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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懂我们的特殊岁月,也就读懂了整整一代人的生命历程!

——题记

年纪大了,时常沉浸在遥远往事的回忆中。我曾经在北大荒生活23年,虽饱尝人生磨难,却收获了许多充满诙谐幽默的神奇精彩故事,烂在肚子里怪可惜的。闲来无事,将尘封已久的往事整理改编了几则短文。邀你一起看一看我在“举目四望皆荒凉”的北大荒所经历的许多趣闻轶事。

遥远的北大荒

我老家在四川广元。年父母生下我,翌年大学毕业,双双由国家统一分配北京中央部委工作。我被寄养在广元外婆家,直到年满10岁,才前往北京投奔父母。

我记得母亲居住在北京月坛公园对面的轻工业部大院12号门4楼58号。刚到北京,一切都是那么陌生、新奇。一个周六下午,母亲忽然领回家两个连蹦带跳小女孩,笑咪咪告诉我:“这是你的两个妹妹。”原来她们都寄宿农垦部直属幼儿园,每周回家一次。我傻呆呆地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漂亮活泼的两个妹妹与妈妈嬉戏玩耍,第一次亲身感受家庭血脉亲情。但很长时间却始终没有见到我的父亲,想问母亲又羞于开口。

直到大雪纷飞的春节前夕,我看见一个身材瘦弱的叔叔背着蓝布大包袱风尘仆仆走进家门,才得知这就是从北大荒回京探亲的父亲。

年春节父亲探亲回京时全家福

原来年父亲供职中国农垦部期间,反右运动进入收官阶段,但上级下达的右派分子指标尚未完成,领导再次发动知识分子“大鸣大放”。父亲进谏一条意见,上级如获至宝,马上填补缺额,父亲划定右派,行政级别从18级降至20级,并通知他立即下放北大荒接受劳动改造。

七年后上面又发出一道密令:北京所有右派家属一律随迁北大荒。

年秋天,母亲带着我们兄妹三人告别首都,投奔远在黑龙江中苏边境的父亲。

那是十一国庆前的一个傍晚,妈妈带着我们走出轻工业部宿舍大院,只见她回头仰望大楼驻足沉思。忽然,我看见两行泪珠从她面颊上滚落下来。我连忙转过头来,双眼也有些模糊起来……

一家人乘坐出租车赶往北京站。一路上透过车窗看到路边的树木、楼房挂满五颜六色的霓虹灯,熙熙攘攘的人群,悠闲漫步在长安街上观灯赏月。秋高气爽的京城夜晚,一派繁华靓丽节日景象。而这里的一切将永远不再属于我们一家人了。

出租车停在火车站。打开车门抬头仰望,新建的北京站在耀眼夺目的轮廓灯光点缀下,像一座神话传说中的水晶宫。五年前,外婆就是带我从这里下火车走出北京站,定居北京城。今晚,妈妈却要带着我们三兄妹走进北京站,告别美丽的首都,踏上北去的列车,心中倒海翻江、五味杂陈……未来迎接我们一家人的,又会是一个怎样的陌生世界呢?

登上火车,北京——牡丹江55次直快,而且还是卧铺车厢。头一回乘卧铺的兄妹三人特别新奇亢奋,爬上爬下嬉戏打闹。大家一人一铺,躺在洁白无瑕的卧铺床上,听着“哐当哐当”有节奏的车轮声音,渐渐进入梦乡。一觉醒来,列车已过山海关。

直快列车只停大站,每到一站还能下去看风景、买零食的。旅途记忆中最好吃的零食莫过锦州烧鸡,酥软鲜嫩、香飘四溢,吃完了十个手指还要舔一遍。

列车昼夜兼程,一路奔驰。穿过华北平原,跨越辽河、松花江,翻过老爷岭,经过两天两夜终于到达牡丹江市。“好远的北大荒!”终于到站了。兄妹三人跟着母亲走出车站,拥入前来接站的父亲怀抱。一家五口刚刚在站前小店填饱肚子,父亲就催促我们再次进站上车,原来我们还未到达北大荒。

牡丹江上车卧铺变成硬座车厢,泛白的木椅粘满黑色的油腻,沉重的车轮碾压着萧瑟凄凉的荒野。夜色朦胧,寒气袭人,隆隆作响的列车仿佛驶向遥远的天边,越往北走天气越冷,坐在木头椅上更是四肢冰凉难以入眠。煎熬十几小时,终于到达边境小镇密山。我问父亲:“这回总算到家了吧?”“还要换趟火车”。父亲的回答让我难以置信,想不到北大荒竟然如此遥远。

傍晚时分在密山站,我们爬上一列没窗门的黑色闷罐车席地而坐。“哐啷”一声,当黑色铁门关上的那一刻,我们就像一群犯人被押入牢房。昏暗中有人点亮一根蜡烛,才给车厢带来一丝生机。闷罐火车像牛车一样哐当哐当颠簸在茫茫荒原,一家子抱团取暖,等待天明。

清晨列车停靠“卫星站”。拉开沉重铁门,一缕裹着泥土气息的清新空气涌进昏暗的闷罐车厢,大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们终于到达父亲劳动改造地点:虎林县农垦部实验农场。

“我们的新家在哪里?”10岁的妹妹天真地问爸爸。“再换一次汽车然后坐马车就到了。”父亲温和略带亏歉的回答,让我又一次惊恐失落,真不知道我们究竟还要走多远啊?

农场场部休整一天,一家五口再一次将行李搬上一辆解放卡车。砂石路高低不平,汽车颠簸妈妈开始呕吐,父亲连忙拍打驾驶室“请停一停,停一下!”“嚓......”卡车一个急刹,我们不由自主拥成一团,车后扬起的一股浓烟般尘土,把我们一家五口严严实实包裹起来,好像抗美援朝躲避飞机轰炸一样。兄妹三人灰头土脸,面面相觑,哈哈大笑。这次行程比我想象的快好多,半个时后到达实验农场五分场。

一台三匹大马车已等候多时。“啪,驾!”刚刚坐稳,车老板鞭子一扬,车轮滚滚、骏马驰骋。生平第一次坐马车,虽然颠簸,但速度不快很有节奏,整个身体不由自主地随着马车抖动起来,妈妈也不晕车了。

举目四望,蓝天白云、阳光灿烂。一望无际的玉米地,金黄的花穗随风摇曳;叶片微黄的大豆一垄一垄整齐排列,像一条条不见首尾的黄龙,伸向遥远的地平线;半人高的野草舞动着白色的绒毛,犹如一块巨大的羊毛地毯,覆盖在一望无垠的田野上;数不清的黄色、红色、紫色野花婀娜多姿、随风飘舞。微风中不时响起一阵阵鸟儿的鸣叫。我忽然感觉眼前一亮,豁然开朗,遥远的北大荒竟然如此神奇美丽。我深深呼吸着充满绿草、野花芬芳的清新空气,整个身体仿佛融化在北大荒的怀抱!

“到家了,你们看!”顺着父亲手指的方向望去,荒草树木掩隐中,一排排貌似非洲土族部落的茅草屋顶映入眼帘——农垦部实验农场五分场二队,这里就是我们的新家。

五天五夜,昼夜兼程,从卧铺车换硬座车,再乘闷罐车换大卡车,最后坐马拉车,一路颠簸,几经周折,终于到达———远在天边的北大荒。

小灰勇斗土豹子

年秋天,我们一家从北京跨越千山万水,落户黑龙江虎林县农垦部实验农场二队。最初居住在村子的西北角一幢土坯草房里。

进门黄土灶台支起一口大铁锅,算是我们烧饭的厨房。左边一道木门进去,南北两铺土炕便是五口之家的卧室。从北京带来的两只皮箱、五床棉被、一个夜壶外加父亲的一张狍子皮,就是我们过日子的全部家当。

孤零零的草房,只有一条小路通往村庄,房子四周长满近一人高的野蒿和灌木,别说黑夜,就连白天如果一个人呆在家也会有点怕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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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告诫我们兄妹:“每年秋天北大荒的野生动物活动频繁,野猪、灰狼偶尔也会下山寻觅食物。你们出门一定要结伴同行,太阳落山后乖乖待在家里。”听着父亲的严辞告诫,心中虽说有些不寒而栗,但北大荒神秘莫测的山林,一望无际的田野,劈柴担水、喂鸡养鸭的乡土风情,还是像磁石一样牢牢吸引着北京城里来的孩子。

刚到北大荒的那几天,每天吃完早餐,兄妹三人便跑进大豆地、玉米地看大型收割机收粮食,跑进场院看堆积如山的玉米、大豆,走村串户看邻里乡亲的猪圈鸡窝、菜园子、草垛子。要么就躺在野草地上看蓝天白云,听悦耳动听的鸟鸣,如同在尽情享受一场户外乡村旅游。我家房后还有一片李子树,金秋十月树上挂满了红彤彤的李子。看看四周没人,三人偷偷地摘几颗,品品北大荒水果的美味“恩,水水的、甜甜的,真好吃。”??直到太阳西斜,兄妹三人才乖乖地走进家门。

北大荒农场场院摊晒小麦

深秋的北大荒天短夜长,每天不到五点天就黑了。父亲下班回家总是先将煤油灯罩擦的干干净净,点亮灯火,一家人围在炕桌上吃晚饭。夜深人静的时候,总会听到屋子里老鼠“吱吱吱吱”窜来窜去,一阵北风吹来,房门吱吱作响,午夜时分窗外偶尔传来几声恐怖的狼嚎,害得妈妈妹妹提心吊胆、夜不能寐。“养条狗吧?”妈妈的提议立刻得到大家一致响应。

一周后的一个下午,父亲从八连开会回家,果然抱回一黑一灰两条小狗。两位家庭新成员的加入,使这个茅草屋顿时活跃起来。

冬去春来,两只小狗一天天长大了。小黑生性胆小,看见外人马上夹着尾巴逃跑了。小灰却争强好胜,老远看见生人就“汪汪”叫着冲上去。有时撞见来犯野狗,它会奋不顾身赶跑“侵略者”。兄妹三人最欣赏小灰的勇敢,好强。有好吃一定偏向小灰,多喂它一点。有两条狗狗??站岗放哨,一家人晚上睡觉踏实多了。

年秋天一个晚上,一场不期而遇的灾难降临在这座茅草房前。当天晚上,窗外夜黑风高出奇安静。大约凌晨两点多,两只狗忽然大叫起来,我们从梦中惊醒也没有在意。可小灰叫声越来越大,然后就是相互撕咬的惨烈嚎叫。我和爸爸赶紧抄起铁锹冲出家门,只见两条黑影在夜色中上下翻滚,怒吼撕咬。爸爸大声喝斥打开手电筒,一只好似大野猫的动物出现在眼前,两只尖尖的小耳朵高高竖起,一双圆圆的大眼睛,虎视眈眈怒视着我们父子俩,并发出令人胆寒的嚎叫。我的两条腿顿时棉软无力,父亲轮起铁锹大喊着冲上去,小灰看到主人来了更是拼命撕咬大野猫耳朵,大野猫寡不敌众落荒而逃。

太阳升起的时候,小灰满头鲜血躺在门前。父亲一面为它擦拭头颈上的伤口一面自言自语:“土豹子咬伤了是有毒的,小灰可能活不长了。”懂事的小灰哼哼地喘着粗气,开始自己舔伤口。我们兄妹三人蹲下身子,轻轻抚摸着它,眼泪一滴滴落在小灰身上。父亲告诉我们:“当地人叫的土豹子学名叫猞狸。是一种性情凶猛,行动敏捷的猫科动物,现在已经很少见到,这么巧让我们撞上了,大概它是对这家新来的北京人有好奇心吧?”

正如父亲所料,小灰的头颈越来越肿大,呼吸也越来越急促,一周后痛苦的结束了年轻的生命。自从那天晚上惊心动魄的遭遇战后,生性胆小的小黑也变成一只战战兢兢的傻狗狗了,但每晚站岗放哨还能派上用场。

两年后,北大荒来了第一批老三届上海知青,革命小将身上仍然残留着红卫兵的愚昧暴虐秉性,他们时常抡着镰刀把、手电筒揪斗“地富反坏右”。一天,听到两个知青商量:打条右派分子家的黑狗吃狗肉。我赶紧向父亲通风报信。父亲气愤地说:“与其让他们打死,还不如自己杀掉吃狗肉。”当晚父亲含着泪水亲手勒死了五岁的小黑子。

从此,我家草房又没站岗放哨的了。看来,右派分子家庭只配提心吊胆过日子。

草甸防蚊出绝招

九月的北大荒秋雨连绵,我们居住的的茅草房年久失修。每逢下雨,地下、炕上都要摆上好几个盆盆罐罐接雨水。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房间里噼里啪啦,演奏起锅碗瓢盆交响曲??搅得全家睡不踏实。“这样不行,过两天我们去草甸子打点茅草,咱们把房子重新苫一下。”父亲无可奈何地说。

当年割草的大草甸

天气放晴,父亲带着我们三兄妹,手提镰刀走进一望无尽的大草甸子。

刚刚停下脚步喘口气,就听见耳畔传来“嗡嗡嗡......”声音,一群北大荒的大蚊子像“轰炸机”一样,劈头盖脸扑面而来,给我们一个下马威。

还没开始割草,脸上手臂就鼓起十几个小红包。“蚊子太多了,好痒呀!”两个妹妹大叫起来。“没那么娇气,在北大荒哪有不被蚊子咬的!从小就要培养吃苦耐劳的精神!”父亲严厉的教训我们:“拿好镰刀看我手势!”我不敢反驳,但心里却想:“你反党反社会主义打成右派,发配边疆劳动改造,还要连累全家,飘泊天涯海角受苦受难。”但兄妹三人敢怒不敢言??只能默默承受艰苦环境的严峻考验。

父亲开始手把手教我们使用镰刀。他告诉我们:“先用镰刀搂住茅草,左手抓住,右手握住镰刀放平,贴着地面割草。”父亲还特别提醒我们:“镰刀一定要磨得越快越好,这样割起草来既省力气,还不容易伤到手指。”

按照父亲传授的方法,我们很快学会了使用镰刀。天又下雨了,我们只好收兵回营。

第二天,妈妈不忍心让两个妹妹再挨蚊子咬了,爸爸是队里的农业技术员工作很忙,我只能一人去割草。临走前父亲递给我一顶防蚊帽:“戴上它蚊子就咬不着了。”走出家门父亲又偷偷塞给我两根黄瓜:“口渴了啃几口。”看来表面威严的父亲,内心还是疼爱儿子的,我眼里噙着泪水走向房后的草甸子。

也许是父亲的关怀给了我勇气和力量,戴上防蚊帽挥舞镰刀,“喳喳喳”一片片茅草倒在我的身后。不一会儿我开始大汗淋漓、气喘吁吁,手掌也磨出血泡。咬几口黄瓜继续加油干。但毕竟年小体弱,加之戴着防蚊帽气都透不出来,我索性摘掉防蚊帽倒觉得凉快许多。但是铺天盖地的蚊子却不会放过我,“嗡嗡嗡嗡嗡”一群群蚊子像轰炸机一样盘旋在头顶,我拼命地拍打,但打死一批又来一批,前仆后继,势不可挡,我的手掌、脸上沾满鲜血。

我欲哭无泪,强忍悲伤??“妈的!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让它咬吧。我就不信能把我的血吸干了!”于是我只管低头拼命割草,不顾蚊子叮咬。

好奇怪哟,一会儿听不到嗡嗡的蚊子叫声了,脸上手臂也不痒了。临近中午时分,我已经打了三十几捆茅草,战绩不错。我气喘吁吁,一屁股坐在茅草堆上。

当我掏出毛巾擦汗水时,忽然看到脸上、头颈上的蚊子尸体噼里啪啦掉落下来,每只蚊子都挺着红红的大肚子一动不动。原来蚊子只要吸饱鲜血就会一动不动停在原处,后来的蚊子也就没有立足之地了,怪不得蚊子不来咬我了。嘿,看来这还真是防止蚊子叮咬的一个绝招啊!”我暗自得意,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大约下午三点左右,我终于完成父亲下达的每天50捆割草任务。手提镰刀哼着小曲得意凯旋??

