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歌声里西北师范大学记忆之三十年
我的歌声里 ——西北师大记忆之“三十年后” 作者 何伯俊 每次想到文科楼,我总能想到这样的场景:在奶油黄的光色里,一架老唱机正在缓缓播放着古老的歌曲,所有的忧伤与追忆倾泻而出,但又徐缓优雅;所有的故事都远远淡去,只剩下了旋律与情感;我似乎听到了唱针与音轨的对话接吻,而那唱机里的转动的齿轮又像一颗平静的心脏。 唱机可以回放,但是有没有一架机器,能够让美好的岁月重新回放?如果有,我宁愿永远停留在那时光里! ——本文作者 你存在 我深深地脑海里 我的梦里 我的心里 我的歌声里 ——曲婉婷《我的歌声里》 一 第一次在师大听到歌声,是开学典礼上,在大礼堂。那是一个晴朗的下午,虽然已是九月,但天气还是异常的炎热,阳光是格外的刺眼!目力所触几乎全都是反光物体!这让我第一次体会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概念:城市。我们排着队等候在大礼堂的门外。于是看到了许多上班的人,其中有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强烈吸引了我的目光。之所以这样,是他的时髦而考究的打扮和颀长挺拔的身躯引起了我的兴趣。他留着长发,披过了衣领,打着很亮的发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穿着一身咖啡色的中山装,黑纽扣,在炎热的九月的阳光下仍然紧系着风纪扣,我不知道这样热的天气里,保暖与爱美是否十分矛盾从而使他深感痛苦,但刚从农村来,总认为城市里人这样穿,是没错吧;上装十分的趁体,配着喇叭裤、高跟黑皮鞋,那皮鞋比发油还亮。至今我都不明白,这样的打扮究竟是为了突显男性的挺拔还是女性的飘逸?但我们排队的同学们,都一例是黄蓝色的的确良军便服,布鞋,也有很多男生穿着高跟鞋,布的,黑布白跟。这样就更显得那个人鹤立鸡群了。我至今都不知到这个人在师大是什么角色,但上课去教室的路上,碰到好多次。总是那么时髦飘香,按理说应该不是教授。他的样子像极了《爱乐之城》的男主瑞恩?高斯林。我记得我的古汉语老师侯兰生先生也穿着一身相似颜色的中山装,不过侯先生的裤子是一条笔直的西裤,并非喇叭裤,脚下也是一双白底布鞋,配上先生白皙的皮肤,宽亮的额头,我总想到穿着长衫的近代学者如鲁迅胡适刘文典等人。 等我们排队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很多人。我不理解,大礼堂的墙壁何以有那么多凸起物,整个墙面暗黄。后来听见多识广的同学讲,那凸起物是为了吸收声音。我是第一次听到如此富有立体感的声音!那种声音设备我也是第一次见到。音箱里正播放着李双江的歌,两首,一首是电影《梅花巾》插曲“梅竹同心永相爱”,同李谷一合唱的:热血催春寒梅开,绣针引出情丝来,情丝绵绵抽不尽,梅竹同心永相爱。还有一首不知歌名,歌词前几句是:啊,你滔滔的江水,请你静一静,请你静一静,好让那背水的姑娘,照一照她那轻巧的身影。说实话我对李双江的歌并不是很喜欢,因为它不可避免地烙印了那个特定时代的亢奋与疯狂,但李双江的声音却是无法抗拒的。他的声音表面极其细腻光滑,就像纳米材料,而质地却是坚硬柔韧。我没有想到一个男人的声音可以那么俏丽!我那时已经能唱许多流行歌曲了,对主旋律的东西其实是没有多大兴趣的。音乐停了,安静下来。杨院长先讲了话,夸我们这些大学生是“宝中之宝”,一口陕西话,听来怪亲切。接下来,是学生代表讲话,没想到竟是我们班的白泓!我心里一阵激动,无论如何是有些小小的自豪!在我心目中,上台发言是一件十分盛大的事,显得崇高而庄严,于是我想到当年的红卫兵挥舞着红书跳忠字舞喊口号唱红歌的情景,那声音和表情是要杀人的样子啊!但令我深感意外的是,白泓的发言却是那么的柔声细气,娇喘微微!我想她当时肯定是紧张的,而且应该是紧张得有些严重,因为从声音里我们听到了颤抖。当时我的结论是:人家城市的姑娘说话就这样。我们的白班长穿得也很朴素,是一件灰色的衣服,看上去很普通,但却是恁的顺眼!当时我的结论是:人家城市里的女孩穿衣服也是这样,虽然讲究,但并非大红大绿,因为那样看上去很柴。当时我想,如果白泓唱歌,那也是很好听的。但我后来才发现,白泓并不怎么唱歌,却是很爱听歌。一个月后,她成了我们的班长。 典礼结束的时候,大礼堂里继续播放李双江的歌曲。从门里出来,看着夕阳及其霞光,回头再看瞬间成空的大礼堂,那一排空荡荡的座位,我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怅惘与忧伤;那晚霞极其粘稠,富有质感,似乎液体的黄金。 二 接着就开课了。在83级中文系甲班学习,真是一件愉快的事!没有学习压力,主要任务是看书,也有晚自习,但我似乎从未上过。在大一,我读了茅盾的几乎所有作品,还有何其芳的诗,《红楼梦》读了半部。上课学到了什么,也没有印象。只记得几个老师。田明先生的语言学概论讲得极其认真,他治学严谨但讲课面无表情。先生穿着一件蓝色的粗布上衣,对襟布扣,已经很少见了,似乎他固执地停留在一个时代,不肯随着一起走;青色裤子,千层底布鞋;围着一条很长的羊毛围巾,脖子里缠了好多圈;一副很厚的眼镜,我至今都不知道是近视镜还是花镜。