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SIDETHEBAMBOO_页面（《竹树脚下》）

《BesideTheBamboo》

《竹树脚下》

马约翰（JohnMacgowan）著

詹朝霞译

内容简介：

此书以一个英国人的视点，对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的厦门社会风俗、宗教文化、生活形态等进行了细致入微的观察与描述。在作者马约翰笔下，厦门既有舢板与夫妻船的别样风情，也有乞丐与狗的贫穷肮脏，厦门人既勤劳温和又粗声大气，既崇拜祖宗偶像又茫然不知所以。实际上，马约翰笔下的厦门是整个中国的指代。厦门逼仄昏暗的街道，合族而居长幼尊卑有序的家庭，以及千年不变的居住模式与房屋陈设，都被作者视为中国的传统文化的标签，不辞辛苦地一一介绍给西方世界的读者。

当然，马约翰没有忘记自己作为传教士的使命，在第八章《王太太听闻福音》中讲述了一个中国妇女如何从烧香拜佛走向基督教堂的过程。在第九章《阿柳的婚事》中，马约翰讲述了教会如何介入信徒王太太的女儿阿柳的婚事，成功将阿柳从一桩不如意的包办婚姻解救出来的故事。而最后一章《一个基督徒能在中国做什么？》是全书的落脚点，马约翰直接讨论了基督教在中国的前途和命运，认为虽然基督教在中国举步唯艰任重道远，但传教士仍应具有矢志不渝义无反顾的决心和勇气。

此书于年在英国伦敦出版，对于当代读者了解百年前厦门人文地理社会风情大有裨益，是地方文史研究者珍贵的原始文献资料。

作者简介：

作者为英国伦敦会（LondonMissionarySociety）来厦传教士JohnMacgowan，中文名译作马约翰、麦高温、麦嘉湖等，此处采用马约翰译名。

马约翰于年7月23日生于英国北爱尔兰的港口城市贝尔法斯特。年,马约翰加入英国伦敦会，次年，入神学院深造，毕业后被按立为牧师，同年与莎拉女士结婚，并一起被派往中国传教。年3月23日，马约翰夫妇抵达中国上海。年，马约翰夫妇转往厦门。莎拉来厦后不久病重，病逝于经美国返回英国途中。年马约翰从丧妻之痛中走出，由英国返回厦门，从此以厦门为基地，开展传教和著述活动。年，马约翰在厦门迎来了来华的第50个年头。年马约翰返回英国。年3月17日，87岁高龄的马约翰在伦敦逝世。

马约翰是一位虔诚的基督徒，是一位卓有成就的基督教牧师，更是一位不知疲倦的东西方文化传播者。他敏于观察，勤于著述，著作颇丰，在华期间写下了大量介绍中国的文章和著作。《竹树脚下》就是他诸多著作中的一部。

《竹树脚下》第一章到中国去

▽▽

第二章　　厦门或者，大厦之门

厦门

竹林中的寺庙

港口

第一眼看见厦门的港口，我们兴奋无比。厦门港位于海湾尽头，我们破浪而过顺流而下，经过那些可爱的门，安全地泊进厦门城和一个距其一海哩半的叫做鼓浪屿的精致小岛之间。

如此看来，上天下决心让灾难远离这块被其选中的地方，以安其心。当然，一年中也有几次台风肆虐风暴咆哮的日子。

不过厦门从来没有因此惨遭不幸。这些门，就象武装的哨兵，环卫着海湾的外围，抗击最强劲的大风，将巨浪粉碎得灰飞烟灭。

几乎目之所触都是一长排黑色的奇形怪状的岩石，其使命似乎是为了保卫位于其间的海湾。同时南方勇士抬起他高贵的头，与打算跟这个城镇捣点乱的狂风作战，这个城就指望他的保护。

这个港口因其美丽景色而令人印象深刻。也许英国湖区可以相媲美，特别是彭里斯(Penrith)附近的厄尔斯沃特（Ullswater），其中有些山脉、山谷，和在太阳光束下闪闪发光的长长河段，无不让整个景致色彩华贵无与伦比。

