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实小说middot过眼云烟二十四
腰疼刚好点就得出差,买到的还是上铺,吴文化艰难地爬上去,连水都不敢喝,怕上厕所,爬不上来了。 好不容易挺到站,驻地记者满曦接上吴文化,俩人说了这次工作的大概日程安排,就去吃饭。满曦不知道是不是有俄罗斯血统,大眼睛,长睫毛(不是后粘的),皮肤白皙,为人豪爽,据说每次召开全国工作会,满曦常常成为主角,被一众傻哥们们哄着,跟公主似的,甚至搞得领导都有点受到冷落的感觉了,很是有点骄傲的本钱呢。 据说在一次开会期间,工作人员天宝不知那根筋动了,约满曦到他房间叙谈,还在房间里摆上鲜花水果点心,甚至还焚了柱香(后来小满说估计他点的是蚊香,差点没把小满熏死)。会场在郊区,也不知道哪里搞到的鲜花,那时候也没有快递,看来这哥们是有备而来。 天宝能说会道,就是长得差点意思,瓦刀脸拉得挺长,黑眼球小白眼球大,眼皮永远耷拉着,你看他的时候,怎么看都认为他在打盹。老爱梳个小分头,看上去跟《平原游击队》里的汉奸似的。特别是一口嘴唇怎么也包不住大牙,看上起尤其别扭。 有一次他和杨滨说“哥们,你说我这牙是不是得整整?” 这杨滨也不客气,说“整不整牙的不重要,你是得换前脸的问题”,说得天宝一点脾气也没有。就这形象还有非分之想,有点不知轻重,不过那是人家荷尔蒙决定的,别人也没辙。 那天幸亏满曦有防备,叫了个熟人同去,天宝才没得逞,出得门来俩人不禁大笑起来。你想呀,满曦年纪轻轻,已经是办公室主任了,在地方上打拼多年,什么样的花脸狗熊没见过,就你天宝几块点心,一束鲜花,一盘蚊香就想占便宜,门也没有啊。 吴文化原来与满曦不熟,吴文化没参加过社里每年开的记者站工作会,那个会基本就是神仙会,发发奖,讲讲话,促促发行什么的,总结下,也没有硬任务,剩下的就是溜达了。后来满曦也不从哪知道吴文化家的罗布颖是歌舞团的,满曦的妹妹满宁正好是那个团的演员,从此便近便了些,每次到京都会挤点时间请吴文化吃饭。 这次出差,满曦妹妹满宁听说吴文化要到她老家,就到社里送东西让给她姐姐带去。说到这有点好玩,吴文化所在社,是个文化单位,还是机关刊的架势,有没有文化的都得拿出特有文化的样子,也是老夫子居多,还得有点机关范,一天到晚个个都是衣冠楚楚,正襟危坐,一脸正气的。 满宁是演员,还是比较前卫的那种,一身灿烂暴露的服装,先就把传达室的人看晕菜了,满宁上楼了,他还跟在后边看风景呢。特别是这个演员满宁,一点机关工作经历也没有,也就是没规矩,没规矩就没忌讳,进了楼道就四处敲门打听吴文化在那间屋,没一刻几乎全社的人都从办公室探出脑袋看西洋景。 等出来接待的时候,看到四处投来惊诧的目光,吴文化的眼神也是够游离的。只见这小小满似乎是从一摞花伞里钻出来似的,裙子的每一层撑开的花伞颜色还不一样,而且每一层花伞的间隔似乎只靠几条布带子相连,早期的露脐装?还戴个大号的遮阳帽,花里胡哨的,茶色大蛤蟆镜也是极尽夸张。这谁给她设计的包装,眼花缭乱的,吴文化看不明白。 按工作计划,吴文化这次是要采访省里主要领导,就该省经济发展存在的问题、发展前景、目前的措施和计划等做个专访。本来工作任务不多,可是这位领导老是没时间,定好的时间老是被推迟。人家是大领导,吴文化催也催不得,只能耐心等待。 