印象最深的是他讲国际音标,他这方面的知识是惊人的准确和完备,但我几乎没有听懂,原因是我的语音知识功底太浅。先生去世得很早,我曾经去过他的卧室,全是书,发黄的,线装的,有一种浓郁的岁月的香味。我一直觉得田先生是一个极其孤独的人,但他深深将其藏在心里,不使影响学生。霍旭东教授讲古典文学,他是个大才子。这一点是甲乙两个班公认的,五十多岁了,留着长发,大背头,也是围一条围巾,经常穿一件蓝布衫,英俊挺拔。但他的一口山东话我几乎从没听懂过。李树凯带的是现代文学史,我怀疑他的课讲得极好,但说话总是吞掉后半句,我以为他不敢说,但后来听多了广东话,知道是他的语系发音使然。这是大一的事了,其他的老师要等到大二之后一一聆听。 剩下的时间就是唱歌了,有太多太充裕的时间。我们宿舍有两个业余歌手,王元应是,我也算一个。但我和元应起始对对方的歌并不感冒,元应是工美声和民歌的,而我偏偏就喜欢流行歌曲。我最早不喜欢美声及民族唱法,是因为我一直听到那些红歌,至今洒水车一边洒一边唱的那些,都承载了一些极其不愉快的历史与回忆。后来我听了世界著名男高音们的演唱,其穿石崩云的阳刚之美将声音之美的定义诠释到了叹为观止!元应爱唱李双江的《船工号子》、《人家的船儿成双桨》,这是两首巴蜀调风非常明显的歌曲,元应唱得很准确,只是嗓子有点沙哑,并不如李双江那样高亢,可听着也别有一番韵味。我当时对他这种歌和唱法十分排斥,觉得很怪,不适,哪有邓丽君、苏小明的嗓子那么甜!于是每当听到,总是蹙额不已。元应也不恼,而是模仿我唱歌的样子作为回击。我唱歌有一个毛病:总是以脚点地,脖子伸得长长的,摇着头,几乎闭着眼睛,但手却不知所措。现在想起来,费玉清不正是这样唱的吗?但他却成了名满全球的大歌星。但那时我哪儿能有这样的知性!每当他唱而我蹙额不已的时候,他往往就笑着停下来,靠在宿舍里那条长桌子上,开始学我刚才所描述的样子。我是个十分内向而又很自卑的人,没有自信,总爱听别人夸奖,生怕别人责难和讽刺,甚至到了连玩笑都不能开的地步了!这一点后来与丁如玮在兰州相见,他也说印象深刻。而元应就偏偏是这样的能够打击准确!我觉得他简直和我故意过不去!有时候气得直想哭,但又不能哭;想跟他打,又胆小,于是好长时间憋着不跟他说话,而元应似乎毫不在乎,总是逗我。他模仿人不光是我,对任何人他都可以学到七分像,总是惹得大家忍俊不禁,我喜也不成,恼也不成,忍不住也跟着笑,你说你能拿他有什么办法!这次在兰州相见,他的善良的笑容里也还藏着一丝小小的坏,不时拿出他模仿的好戏惹得人忍俊不禁,虽然华发苍然,但他并未变。 跟我不喜欢当时的民族和美声一样,元应对流行歌曲也颇有成见。在他的语气中,好像流行歌曲非但是下里巴人,而且有点卫郑之声的不正经。不过,也是各说各的,各唱各的,毫无影响。 三 不久到了开学联欢晚会,在文科楼前。草坪上长了许多树,似乎以核桃树居多。月上柳梢头时,点起了篝火。深秋的月亮,清圆而冷艳。似乎是中秋节。离家的学子们望月思人,低头思乡,有的禁不住落泪。在毕毕剥剥飞溅的火星和微风中摇摆作响的火光中,高年级的学姐们上场了,围着篝火、手拉着手,围做一圈跳起了集体舞。其中有一个剪着短发,穿着直筒裤,跳得最拉风。我一直不知道她是谁,后来据郭峰说,那个女的叫“糖包子”。但糖包子是谁,我至今还是不甚了了。一曲跳完,接着演唱者上场了。第一个竟然是丁如纬!丁如纬声音洪亮,语言表达十分清晰;一副白边眼镜,配着白衬衫、浅灰色的夹克衫、黑皮鞋、黑裤子,十分入眼合适;更兼他气宇轩昂,有一种天生的自信,且为人和气。给人留下了强烈的第一感。第一次听别人喊他,我以为是“丁文瑞”,后来才知道是丁如玮,觉得名字起得很洋气。但我没有想到,他唱歌嗓子是这样亮!他那晚唱的是《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北国之春》,简直是蒋大为的复制嘛!应该说,丁如玮完全算一个业余歌唱家,说业余,是他完全是蒋大为那一套,惟妙惟肖;说歌唱家,是他的演唱水平完全达到专业歌唱家的高度。丁如玮也让我知道了什么是不卑不亢、绵里藏针。有一天晚上,我和丁如玮从师大后门回宿舍,路遇一人,猛可地喝了一声:尕的个,×××咋走涅?气大声硬,简直就像断喝。我正要回答他,丁如玮轻轻拉了我一下,对那个人说:不知道。三个字。一字一顿,斩钉截铁。那个人看了几眼,便不再吭声,兀自走了。丁如玮的声音高亢而流畅,像一根制作考究的精钢管,虽然突然间弯度很大,但绝无硬卡。应该说很成功了,而且更令我吃惊的是,丁如玮的站姿和手势是如此自如,根本不是在唱歌,而是在用另一种语言在叙述。但所表现的都是一些宏大抒情内容,很少有个人。在冷艳而清远的月光下,如我似的应该还有许多人,心里更有另外一种滋味。我突然记起了赵嘏的一首诗:“独上江楼思悄然,月光如水水如天。同来玩月人何在,风景依稀似去年。”我又想到了朱淑真的一首词,下半阙是:“酒从别后疏,泪向愁中尽。遥想楚云深,人远天涯近。”于是想到了檀板金樽、关西大汉与二八女郎的流风余韵。但我的想法似乎是错的,我以为;因为我总有一些不合时宜的想法,不敢为外人道也。因为这一点,我十分自责,而且自卑。再加上元应老是那样模仿我,这种感觉就加重了。觉得唱流行歌曲是一件很失败很不体面的事。 有一天晚自习后,丁如玮突然来到我们宿舍,说让我唱两首歌。我当时紧张得脸色煞白,腿快要发抖了!