厦门是中国沿海非常繁忙的地方之一。来自世界各地的轮船都能在这个伟大的海湾看到。

这儿有一艘大型汽船，烟囱被涂成淡蓝色。她不远万里从利物浦驶来，属于“蓝烟囱公司”。虽然远离家乡，她还是状况良好。漂洋过海后，她还是将无穷的能量与活力带给那个著名港口。一方面，她已把货物卸在停靠一旁的驳运船，另一方面，成箱的茶叶，来自内陆，来自西边直入云际的高山，被手手相传小心翼翼地装上船。

更远处是一艘巨型邮轮，飞扬着星条旗，她正要驶向圣弗兰西斯哥。看起来她比利物浦轮船更紧张匆忙。因为有邮件在身，所以她必须保持尊严，形成一种任何普通商船所不能忍受的氛围。几小时内，成箱的水仙球已装上船。过段时间后就会在美国的许多家庭开放，以其清雅洁白为人们带去喜悦。

但是这儿还有另一艘船，在我们的船边直冒蒸汽。它远比其他两艘船有趣得多。它是一艘苦力船，从头到尾装满移民。他们将要去新加坡槟榔屿碰碰运气和前程，这是他们远在内陆山区的家乡无法为之提供的。

苦力船

码头上等船的苦力

我们来看看甲板上是怎样挤满了衣衫褴褛的穷苦人。他们简直没有立锥之地，实际上，他们中许多人身无片瓦，（但他们）看起来就象有自己的私人客舱一样欢呼雀跃，慷懒地靠在豪华沙发上。当轮船驶入大海，他们将在他们的地方安顿下来，但是那儿没有人被允许在航程中拥有比他们随身携带的草席更大的空间。直到航程最后结束，他将不得不满足于卧室、起居室和餐厅混为一体。

有两件事情在这个港口非常特别，并且总是充满乐趣。

第一件是，船在厦门叫舢板。如果你放眼水面，你会看到它们往来穿梭，运载乘客，一些人上轮船，一些人到沿海的大城市，而另一些人，是过渡到对面的鼓浪屿。

厦门的船夫以他们驾驭舢板的高超技术著称，还有遇有紧急情况时他们轻而易举地载着客人飞速前进。

船身大概长15英尺，宽4.5英尺，船头逐渐削尖到两英尺以下。它们都是平底的，或接近平底，看起来尽可能最温柔地接触水面，结果他们看起来象很容易翻倒。舢板非常安全，很少听到它们发生什么事故。

船夫工作时直立于船尾，双手握紧长篙（桨），他随心所欲操纵方向，象威尼斯的岗朵拉。他的技术炉火纯青。他可以如此巧妙地摆弄双桨，以致他能在水上按自己的长度调转自如。碰上令人头痛的大风，或者遇到迎面扑来的恶浪，他都可以驾轻就熟，安然无恙。海浪疯狂袭来，他可以跑得比风还快。他将桨横在船尾，静静地坐在上面，气定神闲象一个舵手，不会让一滴海水溅湿他的乘客。

这些舢板坐两个人很舒适，三四个人就有点挤了。然而，当人数成倍增加，二十个人挤在一只船上时，就象一窝蜂，寻找一个新家，再挪一点空出来，大家挤在一起。

你看他们这样很恐怖，以为每一分钟都有可能翻船，密集的船客会被扔进水里。但是，他们可一点都不害怕，因为他们笑容满面。一定是有人讲了一个笑话，笑声都从水上飘到我们这儿来了，显得他们无忧无虑，压根就没有想到灾难会拜访他们。

只有中国人才能千方百计在一个小舢板上挤这么多人。同等数量的英国人是不会尝试这样的技术的。中国人能轻而易举这样做归功于他们从来不考虑他们怎么搁脚。就象一只母鸡，当她坐在一窝鸡蛋上，就不用占很多空间，她只需要简单地把鸡蛋圈在翅膀下，就可以把它们都安顿好了。