住的宾馆离市文化宫不远,看上去是市中心,但地方就是地方,挺好的宾馆还老是停电停水,可见发展经济的瓶颈是多方面的,技术技能、能源交通、资金金融、人才科研哪个都不能缺,特别是管理理念,这好像有点治省理政方面的事了,吴文化可管不了那么多,还是那句话,那是肉食者谋之。 为了应付停水,吴文化每天早上出门时,都会把澡盆刷干净了,然后放上一大盆水,以备晚上回来时洗涮。本来自己就是农民出身,澡盆里的水洗漱,对吴文化心理生理上没啥障碍,在北大荒地里干活,哪儿去喝干净水,不过是在深深的脚印,或者车辙里找还没干涸的水,吹去浮在上边的杂草小虫什么的,还不是一饮而尽。喝的时候,甚至还能看到浮游生物在上边溜达呢。 可这回不行了,没几天,吴文化身上便开始痒痒,还有红肿出现。开始不是很厉害,后来越发严重,越洗越痒,特别是粘膜类的皮肤肿的尤其厉害,吴文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染上性病了。 满曦看到吴文化过敏后,还去找医生朋友开了点药送来,似乎也不管用。吴文化觉得这一定是什么东西过敏了,想起哥哥吴勤劳似乎说过这样的过敏怎么办,吴勤劳毕竟干过赤脚医生,哪怕是赤脚的,也是医生啊。 电话里吴勤劳关照吴文化注意个人卫生,宾馆的马桶都要消毒,浴盆不要用,宾馆提供的毛巾不要用等等,特别是要买到沈阳新生制药厂生产的药膏估计管用。 说来也巧,那天吴文化在外办事身上难受,就赶紧回宾馆了。一进宾馆大门,满曦在大堂等着呢,她担心吴文化的过敏严重了,赶过来看看,还带来水果和药,药里边正好有沈阳新生制药厂抗过敏药膏。 俩人上楼,正赶上服务员在打扫房间,吴文化一看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服务员正用吴文化预留的水投抹布、涮墩布、洗扫帚,一池黑水放掉,然后洗都不洗,就再蓄上水。吴文化不知就里,每天就是摸黑在洗墩布扫帚的浴缸里洗澡刷牙。 就这样的水,石头人也得长出苔藓来,吴文化不得皮肤病倒是奇怪的事了。 满曦一看就急了,赶紧给吴文化赔不是,又去找了宾馆领导,把那个楼层经理好好数道了一会,以满曦在当地的威风,估计她敢和经理打起来。吴文华赶紧打圆场,说算了,以后注意吧,本来这边就业就很难,别再把这个服务员给辞了,就不好了。 满曦说晚上她请客,算是压惊。 省政府大门东有家西餐馆,叫什么斯基也记不住了,反正挺有情调的,布置相当讲究,不比老莫差。 吴文化点了个奶油烤杂拌,搅牛肉巴托鸡蛋,一份红菜汤。满曦是一份金枪鱼沙拉,一份鸡排,一瓶红酒。 喝了点酒,话就多了起来,许多陈芝麻烂谷子就翻腾出来了。 “你和天宝熟吗?”满曦问。 “只是同事,没啥交流。听说他有点那个?”吴文化答。 “嗨,别提了,那天要不是我警惕性高,带个人一起过去,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尴尬事呢”满曦说到。 听满曦说,吴文化才知道事情原委。 原来,第一次参加全国会,满曦就认识天宝了,天宝是工作人员,和参会代表打招呼,甚至献点殷勤也说得过去,满曦也没当回事。 这不一回生二回熟,有时天宝还让满曦帮助买点当地土特产什么的,满曦也没当回事,既然答应了就帮助买,没几个钱,也就没要钱,满曦本身也不差钱,北方丫头的大大咧咧,天生给人亲切感。 没想到这些都给天宝一个错误信号,于是便有点想入非非了。