我心里十分想唱,但表现得并不热情,甚至有点冷漠。丁如玮一直含笑而视,眼神中充满了肯定与包容,再加上其他舍友也大力鼓动,正权更是撂了一句兰州话:价不就唱个歌嘛,价死起咧!我一看实在躲不过了,于是唱了两首,分别是《绿岛小夜曲》《亲人送别金沙滩》。不料丁如玮竟大加夸赞:“嗯,不错,很有味道啊。再注意点发声就好了。”长期在农村的经验,长辈总告诉你:别人夸你的时候,或许是在讽刺你不行。自然,对丁如玮的鼓励我当时不认为全是善意。而且我觉得我的形象很糟,姿势十分僵硬,我的脖子伸得很长,不住地以脚点地。完了,这下元应又该学我好多天了! 后来我发现,其实班上喜欢流行歌曲的不止我一个,甚至可以说是大有人在!而且我发现女生也大都喜欢流行歌曲,这使是我有了很大的信心。我第一个发现的是李宏德。宏德是甲班第一帅男,第一次亮相时,给人玉树临风的感觉,后来才知道许多人都有此美感。裴登峰经常给我说,他发现女生们特别喜欢李宏德,并且说一个男生能长到这个模样,实在很是很不易。口气充满了艳羡。但是宏德好像没有主动追过班上的女生,以他的天资与条件,只要他有所示意,抗拒的女生决不会太多,我是这样想的。后来通过多次的接触,熟悉之后,才发现宏德其实也是一个十分内向腼腆的人,甚至有些胆小。一个人的性格似乎跟外表关系不是具有必然性的。这都可以解释,但无论如何,我总为宏德感到遗憾。我很佩服班上的其他男生(亲爱的,由于有所顾忌,我在此不能一一写出相关男生女生的姓名来,见谅),对自己心仪的女生毫不犹豫,上手就追,有时候是好几个人同追一个女生,最后虽然也都没有结果,但至少是试过了,了无遗憾。泰戈尔说过:天空虽然没有翅膀,但我已飞过。这是一种多么豁达明亮的胸怀啊! 李宏德的声音较低,但是有亮度,这显得很特别。具体我不知道是怎么跟他一起唱歌的,但他唱歌向来都是哼,最多正儿八经唱上一两句,好像从来没有正式登台演唱过。他会弹吉他,一边弹一边唱。他们那个宿舍是背阴的,很阴暗,宏德弹着吉他,唱着歌,我在一旁跟他同唱。宏德的眼睛似乎看着一个并不存在的遥远地方,嘴抿的很紧,长长的黑发耷拉到面额,使他不时停手捋到后面,但唱得十分动情投入的时候,只好甩一甩,宏德是一个十分爱美的人,十分爱惜自己的形象。当此时,其他人各干各事,郭锋在洗衣服,时不时朝这里看一眼,他的招牌式的笑容是善意而略带嘲讽,老郭对任何人事都是这个态度,使他有了一些智者的幽默与超脱。他很爱干净,冰凉的水在盆里动荡,泛起白色泡沫。洗完了,衣服便挂在宿舍的铁丝上,水滴滴答答地滴下来,溅到人的皮肤上,给人传达着秋天的冰凉。暖气片上放着各自洗过的鞋。张宝文练字,马祖福时而默读,时而静躺于床;张云选和王小明似乎在谈论什么;韦应利斜躺着看书,他刚刚从景泰老家背来了母亲烤制的上好的锅盔,色香味令人馋涎欲滴啊!茂森兄弟在看书,还不时自言自语,似在赞叹,又好像在评价。茂森兄弟是一个十分好学上进的孩子,他擅长文字,工诗歌小说。这些特点在三十年聚会的时候没有任何变化。我和宏德唱的是罗大佑的《童年》,当时是由成方圆唱的,这是一首非常寂寞的歌,罗大佑的深刻就是真实写出了成长的寂寞。当师生都上课之后,学校里只有榕树上叫着的知了,秋千上停着的蝴蝶。而初恋更是寂寞孤独的:当隔壁班的那个女孩迟迟不肯经过窗前的时候,只有嘴里的零食和手里的漫画相伴。这是多么深刻的伊甸园情结啊! 于是又有了一次联欢,是班里的。每个宿舍要出节目,由于丁如玮到我们宿舍来过一趟,我就被点名唱歌。我唱的就是《童年》。我紧张得要死,我总是默默的说:要完了,完了,肯定唱不好了,肯定要被笑话了。好歹唱下来了,歌词一句也没落下。但是唱完之后,同学们的反应还很不错,说我唱得好。元应唱的是《阳关三叠》,唱的沉郁顿挫,一咏三叹,很是成熟。在我的印象里,元应似乎是向来这样成熟,时隔几十年,见面之后,还是那么成熟,好像再没怎么成熟过。 后来我的歌友便渐渐多起来了。一起唱得比较多的有吕玉铭、薛源、骆义基。薛源和骆义基带有十分明显的地方口音,但张掖和武威的口音似乎刚好相反,张掖人将ang发作an,武威人刚好将an发作ang。唱“晚风轻拂澎湖湾,白浪逐沙滩”,骆义基唱出来是“汪风轻拂澎湖汪,白浪逐沙躺”,吕玉铭和薛源唱出来则是“瓦风轻拂澎湖瓦,白兰逐闪滩”。听上去别有一番野趣。在这个宿舍,我和薛源过往密切一些,因为他祖籍也是秦安。薛源天资很好,读书几乎一目十行,自视甚高,放在眼里的人没有几个。那时他长了一脸的大粉刺,越长越多,有重叠累加之势。但后来他的儿子来嘉上学,他的脸上一下子很光堂,真不知那些大粉刺是怎么掉的。吕玉铭爱练小洪拳,是一个有情趣且有自制力的人。骆义基是个乐天派,为人憨直善良,对人很是宽容。我们在一起唱了很多的歌曲,后来跟骆义基交流,他印象最深的还是罗大佑的《童年》。 大一的时候,流行跳交谊舞。同胞们对场地及装束要求都不高,黄河边上,雁滩草坪,仁寿山桃花会的野地里,随时都会有一台录音机被按响,一群人于是乎随便凑对就跳起来。男的大多高跟鞋喇叭裤配一件西装,有的还扎个红领带,戴一顶黄军帽。多年以后,郭达蔡明的小品《超生游击队》里那个“超生游击男”也是这个装束。女的装束基本上和男的差不多,只是腰身细小一些,大多烫发。那时候男女的第二性征在服饰上还没有得到充分的渲染区别。 相对而言,大学生的品味与形象在整体上要好得多。 大学生多跳集体舞。在我们83级甲班,这个活动是由班委会发起的,但具体教舞的是戴茜、林新霞、王莉、杨敏等女生,他们都来自城市,大方而不拘束。