直到推门进屋,才感觉脸上、手臂奇痒无比。没有镜子我看不见自己的脸上、头颈被蚊子叮成啥样子。伸出拿镰刀的右手,只见手背上一片红红的小鼓包,仔细数数,仅仅一只手背,一共留下59个红红的针眼。顿时,一颗颗晶莹的泪珠??滚落在伤痕累累的手背上。

年重返北大荒在我家老房门前

砍柴遭遇大灰狼

在北大荒哪家日子过的好不好,看看门前的柴火垛便一目了然。柴火垛越高越大,日子过得越红火。每年光靠生产队分的一两马车庄稼秸秆,根本堆不出大柴火垛,也难以维系一年的烧饭取暖。因此每年一到秋天,各家各户都要上山砍梢条、榛柴,在门前堆起一个大大的柴火垛,以备冬天做饭烧炕??

年,年满18岁的我,已算是家里的壮劳力了,因此当年秋天我要跟随父亲上山砍柴了。

这年秋天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父子俩背上柴刀干粮向完达山进发了。刚刚走出村子,就听见头顶上传来一阵阵“嘎嘎”的大雁鸣叫声。抬头仰望,只见一群接一群排成人字形的大雁低空飞过村庄、田野。雁鸣声声,不绝于耳,似乎都能听到大雁煽动翅膀的呼呼风声。生平头一回看到如此神奇场面,我情不自禁叫出声来:啊呀!怎么这么多大雁啊?太壮观了!”父亲告诉我:“今年风调雨顺,是野生动物的生育高峰期,不光是大雁多了,就连山里的野猪、狍子、野狼也要多于往年。”

从二连步行进山,要走大约2个小时。太阳升起一竹竿高的样子,我们来到北山坡一片树林里,发现榛柴、梢条已经被人砍光了。我们只好继续向深山老林进发。走走着忽然父亲指着对面山坡对我说:“你看那边是不是野猪???”远远望去,山坡上真的有三五成群野猪排着队慢悠悠地走在下山路上。父亲告诉我:野猪都是母猪打头,公猪善后,中间都是小猪仔。仔细观察,果然中间都有三四只小猪仔。最大的一群野猪,竟然养了6只猪宝宝,真有意思!我不知不觉停住脚步,陶醉在大自然的野趣中。“新民!快走啊!”走在前面的父亲大声吆喝着。大约又走了五里路,在一片人烟稀少的山坳里终于发现了一大片榛柴林。

“太好了!今天运气不错!乘着别人还没发现,咱们抓紧时间赶紧割!”父亲边说边挥舞柴刀干起来。我也赶紧跟在身后,学着父亲的样子拉开架势投入战斗。砍柴不比割草,是个有技巧的力气活。木本植物榛柴、梢条木质坚硬,柴刀必须保持45度角才能割断,尤其是梢条特别坚硬,不把它弯成弓型是很难割断的。好在我已经积累了割茅草的实战经验,使用镰刀技术有了很大长进。

“啪啪啪”的柴刀声回荡在寂静的山谷中,一片片树林被我们剃了光头。肚子饿了啃几口干粮,口渴了饮几口山泉水。太阳快下山时,我们已经垒起一个大大的柴火垛。“够装一马车吧?”我问父亲。“差不多了,过几天带马车过来拉回家。”

天快黑了,我胆怯地跟在父亲身后下山回家。开始起风了,路边树林哗哗作响,我的心嘭嘭乱跳,生怕林子里窜出野猪、大灰狼。今天寻找榛柴我们走的很远,回家的路觉得更加漫长。我又累、又饿、又害怕??跟着父亲跌跌撞撞穿行在崎岖山路上,直到看到远处村庄的点点灯火,这才松一口气。

一周后的一天,队领导通知派车拉柴火。当天因父亲被勒令去场部参加批斗会,我只好一人带马车上山。

车老板王瑞祥卷起一支纸旱烟赶着马车出发了。临近中午,马车穿过一片片茂密的森林,来到我们砍柴的山坳,可我却找不到柴火垛了。“别着急,你再仔细找找看。”车老板卷起一支纸旱烟又开始喷云吐雾了。深山老林中我气喘吁吁,大汗淋漓,深一脚浅一脚,像只没头苍蝇,四处搜寻,也顾不上什么野猪大灰狼了。

穿过一片桦树林,跨过一道山沟,双手撩开柞树枝叶,一抬头,突然发现不远处,一只张牙舞爪野兽站在前面??顿时,我感觉头皮发麻,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我声嘶力竭大声叫喊“狼!狼!王叔!有狼!”我连滚带爬向马车方向赶去。车老板王瑞祥手持一把砍刀连忙赶过来:“狼在哪里?”“你看,就在那儿!”两人惊魂未定,盯住前方。老王是北大荒的坐地户,常在山里转悠很有经验。他仔细看了一会儿,终于长舒一口气:“小罗,没事别怕,狍子套套住了。”我们蹑手蹑脚走近定神一看,果然,细细的铁丝深深勒进头颈,张牙舞爪的大灰狼已经断气了。以前在北京动物园见过大灰狼,但在野外零距离接触凶残无比的野狼,还是令我心惊肉跳、不寒而栗。只见它张着血盆大口,面目狰狞,足有一人高。两只前腿伸开,露出尖尖的利爪,后腿在铺满落叶的山坡上挖出一个好大的坑,可见它被铁丝套住哪一刻垂死挣扎的惨烈场面。“小罗,托你的福算我今天运气好。”“不知道谁下的狍子套,没套到狍子套了一头狼。”车老板老王边说边将野狼解下扛回马车。

北大荒大灰狼

等我找到柴火垛装上马车,已是傍晚时分。满载榛柴的马车行走在崎岖的山路上,老王爱不释手,抚摸着光亮黝黑的大灰狼对我说:“秋天的狼皮毛色好,最值钱!小罗,来,给你一块干粮垫垫饥荒。”此时,我早已饥肠辘辘,一把接过,狼吞虎咽啃着香喷喷的玉米面大饼子,心想:有啥稀奇?不就是一张狼皮吗?换个大饼子值了??

雪地拔野鸡朝天打狍子

刚到北大荒常听人念叨:“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的故事。听得心里痒痒的,期盼着自己哪天也能亲眼见到这样神奇的场面。

你别说,当年原始荒凉的北大荒,稀奇古怪的事儿它说来就来。我来北大荒的第一年冬天,就幸运撞上一件这样的稀奇事儿。

年,北大荒除了闯关东的山东人和58年的复转军人,就是我们这些发配边疆的右派分子及其家属。当时地域辽阔人烟稀少,只开垦了为数不多耕地种植小麦、玉米、大豆。大片荒山野岭、草甸湿地养育着无数野生动物,是它们的天堂。

冬天我家草房背后的雪岗上,远远望去,一只只银色的狐狸奔跑嬉戏追逐野兔;秋天,野猪三五成群,母猪打头公猪善后,中间夹着三五只小猪,排着队向荒野进发;傍晚时分,走过一片收割后的玉米地“呼啦”一下,飞出几十只五彩缤纷的大野鸡,把太阳都遮住了。

我家房前水泡子对面,住着一家姓董的老猎户,与我“意气相投”,一来二往成了朋友。

董修信四十几岁排行老五,人们称呼他“董老五”。董老五为人和善,聪明幽默,我和他很快交上了朋友。我非常喜欢跟他一起踏荒打猎。

年冬天出奇寒冷,进入腊月几乎每天都是零下三十八九度。老天爷像是在有意和我们刚搬来的北京人作对。每天晚上,爸爸把火炕烧的热乎乎的,全家人还是冻得瑟瑟发抖。一家五口挤在炕上,再压一床大棉絮。身体终于暖和了,脑袋露在外冻耳朵??冻鼻子??。早上起床眉毛上结了两条白白的霜花,兄妹三人变成了圣诞老爷爷,面面相觑,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一次大烟泡(暴风雪)一连刮了三四天。一天早上,我家大门打不开了。我和父亲从墙上小窗户爬出来,再用铁锨挖开近两米的积雪,打通一条出门路。

“小罗,小罗!”忽然听到远处有人招呼我。抬头一看,原来是董老五招手叫我过去。我连忙迎上前去,老五凑近我耳朵神秘兮兮告诉我:“走,我带你去抓野鸡。“太好了!你赶紧去拿猎枪啊?”我迫不及待催促他。“小罗,今天俺啥家伙什儿也不带。”

啊,空手抓野鸡?幽默董老五葫里卖什么药?

我们踏着没膝的大雪走进一片玉米地。大烟泡过后,辽阔原野上到处堆满了大大小小的雪岗子,眼前一片白茫茫。董老五举起他自制的单筒望远镜四处搜寻。忽然,他指着一处雪岗子:“小罗,快看,那是啥玩意儿。”只见一串彩色的羽毛在风中摇曳,“啊!野鸡钻进雪堆里了!”我兴奋地叫起来。“小声点,别把它吓跑了。”董老五蹑手蹑脚靠近羽毛,双手合十猛地插进雪堆,刹那间一只肥大的野鸡在他手上拼命扑腾着。简直太不可思议了,“神奇北大荒,雪地拔野鸡!”我情不自禁大声呼喊着。

“冬天野鸡都是成双成对,这附近肯定还有一只母鸡。”老五自信的四下张望,果然不远处一束灰色的羽毛在风中飘动。“这只我来抓!”我自告奋勇急于一试身手。“这家伙野性十足不好抓哦。”董老五话音未落,我已双手紧紧抓住野鸡尾巴,“噗啦啦”一只秃尾巴野鸡挣脱我的双手飞上天空。“哎呀!想不到这家伙力气真大,太可惜啦!”我手握一把鸡毛连连叹息。

董老五告诉我:“今年这样的大烟泡很少见,刮起来的雪粒子砸在野鸡眼睛上辨别不出方向,它只好一头钻进雪堆里。但烟泡一停,它立马飞走了,所以选择最佳时机抓野鸡,是老猎手的独家诀窍。”老五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好像愈加崇拜眼前这个“五类分子”了!

如果说“雪堆拔野鸡”让我大开眼界。那么“朝天枪打傻狍子”更使我肾上腺素飙升十倍。

狍子是一种类似马鹿的草食动物。每年秋天都会成群结队下山捡食玉米和大豆。有一年秋天,董老五约我观摩他打狍子的独门绝技。

天快擦黑时候,我们背着猎枪走进一片一望无边的玉米地,静候狍子出现。两个多小时蚊子叮咬的代价,终于换来回报。“小罗你听,傻狍子来了。”“在哪儿呢?我怎么没看见。”“傻瓜,不是看,是听。”原来猎人都是顺风儿,真厉害??