估计还把这当成资本,回家和老婆吹牛去了。结果天宝老婆辗转找到满曦单位领导的电话,竟然把状告到满曦单位那去了,说是满曦企图破坏她的家庭。辛亏单位领导了解满曦,没当真。 “我怎么能看上他,想什么呢,做梦呢吧?”满曦干了杯中酒,一脸鄙夷地说。 当时有人建议满曦去社领导那告状,满曦没同意,觉得也没啥损失,不是啥大事,那天现场除了天宝的尴尬,不自然倒也没啥,只是从那以后,天宝再见到满曦时眼皮更耷拉了。 吴文化一直以为社里是个文化单位,不会发生什么丑闻,有社里老人说“咱们社人都老实,下海的没有,离婚的没有,打架的没有,小偷的没有……”看来也是只知其一了,没看到事物的本质。毛主席说世界上哪里都有左中右,除了沙漠。这哪儿都不例外,看来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知道以满曦的条件,遇到这样事的机会不会很少,她可算是久经沙场了,满曦自然也没把这事当成啥大事,最多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今天和吴文化说到此事,一点愤怒、谴责的意思没有,只是当笑话,足见满曦对此已经是曾经沧海了。 听着满曦在那白话,吴文化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不是吴文化对满曦的故事不感兴趣,实在是因为过敏药吃多了闹的,有点催眠的作用,本来就老是睡不醒的吴文化这会更是昏昏欲睡的,对扑尔敏,非那根的催眠作用,吴文化是记忆犹新。 这会的困对吴文化来说是小菜,当年在北大荒的缺觉,那才是致命的。 年的10月,是吴文化到黑龙江兵团后的第一个秋天。那年雨水大,都10月了麦子还没收完,地里的麦子很多都长芽了。顺便说一句,长了芽的麦子没法吃,非要磨成面吃的话,也是发不起来,蒸出的馒头黑乎乎,黏糊糊的粘牙。为了保卫丰收成果实,不让粮食丢在地里,团首长高喊着“颗粒归仓”的口号,让吴文化他们开始了没日没夜的田间脱谷战斗。说是战斗,那纯粹是用肌肉与大地开战,那是真正的人歇机器不歇,康拜因的发动机昼夜轰鸣,吴文化他们则是早7点到晚7点两班倒在地头交接班。一天三顿饭在地里吃,上顿洋白菜炒土豆,下顿土豆炒洋白菜,吃得胃里直冒酸水(那时候吴文化还没当上士,可以尽情地批评食堂)。哪顿要是赶上菜里有一星半点的肉,饭车还没到地头大家就恨不得能闻出味来,每个人都能比平时多吃出一倍的饭。很多年以后,听说十六团有的连每周都能杀猪吃肉,吴文化说什么也不信,都是在团党委领导之下,都是兵团战士,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再后来才知道,人家连队是典型,不时的会有领导莅临,比如永贵大叔、沙风部长啥的就去过,伙食不搞好点说不过去。饭难吃本就令人难以忍受,可这在当时竟然不是主要矛盾,缺觉,不知不觉成了吴文化他们生活的最大障碍。缺觉,弄得吴文化他们跟没了魂似地。其实别说是每天12个小时的高强度劳动了,就是十六七岁的孩子,也正是整天睡不醒的年龄呀。每天这样循环往复,你说那人得累成啥样,得困成啥样?现在想来真是匪夷所思。人一累,什么心思都有了,那时候吴文化最盼的就是康拜因坏了(有点像英国工业革命后人们的想法吧?)。康拜因那个喂入室,就像一个巨兽的血盆大口,没完没了地吞食着麦个子(就是成捆的麦子)。