印象较深的是戴茜。小戴似乎是班里年龄最小的女生,男生最小的好像是吴学惠吧。戴茜似乎是穿一件浅蓝色的西式上衣,头上扎一条蓝色的丝带将头发向后拢起来,别有一番清纯。戴茜和康立功在大一就开始恋爱了。戴茜活波单纯,立功则显得深鸷沉沉,很有城府,这两个很搭配啊。果真后来终成眷属。我觉得他们俩的恋爱历程应该是比较顺利的。佩服黛茜的果断与执着,据我所知,当时追戴茜的有很多男生,但她最终接受了康立功,锲而不舍,终成正果。但跟其他同学的关系也相处得很是美好。至于是否有女生追康立功,我不清楚。 舞曲是勃拉姆斯的《匈牙利舞曲》6号作品。至今我都认为是最好的舞曲,但后来听了5号作品,觉得更好。最初学集体舞是在文科楼,应该是教室里,那天的天色比较阴暗。我当时非常紧张,从未拉过女生的手,以至于到现在我都记不起来第一个跟我拉手跳舞的女生是谁了,只记得满手心的汗。在整个过程里,我对跳舞本身并没有太多投入,我似乎是傀儡,手脚被无形的线牵着,极不自在。于是当大家渐渐适应开始热烈投入的时候,我有时反而脱离了圈子,一个人坐着,或者出了教室,到文科楼下转悠。 文科楼是师大标志性的建筑之一。之所以如此,是它在师大最为古老。在全世界,所有标志性的建筑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其物其事深深留下了时间的痕迹,抑或说是他们本身就记录了时间。雨果说,人类的历史,有相当一部分是由建筑记录的。所以真正的文明古国都保留着最古老的宫殿庙宇和街道、民居,而这些伟大的时间形式,其真正的意义在于给了喧嚣躁动的世界一种永恒的平静。一个国家是否平静稳定,只要看看她的古建筑的数量及质量,就一目了然了。而一个抹去过去、只是以金钱的占有程度来度量一切的国家,无论它如何吹嘘,其疯狂与浮躁总是在生产着种种的不稳定,因为其底子是粗劣假伪的,其质地是粗鄙下贱的。 文科楼总给我一种奇异的安全感与平静。文科楼里究竟有多少书籍?我不知道,但我一直固执地直觉:文科楼就是一座图书馆。如果说一座巨大的图书馆里沉睡了许多成千上万年的伟大的灵魂,则文科楼让这些伟大的灵魂苏醒了。简言之,她使图书馆的灵魂化为一种气质,沐浴并浸染着出入其中的每一个人。文科楼并不高大,她的外表也并不抢眼,有点老旧,某些地方甚至可以说是有点残破的;但是如果把我们比作一群孩子,我们希望自己的母亲是慈祥的皱纹配以清亮深邃的目光,而非一个珠光四射、宝气逼人的白富美;一群学子,渴望自己的老师更多是满腹经纶、儒雅温敏的夫子,而非一个时尚的高富帅。 只有当你历经种种虐心失心与得心赏心之后,当你思考时思接千载、下笔时文思泉涌之时,翻检你的心路历程,你会发现,原来影响你决定你的,只是那么几个地方、几个人、几本书而已。文科楼正是这样的地方。 每次想到文科楼,我总能想到这样的场景:在奶油黄的光色里,一架老唱机正在缓缓播放着古老的歌曲,所有的忧伤与追忆倾泻而出但又徐缓优雅,所有的故事都远远淡去,只剩下了旋律与情感;我似乎听到了唱针与音轨的对话接吻,而那唱机里的转动的齿轮又像一颗平静的心脏。唱机可以回放,但是有没有一架机器,能够让美好的岁月重新回放?如果有,我宁愿永远停留在那时光里!初次接近文科楼,我莫名其妙地感到一种亲近,她那深灰色的墙面上,有着暴雨冲刷、细雨漫淋留下的痕迹,这种痕迹已经渗透到石头里面了。痕迹留下了一种味道,是只给心灵深嗅的时间的香味。门口两边两盏灯,壁座是两件精致的石雕,历经多年寒暑风雨仍然清晰完整。我至今固执地认为,文科楼是用大理石建造的,其实她真正使用什么材质,我倒不甚了了,也无关紧要。大理石是一种最能保存记忆的石材。世界上最伟大的建筑如帕特农神庙和最伟大的雕塑如米开朗琪罗的作品都是大理石。我第一次来到文科楼,看见它,觉得他们一直在那儿等我,等了好长时间,而我,有点迟到了。走进文科楼,你觉得外面车走轮飞、熙来攘往的变化,在这里突然缓慢甚至停止了。晨光与晚霞通过窗户照射进来,并无多大区别,一切好像沉浸在熔化的金子里面,光色显得粘稠而又透明,人浸泡在其中能够永久保鲜。 这个楼里,发生了很多故事,但最重要的故事却是我们注定在这个楼里相识、相知,有的相爱了。这座楼给了你我同样的气质,同样的审美情愫,一旦经过,不会再有。在这座楼里,许多古人被我知晓,变得富有血肉感,不再是一个历史名词。屈原的灵魂永远活在离骚里,荷马的血液永远流淌在地中海的蓝色海水里,连同海伦的美貌与浪漫、阿喀琉斯的善战与傲慢。汤显祖是一个伟大的戏剧天才,他的《牡丹亭还魂记》的精髓是楚骚的浪漫而非国风的质实。我明白了一个男人在诗歌的世界里可以搔首弄姿、洁身自好,像屈原;也可以行吟四海,风餐露宿,像荷马。但我至今都不能接受的是,明明是属于爱情范畴的美人香草,何以在许多注解和讲解里都成了君臣之情?两个老男人之间怎么会有如此美妙的感受?屈原的灵魂可以在他花絮飘零、芳草鲜美的诗歌世界里活上几千年甚至更久,可只能是静止的,没有任何运动。而荷马的身躯却在希腊以后的西方世界的冒险的海洋与平原和群山之巅上高高升起,伴随着思想之光。同荷马的史诗和但丁的神曲一脉相承,西方现代派诗歌的大师如托马斯?艾略特的巨制《荒原》、巴勃罗?聂鲁达的《马楚?比楚》都是整体的板块性象征。这些知识与感受的获得,固然与自己的禀赋悟性直接的关系,但更重要的却是老师的讲授与同学的交流的作用。