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炼炼钢铁纪事（一）

升入小学五年级的秋天，正赶上一九五八年轰轰烈烈的大跃进，“放卫星”是当时最时髦的流行语。社员们虽然都不知道卫是是什么样子，干啥用的，却都白天黑夜喊着口号放各种各样的“卫星”:“修渠卫星”“挖坑泥卫星”“割草积肥卫星”“夜里锄黑豆卫星”，还放过一个“万人大会战除四害赶鸟卫星”，已经不是仅仅只除麻雀了。凡是突击干点活，便都成了“放卫星”。

那年农历十月，满地红薯还没有出，村南寿安山下，突然开来了黑鸦鸦的从洛宁来的民工，西边从煤窑沟起，东到杨坡，几百亩红薯棉花地里，就象吹汽球忽然冒出了无数炼铁炉子。土崖上挖出一排排像延安一样的窑洞，是民工们的宿舍。现在寿安阁北面山坡下的寺沟，就是采铁矿石的工地。山上山下，到处是飘扬的红旗，是高亢的口号，是蠕动的人群，是熊熊燃烧的炼钢炼铁炉……全国形势一片大好，东风正在压倒西风，中国要赶英超美，要全民开展大炼钢铁运动，要放一个让美帝吓得屁滚尿流的特大卫星！平时拿锄头的农民都成了炼铁工人，没想到我们小学生也加入到这轰轰烈烈的大炼钢铁运动中。

那天中午放学大集合，头发偏分白衬衣掖在裤腰里的贾教导主任，精神抖擞地站在台阶上面，露着被烟薰成黑黄色的大板牙，向全校学生宣布:本周星期日，全体师生到灵山参加“千吨炉”钢铁大会战，这两天各班充分做好准备工作。

本来肚子饿得咕咕叫急着回家吃饭的同学们，一听到这个大好消息，高兴得拍着屁股跳起来，好像是去参加宴会吃十大碗看电影，狠不得马上就出发。

贾主任伸出两只胳膊，对雀跃的学生向下一按说：注意！三年级以下学生不准参加。这一说非同小可，一二年级学生哭的哭，闹的闹，只差没躺在地上撒泼。贾主任最后敲定，十岁以上的学生都可以参加。

二年级李小龙是个顽皮蛋，才刚八岁半，他噘着嘴站在李老师住室门前，说不叫去会战就不回家吃饭。其他年龄小的也跟着表决心。胡校长看学生积极性这样高，活像当年小八路，就网开一面，凡是坚决去会战年龄够八岁的都让参加了。

经过短暂的准备，星期天早晨八点钟便准时出发了。这支三百多师生的钢鉄大軍，举着红旗，唱着歌，喊着口号，浩浩荡荡出了村子，在坑坑凹凹的黄土便道上，沥沥拉拉扯了一里多长。

最前面扛着校旗的是学生会的大队长王大壮，傻乎乎的个子比班主任还高半头。大壮的学习成绩实在不敢恭喜，不是2鸭子，就是大鸡蛋，思想却相当积极，在那政治挂帅的年代，贾教导对他特别赏识，往往委以重任。现在，大壮雄赳赳气昂昂地扛着大红旗，目空一切地走在前面，身后是叮叮当当乱响的娃娃队。男生有扛着铁锨的，有扛根棍子的，有胳膊上挎个竹篮的，有把竹篮顶在头上的，这是运输队成员，在学校已经结合好的。女生有的背一个簸箕，有的提一个铁脸盆，胳膊上挎个矮凳子，这是组成的淘沙队。不管男生女生的铺盖卷儿，都装在大队一辆四轮拖拉机带着的拖车上，用绳子捆扎后提前送走了。我们一路上心情特别好，说说笑笑，还随着文娱委员柳小花唱起歌:

快投入战斗，快投入战斗！来呀来呀围剿浪费，来呀来呀猛攻保守！打一个歼灭战，人人力争上游，好一个快马加鞭，鼓足干劲，加油，加油，不获全胜，决不罢休！……全校唯独贾教导有一辆黑色飞鸽自行车。贾教导把蓝条绒裤管捲起，骑在自行车上，在学生队伍旁边慢慢走动，一会儿又下来，撸起袖子看一下腕上的手表。别的老师既没车子，也没手表，比贾教导寒酸多了。我们从来没有走过这样远的路，十岁八岁的孩子第一次步行二十多里，走得腰酸腿疼，好像走了二百多里。就这样走走停停，渐渐没了刚开始的高兴劲儿，也不唱歌了。太阳已经偏西，我们才到达目的地——灵山。贾教导一看表说，快两点了。我们运输队的男生，被分配住进灵山村南面，东西一排面向北的窑洞里。一个窑洞中间地上只留一条出进的路，两边是铺了稻草的地铺，能挤下大小十五六个学生。学生已经打乱班级，多是哥哥带着弟弟。李小龙就跟我们住一个窑洞，晚上会尿鋪，还有四个孩子也会在单子上印地图，这是第二天才发现的。住处安顿好以后，太阳已经挪到西面的柳树梢上了。这时大壮吹着哨子可着喉咙吆喝:开饭了——我们拿着各种各样的碗筷，走在通往伙房的小路上，用筷子咣当咣当敲着碗边，与咕咕叫的肚子一唱一和。俗话说，好出门不如赖在家。这不过是艰苦考验的开始，更严酷的考验还在后头呢。学生伙房在村子东面一片开阔场地里。场子北头座北面南是三间破败的庙堂，房脊上装饰着狮子蛤蟆爬坡兽。屋里早没了神像，不知是关爷庙还是火神爷庙，管他是什么神都得为大炼钢铁服务，现在理所当然成了事务处兼仓库，也是事务长和两个炊事员的卧室。庙前东边临时搭了一个面向西的大帆布棚。下面砌了三个大灶台，是既能烧柴也能烧煤有烟悤的吸灶火。灶台上是当时公社大食堂都用着的一号大铁锅，比现在杀猪烫毛的锅还要大。第一顿饭不错，因为是早有准备的，炊事班昨天就来安营扎寨了。噘着嘴唇瘦干身材的炊事员老朱，右手握着黄铜瓢给我们排队的学生舀饭，他不时用左手抹一下流出的清鼻涕，在脏兮兮的蓝布围裙上抿一下。胖胖的炊事员老牛，站在大锅前给学生挖萝卜煮白菜，每人一铁勺。听说老牛有个贱毛病，爱偷摸女人的大腿。帮伙的六年级女生李爱珍，已经十八岁了，这时在簸箩边站着，给学生发白面蒸馍。五八年，全国都吃公社大食堂饭，不定量，可着肚子吃。我们学生特别高兴，马上就共产主义了！

作者简介

谷百川，网名锦屏山泉，年生，河南宜阳锦屏镇人。中学语文教师，喜爱文学、书法，为县作协、书协会员。曾在宜阳报、洛阳教育报、教育时报以及网络刊物上发表诗歌、散文、小说百余篇。

朗读者简介

玉华，实名郝玉华，河北省张家口市怀来县人，教师，播音爱好者，喜爱朗诵，喜欢旅游。近三年有数百篇朗诵作品发表在网络平台。愿用温暖的声音和饱满的情感传播人世间的真善美。

征文链接：

“富美锦屏镇奋进正当时”征文启事

灵秀之家


转载请注明地址:http://www.lanbuzhenga.com/lbzcs/1415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