尘土飞扬的喂入口,吴文化和同伴手中的二齿叉子就像赵子龙手里的长枪,上下翻飞,挑起一捆捆的麦个子,扔进喂入室,随着飞转的机器,转眼就被粉碎吞没了。吴文化觉得他们就是《摩登时代》里的卓别林,机械地耍着手中的工具。你想呀,那喂入室原本是与割晒架连接的,割晒架那都是钢铁锻造的机械,转起来飞快。吴文化和他的战友们那可都是血肉之躯的肌肉呀,而且还都是十几岁的孩子。好在大家都很自觉,总会在你生理极限到来之前来换你,要不非把人累晕拉倒。大家知道那是个苦活,也不用谁指挥,都抢着干,不会让你崩溃的。这是不是所谓北大荒精神的基本元素呢,吴文化不知道,反正现如今有这样精神和举动的可能不多了。时间一长,吴文化他们就摸出了规律,如果麦个子过大,或者过于集中地投进喂入口,康拜因就会像吃饭噎住了似的,“嗯”的一声就卡住了,离合器自动断掉,在车上迷糊的机务的小子们就得下来抠,短则三五分钟,长则十几分钟,反正够歇会的。你再回头看这帮小农工,不管是泥是水,就在原地或躺或靠,没三秒钟就都进入了梦乡,绝不夸张。于是,每天吴文化他们都会在实在扛不住的时候,因干活“过猛”而让康拜因堵上一会,给大家争取三五分钟的睡觉时间。困,是刚到兵团几个月的吴文化碰到的最大难题:每天没完没了的大会,和指导员没完没了的政治报告挑战着吴文化他们的政治觉悟和体能对抗的极限;每天没完没了的“不空手运动”让你手里永远有重物,不是地里的粮食,就是烧火的柴火,会让你最后一点体力消耗殆尽;夜里不时响起的紧急集合号,会让睡梦中的你,赶紧跑到漆黑的旷野里,去抓施放信号弹的特务;每天饭前睡前的早请示晚汇报,能把你的神经折磨到麻木;……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可那时候兵团刚刚组建,吴文化所在团又是个极左的单位,现役军人服从命令听指挥咱不说了,连原来农场的老职工,不管是早前复原转业官兵,还是闯关东来的盲流,因几乎每人都混了个班长排长的,干劲一下起来了。你想呀,原来的普通农工,手下一下多了几个兵,而且可以随意驱使,那一定是件很惬意的事,他们各个都跟打了鸡血似的,精神头大得不得了。可这帮十几岁刚从城里来的孩子不但嗜睡,干活不会偷懒,还有不少人因不大适应环境,患上过敏症。吴文化就得了荨麻疹,身上的肿块眼看着鼓了起来,就跟肉皮下塞进了几个小鸭梨似的,汗毛孔胀得格外清晰,很是吓人,还奇痒无比。当时卫生室能提供的脱敏药只有“非那根”、“苯海拉明”什么的,这药吃了最明显的副作用就是困。本来就睡不醒,这不是困上加困吗,那时候的吴文化几乎是在迷迷糊糊的状态中过来的,每天都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解放天下受苦人的念头一点都没有了。困,成了一九六九年秋天的一个绕不过去的话题。这一年,吴文化头一次听说“熬鹰”这个词,觉得就是说自己呢。在那个秋天,有人实在熬不住了,会想出各种匪夷所思的办法,逃避这种困境。有人钻进脱谷后的麦秸垛里睡会,不管班长排长的呼喊,先睡会再说。吴文化也睡过。找比较高大的麦秸垛,先掏个足够大的洞,钻进去再用麦草堵上。里边除了土腥味大点之外,又避风又暖和,甚至领导的喊叫声也小多了,仿佛与外界脱了钩,躲进小楼成一统,跟现在的一居室似的。