同样，一个中国男人也可以如法炮制。他悠闲地蹲在他的脚后上，占的空间不会比他站着多。他的腿实际上不见了，这样他就可以挤进不列颠人根本不可能挤进的空间。

其次，这个港口值得特别注意有意思的事情，还是船。但与我刚才所描述的船大相异趣。

这种船独具特色，独一无二。作为中国一种特定的生活方式的图景，非常有魅力，值得我们花力气研究。

我说的船是一种渔船，在这个港口经营着自己的营生。那些从大海湾游离出来的鱼误落网中。这本身就已非常奇特了。其生活之精彩，较之中国大江南北任何地方，都毫不逊色。

夫妻船

船大概长16英尺，宽4英尺，到船头渐缩小到2英尺。船被严格地划分为三部分。

首先，是船尾长五英尺多一点，上面许多柔韧的竹竿弯成拱形，支撑着巧指编织的结实的竹席，风雨不透。船在行驶中，船老大就站在这个位置，外面是梆着竹圈的巨大的桨，在无风扬帆的时候，可以轻易地推舟前行。

（船上）还有厨房，因为饭都在这儿做。吃饭的时候，家庭用的碗筷就摆出来。这里也可以被叫做备用卧室，因为当白日已尽，河水枕夜而流，一床席子在地板上一铺，家里的一两个成员，或者来访受贵客很快就能酣然入眠。

第二部分还是结实的拱形竹席，结实到足以抵御印度洋的季风带来的大雨，大小与第一部分相同。其用途可以满足这个基本家庭的五花八门的需求。这里是起居室，而且名符其实，因为在这里根本就站立不了。这里也是一家之主的卧室，可以看到边上零乱的棉被。

紧接着这间卧室加起居室，是一个开放的空间，是小孩子们的乐园，和招呼邻里的地方。这个点儿也是渔夫下网的地方，就象飘动的魔毯罩住惊慌失措的鱼们，它们昏头昏脑不知如何逃生。

但是，这种独特的渔船令人无法忘记的魅力，是妻子。当丈夫手中忙着对付渔网，把网中的鱼拖上来的时候，妻子取代了船老大掌舵航行。船艺之高可与最好的航海员比美。

她全无畏惧。背上用布带梆着婴儿，除此你几乎看不到这些妇女。小船激烈摇晃，小家伙开始嗯嗯呀呀扭动不安。母亲的心一下拧紧了。她一面与要掀翻小船的巨风恶浪作斗争，一面她还得设法晃动肩膀赶走孩子眼睛上讨厌的苍蝇，让孩子再次安然入梦。

太阳已升得老高，必须得准备午饭了。帆已经降下，渔夫把船停在河面的避风处。女人现在已转变家庭主妇。几块她站立的甲板被抬起，紧靠下面深处是一个微型厨房。

她点燃备用的木柴，转眼米饭就扑扑冒汽，一餐饭已上桌。在我看来，这个女人扮演了母亲、船长、家庭主妇和女仆等多种角色，而且每种角色都很出色，是非常有趣的人物。她用一辈子的时间来达到现在这样不可或缺。

她出生于跟她现在当家作主的船一样的船上。她成长于尺方天地，竹席做的屋顶和竹席做的墙为她遮风挡雨。偶尔，她可能站在岸边，抛锚停船，她会看到陆地上村庄相连，她会看到轮船上的男男女女来来去去，但她从没有想过改变自己的生活。

有一天，她实现了她最大的野心，一艘跟出生时一模一样的船，用深红色的旗子装饰，再叫上一个唢呐班子，对她来说就是最甜蜜的音乐，载着羞红了脸的新娘变成停泊在河流上另一艘船的女主人，满目是她昔日老家。

厦门街道

现在已看到了港口，我们急于上岸，到这个了不起的拥有12万人口的城市探险一番。海风吹拂曲折的海岸。我们对是否会喜欢上这个城市颇感怀疑。因为就我们所见，这地方似乎貌不惊人乏善可陈。

从汽船的甲板上看，那儿弥漫着绝望和赤贫的空气。想看到令人愉快的色彩是妄想，好象最需要的是几把彩色油刷，让它看起来现代一点。还需大量的扫帚，扫净过去几个世纪堆积起来，把任何事物都染上灰暗的灰尘和污垢。