过了好一会,果然发现一群狍子从远处慢慢走过来。“老五,来了,快开枪啊。”“别急,再靠近一点。”董老五沉着回答。狍子们放慢脚步,开始低头捡食玉米。我们在夜色掩护下一步步靠近狍子群。大约还有五十米开外,董老五突然举起猎枪,朝天开了一枪。“啪”寂静的夜空如同响起一声鞭炮。十几狍子突然像木头桩子一样,傻呆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见董老五不慌不忙,瞄准一只最大的狍子,扣动了扳机。“啪”的一声,随着枪响狍子应声倒地,“呼啦”一下所有狍子闪电般逃的无影无踪。“我的妈呀!你太厉害啦!董老五!你打猎竟然会用“定身术”?”我简直对他崇拜的五体投地。

“我研究过狍子的习性。”董老五卷了颗纸旱烟深深吸了一口,慢条斯理地说:“狍子生性胆小警觉,碰到突发声响,它们先要查明危险来自哪里?听到第二次声响,才飞速逃跑。我打狍子从不失手,枪枪命中要害!哈哈哈......”夜空中回荡着董老五爽朗的笑声。

北大荒的傻狍子

第二天,一顿狍子肉当然少不了的。院子里支起一口大锅,切成拳头大的狍子肉倒入锅中,撒上一把海盐慢炖一天,半个村子都飘着叫人流口水的浓浓香气。狍子肉色择近似牛肉,但入口细腻滑爽,上等野味佳肴,时至今日,仍然回味绵长。

几年后,有一次董老五开枪射击一只灰狼时,枪筒突然爆炸,炸伤了他的左手,从此老猎手永远告别了心爱的猎枪。

从年开始,伴随着北大荒原始荒野毫无节制的掠夺性开发,短短几年间狍子、野猪等野生动物迅速消声匿迹。“棒打狍子瓢舀鱼”逐渐变成遥远的神话传说了……

风雪夜鸡叫

在北大荒那些年,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初夏傍晚,掀开鸡舍的天窗,拾起一个个还留有母鸡体温暖暖的鸡蛋,那种幸福的感觉真是一言难尽。

我家养了十几只母鸡,一只大公鸡。这可算是我家最大的一笔财富了。

母鸡生蛋高产期只有三年左右,因此每隔几年,我都要孵化一窝小鸡,来年春天,年轻小母鸡便进入生蛋高产期。

有一年春天,我精心挑选了三十多个大鸡蛋,准备交给一只我最得意的芦花鸡抱窝孵化小鸡,可十分蹊跷,这只母鸡好几天不见踪影。我只好另请高明,将一只黄母鸡抱进放满鸡蛋的草篮子,摆在家里炕头上。北大荒春天忽冷忽热,人们孵化小鸡都用这个办法提高小鸡成活率。

将近一个月,尽心尽责的老母鸡不吃不喝专心孵蛋,每晚夜深人静的时候,草篮子内总会不时传出“哗哗哗”母鸡用鸡爪子翻动鸡蛋的声音。这时眼前仿佛看到一只只小鸡雏,啄开蛋壳跳出草篮,我脸上挂着笑容进入甜蜜的梦乡。

不知为何?往年这时候,就能听到“唧唧唧”鸣叫声。今年如此蹊跷,已经三十天了,草篮里老母鸡肚子底下一直没有动静。几天后,才有三只小鸡钻出蛋壳。我抱出已经枯瘦如柴的老母鸡,打开几个鸡蛋都是臭蛋。原来今年我挑选的大鸡蛋很多都是没有受精的死鸡蛋。“唉……这下明年的美好憧憬彻底泡汤啦!”一连几天我都闷闷不乐,寝食不安。

一天傍晚,我扛着锄头走进村子,老远就看见母亲向我招手:“咱们的芦花鸡回来了!还带回来一窝小鸡!”什么,还带回来一窝小鸡?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鸡舍前,心爱的芦花鸡带着一群小鸡雏“唧唧喳喳”朝我奔来,顿时,我的双眼模糊了。我赶紧舀出一碗金黄的玉米撒向芦花鸡。“辛苦你了,芦花鸡,你瘦了!”

其实母鸡在外面生蛋孵化小鸡,村里以前也曾发生过。而这次亲眼目睹发生在自家的神奇,还是让我欣喜若狂。

从此,我特别关照这群从天而降的小鸡雏。每天无论多忙,我都要到河边沟旁采摘营养丰富的曲麻菜,回家切碎拌上玉米面喂养它们,有时我还会挖些小蚯蚓扔给它们。一群小鸡啄住一条蚯蚓,转着圈子你争我夺,母鸡妈妈赶紧过来调解。只见芦花鸡啄断蚯蚓,“咕咕咕”的叫着小鸡,分别一段段送进它们嘴巴里。有时天上飞过一只老鹰,母鸡妈妈马上发出“咯咯咯”的警报声,二十多只小鸡转眼间躲进它的翅膀下。“咕咕咕咕”听到妈妈解除警报声音,小鸡才钻出来。看着这群小鸡雏退去绒毛一天天长大,我心里甜甜的、美美的。

日子好快,转眼西伯利亚寒流送来第一场大雪。按照惯例,入冬时节我都会杀掉一部分老母鸡,冷冻在房前小厦子里面。一则可以降低养鸡成本,二则充分利用北大荒室外天然冰箱,保鲜肉类食品可以长达半年以上。

剩下上天赐予我的二十一只年轻母鸡和一只大公鸡,寄托了我们家明年全部希望。

七十年代初期,北大荒的冬天出奇寒冷。暴风雪一场接一场,有时我家草房大门都埋在雪堆里,早上起来只好从窗口爬出来。

每天清晨打开房门,我的第一件事就是扫清鸡舍门前雪,舀上一葫芦瓢玉米粒,“哗啦”一下洒满一地,然后打开鸡门,二十一只五颜六色的大母鸡拥出鸡舍,争先恐后啄食玉米。大公鸡特别具有绅士风度,总是最后一个走出家门,等待它的“臣妾们”吃饱后才慢慢啄食起来。

春节快到了,村里家家户户“福”字高挂、喜庆洋洋。可“革委会”勒令我家撕掉“福”字,贴上“我家是地主”。

“没关系,地主就地主!日子该怎么过,还得怎么过。”爸爸一笔漂亮的楷书“我家是地主”五个大字,端端正正挂在门上面。

腊月二十八的夜晚,又一场暴风雪肆虐而来。我早早关好鸡门上炕睡觉了。半夜时暴风雪越来越大,狂风卷起雪粒摔打在玻璃窗上啪啪作响。凌晨时分,窗外隐约传来几声鸡叫。

“新民,咱家鸡门关好了吗?”睡梦中听到父亲的声音。“关好了,放心吧。”我翻身又睡着了。

天亮了,大雪封门,我从窗户跳出去,用木铲开出一条通向鸡舍的小路,扫清鸡舍门前积雪,舀出一瓢玉米撒在地上,打开鸡门,“哎,”奇怪了,好半天也不见一只鸡跳出来。

“咕咕咕咕咕.......”我一边招呼着它们,一边探下身体张望,顿时心惊肉跳、四肢麻木,二十二只鸡全部倒在鸡舍地下,我欲哭无泪,仰天长叹。

从鸡舍中一只只拎出来,摆在铺满玉米的地上。二十一只母鸡头颈上都留下一道深深咬痕,唯有大公鸡整个鸡头不见踪影。想必当时大公鸡挺身而出,与来犯者展开一场殊死搏斗,壮烈牺牲。

父亲告诉我:“是黄鼠狼来拜年了。”我明明是关好鸡门的,它怎么能钻进去啊!父亲说:“饥饿的黄鼠狼无孔不入,手指宽的门缝都能钻进去。”

父子俩把一堆鸡放进洗衣盆里,浇上开水,脱毛上架。二十二只鸡,个个圆滚滚每只足有四五斤重。

令人百思不解的是,每只鸡,鸡血都吸的干干净净,二十二只鸡得放出多大一盆鸡血啊,作案者肯定不止一只黄鼠狼。“该死的黄鼠狼!”我自言自语咒骂着。

转眼冬去春来,一场不期而遇的鸡瘟袭来,全村各家各户无一幸免,公鸡母鸡全部死光光。

看来老天爷还是公平的,触霉头的不光是右派分子家庭,广大革命群众也有喝凉水塞牙缝的时候。

馒头砸死大老鼠

年冬天,黑龙江乌苏里江畔中苏边境局势日趋紧张,珍宝岛自卫反击战一触即发。

几乎是一夜之间,黑龙江所属五十多个农场,组建成立“沈阳军区黑龙江省生产建设兵团。”农场职工摇身一变成为人民解放军的后备军。我所在的兵团四师有十四个团,基本分部在乌苏里江沿岸,理所当然成为反修第一线。

为响应毛主席“深挖洞、广积粮,备战备荒为人民”号召,兵团司令部下令:四师十四个团三百多个连队,立即在部队驻地挖掘防空洞。

二连指导员王成龙,在全连战备动员大会上铿锵有力发布挖掘防空洞倒计时动员令:“机务排、农业排、畜牧排各自为战,每个班组必须要在三天内,在各自房前挖出来几个可以容纳全班战士的防空洞!”

我与刘俊臣、吴旭东三人合力挖掘一个防空洞。数九寒天,地冻三尺。轮起铁镐??先刨开厚厚的冻土,然后再用铁锨深挖洞。挖掘三米深以后,再横向掏空两三米,开出一个可以容纳三四个人的防空掩体,就像电影《地道战》里的民兵挖地道一样,十分新奇、有趣。可北大荒土质是草炭腐殖类型,结构松散,容易塌方。当时军令如山倒,人们违背自然规律,不管三七二十一,只顾“深挖洞、广积粮”,而危险正在一步步靠近。

第三天一早,我们三人的防空洞即将大功告成。戴着一幅黑框眼镜的八一农大高材生刘俊臣,自告奋勇下到洞底挖掘最后一米防空洞。我和吴旭东刚刚拉上第一筐黑土,只听见“哗啦”一声,洞口忽然坍塌了。“不好!老刘埋在土里了!”说时迟那时快,吴旭东奋不顾身跳下防空洞,拼命挖开塌方。我站在洞口一筐接一筐拉上塌方碎土,两人齐心协力,快速将老刘救出防空洞。三人惊魂未定,刚刚坐下喘口气,又听见“哗啦啦”更大一声巨响,整个洞口骤然全部崩塌。

“我的眼镜不见了!我的眼镜埋在下面了!”刘俊臣大声呼喊着。“你捡了条命,已经谢天谢地了!还心疼什么眼镜??啊?”吴旭东一面安慰老刘一面叫我赶紧向领导汇报险情。

当天上午指导员命令,所有兵团战士全部撤出挖掘防空洞工地集结待命。第二天传来消息,全连挖掘的防空洞一半以上全部坍塌。

后来听说兵团司令部撤回了“深挖洞”战略部署。二连也终于恢复往日平静。

可太平日子没过几天,黑龙江兵团司令部又一道“紧急战事命令”传到二连。

兵团司令部要求四师三百多个连队立即挺进完达山深山老林中,修建三百个三线战备营地。

临近腊月,数九寒冬,兵团司令部喊出口号:“备战备荒为人民,干到腊月二十九,吃完饺子就动手!”四师各团派出精兵强将,扛起斧头、钢锯,顶风冒雪、浩浩荡荡挺进完达山。我作为“可以教育好子女”优秀代表,光荣入选三十八团二连突击队。我们一行30几人踏着没膝的积雪,徒步行军20公里,在一处寂静的山坳中安营扎寨。

寂静的山谷响起此起彼伏的劳动号子,铁斧钢锯的声音回荡在崇山峻岭之中,沉睡千年的原始森林,开始遭遇一场史无前例的大劫难。大片参天古树一根接一根放倒,去皮开膛搭建马架子(简易木房)。

我们搭建的第一个马架子,作为突击队三十几人的宿营地。马架子中央放置一个大大的汽油桶,一天24小时派专人烧木头。当时室外温度接近零下四十度,而四面透风的马架子里,专职烧火工二郭,将水桶粗的大木头锯成50厘米,一根接一根塞进汽油桶???。不到一个小时,把汽油桶都烧红了。外面北风呼啸,滴水成冰。马架子里却是温暖如春,笑语欢声。有时光膀子睡觉都冒汗。

我和上海知青胡伯军担任炊事员。我们在一处山坡边就地取材,搭建了一个小伙房。一口大锅支在石头上,开始为大家烧水煮饭。上山伐木建房是重体力劳动,加之天气寒冷热量消耗大,大家胃口大得惊人,半斤的白馒头有人一口气能吃三四个。刚蒸好一锅馒头,就被大家一抢而空。于是我俩每天都要多蒸几锅馒头,吃不完就冻起来装进麻袋,第二天早上蒸热后再吃。

一天早上,小胡感冒了。我一个人穿上棉袄钻进伙房,解开装满馒头的麻袋准备早饭。正当我捡起馒头一个个摆进笼梯里,突然,“嗖”的一声,只大老鼠从麻袋里窜出来跳上灶台,吓了我一跳。“它妈的,该死的老鼠竟敢咬破麻袋偷吃馒头!”我随手捡起一个大馒头狠狠砸向老鼠,“啪”的一声正中头部,大老鼠应声倒地口鼻流血,四腿抽搐几下便一命呜呼。“哈哈!我打死一只大老鼠!我用馒头打死一只大老鼠!”我异常兴奋,三步并作两步,跑出伙房奔走相告。“小罗,你开什么玩笑啊?白面馒头还能砸死大老鼠?”大家谁也不敢相信。“骗你我不姓罗!不信你们去看看”

人们争先恐后,冲进伙房一探究竟?突击队长姜文国拿起一个冻得像块大石头的白面馒头颠了颠:“好家伙,我信了!这样的馒头别说打死老鼠,来只大灰狼也能砸它个半死不活!”一时间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春节前夕,十四个团三百多个连队,相继提前完成三线战备营地建设任务,可老毛子(苏联人)始终也没打过来。千军万马在深山老林中乱砍乱伐,搭建的成千上万座马架子,年复一年,慢慢坍塌、腐烂......沉睡千年的完达山,大片原始森林成为备战备荒的牺牲品。

神秘的信号弹

记得小时候最喜欢看电影“渡江侦察记”。尤其是看到片尾剧情高潮,突出敌人重重包围的解放军侦察员,按照预定联络暗号,在长江南岸点燃三个火堆,长江北岸也同时升起三颗信号弹那一幕,令我激情燃烧,热血沸腾。

文革期间,在北大荒的茫茫夜色中,我也看到过升起的三颗信号弹,但却在心中留下一个多年不解之谜???

年底,文革进入高潮,地处边境地区的虎林县,更是掀起内抓阶级斗争,外防帝国主义入侵,全民皆兵、准备打仗高潮。

那阵子,我们三十八团二连一到夜晚,就进入一级战备状态。有时三更半夜忽然响起集合的军号,人们都来不急穿内裤内衣,匆忙套上空心棉裤、棉袄,拿起锄头、镰刀跌跌撞撞冲向操场。指导员高声口令:“全体立正!向右看齐!报数!”“同志们,现在是一级战备期间,我们要时刻提高警惕,随时准备上战场。”

“出发!”伴随着指导员一声令下,全体兵团战士,绕着村子急行军跑一圈,回家继续睡觉??