但是自从发生了拖拉机碾轧麦秸垛而轧死人的事件后,团部一边严禁拖拉机碾轧麦秸垛,一边警告知青不许到麦秸垛里睡觉。虽说凶险,但是架不住困,还是不时有人钻进去睡觉。为此,连里指示把脱完谷的麦秸垛烧掉,看你们上哪儿睡去?即便是这样严厉的措施,还是出了问题。那天是夜班,八连机务副连长久久,在部署完工作,指挥大家上了一线,拖拉机,康拜因开足马力干活后,久久找了个边远地方的麦秸垛,钻进去呼呼大睡,其实领导也困。不知谁一把火点燃了麦草,久久要不是逃得快小命不保。事后,他脸上留下了大块的伤疤,那是偷懒最好的警示。吴文化他们还是坚持着,康拜因的轰鸣一直在继续。那天好像是后半夜,夜班饭吃的本来就不舒服,康拜因也没堵,一直在工作着,麦个子一个接一个地被抛进喂入室,吴文化的体力已经极度透支,困劲就别提了。那时候也没有视频啥的,要不录下来,那绝对是时代的见证,一代知青拼搏的见证。迷迷糊糊中一垛麦子脱完了,穿着巨大木鞋的拖拉机和康拜因,艰难地在泥地里转场,吱吱扭扭的声音就像催眠曲,吴文化他们立刻靠在麦秸垛上睡着了。“起来,干活了。起来,点火了”带班的副班长华华——他是山东人,早年“盲流”过来的。别看摸样不怎么样,干活那还是一把好手。自从提了副班长之后,干劲倍增,据说这是他家族有史以来最大的官了——大声叫唤着,洗得发白了的蓝布棉帽,护耳在北风中忽闪着。几秒钟的打盹,对吴文化他们来说都是很宝贵的,没人挪窝。“再不动可不客气啦”副班长华华操着吴文化他们基本听不大懂的老家话在喊,手里举着火柴。没办法,走吧。吴文化他们几个晃晃悠悠地向康拜因的灯光走去。身后,华华一把火点燃了巨大的麦秸垛。“……四、五、六……怎么少一个?”一个班7个人,华华自言自语道。谁看见友友了?”华华副班长问。见没人理他,他顺手点燃了另一个麦秸垛“嘴里还在高喊着上工了,干活了”。俗话说“人要实,火要虚”,脱完谷的麦秸垛,干和虚两个要素都具备,那火烧起来可是快得很,瞬间火苗映红了夜空。“友友在麦秸垛里呢吧?”不知道是谁说了句。“哪个垛?”华华厉声问道。记不清哪位了,顺手指向一个已经点燃的麦秸垛,华华似信非信,用叉子在火堆里翻找着。这帮小子宝贵的几分钟打盹的时间,叫副班长华华给搅和了,正恨得牙根子痒痒,无以发泄,便一起叫起来:“班长,友友真在里边呢,估计还睡呢”。“友友,友友”闻听此言,华华疯了一样冲进火海,翻挑着烧得通红的火堆,二齿叉子上下翻飞,带着火星和黑烟四处乱飞,麦秸散落开去,夜空中一片火星闪烁。华华手脚并用地扑打着殷红的麦秸,身上的垫肩着了,黑棉袄上也烧出了不少窟窿,帽子耳朵都烧掉了一半。“友友,友友”声嘶力竭地叫声,几乎盖过康拜因的轰鸣在夜空里回荡,火光中,华华的身影还在烟雾中蹦跳着。其实大家也知道,华华逼着大家干活,那也是连长逼他,上边还有人逼着连长呢。再说了,华华是老农工,吴文化他们感觉难以忍受的苦和累,在人家眼里大约也没算个啥。其实他人也不坏的,没什么文化,也没什么心眼。这会,一听说友友还在麦秸垛里,估计也是动了恻隐之心了。再说了,要是真烧个好歹的,轻则算工伤事故,重则说你破坏上山下乡运动,迫害知青,那罪名可是不小,好不容易混上的副班长估计是不保了。此时的华华早没了副班长的架子,拼命地喊着“友友,友友”,在火海里扑腾。说时迟,那时快,不过一两分钟,骇人的场景吴文化他们都看呆了,恶作剧到此眼看要酿成事故了,几个人冲上去,连推带拽才把华华弄出来。