一大堆舢板工，这个时候正在等东边来的乘客。他们驾着舢板绕着轮船放出的跳板你推我挤。每一个人都扯着嗓门大声叫嚷，争先恐后地把我们拽上自己的船上。

我们走下舷梯，故意将脚步放得慢慢的，对他们的兴奋视而不见。但是，我们一直被奋力挤进舷梯的最里面半圈的（船夫们）急切的眼睛扫描着。

我们下定决心，指定一个看起来整洁干净，新油漆的舢板，作为我们选择载靠岸的工具。立即嘈杂声消失了，刚才还急切紧张的脸瞬间笑容满面，每个人都将船划开找别的客户了。看起来他们好象把整个事情当作玩笑，现在他们突然哈哈大笑互相打趣起来。

我们越接近陆地，所见的建筑物更是一片残破衰败景象。那些房屋一定是被它们的主人所遗弃，破败不堪。

我们到达石头防波堤顶上时，我们寻找想象中这样的大城市所应有的体面的街道。但是我们目之所见不过一堆胡乱凑在一起的商店。

我们很是困惑，就问一个路过我们身边看起来面善的男人，街道在哪儿？他笑笑地指着我们正前面的窄窄的象是只有几码宽的泰晤士遂道，说，“就是这儿。”我们马上就发现这是城里的主街道，汇聚了最好的商店和最有钱的公司。

开始我们几乎不敢进去，店里看起来阴暗肮脏。我们正打量它，那些公司看起来都凑一块了，结果我们害怕迷失其中，再也别想找到出口。我们还是一直往前走，这样我们可以跟着络绎不绝往里走的人群。然而，几分钟之后，东方的魅力就在我们眼前。我们慢慢移动，四处张望，满目惊奇。

路边小摊

那些商店与我们习以为常的西方（商店）完全不一样。没有玻璃窗，没有任何类型的前台。它们大门大开，所做任何事情，所说的大部分话，在街上随处可见可闻。

最接近路边的部分用来做生意，同时，在许多店铺里，特别是穷人比较多的街道，后半部分一般留作居家所用。即使最宽的大街也很少超过10英尺或12英尺，每一件事每一句话对好事者都是公开秘密。我们觉得不便对陌生人说的事儿在这儿百无禁忌。所以给人的印象是中国人没有秘密。一个奇妙的后果是他们丧失了低声细语的权利。

比如，你想告诉中国人一件非常隐私的事儿，你低头耳语，并提醒他以同样轻声细语回答。他立即显得不自在，好象要被拔掉一颗牙一样呲牙裂嘴。他回答时，倒确实是“低声细语”，但是你在另一条街上也能听到。你只好放弃低语的想法，因为你意识到这是中国丢失的艺术。

街头算命先生

我们慢步闲逛，渐渐感觉到空气中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不仅失去了新鲜感，而且是明显的冒犯。空气变得有点紧张，人们聚拢在我们周围，看我们就象耳旁风一样漫不经心。

经过一定的演变过程，中国人的鼻子似乎变得对恶劣气味无动于衷。这真是自然最大的恩赐，因为恶臭帝国境内无处不有。他们始于这个民族，始于与圣人比邻而居的陋巷。他们住在孔夫子的隔壁，他们从前随军作战，然后他们现在成为中国社会的（基本）结构。

街道上有几件极其有趣的事情。它们狭窄而混乱。如此狭窄，以致于当夜色降临，，没有月亮的天空，没有闪闪发光的满天的星星，不需要怎么费力想象，我们就觉得自己掉进了黑暗的煤矿。我们痴心妄想希望找到重返人间的出口。

路面情况糟糕，凹凸不平，通常由石板和石头交叉（混凝土）铺成。经过开肠破肚和暴雨灌注，路基薄弱不堪，这让东方人对旅行望而生畏。

没有辅道，没有路灯。最显而易见的事情是不见警察。在革命以前看不见他们一个人，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这是一个中国人具有遵纪守法特性的最有力的证据。除了因为官吏不公，或宗族纠纷而偶起争端，争吵很少发生。在我居厦门的五十年，我不记得看到过一起。

城镇的一派和气主要是靠市民们用心维持。每一个店主和每一位家长都是纠察委员会委员，哪儿发生麻烦了就冲出去，严厉处置吵吵闹闹的肇事者。

我们在熙熙攘攘沸腾的人群中挤进挤出，留下的最愉快的印象之一是人民本身。他们大多贫穷，从他们穿着打扮可以看出。

他们大多数穿的衣服都是棉布，染成蓝色。这种颜色很受欢迎。不幸的是，本地的染工从来就没学会速染的秘密，结果是过一段时间布就褪色变得黯淡无光陈旧难看了。衣服也是，磨破后不得不打补丁，而后穿旧的衣服和消失的蓝色让一个个看起来灰头土脸无精打采。