当年的珍宝岛自卫反击战招贴

一天深夜,正在熟睡的一家人,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哐哐哐”“开门,快开门!”父亲披上外衣赶紧打开房门,一群革委会成员蜂拥而入。“张国钧!你是不是向境外敌人发射信号弹了?”“哪有啊,我根本没出门,我们一家子可以作证明!”父亲连忙辩解。“搜!”领头的革委会副主任郑鹏久一声令下,造反派翻箱倒柜寻找信号枪。两个妹妹吓得紧紧依偎在母亲怀抱。那场景简直和电影里国民党兵闯进老百姓家,搜查共产党一模一样。“报告主任,没有搜到信号枪!”“走!再到其他五类分子家里搜搜!”郑主任率领造反派空手而归。临走前郑主任悄悄提醒我:“你要划清界线,及时揭发你父亲反动言行哦。”

那个愚昧疯狂的年代,哪有人权、尊严可言,一切怨恨、委屈只能深深埋藏在心底。

作为“可以教育好子女”在阶级斗争的风口浪尖上,我也想有所积极表现。

我相信父亲决不会放信号弹,里通外国,但会不会有其他阶级敌人发射信号弹?我告诫自己也要提高警惕。

一天深夜,我梦中醒来,心想:“今晚会不会有人放信号弹?”我悄悄穿好棉袄溜出家门。寒风凛冽的旷野中,我的双眼在挂满星斗的苍穹搜索着。忽然,离我家不远的荒野里,果然升起三颗银色的信号弹。“啊!真有人发射信号弹?”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揉揉双眼,真真切切,三颗银色的信号弹徐徐升起,又从夜空中缓缓落下。紧接着二连革委会办公室响起集合的哨音。“快快,赶快搜查!”一群革委会成员快速集合,消失在夜幕中。整个过程,顺理成章,好像是导演编排好的电影场景。

从那以后,连里几乎天天晚上要开批判会。指导员王成龙台上高八度喊着:“同志们!美帝苏修亡我之心不死,国内地富反坏右蠢蠢欲动,大家每时每刻,都要牢牢绷紧阶级斗争这根弦!”

“打倒美帝!打倒苏修!打倒地富反坏右!”台下革命群众振臂高呼口号,回应指导员的讲话。

王成龙再次放大音量:“最近啊,我们二连发现夜里经常有信号弹,大家都要睁大眼睛,及时发现阶级斗争新动向啊!”

台下革命群众开始交头接耳:“我听说三连也有人看见信号弹了。”“前几天老李在八连的亲戚带话说,他亲眼看见三颗信号弹,怪吓人的。”看来不仅二连,其他连队都有放信号弹的苏修特务。我心里纳闷:难道真有这么多阶级敌人,每天晚上搅得整个兵团不得安宁?

那一阵子,政治空气令人窒息,人们神秘兮兮、传闻四起。很多地方一到晚上就有人发信号弹,但始终没有搜出一把信号枪,抓到一个里通外国的苏修特务。上级革委会好像也无心追根寻源,似乎只对发动革命群众,轰轰烈烈,天天捕捉阶级斗争新动向更感兴趣。

神秘的信号弹像一个幽灵,始终萦绕在人们心头。时隔半个世纪,至今还是一个未解之谜......

改造世界观岗位显身手

年,刚刚成立的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开始征召兵团战士。经过政治审查,二连几乎所有农场职工全建制转为兵团战士,唯独我和一位北京老知青周德路被挡在大门外。

指导员王成龙语重心长对我说:“小罗,党的政策是不唯成份,重在政治表现。你只要从思想政治上与家庭划清界线,在艰苦的岗位上彻底改造世界观,就一定能早日成为兵团战士。”

当时我不满二十岁,思想单纯,血气方刚,下定决心,接受考验!从此,哪里最艰苦,哪里就是我的岗位,哪里最危险,哪里就有罗新民的身影!

七月骄阳似火,麦收战役打响。三四台大型收割机,像一艘艘战舰,驰骋在波浪起伏的金色麦海中,上万亩小麦,短短一星期颗粒归仓。接下来的苦活儿累活儿全交接我们场院班了。

上千吨小麦需要摊晒晾干,扬场、上囤。

扬场机隆隆作响,金色的小麦卷入皮带迎着微风,像一条黄龙飞舞空中,瞬时间,下风头的扬场机,淹没在密密麻麻麦芒和乌烟瘴气的灰尘中。不一会儿,传送带便吃光周围的小麦,灰尘笼罩中的扬场机开始空负荷运行了。此时,我毫不犹豫拿起木锨钻进尘土飞扬的小麦堆旁,一锨接一锨向扬场机添加小麦,几位兵团战士也开始“喂食”扬场机。“呛死人了!这么大灰尘。”一位兵团战士嘀咕着。“就是啊,吸进气管还不得肺结核啊?”几位战士开始退缩了。我却暗自窃喜,证明自己的时刻到了。我埋头苦干,毫无畏惧,浓浓的灰尘一股股吸进嘴里,粘在喉咙上又干又涩,尖尖的麦芒,刺进皮肤里,又痒又痛。“为自强自尊而战,为早日成为兵团战士而战!”我可以承受这样的肉体煎熬。

每次小麦扬场结束,当我走出麦场,人们总是投来异样的眼神,不知是赞许还是猎奇?全身上下墨墨黑,仅剩牙齿还是白色,一连几天咳出的痰都是黑色的,没得肺结核算是上帝对我的眷顾。

北大荒农场扬谷场

可到马号喂马就没那么幸运了。

一天,班长通知我到马号干几天临工。当年整个连队物资运输,基本倚仗四挂大马车进进出出,因此拉车的十几匹骏马??都得格外小心伺候着。

我每天首先要从十几米深的水井里,摇出五十多桶井水饮马、蒸煮饲料。然后还要切豆饼、铡青草,清理马厩粪便。样样活计儿都是重体力、高风险。尤其铡青草更是危险无处不在,二十斤的大铡刀一次次落在喂草人的手指旁,稍有不慎,一根手指就会像段香肠滚进饲草料中。

最初几天,马号老把式老姜头带我铡草,我按铡刀他喂草,老姜头动作娴熟,喂草准确到位,我手起刀落,一把把青草像切韭菜一样,哗哗落在草席上。后来老姜头要牵马去团部配种,临时换贺长洁与我搭档。老贺眼神不好,只好他把铡刀我喂草。我明知喂草有风险,其实双手可以离铡刀远一点,但切下的饲草就不够细碎,牲口吃了不易消化。为了保证饲草质量,我勇敢地双手抓住青草,尽量靠近刀口。一刀两刀,慢慢地我开始熟练起来,老贺也敢用力下刀了。忽然,一根夹在草中的木藤搁住刀口,刀刃一滑,切向我的手指,我本能的收回双手,“嚓”的一声,左手食指绽开一层肉皮。“啊!切到手指了?”老贺脸色苍白抬起铡刀。我连忙腾出右手撸起鲜血淋淋的手指肉皮,老贺撕下一块破布为我包扎伤口。我暗自庆幸,幸亏躲的快,要不一截手指没了。“赶紧去卫生所消毒上药吧?”老贺催促着我。“不要紧,没那么娇气。来继续干。”鬼使神差,那时的我竟然如此“奋不顾身”。时至今日,我手上还留有一块硬币大小的伤疤。

当年冬天,我又到猪号顶班。我一个人要负责喂养80多头肥猪。每天一早首先切南瓜拌麦麸子,添柴加火熬上一大锅热气腾腾的猪食。然后开始清理猪舍粪便。夏天还好,只要一把铁锹就能轻易把猪粪铲的干干净净。可一到冬天麻烦就大了。一百多平米猪舍,一坨坨猪粪冻的像石头。只能用铁镐??一块一块刨。有时一镐刨下去,粪渣子溅在脸上身上,掉进棉衣领口,顺着头颈化成冰凉的粪水流进后背。那种感觉现在想想还会令人作呕??

“没有猪粪臭,哪来丰收粮”!为了彻底改造资产阶级世界观,我一声不响,默默忍受着猪粪浴的煎熬……

年寒冬腊月,我们基建班奉命打一口水井。我们三个20岁小青年在基建班长姜文国带领下开工打井。三把铁锹,一把铁锤、一根钢钎就是我们全部工具。水井挖下十米左右碰到岩石层,需要打眼安放炸药炸开岩石。班长决定分工合作,三人负责用钢钎打炮眼,一人负责安放炸药点导火索。在井底下点导火索,虽然活儿最轻松但危险最大。如果手摇升降篮子半路卡住,点炮眼的人性命难保。

“谁愿意下井安炸药点炮?”姜班长一面拿出炸药包,一面问我们。三人面面相觑,沉默不语。“要不咱们抓阄定输赢怎么样?”姜班长话音刚落,我突然脱口而出:“班长,我下去点导火索!”铿锵有力的回答彰显出一个“可以教育好子女”不怕牺牲、迎难而上的决心与勇气。

一个小时后,井下传来炮眼打好的呼喊。“好,坐进篮子里,把你摇上来啊!”班长和小高一面用力摇着辘轳一面叫我认真检查炸药、雷管和导火索准备下井。我曾经去过石头山采石放炮,因此,安放炸药,接入雷管,插进导火索,爆破每一步骤成竹在胸,不在话下。只是这回在阴森森的井下放炮还是头一回,不免有些忐忑不安。为确保万无一失,我预留了足足燃烧2分钟的导火索。一切安放就绪,我点燃一支香烟??先坐进篮子抬头大声喊着:“准备摇我升井,点炮了!”我伸出颤抖右手紧握香烟靠近导火索,只听见“呲”的一声,导火索冒出蓝色的火焰??“点着了!快点往上摇辘轳!”我声嘶力竭地大喊着。“咣当咣当”竹篮载着我快速上升,一米、两米、三米,突然绳索不动了,我被悬在半空。只听见上面传来急促的叫喊:“哎呀,不好了!绳子卡住了!”上面声嘶力竭一团忙乱,我身下导火索嘶嘶作响,炸药随时都会爆炸!千钧一发之际,不知为何?我却突然神情自若,心想:这下如果被炸死,能够追认革命烈士,那该是多么崇高的荣誉啊!那个年代为了保护国家一草一木,许多人可以不惜生命代价,跳进江河抢救一根电线杆,冲进荒草甸扑救野火。我也应该拥有视死如归的勇气!我紧闭双眼,听天由命。可人悬在半空一两分钟,炸药竟然没有爆炸,原来是个哑炮。看来老天爷还不想让我当革命烈士啊??

年4月云山农场13名知青冲向燃烧的荒草甸子为保卫国家财产献出宝贵生命

几年来我在每一个工作岗位,几乎都是“革命加拼命,改造世界观,”赢得了二连广大革命群众、贫下中农一片好评??也得到连队领导的认可。连年评为“先进生产者”。年我终于提前入伍,终于成为一名光荣的兵团战士。第二年连党支部讨论,推荐罗新民走进二连小学校当老师?????

当时我真有些受宠若惊,没念几天书的“可以教育好的子女”竟然走上三尺讲台,成为“人民教师”?看来指导员说话算数,兑现承诺:“不唯成份,重在表现。”

学校里的孩子王

“可以教育好子女”摇身一变成为人民教师,让我心潮起伏,夜不能寐。贫下中农把他们的孩子交到我手上,我决不能辜负这份重任与担当。

文革时期没有正规教材,天高地远的北大荒小学更是随心所欲,老师上课“无轨电车”开哪儿算哪儿。

上课铃声响起,第一节语文课。我一本正经教大家朗读毛主席诗词。十几岁的农村孩子,正是下河洗澡,上树掏鸟窝的捣蛋年龄,哪坐的住听“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啊。一时间课堂交头结耳、嘻嘻哈哈。“大家不要讲话,集中精力听我讲课!”我开始拿腔拿调教训孩子们。“罗老师,你念课文俺听不懂啊,赶紧放学,俺还要去割猪草呢?”“哈哈哈哈哈”课堂上一阵骚动。

当天晚上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怎样讲课才能引起孩子们的兴趣呢?我冥思苦想到深夜......

第二天,我一改讲课风格。

将气势磅礴的“长征”诗词分解改编为战斗故事。例如对“大渡桥横铁索寒”一句进行声绘色、出神入化的生动描述:“红军北上抗日,冲破敌人围追堵截,来到大渡河畔。奔腾咆哮一泻千里的河面上只有一座铁索桥,而且河对岸的敌人早已拆掉桥上的木板,水流湍急的大渡河上,只剩下19根寒光闪闪的铁索。对岸桥头堡上的敌人架起机关枪、迫击炮严阵以待……”课堂上鸦雀无声,同学们神情专注、洗耳恭听。“叮铛叮铛”下课铃声响起,孩子们还没有从故事里走出来。“罗老师,接着讲!”“敌人为什么要拆掉桥板呢?后来红军怎么爬过铁索桥的啊?”望着孩子们求知若渴的眼神,我心里终于一块石头落地了??

接下来的每节课,我都根据课文内容引经据典,绘声绘色,深入浅出娓娓道来。因为读书太少、才疏学浅,很快掏空肚皮。为了安抚孩子,有时干脆凭空臆造,边讲边编,悬念迭起、出神入化。北大荒的孩子们彻底被我镇住了。以前全校最乱的四年级,现在上课悄无声息,下课后孩子们也围着我团团转。罗老师说啥是啥,叫干啥就干啥。一时间引得全校师生刮目相看。现在想想,当初真是有些误人子弟,内心隐隐有些愧疚??

秋高气爽的九月天,一年一度的学校运动会开幕了。今年运动会我别出心裁,按照毛主席诗词历史背景设计了一个重走长征路的趣味运动项目,得到赵萍校长的支持。我们在操场上设置了雪山、草地、大渡河和敌人的层层封锁线。在地下埋上“地雷”,小树上挂满“敌机”。孩子们肩扛红旗手握小镰刀,爬“雪山”过“草地”,排“地雷”、打“飞机”,穿过敌人道道封锁线,争先恐后将红旗插上延安宝塔山。整个操场上欢声笑语,高潮迭起。孩子们模拟体验革命前辈浴血奋战,不怕牺牲的长征精神,从未如此专注投入。玩得汗流浃背,意犹未尽。当我把一枚枚硬纸板做成的获胜奖章戴在孩子们胸前时,一位同学竟然高声朗诵起毛主席诗词:“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在场的四年级所有同学不约而同接过下文:“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嘹亮的童声合诵响彻整个操场,回荡在北大荒辽阔的原野。

文革时期“学工、学农”是最时髦的教学课程。我父亲从事农业技术工作,我也掌握一些农技常识。为此我向赵校长建议,租借几亩土地建立学农基地。

捡粪积肥需要粪筐,我便到马号向老姜头拜师学艺编制粪筐。然后带领学生上山砍梢条,一起编粪筐。

一次我们师生肩扛梢条下山,正巧碰上张连长带着领导班子查地号:“小罗,你这是上哪门课啊?”还没等我回答,副连长唐仁和抢先搭话:“罗老师是在上学农课呢,我女儿最喜欢罗老师了,把孩子交给他,我们一百个放心。”想当年,贫下中农一句夸奖,那可是政治上最重要砝码。

课余时间,我们老师着孩子们背起粪筐到处捡粪。有几个男孩子还偷偷跑到马号,在一群马屁股后面接马粪。马号班长气急败坏跑到学校找校长:“马要是撩蹄子踢着小孩子,我们可不负责啊!”