教室的后墙上,总贴满了文学爱好者们的稿子,都是手写的,蓝色的墨水,每一个人的不同气质通过文字与笔记展露无遗。文学创作的急先锋主要有寇宗宝(即寇宗哲)、张正权、王莉、董茂森、冯宜瑜、陈强、丁虎生,如果全开出来,是一个长长的名单。而这些名单都有一张张鲜活生动的容颜、以及他们的故事。正如每一段知识点都与一个先生的形象十分生动地联系在一起一样。 在文科楼里,转一个弯就有一段记忆。许多的故事,容我再辟专章去写。在这里,我还是要写一些与歌声有关的人和事。 在文科楼的后门,有一块空地,种了花草栽了树。多雨的季节,大雾弥漫,同学们三五成群聚于树下,坐在花池边,自然少不了爱唱歌的,很多时尚优美的流行歌曲就是在这里学唱传递,最终传唱的。 有一次课间,在花池旁,一群人在唱一首歌,我觉得十分好听,便去问是什么歌。白泓说是《血疑》主题曲,是山口百惠演唱的,我们听到的是汉语歌手翻唱的,至今还记得歌词:“我的痛苦,这样深重/都是因我一人引起/请求你能够原谅我/我还求你,从今以后/完完全全,把我遗忘/希望你珍惜你自己/迈步走向光明/秋风阵阵吹,树叶枯黄,一片一片飘零/分手时刻,令人心碎,一分一秒临近/我爱笑,我爱流泪/我爱闹又任性/只是自从和你在一起/温柔清泉滋润我心田/我要衷心地感谢你/还有多少时刻/我能得到你的爱/还有多少时候/我能活在你身旁”。说罢,吕玉铭便唱起来,白泓也跟着唱起来。我在一旁跟着学。因为要学这首歌,我见了他们便拦住去路,一定要让唱一遍,后来终于学会了。《血疑》讲述的故事十分伤感,幸子和光夫是一对恋人,幸子在其父大岛茂的实验室里当助手,不幸身患血癌,通过验血,只有光夫一个人的血型与之匹配,但同时由此得知,幸子和光夫原来是兄妹。最后,幸子死在了光夫的怀抱里。这部电视剧所表现的兄妹之恋其实是一种变相的俄狄浦斯情结,只是由恋母而转为恋兄或恋妹。这种情感倾向应该能找到很深很遥远的心理渊源,跟中国的传统伦理是水火不容的;另一面,我们知道伏羲和女娲是兄妹,但他们却繁衍了中华民族,而到后来,这种繁衍方式是被严格禁止的。大概是幸子和光夫的纯美的恋情和他们悲剧的结局打动了观众,当时还很保守的中国人,从城市到乡村都在疯看《血疑》,并且当得知他们是兄妹时,还一如既往地追看,从感情上选择接受并同情他们的不幸。山口百惠和三浦友和是神偶级、现象级的大明星,他们的形象与恋情无疑当时都成了我们同龄人追逐的梦境。这是我第一次听原版日本歌曲,山口百惠的声音将其演绎得十分细腻,一咏三叹,千回百转,这在当时的大陆歌坛,是很难达到的。多年以后,再听,仍然能打动我心。我现在听同一首歌的心境已与三十年前不可同日而语。我终于明白了山口百惠的歌声之所以动人,是歌声与旋律中有着深深的悲悯。一个人可以悲天悯人,这是容易做到的;一个人返身关照自身,内心对自己有了深深的悲悯之情,这才是至为难得的。这是我从山口百惠的歌声中能听出来的,十分清晰,散逸着一种通透与伤感。那时大陆刚刚开放,一切都在起步阶段,流行歌曲以模仿为主。当时在流行歌坛十分成熟的邓丽君,其实细细品赏,她的风格从歌曲到演唱都深受日本歌曲的影响,事实上,邓丽君的很大一部分歌曲是由日语演唱的,后来她自己又用汉语唱了。同时期流行的日本歌曲,还有一首《星》,是由程琳演唱的,基本上是童声。但后来听了谷村新司的原唱,才知道这首歌表现的是一种极具沧桑的厚重感。 文科楼的后门外有一片竹林,有三棵核桃树,还有一片草坪。 三十年后的今天,这些都还在,只是文科楼已经成了几面墙,几根柱子,一片废墟。 任老师在群里说,这个地方被戏称为“师大的圆明园”。但是所谓戏称者,其中更多包含了一种无奈与伤痛。保存记忆的方式有很多,圆明园是被英法联军强拆的;好端端一座教学楼,保存了几代人那么完整清晰的记忆,为什么要让她变成了如此残破的模样?如果圆明园遗址承载了一种耻辱,则文科楼被拆成圆明园的样子,难道就能承载一种荣耀吗?强拆中是否隐含着强迫忘却的权力意志与某些人的野蛮放肆?强拆到底让我们忘却什么、记住什么呢?当母校一座有高度历史价值与美好记忆的建筑被拆毁的时候,我们这些人却除了空喊几句什么也做不了,这倒是的确让我记住了无能的耻辱!世界上许多伟大的建筑之所以现在这个残破的样子,是经过了战争和时间,而一个不会保存记忆的族类,同样与创造无缘;反之,那些小心保护记忆的民族与国家也一直是现代世界的执牛耳者。我甚至怀疑,一再毁灭记忆,是否为了使人承认野蛮的合法性? 这次来师大,我往返次数最多的就是文科楼。其实,如果再整修一下,文科楼完全可以再利用,或者不要再利用,完整的存在也是一种证明,一种安慰,一种宣示。我知道这就是文科楼,承载了我很多爱恨情仇的地方;但是,我无法压抑一种感觉即在我毕业之后这块我心中的圣地遭了大火焚烧,以致成了现在的样子。所剩无多的墙壁是那么粗糙,只有毛砖,几根柱子嶙峋怪异,不似教室而更多像一座仓库,里面装过无生命之物。早晨,我和元应又走过这里,在靠墙的柱子中间,元应留了两幅,我给他照的。光影斑驳间的元应苍颜华发,光影落在他的脸上,明暗参差,有一种特别的效果;他身躯高大,骨骼分明,刹那间很难与石柱墙壁分离开来。看着他,给人一种在时空旅行的长途中邂逅荷马或者奥维德的惊喜。当我们走过前厅,走过教室,走过,碰到了白泓,文晖,陈强,卫周,于是又返回来,到了当年的甲班教室。当时晨光正好,我觉得所有的记忆所有的美好,在那一刹那间都回来了;所有的人,所有的景物在一种崭新的视觉中变回了初见的状态。