此刻,华华本来就有点突出的眼睛,似乎就要冲出眼眶,嘴里还在叫着友友的名字。这时候,趴在康拜因长长的踏板上的友友还打着呼噜呢,转场时康拜因摇晃的车身像是摇篮,他脸上盖着白布垫肩睡得正香,华华那撕心裂肺的叫声竟没能叫醒他……五十年了,猪年春节战友聚会,友友的酒量已大不如前,身形也瘦了一圈,这显然不是减肥的效果。人多话多时间就过得飞快,吴文化竟没来得及提起这段往事。但是已不缺觉的友友,是不是还会记得北大荒那个极度困倦的秋夜呢?都说人的命天注定,虽说不缺觉了,友友回城后也老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慢条斯理,万事不操心的生活,大家都觉得他一定会长寿的。特别是他悄悄地又来了次婚姻,老了老了找了个漂亮的小媳妇,虽说是外地人,对他还算温柔,以为老来有靠可能是好事。谁知年后没多久,友友还是在睡梦中仙逝了,梦里是不是在康拜因的踏板上,还是在小媳妇的温柔里,都不得而知了。脑子里想着友友的事,吴文化有点走神,满曦问吴文化想啥呢,吴文化说没想啥,在听呢。“这样的人哪都有,平时一定注意回避,不小心都不行”满曦接着前边的话题继续说。她很有经验的判断,能看出以满曦的条件估计没少遇到追求者,这方面的体会当是很深的,吴文化心想。“其实我身边让人讨厌的男人不少,别看都是处长局长主任的,有头有脸的光鲜得很,说起来都挺高大上的”红酒喝光了,满曦又叫了一箱啤酒,东北话这叫“踩箱喝”。她给俩杯子满上,也不让吴文化,估计是看出吴文化酒量不行,一口干了自己那杯接着说“说心里话,都一个德行……”“你这意思不是连我也一块……”吴文化立马警惕起来,开玩笑地问。“你还真不一样”满曦说,但没说怎么不一样。酒多了,话就多,其实吴文化对个人隐私不大感兴趣,可是这天满曦还真有点不吐不快的感觉,她可能觉得吴文化虽然没文化,但还算个君子。“你知道小红伞的故事吗?”满曦问“都快成圈里的典故了”。“听说过‘书名’,具体内容不知道”吴文化说,主人公倒是认识。孟湘水,也是个驻地通讯员,偶尔也会去参加社里的工作会,同样因为吴文化没参加过这样的会,与孟湘水并不认识,后来与孟湘水认识纯属偶然。有一次,吴文化在捡看每天的自然来稿,发现一篇注名是寄给吴文化的稿件。作者在附信里说了些久仰大名,不揣冒昧,希望关照之类的话,无外是希望上稿呗,随信还寄来几百元钱,说算是稿费。哈哈,这样“带稿费”的投稿吴文化还真没见过。看看稿子,内容还可以,但是要作比较大的修改才能用,需要再提炼下主题,补充些事例。于是,吴文化给这个叫孟湘水的作者回了封信,提出了修改意见并把那几百元钱寄了回去,并告,登不登稿子与给不给钱没关系。据说,孟湘水还把吴文化的回信给办公室的同事念了,说周刊的大编辑水平就是高,几句话就说到稿子的症结上了,还“亲自”写来回信,提了修改意见。话里话外,有点感动。再后来,《太阳每天都是新的》通讯发表了,孟湘水非常高兴,说要专门进京表示感谢。联系多了,才知道孟湘水本也是社里的通讯员,吴文化询问管驻地记者的人才知道确有其人,后来隐隐听说过的“小红伞”故事,就是因她而起,具体情节大家都语焉不详的,没人细说。不久后,吴文化去湖南出差,顺便拜谒韶山,孟湘水陪同。初次见面,孟湘水果然潇洒飘逸,神采飞扬,长发及腰,白裙没足,说话直来直去,很是爽快,没有很多漂亮女孩的扭捏做作。