放寒假前,全校师生齐心协力拣回的猪粪、马粪,终于堆起一个大粪堆。隆冬时节,我和赵校长带着孩子们开始学习实践高温造肥技术。大家从粪堆底部挖出一道深沟,放入玉米秸秆点燃,慢慢熏热粪堆。一周之后,大粪开始发酵了。三九严寒中,孩子们看到我们的大肥料堆往外冒着热气,兴奋叫喊着:“高温造肥成功了!”

转眼间,冰雪消融,我们开始播种玉米了。孩子们争先恐后跟在我身边,我手把手教他们刨坑、施肥、下种、培土。俗话说:“庄稼一支花,全靠肥当家。”经过一冬高温发酵的猪马牛粪,肥效十足,好哪有长不出好庄稼的道理?

五月谷雨前后,玉米春芽拱出地表,一片叶子,两片叶子,该间苗除草了。还没等校长吩咐,孩子们便三下五除二,将田间杂草拔的一干二净。盛夏时节,我们的玉米一天一个样。有一次我带孩子们走过玉米地,竟然听到了“哗哗”的玉米拔节声音。“简直太神奇了!”孩子们睁大眼睛,侧耳静听。

春去秋来,学校的三亩玉米长的高大威猛,郁郁葱葱,每株茎杆上都挂着两个大大的玉米棒子,有的还长出三、四个玉米棒??我们的玉米要大丰收了!”孩子们争相传送。有的孩子还拖着家长参观我们的实验田。一位家长翘起大拇指:“哪旮沓也找不到这么好的庄稼地!”

一天下班巧遇连长:“小罗,干得不错啊!明年给你压担子来连部当农业技术员。”那时候一连之长就是土皇上,一句话就算是下了调令。

听说我要调走了,学生们都依依不舍。一天傍晚下班回家,老远看见一个篮子静静等候门前,走近一看,满满一篮鲜蘑菇,转头一看,房子墙头间探出一排孩子的小脑袋瓜,唰的一下,又不见了。一阵爽朗的笑声从远处传来。原来,孩子们知道我最喜欢吃蘑菇,这是他们为我精心准备的告别礼物??

农业生产军事化

年中央军委批准成立沈阳军区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沈阳军区派出上千名现役军人全权接管指挥。

农场职工本来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民,一下子变成了由现役军人指挥的兵团战士,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

每天早上听见起床号,全体集合出早操,下地除草要扛起锄头齐步走,晚上必须听到熄灯号才能吹灯上炕。更要命的是,经常三更半夜紧急集合,拉出队伍急行军二十公里,搅得大家夜不能寐、晕头转向,白天锄地经常打瞌睡,一不小心,手下锄头铲掉禾苗留着草。

一天下午,正在地里干活的兵团战士接到命令,撤退回连召开紧急会议。一辆草绿色北京吉普开进二连,两位大腹便便的中年军人走进会场。“欢迎团长、政委来我们二连视察部队!”连长带头起立鼓掌。

“同志们辛苦啦!”冯团长亮起首长特有的嗓音。“目前,中苏边境形势严峻,苏修亡我之心不死。毛主席批准成立生产建设兵团,就是要我们屯垦戍边,保家卫国!”“现在,我们都是兵团战士,不仅要种地打粮,更要随时准备打仗!今后,一切行动都要步调一致,听从指挥。”全场哗然,鸦雀无声。

阳春四月清明前后,正是北大荒小麦种植季节,方圆百公里的农场生产队,要依据各地区小气候适时播种小麦。而今年团麦播指挥部却下达命令,要求全团25个连队,4月5号凌晨5点统一打响麦播战役。

记得4月5号那天,凌晨三点多天空飘起雪花,5点整,连部军用电话传来麦播战役开始命令,可二连麦地已被白茫茫大雪覆盖,播种机无法正常作业。农业技术员当即报告连长,应立即停止播种。“不行,军令如山倒!开始播种!”连长一声令下,拖拉机牵引着播种机,“隆隆”作响驶入茫茫雪地。“我们究竟是军事演习还是种地打粮啊?简直是笑话,天大的笑话!”农业技术员无可奈何,仰天长叹??

由于在积雪中播种,许多麦种裸露地表,大大降低麦田保苗株数,今年小麦减产已成定局。于是团司令部又提出“小麦损失大豆补”口号。团参谋长出谋划策,做出一个“满天星战略部署”。就是在大豆地里,每隔三米种一株玉米,以此补救小麦产量。哪曾想秋收开始后,发现遍布豆田的万株玉米,只结光棒儿没有玉米粒?原来又违背了科学种田规律,玉米只有密植才能确保授粉充分,而三米开外玉米花粉无法准确为玉米棒授粉,造成补种玉米基本绝产??

六月进入中耕除草季节,往年农场主要依靠中耕机作业,松土除草。可今年团司令部却要求兵团战士人守一锄,展开一场“夏练三伏”除草大会战。团司令部发出“早上两点半,地里两顿饭,晚上看不见”战斗口号。

每天凌晨天刚蒙蒙亮,辽阔的田野上便回荡着嘹亮的军号声。一队队睡眼惺忪的兵团战士,肩扛锄头开进玉米地里,投入夏锄会战。还未睡醒的青年战士,迷迷糊糊挥舞锄头,杂草、禾苗一起砍。连长急忙追着屁股大声命令:“放慢速度,注意质量啊!”

那阵子,每天凌晨2点半下地干活,天黑上炕睡觉??一个梦还没做完,催命的起床号又响了。一个夏锄季节战士们精疲力竭,怨声载道。团长、政委却壮志豪情,气宇轩昂:“平时多流汗,战时才能少流血!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训练出一支拉得出,打得赢的过硬队伍。”

早上两点半地头两顿饭

集中优势兵力打歼灭战,是解放军实施农业生产军事化,又一“创新战例。”年夏季北大荒连降暴雨,几百万亩丰收在望的小麦泡在水中,兵团司令部号召五十万兵团战士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精神,拿起小镰刀,水里捞麦子。

8月中旬,兵团参谋长提出集中优势兵力打歼灭战战略部署。沈阳军区调集一千多辆军用卡车,昼夜兼程千余公里,从辽宁开赴北大荒,运送兵力和补给。

我们四师选择45团作为歼灭战的第一战役。14个团每团派出名战士组成近0人的军团,乘坐一百多辆军用卡车,浩浩荡荡挺进麦收前线。“要和老毛子(苏联人)打仗了?”“是啊,从来没见过这么多运兵军车。”部队所经之处,公路两边老百姓无不大惊失色。

汽车军团急行军华里,按时到达前线。师长一声令下,麦收战场人声鼎沸。千亩麦田,刀光闪闪,0精兵强将挥舞镰刀,鏖战四个小时,“全歼”0亩小麦。夕阳西下,一望无际的麦田里堆起了密密麻麻的麦子垛,恰似千军万马宿营地。

夜幕降临,精疲力尽,满身泥浆的兵团战士爬上返程军车。师长下令:

“为确保部队军事秘密,夜间军车全部关灯行驶。”夜色苍茫,车轮滚滚,一条不见首尾的黑色长龙,缓缓爬行在千里国防公路上,一百多辆军车满载五千蓬头垢面、昏昏沉睡的兵团战士,直到天亮才到达连队。

年党的三中全会以后,灾难深重的共和国,转为“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改革开放年代,农业生产军事化终于寿终正寝载入史册??

当年兵团战士水中收麦

一票之差巧结姻缘

文革时期废除高考,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也同全国一样,采取群众推荐,投票选举在广阔天地表现优秀的兵团战士,走出北大荒,进城上大学。因此,每张选票价值连城,生杀大权全掌握于革命群众手上。

我们二连一年只能摊上一两个招生名额。每到招生前夕,全连上上下下就众说纷纭,人们开始热议今年谁会当选“工农兵学员”。“今年我看小沈最有希望。”“哎,机务排的小张很优秀啊。”大家都在为自己心目中的“工农兵学员”造势拉票。

那时吃苦耐劳的知青得到选票最多

从年开始,两年中先后有王恩海、魏和玲、沈年春、张鸿新四位幸运儿赢得革命群众青睐,获得价值连城的选票,告别广阔天地。

我虽然属于“黑五类”家庭出身,但大学招生简章规定:不唯成份,重在表现。“可以教育好子女”政治坚定、工作优秀也可以推荐上大学。这使我心中也点燃了一丝小小的火苗。但连续两年,我虽得到多数班组提名,但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转眼到了年的夏天。又一次群众推荐选举工农兵学员开始了。二连职工、家属议论纷纷,小道消息不胫而走:“我看今年炊事班樊学新的群众呼声很高。”“小学校的罗新民其实也有希望啊?”路过听过,有点亢奋,但马上心平气和。虽然连续几年都被评选为团“先进工作者”,但对推荐上大学一事,多少已有些心灰意冷了。

但我十分看好食堂炊事员小樊。别看她是嗲嗲的上海小姑娘,身材又高又瘦,穿着一双大头鞋,活像一只米老鼠。可干起活儿来干净利索,又好又快。而且为人处事和蔼可亲,说起话来更是柔声细语,二连上下人人称赞有加。

记得有一次食堂破天荒卖烧鸡,我因有事外出,第二天才赶回连队。中午食堂窗口打饭,我随口问了一句“还能买到烧鸡吗?”“小罗,给你留着呢。”小樊和声细语,从橱柜里端出一只烧鸡放在我的碗里。顿时,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炊事班长于德法逢人就夸:“别看小樊一个小姑娘家,伙房几个炊事员数她最勤快,干活儿最利索。她还经常三更半夜,摸黑走夜路,给野外干活儿的拖拉机手送夜班饭呢!看来今年这个小姑娘咱二连怕是留不住了。”

8月中旬一日天降大雨。指导员王文帮宣布:“今天不能下地干农活,全连各班组抓紧时间推荐选举大学生,下班后选票统一送连部。”

傍晚时分,机务排、农业排、畜牧排、后勤保障排、连部合计三十几个班组,七十多张选票新鲜出炉,上报连部。出人意料,樊学新仅差一票意外落选了。

连部通讯员悄悄告诉我:“小罗,你也只差一票。”“谢谢你,无所谓!”其实我对自己前途命运已不抱任何幻想,但为樊学新落选深感惋惜。炊事班班长于德法是当地老法师,他一眼看出背后的猫腻,站出来为小樊打抱不平:“小樊落选没道理,一定是老林头背地为她女儿拉选票。”

原来今年“金榜题名”的XXX,是在二连拥有众多亲戚,马车老板老X头的小女儿。许多知青也纷纷找指导员要评评理:“群众推荐选拔,不是要优中取优吗?靠结伙儿拉票太不光彩,我们要求重新推选。”老X头也有他的道理:“天地良心!我可没有结伙儿拉票,想投谁的票,手长在自个儿身上!”的确如此,一人一票,平等公正,白纸黑字,不可逆转。

年全家与二连于德发、秦相发、董玉芝合影可未曾想到,山重水复,柳暗花明,我与小樊都是只差一票,落选工农兵学员,虽错过了千载难逢“跳农门”的良机,却换来了一段百年好合的美满姻缘。

我俩本来就互有好感,每次食堂窗口打饭,小樊总是乘于班长注意力转移,多给我加一勺小菜。我也会用一句标准普通话“谢谢你”回报她的馈赠。加之这次双双成为呼声较高的工农兵学员预选名额,使相互情感更进一步。当年底经学校赵萍校长介绍,捅开最后一层窗户纸,两人情投意合,结为连理??

直到年回上海结婚的时候,小樊才告诉我,我差的那一票竟然出自小樊所在食堂班组。“不好意思哦,小罗,我们全班一致认为你很优秀,但年年都没通过,所以75年我们不想再浪费这宝贵的一票,投给了其他人。”小樊朝我莞尔一笑。“不会这么巧吧?是不是舍不得让我走呀?”一时间,让我有些飘飘然。“别臭美了,谁稀罕啊!”小樊边说边依偎在我的怀里......

