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十篇)

(六)

最后一个军礼

胡亚林

明天早上,60岁的保安队长——彪叔,就要告职返乡了。

晚上,公司专门设宴欢送这位“功臣”,以表达敬佩之意。而平常酒量“斤巴不违”的彪叔,喝了不到三两就醉成烂泥,早早由人扶回宿舍休息。

有人说:“毕竟在公司干了20年,感情深,要离开了,心情决定酒量,可以理解!”也有人说:“这个工作中不讲情面的老货,经常怪怪的!”而我说:“与彪叔这个军人出身的长辈共事,经常让我这个军人出身的后辈发怵,如履薄冰。他真要离开了,心里还确实有太多感慨!”

记得五年前,我退伍从内地来到南方这个小区当保安。刚开始,人生地疏,进入角色慢。彪叔总是看我不顺眼,隔三差五找事,不是骂我敬礼不标准,就是指责我站坐不规范,没有达到行如风、站如松、坐如钟那种境界。更令我不好接受的是,他还拿军人的那一套要求我,什么“军人的精神状态就是合格保安的名片”,“军装换成保安服仍然是个兵”,“从部队到地方只是转换阵地,训练不息,战斗不止”……面对他这个“假正经”“神经病”有时真想顶撞他一下,但一想到初来乍到影响不好,还是忍了。

没想到,彪叔得寸进尺,让我在短时间内做到完全不可能做的事。

一天上午,彪叔趁我休息时拉我先去了车库,他指着进出车辆,如数家珍:“我们这个小区到目前为止共有辆19个型号轿、卧车。尽快熟记每辆车的车牌号,是我们争取主动做好安全保障工作的基本要求。”

然后,彪叔又带我绕小区6栋住宅楼转了一圈,“这个小区在全市属中等,有户业主,共人。业主来自五湖四海,大部分是在本市从事不同行业的外地人。南腔北调,成分复杂。因此,要熟记户主和熟悉家庭成员。咱们当兵的,可要迎难而上,勇往直前啊!”

“啊?晕死了!”我吓得真想辞工回老家。

“没出息的家伙!你还是当过兵的吗?是兵就不要装狗熊,当孬种!”此时的彪叔像部队训练场上严酷的连长,咄咄逼人的目光直杵我的自尊心。

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憋足了一股劲,顺着彪叔指引的思路,我开动大脑机器,启动智慧阀门,真还别说,两月之内,我在小区与业主不但做到人熟脸熟,车熟户熟,还带班迎接市、区有关部门检查。大家另眼看待我这个曾经的兵,彪叔还建议公司老总让我组织对新进的保安员分两批进行了军训。

这么一来,小区管理处年轻的物管员姑娘眼神里就多了一些内容,从此,我和她的关系迈出了实质性的一步……

初冬的南方,早晚温差大。深夜时分,冷风习习,寒意阵阵。此时值班的我心想,今晚乘着醉意一定会睡得又香又甜。

突然,彪叔背着背包出人意料地出现在岗亭门口。惊奇之时,我正要开口问明情况,他倒笑着先开腔了:“虽然不是公司的员工了,但这内心里的最后一班岗还想站到底!”

“听说今晚你喝醉了?”我急着问彪叔。

“那是我故意装醉,想提前打个盹,好在深夜来岗上陪陪你,顺便再交给你一个笔记本,是我这些年小区物业疑难问题的处理方法和有关工作措施,供你今后参考。”彪叔的言行充满温暖。

“谢谢前辈!要分开了,真是恋恋不舍呀!”我由衷地表达心意。

不知不觉,天边露出了鱼肚白。彪叔连忙背起打好的背包,说去赶第一班车。

望着转身离去的白发老兵,我急忙立正向他敬了最后一个军礼,大声喊道:“彪叔,一路好走!”