说起来才知道,她先生是东北人,这也许是她多少带点北方女子特有的爽快性格的因由。路上山高水长,东拉西扯的,孟湘水说到自己原在银行工作,算账极棒;还说自己烹饪手艺不错,擅长啤酒鸡,啤酒鸭,有机会请吴文化品尝;还说老公辞去公职,办起了实业,挣了不少钱,准备实业兴邦……就是没说到“小红伞”的事,吴文化也没问,就当不知道。也许她自己也不知道圈内的编排?哈哈,满世界传说“小红伞”,女主角却浑然不知,这也说不定。谁知道,吴文化随后发表的《谒韶山》随笔,文内并未提到谁陪同,只说同去的女孩潇洒飘逸,快人快语的,很是热情,很快便有人来电问,随行的是不是孟湘水。可见,孟湘水性格之显著,在圈内是有名气的。“哈哈,可逗了了”说到共同的朋友,满曦打开了话匣子。原来那年扬州会议结束,大家纷纷上街购物。孟湘水上街自是有几个多情男孩陪同,争相献殷勤,也顺便争风吃醋。大家始而你请吃饭,继而他请喝茶,还有买纪念品相送的。这孟湘水该吃吃,该喝喝,纪念品一概不要,直言看不上眼,弄得几位好没面子,但一路上也还是谈笑风生。忽然天降小雨,雨中瘦西湖自是多了几分婀娜,文人(记者)聚会逢此情此景自是要“赋诗一首”的,于是大家各显其能,婉约的有写“雨中小花别样红”的,有说“西湖之水如湘水”的;豪放的就吟“天生此景为我狂”,还有“不到湘水枉为生”的;更有言情的高唱“一掬湘水,无尽情思”,低吟的就是“梦里再去芙蓉国,不见湘水不回头”的……不一而足,虽说各怀鬼胎,孟湘水并不介意,一边祥装不解风情,一边乐不可支,尽情享受着拥趸。这其中,内蒙一哥们早已和孟湘水说好,会议结束带她去上海、千岛湖溜达,这个建议正和孟湘水意,本也想借机玩玩,正好有人陪何乐不为?可内蒙这哥们并不想这么一大群人同游上海,可大家同来同去的,“走单”的机会不多。此时,雨有点大了,热情最高的辽宁小子怕孟湘水淋到,赶紧嘱咐孟湘水找个地方避雨稍等,找了个伴,一同跑去寻卖伞的地方去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内蒙小子眼看机会来了,拉着孟湘水就跑。到了车站,恰好赶上一趟去上海的车,俩人登车绝尘而去。辽宁小子举着好不容易买来的小红伞,空在雨中的瘦西湖边寻寻觅觅了半天,许久才怅然而归。回来大骂内蒙小子不仗义,去玩也不带他一起去。当然,他没敢骂孟湘水,那是他心目中的女神。满曦的描述,充满了东北语言的幽默和诙谐,跟赵本山似的,把个生活中的小段说得有滋有味的。由此,吴文化大概知道了小红伞的由来,其实情节很简单,不过是被人们演绎得活灵活现的,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以搏一乐,并无恶意。看来这样的神仙会,乐趣还是蛮多的,可惜吴文化一次也没赶上过。吴文化再见到孟湘水的时候,已经是生病住院的时候了。孟湘水得到消息后,医院看望,带了很多营养品连护士都觉得没处放了,这是后话了。吴文化出院后,孟湘水再来电话时扬言,是她给吴文化带去福气,才保大难不死,吴文化只好说那是,那是,托福,托福,哈哈。以后孟湘水官越做越大,也越来越忙,就没啥消息了。前期回顾纪实小说·过眼云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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