事后想想,一切都是天意,当初如果不差那一票,我俩早已分道扬镳,天各一方。这正是:一票之差,巧结姻缘,风雨同船,相伴如今。

年结婚照

一把大米起风波

年8月,我与妻子樊学新重返北大荒,寻觅蹉跎岁月的足迹。迎接我们的却是一座颇具现代小城特色的崭新边陲小镇。方圆几平方公里的农场场部,建起了一排排错落有致的6层居民住宅小区。近年来开发的农场新片区,竟然还建造了美观精致的别墅小区。

农场别墅小区农场原25个连队几千住户上万乡亲们都迁入场部,实现了农村人口集中居住,集中供水、供暖的幸福农村小康生活。抚今追昔,沧桑巨变,令我百感交集。

驱车前往我曾经挥洒汗水、辛劳劳作的万亩农田。举目远眺,一望无际的北国田野却呈现出郁郁葱葱的江南水乡风貌。曾经的北大荒,岁岁年年只种小麦、大豆、玉米??的高寒旱地,摇身一变,成为稳产高产的水稻田??,令我再一次心潮难平,浮想联翩……

上世纪七十年代的北大荒,大米是最金贵的粮食。当时,农场不种水稻,也没有人相信高寒旱地区能长出水稻。我们日常生活口粮基本上都是白面馒头玉米饼,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上大米饭。如果平日里连队食堂吃顿大米饭??那就算是打牙祭,一碗米饭吃光了还要再把碗沿上的米粒,一粒一粒舔的干干净净。

可是二连附近兴凯乡朝鲜屯的鲜族人,却能在旱田蓄水种水稻。记得有一年秋天,场院保管员孙兆生悄悄告诉我:“听说朝鲜族也喜欢吃白面馒头,咱俩驼两袋白面去朝鲜屯,看看

能不能换点大米?”“好啊!我们去试试看。”两人一拍即合。

一个休息日的早上,我俩骑着自行车出发了。兴凯朝鲜屯距离二连大约十几公里左右,临近中午我们驼着面粉,敲开了一户朝鲜族人家的房门。

朝鲜族人家与汉族人家生活习俗迥然不同。进门就看见两口大锅,上盖着擦的油光锃亮的铝制锅盖。灶台后面就是一铺大炕。女主人背着小孩在烧饭,男主人却盘腿坐在炕桌前喝大酒。孙保管悄悄告诉我:“朝鲜族男人最享福了,只顾喝酒跳舞,种地、烧饭、带孩子都是女人份内事。”

可外交大事还是男人做主,经过与男主人一番交涉,他答应大米换面粉,但必须要1.5斤面粉换1斤大米。孙保管有些犹豫了。可我们一家都是南方人,朝思暮想大米饭??“既然已经驼着面粉跑这么远了,亏就亏了吧?”我边说边从车上卸下面粉。孙保管也不情愿地将面粉搬进这户人家。

换回的半袋大米粒粒金贵,我们家终于十天半月能够吃回大米饭啦!

后来听说一斤半面粉也换不到一斤大米了,而且还要夏天先把面粉送去,秋后才能到朝鲜屯取大米。从此常吃大米饭的甜蜜梦想又破灭了。

年全家在当年婚房门前留影

年春天,我和上海知青二连炊事员樊学新喜结良缘。可是,不知为何樊学新的恋爱却遭到二连很多女知青的非议,以前比较要好的朋友也开始疏远她。甚至还有人回上海向小樊父母黑告状,说樊学新找了个“黑五类”子女,惹得她父亲大光其火。

但二连几乎所有男知青都为我们送上由衷的祝福。有位曾经追求过小樊的知青悄悄对我说:“小罗,你真有福气,找到一个好姑娘。”

筹备婚房需要打家具,我买了几方木头。木工房的上海知青朱建宁和哈尔滨知青李清耀,利用业余时间为我们打制五斗厨,制作方台、方凳。小朱还用木工房的边角料为我制作了一条担水扁担,为此还受到木工班王班长的严肃批评。上海知青朗建、管序庆、陈贤光为我的新家具打砂纸、刷油漆。隔壁邻居丁炳林帮助我们打扫整理新房。已经病退返回上海的周荣根邀约李德龙为我的新房选购了一盏新颖别致的子母台灯。还有许多知青纷纷登门道喜。与小樊截然相反,我筹办终身大事,收获的是满满的祝福,不尽的感激。

年在上海与周荣根合影

为了报答知青朋友的辛勤付出,我与小樊商定,在我们家里烧几道四川家乡小菜回报各位朋友。可未曾想到因为一道小菜的配料,小樊又遭遇一次更大的精神伤害。

那是一个农闲季节的周末,夫妻俩开始筹划宴请诸位朋友。小樊伏案认真盘算着菜单:“宫保鸡丁、油炸酥肉、米粉肉?啊哎,小罗!做米粉肉没有大米怎么办?”小樊有点大失所望。“别着急,我去别人家看看,能不能借点大米。”其实,做一盘米粉肉只需要一把大米就OK了。可那年月农场家家户户最难见到的就是大米。我在村子里跑了一圈也没找到一粒大米。

两手空空回家不好交代啊?忽然灵机一动,何不到连队食堂看看有没有希望?只是大白天到连队公共食堂找大米有些忌讳。于是等到太阳落山以后,我摸黑来到食堂。正好赶上是小樊的好朋友付桂芝值夜班。“小付,不好意思我要一把大米行不?”小付二话没说打库房,我像做贼一样赶紧用手捧了一把大米,从厨房后门溜出来。真是怕啥来啥!一抬头正好撞见一位女知青。我只好尴尬地朝她笑笑

,一溜烟儿消失在夜色中。

小樊当时是食堂炊事员,我夜里去食堂要大米,要是有人看见汇报领导,肯定会让她背黑锅呀。回家后没敢告诉她,可我却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年农场与朗健、丁炳林三家合影

第二天上午风平浪静,我暗自庆幸那位女知青还算够意思,没有检举揭发我。可傍晚下班走在回家路上,连长张胜宽忽然叫住我:“小罗,你到连部来一下。”我顿时四肢麻木,呆若木鸡。面对张连长的审问,我只好老实交代“罪行”,等待领导最后的“宣判惩罚”。可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张连长竟然轻描淡写说了一句:“答谢朋友,请客吃饭,人之常情。下不为例哦。”我当时愣愣的看着张连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眶忽然有些湿润。这是文革以来,我遇见的最明事理,最有人情味儿的上级领导。

连长虽然同情达理,可嚼舌头,咬耳朵的各别人却在兴风作浪。一连几天,二连上下风言风雨。“听说小罗夜里到食堂偷东西。”“就是啊,他们家小樊在食堂干活儿,还不知占了公家多少便宜呢?”“这回可要他俩好看了!哈哈哈……”。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风言风语终于传进妻子小樊耳朵里。一天晚上,我看到她流着眼泪走进家里。我知道大事不好了,只好陪笑哄她:

“我已经和张连长说清楚了,别听她们胡说八道。”可是小樊还是一直流眼泪,始终一言不发。“一点小事儿何必气性这么大!”我有些不耐烦了。只见她竟然穿着一身单衣转身跑出房门。春夜的北大荒寒风凛冽,我赶紧追出家门,硬是把她拽了回来。小樊为人淳朴善良,处事谨慎小心。但自尊心太强,听不得一句闲言碎语。一把大米引起风波,对她的心理伤害太大了。直到第二天我请张连长出面与她沟通安抚,才使她破涕为笑??。

年,伴随着大批知青返城,学校教师岗位空缺,张连长特别关照留下来的上海知青,将我的妻子樊学新安排二连小学校当老师。

时至今日“一把大米的风波”依然历历在目,我内心从未对那位检举揭发我的女知青耿耿于怀。更是发自肺腑感激张连长,感谢曾经关心帮助过我们的上海知青朋友。其实在那个特殊的年代,我所遇见的每一个人,经历的每一件事情,都是我漫漫人生路上的宝贵精神财富,都值得时常回忆,细细品味,永远珍藏……

年上海金山与曾经帮助过我的上海知青合影

一台扩音器的故事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期,北大荒兵团战士成年累月战斗在茫茫荒原上,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传统中国农民的日子。业余文化生活匮乏单调。连队只有一个大喇叭,每天由团有线广播站播报38团新闻,转播中央台新闻,偶尔听到几段革命样板戏,那就算是奢侈的文化享受了。

尤其是冬天,下午三点半太阳就落山了。漫漫长夜,实在无聊,大伙儿钻进被窝里,听北京知青张鸿新、天津知青郭胜利讲“一只绣花鞋”“恐怖的脚步声”??吓得大家夜里都不敢上厕所。有人尿憋急了,干脆在火炉坑儿里撒一泡儿。

“他妈的!谁这么缺德在炉坑儿里尿尿!”夜班烧炉子的老李头加煤捅炉子,热煤渣落在尿水里骚气冲天,呛得他捂着鼻子骂骂咧咧。

连长张胜宽是位知书达理的复转军人。他并没有责怪大家,而是想方设法丰富连队业余文化生活。相继制作了篮球架、乒乓球台,开出“阅览室”,还买了一架手风琴。几位知青兴趣盎然,争先恐后练习学拉手风琴。我当时是农业技术员住在连部,近水楼台先得月,经常独自把着手风琴“勤学苦练”,很快掌握了一些基本要领,能够拉出一两个曲子,并组织了一个文艺演出队,逢年过节收集连队好人好事,自编自演小节目,孤独寂寞的村庄回荡起一阵阵笑语欢歌。

最令大家感兴趣的是,一年后连部添置了一台扩音器??。

一帮子小青年围着这宝贝跃跃欲试,可都没本事让它发出声音。还是上海知青朗健最聪明,很快将扩音器各项功能调试到最佳状态。一会儿放一段新闻,一会儿听一曲样板戏,一会儿有人拿起麦克风??喊几嗓子:“各位听众,二连广播站现在开始播音。”

门外旗杆上大喇叭传出的嘹亮声音划破夜空的寂静,给枯燥郁闷的北大荒带来一丝生活的乐趣。

“这东西真好,放出点声音全连都能听到。”张连长提出:“咱们正经八百成立个广播站吧。”“那谁做播音员呢?”“我可以。”“我声音比你大。”人们争先恐后都想成为划时代的二连广播员。最后还是采纳了朗健鼎力举荐:“小罗的普通话最标准,我看二连首位广播员非他莫属!”

我在北京上小学时,曾经接受过中央台头牌女播音员葛兰,亲临现场的播音指导。那是年的春天,我就读的北京右安门小学举办诗歌朗诵会,聘请中央台的葛兰、徐曼、丁然三位“大腕儿”担任评委。我登台朗诵的场面历历在目。“北京站啊,献给国庆十周年的礼物!北京站啊,光辉灿烂的车站......”稚嫩洪亮的声音打动了葛兰阿姨。朗诵会后,葛兰单独对我进行终身难忘的播音辅导。这样的阅历别说二连广播站,就是竞争团广播站播音员应该也是十拿九稳。

一场选拔结束,我坐稳二连广播员位子。那一刻也命里注定,我与广播电视结下了一辈子的缘分。

“二连广播站,现在开始播音。请大家欣赏京剧红灯记唱段:都有一颗红亮的心。”天生共鸣洪亮的嗓音回荡在二连上空,极大满足了我的自尊与虚荣。

那阵子,连队的扩音器卯足了劲儿,亮开大喇叭响个不停。但播出节目毕竟后劲不足,除了八个样板戏,就是“东方红”、“大海航行靠舵手”。要说大伙儿最爱听的还是连队重要通知。“同志们请注意!今天晚上团电影队来二连放映电影“卖花姑娘”。”话音刚落,各家各户便忙着炒瓜子,拿着小板凳去俱乐部占位置。“同志们请注意,今天连里杀猪,伙房门口卖肉。”那年头,一个月才杀回猪,不到十分钟,人们就挤爆了食堂大门等着买猪肉。

那时露天电影是最奢侈的文化享受

一天,王指导员发话了:“小罗,这广播威力太大,能不能做点宣传鼓动工作。”“保证完成指导员布置的政治任务!”我斩钉截铁地回答。当时正值夏锄时节,我们作为农业技术员,经常要在夏锄会战中检查除草质量。因此,现场采访撰写新闻条件得天独厚。每天早上,我跟随一群兵团战士踏着晨露走进一望无际的玉米地,一遍检查除草质量,一面认真观察谁的功效高、质量好。然后坐在田头,在一个小小笔记本上挥笔疾书。

太阳落山前,我拟好文稿赶回连部,端坐扩音机??前,只要看见兵团战士们走在收工路上,便开启扩音机:“二连广播站,现在是夏锄专题报道时间。今天二排何志卿连续奋战15小时创造新纪录,完成10亩除草任务!三排女战士李素兰带病坚持工作晕倒地头……”兵团战士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精神,通过激情高昂的广播传遍二连,全连干部、战士倍受鼓舞,更加干劲十足,连创佳绩,提前完成夏锄任务。

麦收时节,团支部再接再厉发挥广播喇叭的巨大威力,举办了“宁掉十斤肉,全力战麦收”比学赶帮现场报道。我每天激情澎湃、铿锵有力播报来自麦收战场兵团战士的“英勇事迹”。

小小广播站,将整个连队闹腾的风生水起,甚至还惊动了团政治部。一天,团政治部余主任视察二连政治工作,充分肯定广播宣传的巨大精神力量,要求全团向二连学习、看齐。临走前,余主任拍拍我的肩膀:“小罗,你声音很有鼓动性,继续加油努力哦!”

年知青开始大返城,38团广播站播音员岗位空缺,团政治部一纸调令:任命罗新民担任38团广播站播音员。”

一台扩音器改变了我的前途命运,从此,我开始了35年广播电视事业的漫漫生涯??

广播站有“阶级斗争”

年我调往38团广播站担任播音员兼广播站长。同年,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完成历史使命,38团改制为黑龙江农垦总局牡丹江农场管理局农场。

出任农场党委书记和场长的李振仁、张祥都是五八年的转业军官。新官上任,都想在广大农场干部职工心目中,树立崇高领导权威。当时方圆几百公里的25个生产队,全靠农场广播站一个喇叭??发号施令。因此,李书记、张场长对广播讲话情有独钟。

我刚刚调任广播站长,新官上任,以身作则。我主动承担值早班的艰巨任务。每天早上天还没亮,我就要被闹钟叫醒,匆忙赶往广播站。6点钟播报农场天气预报,重播《农场新闻》6点半转播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新闻和报纸摘要》从开机预热、调试设备、现场直播、切换转播一通忙活儿,丝毫不敢懈怠。

而尤其绷紧神经的是:现场直播并录音书记、场长的广播讲话!那可丝毫马虎不得,否则后果很严重!

当时两位农场最高领导人发表广播讲话,从不事先打招呼,而是随心所欲,说来就来,即兴发挥,讲到哪儿算哪儿。

一天早上,我刚刚切换转播中央台“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就听到有人敲门。

“小罗啊!你把广播掐了,我讲几句话!”我慌忙开启录音机,切断中央台新闻。李书记端坐播音席上,亮开标准东北话:“全场干部职工同志们:当前麦收工作已经全面铺开,我跑了几个单位,发现了一些问题啊……“咳咳咳”李书记有点咳嗽,

“啪”的吐了口痰,继续讲话。

“同志们啦!麦收是我场当前重中之重,各级领导都要深入一线监督检查麦收工作,要确保颗粒归仓……”李书记讲话大约持续半个小时。

“小罗啊,我的讲话再放三次啊!”