街头郎中

整个街道几乎空全看不到妇女，无疑让这些街道更加灰暗和无趣。偶尔一个女孩跟着她母亲出现，头上戴着一朵白花，穿着花色的丝绸裙子，就象一束金色阳光照亮了整条道路，离她最近的人都好象沾了她的光，变得漂亮起来。

先且不管粗布衣服，褪色的蓝布，高颧骨，好象刷在他们脸上的黄色，这些男人踩在这肮脏的大街上沉默的脚步却别具风味富有魅力，让我们实在难以抵挡。

是什么无名的魅力征服了我们？是每个人具有的神秘个性。他们都性子激烈。除此之外，他们还富有幽默感，他们闪亮的眼睛会告诉你这点。微笑扫过他们的脸庞，怯怯的表情呼唤着我们的信心。

街头缝补

人民极度贫穷，可以从只有这个国家才有的硬币得到证明。即，铜钱。大小跟一先令差不多，中间有一个孔，可以用来穿绳，个一串，方便携带。帝国没有足够大的口袋装下一先令，因为币值低到20个铜钱还不到英国的半个便士。带着一英镑旅行到任何相当距离的地方，需要一匹有脚力的驴子，因为还没设计出能装一个英国金币那么多钱的钱袋。

为了看看这些“大众的”硬币的真正市场价值，我建议我们来个穿越市区的短途旅行。为了支付我们远足的开销，我们每个人带44个铜钱，相当于一个英国便士。

银钱

我们正走得晕乎乎的，突然眼前一亮，看见一种从来就对英国人有强大吸引力的东西。路边原木桌上零乱放着一些埃弗顿方格咖啡。魔术般地让我们西方人眼睛一亮。放下一个铜钱，我们就迫不及待地将方格咖啡卷席入口。我们一边走路，一边心有余悸地扭动嘴唇，为的是适应我们嘴里的奢侈品。为了掩饰我们的鬼脸，我们掏出手绢，立即吸引了路人的注意。手绢作为大众物品在中国不为所知，以致每个人都以为我们患了牙痛病，或者什么我们需要隐瞒的面部疾病。他们不明白我们在享受咖啡，经过我们身边时，都向我们投来同情的目光。

过了一会儿，我们沿花岗岩路走得累了，想找个地方坐下，但没有绿色公园，也没有路边椅子。中国人没有这个想法。所以我们一路走到香火旺盛的寺庙前的大广场，设法在角落里找到一条木头长凳，这是受人欢迎的讲古人为听众租用的。为了这点“特权”，我们一人支付他3个铜钱。

我们的右前方是一个挑担的水果小贩。我们走得累了，小贩很高明地叫卖他的水果，勾起我们的食欲，所以我们P就买了柑橘，给了他3个铜钱，高于他的价钱，但我们不想跟他讨价还价。

盯着他的水果，我们的眼睛立马被切成片的透着光泽的菠萝抓住了。我们毫不在意，花了4个铜钱买了一个菠萝。如果我们肯花一个半小时跟他砍价的话，我们本来只须付他3个铜钱的。

路边水果摊

太阳高照，日头偏西，我们觉得吃饭的时间到了。环顾广场周围大声叫卖的小贩，我们看见了一个卖饮食的摊位。我们在门边的桌子旁边坐下来。桌子腿老得直摇晃，桌面积满灰尘和阵年积垢，弄得黑不溜秋，还有从来就弄不清楚的水渍。

一小杯酱油居中摆放，一双普通的竹筷好伙伴一样陪在旁边，等着下一个客人。一会儿，一盘盘菜从蒸汽腾腾的大锅中端出，一碗米饭递给我们。米饭不只是满满的，简直堆得就象埃及的金字塔，不是指象金字塔一样瘦削的尖角，而是圆圆满满很好看，就象生意兴旺而心满意足。旁边一碗盐水萝卜丁充当调味品。