我想到了纳兰的词:“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没有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一种办法可以使人与人之间“只如初见”,但是美好的记忆却可以永远留心间,美好的记忆可以使人维系永远的温情与爱恋,无论夫妻还是亲人朋友。就在一刹那,我觉得崭新的晨光中走过来的,不只是白泓和文晖,而是年九月份在教室里在座的所有女生。我突然对娶了她们的任何一个男人包括我的同学在内——都有了一种莫名的嫉妒!四年学成,又在同班抱得美人归,这是何等富艳丰赡的收获啊!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也要重来一回!在一处粗糙的砖头地面上,陈强指着脚下他所踩着的某处,用手指着,说,就是这个地方,大一的时候他们有一个老乡同学,写了一份情书,让他转交给林兴霞。大家都很感新奇,于是问他交到手里了吗,他说交到手里了。问他为何不自己写一份交给林新霞,陈强非常憨厚地笑了笑,说当时没想那么多。其实上大学的时候,陈强已经有未婚妻了,“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那一种,虽曰不是海誓山盟花言月语,但也平平淡淡持守真心。陈强是一个十分可靠的人,他会保守所有人的秘密,一如既往。这次聚会,我对他说起了见到他未婚妻的情景,他听得很投入,我说我只看到令阃的背影,但当我说到她身穿一件红花棉袄时,他大笑,说那肯定不是,因为她从未穿过红花棉袄。我甚感诧异,反正我们之中肯定有一个人是错了,那肯定是我错了。在太极岛,晚上我和他住一间房里,我说陈强你讲课学生肯定十分喜欢听。陈强说是这样,在以前那个学校,他上课的时候,只要他进了教室,再吵闹的课堂都能安静下来。陈强讲话总是那样慢条斯理,有一种特别的儒雅与斯文,这似乎在上学便如此,没有失去而已。 教室里只剩了几副桌椅,黑板和讲台尚为原物。最初至此,罗清宁建议大家都上一回讲台,的,每个人都学一句话,看通过这句话能否让人想起说话的老师。我记得最清楚的是张文熊老师的一句话:“有人说我像电影明星,大家看我像电影明星吗?”这句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但说完后老师马上脸红了,似乎觉得自己造次了吧?更兼他一口十分纯正的北京话,有腔有韵,使人难忘。张老师是讲逻辑的,他的修养极好,虽然体量短小,但精悍紧凑,很有风度。他平时穿一套灰色中山装,到冬天总爱披一件军大衣,我怀疑他真的上过战场。另外一个是侯兰生,他是王力大师的再传弟子,他讲的古代汉语课是我至今还在受益的极少数课程之一。侯老师一身中山装,浅褐色,一双千层布鞋,一副金丝眼镜。我最佩服他考据的功底,同时记得他只笑过一次。那是大二的冬天,正在上课,突然外面响起了水声,是暖气在试水,但侯老师看了看窗外,问:“下雨了吗?”惹得大家笑起来,他也忍俊不禁,脸也红了。 归有光在《项脊轩志》里,写到自己在轩中读书,一次,一个老保姆来到轩中,指着地上某处,说她当时抱着归有光的妹妹,就站在这里,孩子哭叫起来,于是归有光的母亲站在门外,以手指扣着门板,问孩子是不是饿了、冷了,如今连那老妪也不在了,而遗迹尚在,他忍不住嚎啕大哭。人生的悲惨之一种大概是物是人非吧,但我们面临的却是刚好相反——人还在,而承载共同记忆的载体却被毁了!其谓之“人是物非”乎? 学完老师,再做学生,于是大家轮流上场,恭恭敬敬地给讲台前的那个老师鞠躬,既有喜感,同时又有仪式感的庄严。做完这一切,便下去坐到仅存的几排桌椅前,听台上的老师讲课。椅子上积潴了满满的露水,扶手上还是完整的白水颗粒,但是大家都忘了冰冷。其实正是深秋的早晨,雨后的空气中充满了浓烈的雾气。三十年的聚会已经结束,只剩下少数的人还在校园逗留。国庆长假,校园是如此的安静。我们走在曾经熟悉的小路上,偶尔有行人经过,一路上听到清脆清晰的鸟叫。这条路,我们三十年前每天必走四次,是从宿舍通向教室的路。三十年后的今天,走在这条路上,恍然间似乎看到一张张曾经属于我们的面孔,正朝我们走来,又匆匆一闪而过。我似乎听见了急促走路的橐橐的鞋跟声。班长说起昨天晚上陈学的趣事。在告别晚宴上,陈学喝醉了,回到校园后,他要去看南六楼学生宿舍,那是我们住了四年的地方。陈学哭了,哭得很伤心,像个孩子,原因是他没找到自己的宿舍。陈学自己跑到南六楼旧址寻旧梦去了,害得王元应四处去找,还不住大声呼叫:“陈学,你在哪里?”结果嗓子哑了好长时间,第二天中午最严重,基本失声了,大家都吐槽他:“这么大年纪了还失身。”那天晚上,我和玉铭、宏德、应利四个人一起喝告别晚宴上所剩最后的酒。每个人的性格和气质都没怎么变,只是更成熟,更有味。玉铭还是同上大学时一样,有些淘气,就像他一如既往的娃娃脸。他话不太多,可一旦打开,便倾泻而出,他那一半张掖一半普通的口音很是特别,但都能听懂。他的乌亮有神的小眼睛似乎时时要脱离他的肉嘟嘟的圆脸以探究这个世界的神奇与奥妙。他的长相酷似一个日本人,很有名的,但忘了是谁。他还是个段子高手,不动声色,但讲出来却没人不笑。每个人笑的样子都很自我,宏德十分夸张地张大了嘴,好像他的笑声和笑容是从满身发出的,没有一个地方不在笑。