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8日上午,接左川电话。得知莫先生于早上7时35分去了,一时黯然。前几日还在商量着再去看望先生,计算时日,也认为先生必能亲见年的到来,现在竟都是见不到了。含悲忆往,不意却未感沉重。而是觉得先生并无精神之累,飘然仙逝,也一定不愿后人承受苦痛。我这样想,希望先生不会怪责。

先生是我一年就读建筑史研究生时的导师。年夏秋,有幸陪先生往福州测绘华林寺大殿。完成任务后,从福州乘车向南经闽侯、长乐、莆田、泉州等地抵厦门。返回福州之后,又上车向北,经天台之杭州。继而下船,沿运河适苏州。一路饱览闽、浙、苏三地沿途古迹,朝夕陪伴先生左右,聆听先生之见解,感受先生之胸臆,承受先生之教诲实毕生难忘的一段经历。毕业之后,半是忙,半是懒,只时常心中念及,却甚少前去看望。也正因此先生之于我,不论如何,都是永存于心,不会弃我而去的。

莫宗江先生所绘人大会堂草图

我心中的先生,是一个绝顶爱美之人,挚爱世间一切美好事物又是一个极其善良之人,善待周围所有亲朋子弟。先生一生,在这种发乎内心、与生俱来的爱与善的滋润中渡过,是一种常人难以感受到的幸福。从一开始,就知道先生喜欢各类艺术,而眼光又极挑剔。对于先生来说,画作之美,首先不在于内容、主题的表现,而在于线条、笔墨的形态。我想这恐怕也正是先生作品往往与众不同、并为世人不解的原因所在。就我所知,先生从未放弃对美的追求,并因此而得以保持纯净宁和的心态。前些年,先生在家中研习笔墨,壁上满布画稿。并不在意成品纯为领略“美”感,全无世俗目的。先生病重住院之前,有一次我们去探望他。先生指着面前桌上半遗憾、半调侃地说,因体力不支,已将画具换了音响。其实爱美之心依旧,只是换了一种追求形式罢了。

先生在北大住院期间,我陪傅熹年、孙大章先生去看望他。自始至终,谈书论画,从“元四家”中黄公望的《富春山居图》,到万岁通天时的七人十帖,兴致勃勃,完全是挥舞着美的旗帜以驱赶病痛的斗士形象。过些日子,又替傅熹年先生将翰墨轩出版的万岁通天帖一册转呈先生,记得当时先生正在进餐。左手因输液而固定,仅右手可以活动。一见此帖,先生即搁籍转身,抬起右臂,以特有的手势连连示谢,随之荡漂起一片会意的笑声。那一刻,相信先生自己都暂时忘记了病痛。

再三仔细、认真地回想,我所见到的,哪怕是重病中的先生,也只有凝神、兴奋、喜悦的面容而绝无消沉与忧伤的神情。可见先生的心,早已超乎尘世形骸之外,不为人间得失所累。本来一直默默祝愿先生能见到新的世纪,这样一想,也就释然。只要今后见到美好的景物,听到优美的乐声便想起先生,在心中与先生共享。则先生有知,必会快活。就像那时沿途考察之中,每当我们自以为发现宝物而朝他惊喜大叫,先生总是额首微笑,让我们小小得意一回……

上面这篇小文写于年12月13日先生去世后第6天。是为自己写的,以寄托对先生的感念,以承载失去先生的哀思。自年毕业后我一直在中国建筑技术发展中心(现名中国建筑设计研究院)历史所工作,从事中国古代建筑史方面的研究与相关的建筑设计,至今已25年。虽然没有作出过什么重大的业绩,但自信无论是做人还是做事,都始终没有偏离先生当年的指引,窃以为这是最足以告慰先生之处,可多年来心里始终觉得还应该为先生做些事情。故而当得知《建筑创作》杂志社准备在先生诞辰90周年之际编辑出版纪念刊时,我便立即将上面这篇小文捡出奉上,以表达对先生诚挚的怀念与祝祷;同时又想再写点儿什么,将自己对先生的种种感念奉献给大家,让更多的人了解先生、共享先生留给后人的知识与精神财富。

我始终觉得先生之于这个世界,是处世不入世,之于我们则是人离神未离。七年中,每逢清明去八宝山扫墓都会到先生墓前看望,瞻仰先生熟悉的笑容,体味先生的思想与风格,忆起和先生相处的时日。总有一种亲切、一种感染、更有一种净化心灵的清新。这是由于先生的毕生追求,完全依从着自己的价值取向和精神寄托。不为社会与生活环境的外力所左右。先生的富有,在于精神。称得上是一位精神贵族。因而他所发散出来的人格魅力、对学生的引导与培养全在于对事业的无私奉献对艺术的感受与发现,以及对研究和创作方向的把握,不带有丝毫功利色彩与世俗目的。

先生是个勤于思考、善于捕捉要素并发现事物本质特性的人。在短短两年中,我总是发现先生在思考与建筑历史或其他各类艺术相关的各种问题,并不一定出于实际目的。更不是出于应酬,只是任思绪在广阔的艺术天地中不受羁绊地驰骋,眼中不时地跳动着思维的火花,闪烁着欣欣然有所得的喜悦神采。这似乎是先生选择来享受生活、享受生命的最好的存在方式。

而毫不吝惜地与朋友、同事、弟子们分享自己的所思所得,则几乎是先生唯一的社会交往方式,也是先生最好的教学方式。记得在学校时听系里的老师戏称先生为一座开掘不尽的“富矿”,意味着凡去讨教、必有收获,似乎大家都曾不同程度地从先生那里获得过教益或启发。

莫宗江先生(前排左二)与老友王世襄先生(前排左四)、郑孝燮先生(前排左五)、

罗哲文先生(前排左一)在一起,后排中为傅熹年先生

正是由于这种思索的习惯和积累,所以先生总是能够在事物观察和实地考察中发常人所不见、得常人所不识。年,我们陪同先生在福州考察华林寺大殿时,惊诧于大殿用材等级之高,先生马上敏锐地联想到,它的建造或与吴越占领闽地之后闽王宫殿的命运相关。因为大殿的建造者虽然是吴越派驻闽地的守臣,但从建筑风格来看,工匠和材料均取自闽地。大殿梁柱斗拱用材之大、规格之高,即便不是直接取自闽王宫殿。也当与宫廷营造储备相关。这一创见虽然尚未能从文献学和考古学上得到证实,但充分显示了先生以学识广博加思维敏捷凝练而成的对事物的洞察力。

先生对美好事物的追求有着自己独特的、不同凡俗的取向。在我的感觉中,似乎是更偏重于精神的而不是物质的、过程(方式、方法)的而不是成果的享受。如先生的水彩画作,笔触激扬洒脱,画面柔和奇美,下笔随心,绝无匠气,但却往往于别人认为未完成时戛然而止。今天想来,或许正为留住瞬间体味到的美好心境,不忍破坏画面与笔触的和谐吧。又如,先生指导学生绘制墨线图时,会用指甲轻轻地划过你的手心,让你真切地感受绘图时心态的沉稳、呼吸的平静,并领悟笔尖滑过纸面的轻柔与匀速。先生说,只有这种感觉下出来的线条才富有美感与力度。在绘制古代建筑构件和装饰图形时,先生则要求我们尊崇“离方遁圆”的原则,即造型和线条须极力避免几何形走向,克服现代人不自觉地陷入方圆套路的习惯性心理,这样才能使线条富有弹性、图形呈现活力。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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