“好的李书记,您放心!”我连忙切换转播中央台:“各位听众,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播送完了。”正好半个小时,整个中央台新闻,都被李书记广播讲话全部占用??

康拜因驰骋麦海抢收小麦

没过几天,张场长也来发表广播讲话了。可鬼使神差,我录音拿出的一盘磁带磁粉脱落,一段讲话没录上,这下可闯下大祸了。书记的讲话可以一连放三遍,而场长讲话一遍都没放。张场长怒气冲冲走进宣传部:“裴部长!你们好好查查广播站,我看这里面有阶级斗争!”当年三中全会虽已全盘否定阶级斗争,但只要一听到这四个字,还是令我不寒而栗。

裴部长火速前往广播站查明原因,令我做出深刻检查。幸好有政治处于主任担保:“广播站决无阶级敌人搞破坏,”这才幸免于难。

一场“阶级斗争”风波过后,我立即召集广播站全体人员,讨论制定严格规章制度,专门预留两盘新的录音磁带,专供场领导讲话录音使用,并要定期更换。告诫每位值班播音员时刻准备着领导突然敲门广播讲话。

从此以后,李书记、张场长即兴发表广播讲话,广播站再也没有发生类似政治责任事故,但广播站的“阶级斗争”却树欲静而风不止......

当年广播站播音员杨延军

第二年春天,我分到一套房子??爱人樊学新得以调往场部工作,李书记答应安排幼儿园做老师。可劳资处属张场长分管,“小罗爱人调园林站种菜去。”张场长一句话让我心凉半截,只好火速登门拜见李书记。“小罗,听我的,你爱人就到机关幼儿园报到!”李书记的话字字千斤,落地有声,暖心暖肺,我心中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

揣着“圣旨”走出李书记办公室,心中暗自庆幸,亏得我当班期间,每次李书记的讲话录音,都能一字不差,响铛铛的转播全场干部职工。

党代会智取摄录机

从张场长抓“阶级斗争”,李书记“拔刀相助”中,我悟出一个道理,从事广播电视工作,首先必须牢记:新闻媒体是领导的喉舌和工具??。只有让领导用的得心应手,才能得到领导的认可和支持。

年我被正式任命为广播站站长。

春节前夕,李书记广播讲话,要求各单位开展节日送温暖活动。我立即策划“党的关怀暖人心”系列报道。正月十五,张场长广播讲话提出,春播前要抓紧优选良种、农机具检修工作,我马上开出“精益求精为春播”专题报道。广播站步步紧跟领导,围绕农场中心工作大张旗鼓宣传报道,得到书记、场长交口称赞??

打那以后,两位领导凡是下连视察工作,都要带上罗站长随车同行现场采访。由此我与农场党政一把手走的更近了。李书记总是腰间佩戴一支左轮手枪,深入田间地头时常解开衣扣,炫耀军官威严。张场长则是带足子弹,时常坐在吉普车上,端起五四手枪打野鸡,但从未打下一根鸡毛。

当年跟随农场领导乘坐的英吉普

八十年代初期,改革开放国门洞开,

日本原装录音机大量涌入中国。现场录音报道声情并茂,更具新闻感染力。我申请购买便携式录音机,宣传部递交的采购设备报告卡在财务部,我只好请示场领导。张场长大笔一挥,两台夏普录音机摆上广播站的工作台。从此新闻现场采访更加快捷新颖。

更重要的是,录音机还丰富了我们广播站的业余文化生活。没事儿听听音乐,亮亮嗓子,大家感觉好刺激、真过瘾!

很快更先进的新闻宣传设备进入人们视野。日本索尼、日立、松下等品牌电视彩色摄录设备??以其声画同步、图文并茂、立体直观的传播方式令人赏心悦目。我与广播站李希宽、郭里江商量,如果能弄套索尼M3、玩玩那不是更加刺激过瘾吗?

当时农场领导已经换成少壮派吴书记、王场长,但他们对农场新闻宣传工作,比起李书记、张场长,有过之而无不及。经常下达重要指示,要求广播站时刻当好宣传员、先行官。

年日本进口的一套摄录设备,外加一套编辑机要十几万银子??当时那可是个天文数字。我几次请示书记、场长,他们都说“:小罗,农场哪来这么钱?等等再说吧!”没办法,我只好耐心等待时机成熟。

这年冬天,农场第一届党代会即将召开。这可是全场政治生活中压倒一切的大事。我心生一条智取摄录机的锦囊妙计。

我让郭里江通过关系,从临近的八一农垦大学教研室租借一套摄录设备,然后连夜对首届党代会,进行周密电视报道策划。

党代会开幕当天,当会场奏响国歌的庄严时刻,主席台前0瓦新闻灯骤然亮起,摄像机??瞄准主席台上各位领导。雪亮的新闻灯下,书记、场长有些不知所措,但他们很快适应了在摄像机前庄重与威严的表现。虽然在0度的灯光下作报告,额头上烤出豆大的汗珠,但吴书记的声音反而更加高亢激昂。

当天晚上,“农场新闻”头条播出“农场首届党代会隆重开幕,吴书记作政治报告。”雄壮的国歌声中,书记、场长和主席台成员个个精神抖擞、神采奕奕。当晚坐在电视机前的吴书记、王场长看得心花怒放,洋洋得意。

党代会期间,每晚的“党代会专题报道”,成为农场领导雷打不动的必看电视节目。一时间,农场政治氛围空前浓厚。

“小罗,你小子真厉害??哪儿弄来的摄像机??”“这个东西太好了!有人有声、形象生动!”吴书记、王场长终于动心了。“吴书记!听农大王老师说,日本进口电视设备现在已经供不应求,马上就要涨价啦!”我开始忽悠两位决策者。“那咱就下决心干紧弄一套!”吴、王一拍既合,从来年农机具购置资金中挤出10万,添置日本进口的摄录设备。

千呼万唤始出来,党代会智取摄录机。农场终于率先一步,在黑龙江农垦系统建立第一家广播电视台。

从此,我们玩上了最时髦的日本彩色摄录机,作专题、拍小品、玩航拍,好刺激!真过瘾??

农场的第一台摄录机

上海台搬到北大荒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农场虽然建立了电视台,可除了播出自办新闻节目,只能转播中央一套和黑龙江电视台两个频道,节目稀少,内容单调。有时外出搞到一两部香港武打片,如获至宝,一连播放三四遍,观众还说没看够。

年春节,我们一家三口回沪探亲。每晚与岳父、小舅子围着一台12寸黑白电视??收看上海电视台的精彩节目。儿子时常情不自禁,喜笑颜开:“舅舅,上海的电视真好看!”小舅子樊春好奇问我:“姐夫,你们黑龙江电视台难道不放“姿三四郎”

“霍元甲”这样的电视剧?”小舅子一席话忽然点播了我的灵感。何不放一台录像机在岳父家里,按时把上海台节目录下来寄回农场,北大荒不也能天天看到这些精彩电视节目了吗?

春节过后回到农场,我请示领导,马上得到批复:为丰富农场职工文化生活,同意在罗新民岳父家建立录像点。

于是,我肩负两万农场电视观众的重托:奔赴大上海,建立录像点!

岳父、小舅子看到我带来一台录像机和一台21寸日本日立牌大彩电,高兴的合不拢嘴。那时候上海市民家里,基本上都是黑白电视,隔壁邻居听说老樊家添了台新彩电,争先恐后登门一饱眼福。

我与岳父、小舅子签订一份协议书,规定必须按时、完整录制上海台播放的电视连续剧,每周通过铁路快件发送一周录制节目。按时确保质量完成任务,当月支付劳务费30元。为了增加电视信号强度,提高录像清晰度,60岁的岳父还冒着生命危险,爬到6楼楼顶上架起一副室外天线,反复试验,直到电视信号调试到最佳状态。

从此,远在天边的北大荒,也能看到上海电视台的精彩节目了。农场广大干部职工甭提多高兴了??许多人见面都夸我干得漂亮。我写信给岳父小舅子转达了农场电视观众对他们的敬意与感谢。从此,岳父、小舅子干得更加起劲儿了!

随着操作录像设备业务愈加娴熟,他们不仅收录血疑”、“敌营十八年”、

“蛙女”、“血疑”等电视连续剧,还时常收录“上海大舞台”、“快乐大转盘”等综艺、科技、生活类节目,每周定时寄往农场。精彩纷呈的上海电视节目令大家目不暇接,广大农场电视观众,都夸农场为老百姓办了件大好事。场领导看到我笑咪咪的说:“小罗,你真有本事,把上海电视台搬到咱北大荒来了!”

最让我自鸣得意的是,年小舅子寄来的电视连续剧“上海滩”,在农场引发的前所未有的轰动社会效益。那阵子天一擦黑,全场男女老少统统守在电视机前。“浪奔,浪流,万里滔滔江水永不休.......”每当上海滩主题曲回荡在北大荒的夜空,整个农场电视观众都沉醉在扣人心悬、跌宕起伏的上海滩剧情之中。一时间,许文强、冯程程成为最热门的话题。

有一天,“上海滩”播到13集,忽然断档了。农场电视台电话马上响个不停:“什么情况?上海滩为什么不播了!”我赶紧发电报问小舅子。原来是辽宁突发洪水,铁路运输中断。三天后“上海滩”终于运抵农场,当天晚上连播六集。第二天早晨上班,农场机关好多人睡过了头,领导却说:

“有情可原,有情可原!下不为例。”

不久,“上海滩”轰动效应在北大荒迅速蔓延,附近的东方红林场、、农场争先恐后来农场租借录像带。礼尚往来,我们也收些各地土特产,为电视台弟兄们发点福利,也是在所难免的。

建立录像点可谓一举多得,既丰富了农场文化生活,又让岳父大人增加一点买小菜、吃老酒的外块。更让我暗自欣喜的是,小舅子每周往返上海真如火车站寄磁带,一来二往与车站工作人员交上了朋友。原先每次都要称重付费,后来干脆不管多少统统按5公斤付费。岳父知道后,偷偷换了个大箱子,每次寄磁带,总要给远在北大荒的外孙装些巧克力、牛奶饼干??我有时也会装点北大荒的土特产,寄回上海。那几年罗台长家真是沾了不少光,光上海至北大荒来回食品邮寄费,少说也得省下千巴块啊??

更沾光的还是我家小舅子。当年在火车站工作的人可谓神通广大,人脉众多。真如站的朋友听说小舅子在五钢上班离家太远,托人将小舅子调到离家近的上海电缆厂工作。

年春天,我离开北大荒调往上海石化电视台。正所谓树大招风,人走茶凉。当年夏天,农场派人来上海将录像机、电视机搬到长宁区,时任农场李场长的岳父家,重建新的录像点。

不过现在想想还是有些后怕,当年偷录上海电视台节目,是属于盗版侵权行为。幸好无人举报,否则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打造全能记者而今桃李天下

自从添置彩色摄录机,建立了电视台,我带着李希宽、郭里江踏遍农场山川田野。采风层峦叠嶂的完达山脉,辽阔壮美的三江平原;走访种田能手、养牛大户的独门绝技,探寻马鹿养殖,猴头栽培的神奇奥秘……

那年头,刚刚从文革文化荒漠中走出来的农场职工,从电视上欣赏家乡如诗如画的迷人美景,看到自己的笑貌音容出现在电视荧屏上,真比过年还要开心。

拍摄养鹿专业户

我们拍的刺激过瘾,观众看的有滋有味。一时间,电视台成为农场上下呼声最高的部门,电视新闻工作,成为人人羡慕的职业。许多年轻人梦寐以求,想当上一名电视记者??

当时我集采、编、播外加台长于一身,身边急需摄录编辑人才。农场领导虽重视电视宣传,但也严格限定人员编制。因此必须挑选一专多能青年才俊。农场中学语文教师丁凯伟,以其浑厚的嗓音,扎实的文字功底成为第一位幸运儿。供电所驾驶员杜焕平相貌英俊、语音标准也被我一眼看中。此后又通过公开招聘,录用杨延军、陈江,温瑞金组成一支精明强干的记者队伍。我通过言传身教,把每位记者都打造成集采、编、播于一身的全能记者。

我的两个爱徒丁凯伟、杜焕平

从此,电视台兵强马壮,人人充满创作激情,全身心投入电视摄制、编辑、配音事业。

从年开始,我们先后摄制了“小草”、“故乡行”、“走向富庶的村庄”、“拳拳赤诚心”、“情系北大荒”等几十部电视纪录片。还尝试自编自导自演拍摄电视小品“巧换新车”、“看风转舵”。拍摄的新闻更是不计其数,黑龙江电视台经常播出我们制作的新闻、专题。“成功栽培野生猴头菇”、“科研所培育旱稻大面积推广种植”等新闻还上了中央台。连续几年黑龙江垦区电视节目观摩评比,电视台的作品都是稳坐头把交椅,成为整个垦区广播电视的一面旗帜。

电视新闻工作既充满挑战,也伴随无穷乐趣。年北大荒遭遇旱灾,当年王震将军领导修建的云山水库,开始显露抗旱救灾的重要功能。

我策划构思了一部反映云山水库蓄水抗旱的专题片“唯有源头活水来”。

一天,我率领摄制组驱车行至一连水稻田,一幅千亩水田郁郁葱葱、生机勃发的美景掠过眼前。“停车!我们取个稻田全景。”我一声令下,丁凯伟连忙抗起机器走下汽车。“画面太美了!如果再有几个田间劳作的稻农,画面就活了。”凯伟连连感叹。我发现田边有半袋化肥,突发奇想。“杨子、陈江咱们下田洒化肥。”于是我们三人头带草帽卷起裤腿,远、中、近一字排开洒化肥。一幅千亩良田、人勤春早画面骤然出现在凯伟取景器中。“太棒了!画面一极!”忽然凯伟话锋一转“不好,来人了!”我抬头一看,只见远处一人边喊边跑:“放下放下!我已经洒过化肥了!你们要烧死我的水稻啊!”赶紧撤退!三个人拖着六条泥腿,连滚带爬钻进汽车扬长而去。当年这部片子获得垦区电视节目年度评比一等奖。评委们说,他们最欣赏的就是这幅“北国水乡闹春图”。