他的表情很像法国影星贝尔蒙多——一个花花公子气很重的世界级实力派动作巨星。应利的笑就显得很是克制,有些矜持,他尽量忍着剧烈的笑振动,虽然很是儒雅,但似乎他的脸庞要在忍俊不禁中分解了。在宏德犀利的追问下,大家都说出了自己在上大学时暗恋的女生(因为关涉个人隐私,此处不能出现具体内容,还请谅解),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有些女生是被大多数男生暗恋着的;有的却是被一个人独自暗恋,但甲班女少男多,所谓独自暗恋者,肯定是有交集的。正如班长曾经随口所说的一句话:“你难道不知道司司是被好几个男生喜欢的吗?”我听了这话深感茫然,并非我不相信,而是我在上大学期间居然如此孤陋寡闻,不知精彩的现实有如此精彩的时事。班长对司司的评价也很独到,她说司司很有俄罗斯女子的风韵,有一次不知谁买了一件俄罗斯长裙,她们都试了,但都不带感,可司司上身一试,她们的眼睛全亮了!大家分明看到了一个标准标致的俄罗斯少女!白泓说司司酷似电影明星奚美娟,只是额头少了一颗痣。我发现班长夸人不遗余力,而且给人感觉是那么到位。 后来陈学来了。元应也一起来了,大概是他把陈学喊回来了,代价就是第二天的彻底失声。陈学还要喝酒,大家也不拦,想着今晚是大家在一起的最后一夜,如果大醉,也是三十年才有的一次。陈学喝了些酒,不能自持,想要呕吐的样子,坐在床上要唱花儿,他似乎唱的是《雪白的鸽子》,临夏花儿,但已经不能连词成句,只是一些不连贯的音符。陈学显得格外地伤感,这个魁梧庞大的临夏汉子原来也有如此细柔的心肠。元应说了一句十分经典的话:“大家在一起,主要是为了快乐,不要把你的烦心事带到这个时候。能解决的不在这里也能解决,不能解决的带到这儿也不能解决。”后来宏德也说了一句名言:“如果你说出某一种现象,或某一种疾病的时候,当大家默不作声时,说明这是大家的通病。”我见到宏德是在文科楼遗址,他抽着一支烟,默默地走过来。我叫出他的名字,他煞有介事地冷眼看了半天,最后终于忍不住笑了:何伯俊。宏德我一共见过三次,他来过嘉峪关,我们之间还算联络较频繁。他在大学时是我的歌友,我给他说在一篇文章里,我写了他唱歌的情景。他问哪首歌,我说很多,但主要是关于《童年》,他恍然大悟:“噢!罗大佑!”《童年》在当时几乎成了校歌。 四 除了占多数歌迷的流行歌曲,主旋律歌曲也不乏演唱者。丁如纬之外,还有张炯,我记得她唱过两首歌:《鼓浪屿之波》《年轻的朋友来相会》。前一首的歌者是张爆默,著名女中音歌唱家,她取名的用意是在沉默中爆发。张炯唱歌的神态很活泼,她的脸很白,眼睛大而亮,不知怎的,她总是一唱就笑,不知笑点怎么那么多;小酒窝很深,总之她的颜值具备了很高的美感。她似乎像一个人,但你具体说不上是谁。至于声音倒是没有什么印象了。三十年后,在太极岛,我喝得有点多了,我问张炯一个问题,为什么从来没见过她情绪激动过,张炯笑而不答,依旧是那招牌式的笑。我有点急了,问她一个女人何以能够强大到这种地步!是不是没有什么能够伤害到你。她看了我一会儿,又笑了。第二天,在上船的途中,我向她表示了歉意,说我是酒有点多了,不要见怪。她还是笑着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说昨天晚上我问你的问题。张炯说其实看来我们还是交流太少,没有任何人可以强大到不可以受到伤害。只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即她的笑容是充满善意的。戴茜演唱过一首《雨花石》,似乎是一边跳一边唱,她那蓝色的蝴蝶结随着歌声和动作很有节律地上下跳动,在我的印象里,小戴那时给人感觉完全是个少年儿童,这首歌完全符合她的气质和形象特征,但喜欢她的男生却是那么多!追求者也很多啊!只可惜这次聚会他们夫妇并没有参加,原因是他们的外甥在杭州结婚。 这次聚会,当年唱过的歌大多都又唱了,很清楚都是为了怀旧,为了找回曾经的感觉与记忆,因此宁可不唱后来的新歌,我相信,很多人其实并未落伍,在赶潮流这一点上,甲班总有人愿做弄潮儿女。按照预定计划,狂欢应该在太极岛,的确,大多数的歌都唱了,许多人都上场了。但绝大多数人却静静坐在原地,并不离开座位,大概是大家宁愿多坐一会儿以让这美好的时光流逝的尽量慢一点。按照预定的时间,我于十月二日下午四点左右到达师大专家楼,按照大厅的指示牌前往室报道,第一个见到的是文龙,仍然是那么的一团和气,他见我后的第一句话是伯俊你来得早,好啊,但你是第二个,陈学比你还先到。接着拿出一支烟来递给我,我说你也来一支,他说啊不抽了不抽了,但最终还是十分犹豫地接过了烟,说:“其实我平时早都不抽烟了,今天是个例外。”我会心地笑了,因为我平时要抽烟也总是这么说,但说实话,平时真的不怎么抽。文龙的头光到纳米级,就像看着一颗蜡光四射的苹果,不用摸,只需看一眼便能用目光触到其头皮的光滑度和温度。相反,林兴霞却依然长发及腰、婆娑多姿。当年那个一头浓密卷发的小胡子而今安在哉?到了里面,四个人正在打牌,分别是晓霞、文晖、兴霞,宜瑜。我进去一一打了招呼,又出来见了晓波。晓波已经退休了,走遍了大半个世界,她显得平和安静,像见过大世面的样子。我端详了她一会儿,因为十七年前文晖、骆义基来嘉峪关,见到我的妻子成小霞,几乎是惊呼:啊!真像汪晓波!当时我仔细回忆了一下,感觉真的有点像。现在我看了一下晓波,感觉更像了。