米饭雪白，每种粮食都各不相同。看起来象微型的勃朗峰的样子很能调动我们的胃口，在筷子的帮助下，我们开始削掉山顶，直到一扫而光。

饭还没吃完，餐馆的主人打定主意我们应该来点甜点，所以他在桌子的一角安排了一小堆花生，花样百出。我们忍受不了这些花招，所以在他们头儿的面前放下1个铜钱。我们安心下来，半个小时剥着花生，打量过往路人。米饭花了8个铜钱，盐水萝卜3个铜钱。

这顿“露餐”（alfresco）之后，我们漫步于一条主街道。我们转过一个街角，对面冷不丁站着一个“人物”，他用符咒拦住我们好一会儿。这可能是人类最恐怕的一个画面，除了东方，在别的地方不可能出现。他头发不梳，还挂着锁，“美杜莎”垂着他的肩和背，他衣衫破烂，肮脏污秽。

养猪

他怯怯地站在你面前，没有人不会逃走。他伸出一支手，我们本能地退缩。他高声地在我们面前长篇大论，好象我们是中国统治者一样，以乞求我们的同情为生。

如果偶尔碰到这样的事，普遍的习俗是，给乞丐1个铜钱应该是安全的。我们犯不着那么标新立异要打破那个时代的风俗规范。所以我们小心挑了个最好的（铜板）放在他鸡抓一样的手上。我们匆匆走开，以免他准定把我们抬得更高。

黄昏将至，我们回到了小摊，我们中午吃饭的地方。因为中国人对他们的进餐没有区别，我们点了令我们满意的与中午相同的菜。

便士还剩下4个铜钱，我们觉得必须花掉。我们漫不经心，粗心大意，在街的中央我们偶遇了人类的另一种漫画：穿着破衣烂衫，满是尘土污垢，手里麻木地举着一个空杯子——我们扔了硬币进去。他又惊又喜，瞬间成了“百万富翁”。他眼里闪着光，笑容灿烂。只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他不再是乞丐而成为一个人。

厦门的狗

任何关于厦门的描写如果没有注意到无处不在的狗的话，就是不完全的，总之难以令人满意。

这些动物是这个著名城市最显著的元素，就如它们确实遍布大清帝国每一个乡镇，包括村庄和小村子，数量多得让人困惑。

中华帝国（FloweryKingdom）的文人们，作为一种规则，提到这些狗，最通常的说法是，似乎任何关于它们的细节都是浪费笔墨。这无疑该归功于这些人对待动物的无知。公正地看待这个题目，需要一个乐于为之并在这个国家生活时间足够长的人，而且愿意研究可以改变这个群落被蔑视和虐待的部分风俗和法律。

人类生活所及之处，狗的数量相当之大，可以说，每一个户人家和每一个店主至少养一只。没有一家不考虑至少养一只狗。

这是中国人的基本信念，当家里当家人死了或到阴间，当他在阴间自立门门户时，他还是需要一只狗。

厦门的狗

我偶然出席一个非常有趣的仪式，其中最主要的特点就是汇集全套家具，送给那些做了善事，到另一个世界去的乡绅在阴间的家。阳间活着的人家里有的，阴间一样也不少。

与死者地位相配的房子首当其冲。因为在那看不见的地方，没人相信会有聪明的建筑者，足以建造一座（死者）需要的舒适的大厝。继而围绕房子扩大到所需的桌子椅子床架和无穷多的厨房用具。除此之外，有着迟钝顺从表情的男女佣人，耐心地等待摆在他们前面的火热旅程。

既然极端的贫穷是那个爱阴间的特性，成堆的金银纸到处都是，毫不在意潜伏的贼会光顾。那儿他们没人保护也没人看护。不过对我来说，这种怪诞的集会最有趣的事，是一只狗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一脸的沉思，明显感到有什么要发生。天还没破晓，它将开始一段长长的旅行，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旅行。在遥远的地方，成为逝者家庭中的一员是它的命运。那儿狗不经常旅行。

所有我提到的物品都用纸做成。清单列出每一样东西，甚至包括一只狗，他们想为死者传达的信息，都立即付之一炬，只需要几分钟，在燃烧的火焰中，任何东西都去了阴间。他们相信没有狗的家不是完整的家。