农场第一套索尼编辑机

年农场改革开放渐入佳境,涌现出一批机构改革、多种经营和发家致富的典型。我们配合农场中心工作,深入基层采访拟定三个选题。我与丁凯伟、杜焕平约定,每人拍摄一部专题片,三人拉勾一周内完成制作播出。我合理调配设备,兵分三路,采访、拍摄、制作、配音,一气呵成。“改革路上的年轻人”,“生机勃勃19站”,“牛满芝当上万元户”三部电视片短短五天完成拍摄制作,连续在农场电视台播出,整个农场上下引起强烈反响,并被黑龙江电视台采用播出。王场长、吴书记连连称赞电视台人才济济、工作高效。圆满出色配合了农场的经济体制改革工作。

领导的赞许更加激发我的创作灵感。当年夏天,我向王场长申请航拍农场全境,王场长欣然允诺,亲自陪同我们前往农场机场。

摄制组登上洒农药的安二飞机,引擎轰鸣,直上云霄,北国壮美,尽收镜头:绿色的大豆、红色的高粱、金色的小麦,整齐划一,泾渭分明,犹如上帝编织的一幅色彩缤纷的浩翰锦绣,铺满一望无际的三江平原;蜿蜒曲折的七虎林河像一条银色的玉带,环绕炊烟袅袅的村庄、五彩缤纷的田野,流向无垠的天际......“航拍片就叫希望的田野!”飞机??还在天空翱翔我就起好了片名。

我们选用了当时最热门的歌曲“希望的田野上”作为电视片背景音乐:

“我们的家乡

在希望的田野上

炊烟在新建的住房上飘荡

小河在美丽的村庄旁流淌”

欢快的旋律,贴切的歌词,简直就是专为我们航拍片量身定制的背景音乐。农场干部职工有幸高空俯瞰家乡美景,眼噙热泪,激动不已。热爱家乡之情,扎根边疆之志油然而生,胜过领导十年政治报告。

为表彰电视台的特殊贡献,当年农场领导奖励我晋升一级工资。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期,伴随着全国各地电视媒体蓬勃兴起,农场小天地已经难以留住我们这些羽翼丰满的全能记者了。杜焕平第一个应聘抚顺电视台,其后,丁凯伟、温瑞金上调省农垦总局电视台;杨延军应聘日照电视台;陈江应聘洛阳电视台;我带着全家落户申城,应聘上海石化电视台,后又应聘上海电视台。

如今我已隐退江湖,颐养天年。凯伟现任黑龙江农垦影视文化局副局长;温瑞金任黑龙江农垦电视台专题部主任;焕平现任抚顺电视台副台长;扬子现任日照电视台专题部主任;陈江现任洛阳电视台广告部主任。

当年,电视台培养打造的全能记者,而今各奔东西、桃李天下。一个小小农场电视台,为国家广播电视事业培养诸多人才,这也是我35年广播电视生涯中,一段引以为傲的幸福回忆。

年重返北大荒与当年弟兄们合影

“水帘洞”里坐月子

年2月16日,医院,一间恒温、恒湿、无菌产房里,在一群医护人员的精心呵护中,一位幸福的天使??降临人间,她就是我的孙女——黛米。然而,33年前也是三九严寒的冬季,冰天雪地北大荒,瓦房木床产房内,母子经历三天三夜痛苦煎熬,摆脱死神威胁,一个男婴呱呱坠地,他是黛米的爸爸,我的儿子——南南??

爷爷奶奶和孙女

年,我调入农场广播站的第二年,还在二连工作的爱妻小樊有喜了。当时农场场部刚刚建成十几套砖混结构新住宅。我有幸分到一套新房子??将妻子接来场部。

据说这十几套新房子,是农场基建科资深工程师欧阳的“科研新成果”。设计图纸完全颠覆北大荒高寒地区,上梁装瓦,顶棚加盖锯末防寒保暖的传统结构。“加厚保温预制板”直接吊装,盖在南北两面承重墙上,新房便大功告成。我们满心欢喜搬进新居,准备迎接新生命的降临。未曾想到,翌年坐月子的新房内,上演了一出三口之家悲喜交织生命交响曲。

年1月中旬,怀胎十月的妻子住进医院。妇产科唯一百平米的病房内,方圆几十公里内的农场连队和公社村屯的产妇,早已挤满了20几个床位,只好搬走护士台再加一张床。晚上睡觉,临盆孕妇的痛苦呻吟,初生婴儿的啼哭声此起彼伏,交相呼应。“这里太吵啦,空气也不好,咱们还是先回家吧?”我劝说小樊。医院就在我家附近,三五分钟我们便走进家门。

可刚到后半夜,妻子突然感觉下腹一阵一阵剧痛。她推醒我:“可能要生了,医院!”我赶紧搀扶着她走出家门。医院今夜却那样遥远,零下30几度的寒夜中,我搀扶着临盆的妻子,顶着刺骨寒风,踩着皑皑白雪,一步步艰难跋涉??……

走进预产室,我的内衣已经湿透。而等待我们的却是三天三夜60多个小时的痛苦煎熬。胎位靠后,生产困难。医院设备简陋,产科医生不敢贸然进行剖腹产。只好倚仗妻子的顽强毅力,忍受长达60个小时阵痛,我握紧她的双手,同心协力迎接新生命的诞生。

1月20日清晨7点左右,一个新生命终于降临人间。但超长时间母腹中的挣扎,全身紫红,已经窒息。危机时刻,只见一位老护士迅速拎起双腿,在婴儿脚心重重的连拍多掌“哇哇哇......”响亮的哭声宣告,新生儿??从死神手中挣脱。我们与儿子终于团聚在:三九严寒北大荒,红砖木床产房里。我给儿子取名——张南,南字蕴含着艰难的环境;漫长的煎熬;死神的威胁;宝贝男孩;期盼重返南方五层含义??

三天后携妻带子回家坐月子。“欧阳大师”的“科技杰作”开始给我们颜色看了。室外低温与室内热气直接交汇在房子顶棚,慢慢形成一层厚厚的的冰霜,当室内温度升高,冰霜融化成水,滴滴答答下个不停,我们的房子变成孙悟空的“水帘洞”??。夫人苦笑着告诉我:“儿子是阴历十二月十五生日,属猴??。看来小猴子就该住在水帘洞啊?”我点着儿子的小鼻子逗着他:“可惜你不姓孙啊?要不然就是名符其实的孙大圣了!”才出生一个星期的儿子被我逗的“咯咯咯”的笑出声来。我笑了,妻子也笑了。“哈哈哈......”水帘洞里回荡着一家三口的欢声笑语。

当年“水帘洞”中一家三口

为挡住滴水,我在炕上搭起一个塑料帐篷??,一家三口睡在里面既可防水又可御寒,一举两得,其乐融融??。一天晚上,我把广播站的录音机摆在小帐篷内,放起邓丽君的歌曲。一曲泥娃娃引起妻子浓厚兴趣,从此成为儿子的催眠曲。无论什么时候,只要耳边传来“泥娃娃,泥娃娃,泥呀么泥娃娃啊……”哭闹中的南南马上闭上双眼,脸上绽开甜甜的笑容??进入梦乡。

每天寂静的夜晚,耳边回荡着邓丽君甜美的歌声?????和水滴??敲打帐篷的合声伴奏,三口之家仿佛露营巍巍完达山麓,莽莽三江平原,享受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静谧与祥和。

三月初的一个夜晚,我和妻子听着淅淅沥沥的滴水声,簇拥着心肝宝贝“漫游在大自然的怀抱中”。突然“哗啦”一声巨响,把我们从梦中惊醒。原来经过一个冬天冰霜侵蚀,顶棚预制板开始脱落,脸盆大的一块混凝土,正好砸在我们帐篷??边上的方台上,宝宝的奶瓶??和玻璃杯子砸的稀巴烂。“吓死我了!”妻子惊呼着紧紧搂住啼哭的南南。我双手搂着落泪妻子和啼哭的儿子,还不忘幽默的安慰她:“别怕,别怕,咱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夜深人静,伴随着泥娃娃的轻柔旋律??和滴滴答答的水滴,南南头枕妈妈臂膀,又进入甜美的梦乡,而我和妻子却提心吊胆,企盼天明。

整整一个冬天,忧愁烦恼与欢乐幽默始终萦绕在“水帘洞”中。伴随我们送走晚霞迎来朝阳,我们的儿子真得就像孙悟空一样,一天变个样儿,短短四个月奇迹般长到了80厘米。

转眼迎来春暖花开的季节,水帘洞也不滴水了。于是我拆掉了塑料帐篷。没有了帐篷??听不到水滴??一家三口晚上睡觉反而有些不自在了,尤其是儿子哭闹不止,就连放邓丽君的“泥娃娃”都不管用了。

经过好几天的适应,才慢慢从塑料帐篷中走出来。

当然,“欧阳大师”科技建筑新杰作,也遭到农场领导痛批。当年开春,新房全部锨掉“保温防寒预制板”,上梁盖瓦,顶棚压锯末。我们终于住进冬暖夏凉的东北传统砖瓦房。

告别北大荒梦系石化城

“轻轻的,我走了,

正如我轻轻的来,

我轻轻的挥手,

作别西天的云彩......”

年初春,我们一家三口????????告别生活23年的北大荒,踏上南下的列车,落户上海金山石化城。回忆这段往事,一波三折,跌宕起伏,充满戏剧情节色彩。

重回故里,是每一位知青魂牵梦绕的夙愿。年5月,我带着几部得意之作和一张“国家一级播音员证书”随夫人樊学新回沪探亲,寻找应聘电视媒体,落户上海的机会。

上海电视台不敢高攀,金山石化、宝钢两大国企是我首选目标。我挥笔疾书写下两封自荐信,同贴四分钱邮票发往两山,翘首期盼回复。一周后,宝钢电视台回信,我受宠若惊拆开信封??“感谢你对我们宝钢的厚爱!企业筹建中,暂不需要电视新闻人才。”好在还有金山悬念犹在,我天天守候信箱,左顾右盼。几天后,一封退回原址的信件让我彻底心灰意冷。原来寄往金山的信函要贴8分邮票,然而正是这封没有发出的自荐信,使我与金山结下不解之缘。

“看起来写信根本没用,要不我带你去金山碰碰运气。”樊学新妹夫有一亲戚在金山石化总厂工作,妹妹主动提出带我去金山应聘电视台。第二天清晨,我们赶往长宁火车站,搭乘第一班开往金山的列车。

我记得上海石化电视台在一幢“海浪浴室”的二楼,房子低矮,几间办公室胶合板隔断,一看就是刚刚组建电视台的临时办公地点。三位台领导热情接待了来自北大荒的土记者。“我是来应聘播音员兼记者的。”我不打圆场,开门见山。“那用什么证明你的能力和特长?”一位年长的徐台长似乎很想看看我的电视作品。“要么我在你们这里义务工作一周,请你们实地考察我的能力、特长?”我底气十足,自告奋勇。徐金华台长当即叫来两位记者,陪我外出采访、拍片。

第一天跟随一位通联老师去涤纶厂做选题采访。早上来到老师办公桌前,巧遇一位电视观众来访,只见老师慢条斯理泡好一杯茶水,端坐靠背椅上,泯了一口茶水,这才开始正式接待来访观众。大约半小时后,跟着老师乘公交车来到涤纶厂短丝车间,头一次看到如此宏大的厂房,现代化流水线,令我震撼不已,难掩激情。见到车间主任,我便开门见山,直奔采访主题。

回程公交车上,通联老师严肃纠正我的错误:“采访不能直接了当,而要和风细雨,循循善诱。”

第二天,跟随扛机器的张老师外出拍片,走下汽车,张老师二话不说,摄像机??交给我,便到一边吃香烟去了。“痛快!这位记者才有北大荒人的豪爽潇洒做派!”我毫无顾忌扛起机器,开始我的作品创作。

经过一周现场考核,徐台长当面拍板:“我们决定接受你!”我不敢相信,一切来的那么突然,却又是那么顺理成章。北大荒多年的摔打磨练,终于赢得大上海的这声召唤!

“我还带了几个专题片,请各位领导指教。”临走前,我拿出自己的电视作品。北大荒人的谦逊朴实,再一次打动大上海的电视同仁。徐台长爽朗的大笑起来:“你为什么不早一点拿出你的作品啊?就冲你的憨厚老实劲儿,我们要定你了!”

但接下来的工作调动却是一波三折、历经坎坷。我回到黑龙江不久,接到徐金华台长来信:“今年电视台引进人才名额另有安排,我已调离电视台,特向你表示歉意。”这真是当头一棒,令我如坠深渊。

但有时绝望之时,也是新的转机开始。几天后,我接到新任台长徐敏来信:“新民你好!上海一见如故,对你印象颇深。上海石化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我将不遗余力,促成你的工作调动早日成功!让我俩的友谊在这封书信中敲响前奏曲,保持联系……”这真是山重水复,柳暗花明。瞑瞑之中,我感觉自己遇到生命中的贵人。此后,我与徐敏鸿雁传书、互通信息。调动程序每一步骤,都会收到徐敏来信通报。

年底,经过一年多的漫长等待,终于迎来决定性转机。徐敏来信告诉我:上海石化电视台唯一的男播音员吴纯青出国定居,男播岗位空缺。我的国家一级播音员资格证书,使我成为填补这一稀缺人才岗位的重要砝码。

年元旦刚过,农场管理局收到了上海市人事局的商调函。但回沪之路又一次节外生枝,农管局领导迟迟不肯放人,一再挽留我再干两年。农管局长王文彬笑眯眯对我说:“小罗啊,北大荒的水土养人啊!”可他自己一双儿女却已在深圳落户安家。眼看上海人事局最后报到期限将至,百般无奈,夫人出马使出杀手锏。樊学新多次寻找党委书记杨喻晓,有时就等在书记下班路上,不断倾诉上海知青背井离乡二十年,朝思暮想回上海的家恋乡愁。三番五次,终于打动了书记。

年1月20日,我们一家三口????????回到魂牵梦绕的大上海,落户金山石化城,开始幸福美满新生活。

听说当时上海一个户口需要缴纳10元城市建设费。为此,上海石化为我们三个户口支付40元。上世纪八十年代,那可算是一笔巨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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