后来我将晓波的照片指给老婆看,她自己也笑了,说真有点像啊,主要是脸型下巴。当时我笑了,老婆说你笑什么,我又笑,但是笑而不答,她鼻孔里哼哼了两下,于是我说还有一个叫李晓霞,是丁如纬老婆,跟你同名,我给他们说你是一个顶仨。结果她自己也忍俊不禁。少君也是一副闲雅无忧、通透超然,一看就是一个有闲的中产阶级妇人。 跟晓波聊了一会天,她很怀念当老师的时光,虽然后来她搞了行政。只要当过老师的人,应该都珍爱自己的课堂和学生。一个人要做什么或不做什么,无论在任何时代任何时候都是有一定的自由度的。一个人选择了写作,对于一个成功的写作者而言,无论男人女人,他们比其他的男人女人都要性感;作为一名成功的教师,无论男人女人,当在课堂上释放思想与传播大爱的那一瞬间,我绝对相信她(他)也是最性感的人。于是我又记起了叶芝的诗:“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爱你衰老的脸上痛苦的皱纹。”我坚信,朝圣者的灵魂是不会老的,但许多人不懂,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灵魂。一个人选择了教书和写作,是因为只有他面对学生和纸笔或电脑屏幕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在”,如果是其他行业,或许位高权重,但他总感觉自己“不在”。 人都陆续来了,陈强还是那么稳练儒雅;卫周的笑容是那么富有喜感而略带夸张,一口天水话,使人马上想到水蜜桃、刮刮之类的美味;建军仍然达观而略带淘气,他一直是写诗的,但他的形象总能使我想到受过儒学熏陶的店老板;丁如纬还是一如既往的干练精悍。我和老丁隔椅而坐。我和他交流了一些电影方面的事情。我们交换了一下对安哲罗?普洛斯的“希腊三部曲”的意见。安是善用长镜头的世界级大师。老丁说这些太西洋化的东西,在大陆没有什么市场。我相信他的话是有道理的,但我无法抑制自己深深的悲哀。任燧火老师的来临给人一个很大的惊喜。任老师是我们的班主任,比我们大十岁,老大哥级别的。任老师瘦削颀长,通过他写的古诗词说他“一身傲骨、满腔清气”应该是允当的。老师一身户外装,很是年轻时尚,但气质里总有一种距离,使人觉得他有冷的一面,不敢贸然接近;尽管如此,言谈举止里有一种难以觉察的羞涩。任老师的性格形象跟包建新形成的反差较大,老包虽然一副仙风道骨、放浪形骸,但骨子里是属于圆融的一类人,很好接近。后来,清宁、贵子也陆续到来。贵子改名为贵志,使人对他有了一点距离,两只眼睛亮如点漆,到处观察,看上去还是那样对世界充满好奇,好像刚毕业。清宁默涵深养,依然是那么的稳练随和,使人怀疑他真正在白鹿洞、岳麓山一样的书院里静坐默想过。 熊克仁也来了。这厮是一个真正的大孩子,那脾气还没有一丝改动,只是头发全白,银光闪闪,竟无一根黑发!不得其解的是,是什么样的葵花宝典使一个人永远定格在那一瞬间而不再随着时间走!熊克仁一如既往的害羞——尤其在女生面前。见了大家明明高兴的要死,却做出一副我对你不怎么样的样子来,其实他的内心早已伸出双手、张开怀抱了!这厮真是爱煞人也!他的到来,使“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虎生进来的时候,我正洗了手,不好意思握手,于是解释说“刚洗完手”,虎生说:“不握是吗?”他自己先笑了。这种无厘头的幽默一贯是他的风格,使你猝不及防,接着便忍俊不禁。虎生来之前,文晖见了我的第一句话便是:“你怎么能把我写成那样!” 方才记起我曾经写过一篇《张家小院》,其中写到了文晖颇能饮几杯的豪侠,且饮后能唱京戏,那次是跟元应对唱,茂森兄弟在旁插科打诨,他们唱的是贵妃,显得颇有戏家手眼。但文晖其实是一个喜怒形于色的人,无论什么场合,她对自己的好恶并不掩饰,这种本色颇有胜于须眉者,这是需要勇气和智慧的。可是,在内心深处,她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悲悯与不忍,这也不是故意便能有的。这次来,她和继萍总形影不离,一路扶将,两人的形象顿时一样高大。文晖的本色甚至任性,自然跟虎生的宽容与娇宠有关。一个女人人到中年如果还保留了少女时代的任性与羞怯,说明他的先生是一个绅士。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们班的几对都很不错。 当天下午最后一个到来的是班长,班长的到来,使二号的报到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也掀起了一个小小的高潮。这固然与班长的人望以及她事无巨细基本亲为的美好品质有关,但也与正权有关。如果没有正权去接她,或许大家都会欣喜,会感动,但却少了喜感。正权是个很纯粹但同时有着十分复杂底色的人,你很难一句话将他说清楚。他的热心、仗义、慷慨,以及做事不成决不罢休的驴性,却是大家所公认的。83中文系甲班的事,很少与他无关者。这次三十年聚会,北京哪个医院看白癜风银川白癜风医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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