也是时代的高度，典型才有通感、才能共情，只有通过演好‘这一个’而感染‘无数个’，观众才会为主人公所经历的事情而感到喜怒哀乐。”

另外一个看似成立的“难点”是，如何在经典已经拍摄出前二十年的基础上，将前后两个二十年之间无缝连接？在她看来，两个二十年之间并没有“缝”，年或许发生过许多有意义的事件，但在整个四十年中它只是普通的一年。《新一年又一年》正在做的其实就是把老故事和新时代对接，让老故事的枝干生长进新时代。

“我们新加入的后二十年故事，绝对不是把奥运会、汶川地震、电商等等新事件，简单地作为元素堆砌到作品中，而是要把故事做出符合人物成长逻辑和时代发展逻辑的延续，会产生过去完全不可能出现的想法和冲突。由此让前后两个二十年有机融合起来，打通不同时代之间的‘缝’。”

如今，二十年前的《一年又一年》已经是经典，现在又过了将近一代人时间。四十年前的那批知青、大学生，在二十年前是社会的中坚、家庭的顶梁柱，今天已经到了六、七十岁的年纪，而下一代人又在奋斗中，有了新的创造，也有了新的烦恼。

《新一年又一年》的愿景是，无论观众是抱着了解、感受，还是追忆、怀旧的心态，都能从这部剧里找到自己需要的营养、答案和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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