纸房子

中国人对待狗缺少温和友好的态度不比对我们好多少。主人很少对它们显示慈悲，也不爱抚宠爱它们，或对它们有多大的兴趣。它们的忠诚才能与我们的狗并无二致，但从来不被鼓励表现出来，因为它们意识到任何试图表现亲热的举动都会招来一顿脚踢。

比如，一个男人出门办事，但他的狗从来没打算跟着他。它可能叫着或做出要陪主人出去的样子，但主人还是无动于衷。一个女人牵着绳子溜狗是从来看不见的。那种情形是如此荒唐，以至她走过的整条街都回荡着尖声大笑。

问题出来了，如果一个家庭不是出于慈爱养一只狗，那么为什么每户人家至少能发现有一只狗？真正的原因是，它们（狗们）在那儿扮演了警察的角色，保护家庭白天不被流浪汉和乞丐骚扰，还有凌晨一小段时间不要被小偷光顾。

在这儿讨论一下这些问题应该很有趣。是否因为同样的原因，一只纸剪的狗在火中化灰化烟，在阴间履行同样的职责？那儿有流浪汉、衣衫破烂的乞丐吗？半夜有贼需要防卫吗？中国人相信是这样。

直到革命前，中国对警察一无所知。他们白天巡逻，警惕着每一个可疑的人，防患于未然。夜深人静时，他们镇定地迈着军人步伐，检查商店厨窗，注视着寂静无声黑暗的街道，身着隐身衣的游荡者在夜间晃动的身影，两只眼睛贼溜溜乱转看能不能顺手牵羊。

小偷们一点也不担心治安，在街上肆无忌惮地串来串去，因为那儿没有人，而老实的人们已酣然入梦。但是有一种东西让他们心惊胆战，因为这种东西从来不睡觉，即使睡觉，也眨着眼睛，这就是狗。

最轻微的脚步声，轻得连人的耳朵都听不到，神秘地在空中穿行，却被狗听见。它们立即跳起，兴奋得发抖。低低的狺狺声说明它们处于警觉状态，声音越来越近，现在他们生气地咕噜声突然爆发成勃然大怒的狂吠。夜贼还不住手，但他们怎么也没办法贿赂四足警察闭口保持沉默，它们叫得更热闹了。

房子里的人都被愤怒的“哨兵”吵醒了，他们惊恐地听着这可怕的乱子，因为这些午夜强盗遇到反抗会毫不心软，遇到反抗者会毫不犹豫地行凶动武。

但是狗扭转了局势。那些隔壁邻居也大哭起来，他们家里爆发出哭叫声的狂风暴雨。主人被从美梦中粗暴地吵醒，就象有一些怪物在摇晃他们。一间又一间房子的主人拿着棍棒长矛。狗击退午夜敌人，它了解事情的来胧去脉，从危险之地夺路而逃。

这些狗出现在我们面前，我觉得它们是这个社群可以看到高贵的一部分。它们被打被踢被轻蔑地对待。它们通常吃得很差，缺少关爱，还身负看家护院的重任，日夜不眠高度警惕。

他们对陌生人很凶狠，但对家里的每一个成员P64，不管他们对他有多坏，它们都尽可能温柔。当他们经过它们身边的时候，它们摇着尾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们。

为了更充分地理解这些狗的特性，让我们到这个古老的城市的主街道去散散步。这样做我们有机会学习到他们规定中一些不成文的法律。

每一个商店都有狗。可以想象它被赋予看家护店的重任而坐立不安的样子。它觉得责任重大神情严肃。

有时，它在门边躺下，眼观八方看看有没有鬼鬼祟祟的可疑人物。突然它一个箭步冲进店里，象一个监督员履行自己的职责。

它似乎还在高度警惕中。他不得不全副心思保护他自己的权利和特权，根据狗的法律，主人店前地板是它的领地，它可以在此自行其是，未经其允许别的狗不得擅自撞入。

已变得十分友好的隔壁邻居的狗，偶尔可以被允许跨越那道无形的线，每一只狗都心知肚明，在这块领地的分寸，决不可能为所欲为。

每一次拜访，那一定是一个盛大的仪式，摇着尾巴，打着滚来保持和平。它总是觉得，这个邻居领地的闯入者是一件该按隆重礼仪认真对待的事件，除非君王驾到的重要时刻才会被打断。有时，在绝对的友好气氛中，突然咆哮一声，深沉又野蛮，会挑起领地争夺战P66这时别的狗会疯狂争夺分界线直到它重归自己领地。

街上有一个悲惨的现象，连狗都是充满厌恶地看着他，那就是乞丐。他出现在任何房子前面，蓬头垢面，肮脏破烂，是狗一见到就要采取行动的信号。

街头乞丐

乞丐确实是形容凄惨。他学会了怎么准确地控制发声，叽叽咕咕地他相信这样最能打动别人的心肠，指望别人给他钱。恳求的目光恰到好处，但对狗们一无所用。狗低声咕噜着，鼻子吸着气，围着乞丐腿的腿转来转去，它的青口白牙每分钟都威胁着这些残肢败体，摆开要为保护主人财产与闯入者一决死战的样子。

让狗们愤愤不平满怀敌意另一类人，是外国人。只要他一出现就免不了一场恶战。不幸的是，对于他来说，他从来不曾在不设防时从“敌人”的领地成功开溜。好象他有一种特殊的气味，会在他的敌人面前泄露行踪。

在他被看见以前，狗们开始显得不安的样子。一种烦躁不安的情绪仿佛抓住了它们，它们到处乱跑，好象得了霍乱。

不久，当他出现在街头，每一只狗都在等着他。他越往前走，（狗们）就越兴奋，决心拼个你死我活更加确信无疑。每一只狗现在都是好斗的姿态，眼中凶光毕露，嘴唇张开，一排白牙随时准备撕碎任何到口的东西。

一群狂吠的狗只有在英国人死劲挥舞的手杖下才不停地狂叫。事情看起来严重了，不知道该怎么收场，突然，好象使了什么妖术魔杖，威胁的危险突然消失不见了。

其中有一只狗，巨大的白色畜生，有着凶猛好战的天性，得知它的住处被不懂规矩的乌合之众侵占，而没经过它的允许。它为它的权利受到威胁而浑身抽搐，它一瞬间激情澎湃电一般地冲进侵入者中间，以白齿利牙与它们一决死战。

暴徒们惊慌失措，自知理亏，良心发现让它们变成胆小鬼。有共同利益的守卫者的邻居也加入到战斗中。一时间，动物间的一场混战朝着它们自己王国的方向，差不多要把整条街撕破。给人强烈的感觉是，这些狗倾情而出只是为了关键时刻救人一命，一分钟以前还在为救他而殊死一战，现在却已是嬉笑打闹兴高采烈的一群，它们赶着回去保卫自己的王国。

▼

??????

地名古今”以强调原创为主。内容板块和栏目大致如下，文章字数以两三千字以内为宜。突出个人化，文字尽量讲究而有韵味。

1、我说地名｜以个人视角讲述熟悉的地名历史变迁和故事，避免面面俱到，避免罗列概念。突出个人对地名的理解和历史变迁的解读。

2、倾听讲述｜每个村庄、每个街巷，都有说不完的人与地名故事，每个人都是一本大书，倾听讲述，以细节勾勒岁月流逝中的、难以重现的故事。

3、我的漂泊｜许多人的人生旅程，会在迁徙、漂泊中走过。用印象最深的几个地名，穿插个人的成长史、生活史，本身就是地名古今不可缺少的内容。

4、故居寻访｜千百年来，每个地方都有影响历史、文化的名人，故居寻访，在寻访中解读名人，使之古今融合。同样避免面面俱到，写最能触动自己的地方即可。

5、行走天下｜旅行已成为当今时尚所在。如何行走，如何把旅行化为自己生活、精神的一部分，把旅行与异地观感融为一体，既是游记，也有颇为充实、敏锐的诗意表达，这是最值得期待的行走天下。

6、回家的路｜远离故乡的人，心中永远牵挂故乡。每次踏上归家之路，会是一种全新的体验。儿时的星星点点的记忆，家庭几代人的酸甜苦辣、悲欢离合，都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素材。一棵树，一口井，一家人，左邻右舍，都是故乡难忘的记忆。

“地名古今”的作品，将根据相应版块予以结集出版。欢迎各位新老作者赐稿，图文分别打包发送，请发：lihu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