(七)

绝恋

孙成凤

县文化馆创作员罗大手在地区书画大赛中斩获书法类头一名,一时名声鹊起,身价倍增,上门求字者由一年一两个人,飙升到一天一二十人。罗大手开门纳客,求者不拒,每天忙得发不理、须不剃。堪堪一月时间过了,他果真出落成一位临风飘逸的大书法家气派。

罗大手算了一下,出去的作品已不下一二千幅,该有一幅落到林雪手中了。

林雪是文化馆柳琴剧团的花旦,不仅戏唱得好,更有收藏名人字画的嗜好。林雪肤如凝脂颜若美玉,有一种高寒之气,追者如云,但其法眼甚高,一直孤身独居,只是除了唱戏以外尚有喜欢收藏名人字画的嗜好。罗大手喜欢林雪多年,只是对方不给一点机会,为讨得芳心,他便投其所好,把自己收藏多年的书画奉上,却遭到林雪趾高气扬的拒绝:“拿人家的东西送人算什么本事啊!”春山高蹙,冷颜厉色,让罗大手心寒了许久。罗大手发誓:“艺高美人追。等着,到时非让她主动上门不可!”

罗大手获奖后居家不出,对登门索字者爽然泼墨,一是表明自己的气度。不像有的书法家一旦成名便惜墨如金,将书法变成了交易,铜臭熏天,以此也让林雪把他与那些家伙区别开来;二是欲擒故纵。以林雪对字画收藏的执爱,自己正是当红之时,她肯定登门向他索字。

然而,又是一月时间过了,罗大手已是长发披肩、美髯抚胸,依然不见林雪一星半点的动静。终于他在家再也呆不住了,门上贴一纸条:歇笔数日,墨砚稍候。

罗大手携一幅得意之作,去了林雪的住处。不去则已,这一去让他倒抽了一股凉气:只见林雪门贴大红双喜,楣画悠悠青龙。一时,罗大手五脏俱焚,把携在怀里的得意之作揉作一团,恼羞地砸在门上的双喜上,愤然而去。

回到家里,罗大手剪去长发须髯,倒掉了十桶墨汁,将所有的作品和宣纸付之一炬,发誓从此金盆洗手,再不写一个字,否则自断一指,并高唱一首《吻别》为自己的书法生涯告别。然后狂饮一瓶烈酒,倒头便睡。

三天后,昏迷中的罗大手被一阵电话铃声叫醒。他唉声叹气地拿起电话一听,竟然是林雪的声音。罗大手精神大振,连问林雪你在哪儿,为什么结婚了不给我说一声,你知道不知道我苦练书法完全是为了你,否则获再大的奖有什么意思......林雪一概不答,只道:“明天请到市民文化中心参加罗大手个人书法作品展览。十点开展,务必参加啊。”话毕,盲音。罗大手一头雾水:自己的个展自己为什么不知道啊?自己也不曾准备足够数量的作品举办展览啊?......

次日,罗大手一脸茫然地提前到达市民文化中心,老远就看到展厅电子屏幕上的“书法家罗大手作品展”红字闪动,大厅当门悬一幅六尺书法:

“阆苑奇葩玉无瑕,气质如兰馥比仙。”

罗大手一怔:这不正是他几天前扔到林雪贴着大红双喜门上的得意之作吗?怎么到了这里?再往展厅深处望去,金碧辉煌的射灯下,墙上挂的全是他这两个月来的作品。他顿觉神思恍惚,自言自语:这,这是怎么了?他不由大声喊到:“林雪!林雪!”

听到罗大手的喊声,文化馆馆长和一群布展的人都跑过来。馆长一脸肃然,拍着罗大手的肩,深沉地说:

“别喊啦,林雪昨天夜里走了,是她一再坚持不让通知你,想给你一个别样的告别。她一直爱你。自从得知你获了奖,她就卖掉了房子,专门收集你的作品,精心为你准备了这个书法作品展.......其实,她五年前就得了绝症......”

罗大手嚎啕不止。

(八)

乡情

袁红斌

山村农居,大都依山而建,因而,路随山势,有弯有坡。

好长时间不回老家了,今日有空,回家看看。

时至深秋,山上树林的叶子由绿转黄,转红,层次分明,色彩斑澜;蓝蓝的天空,几丝白云轻盈地舒卷着,悠然悠然地挑逗着人的眼帘;清新的空气中,隐含着微微的芳香。欣赏着家乡的山水风景,心情愉悦,脚下不自觉地点了一下油门。

突然,蹿出的一只大黄狗把路边正在刨食的一群鸡吓地乱飞,来不及躲闪,一只芦花鸡撞在车上,扑愣几下翅膀不动了。

坏啦!摊上事儿啦!心情一下降到冰点。

是李山家的鸡。

早年,李山的父亲利用工闲的时间,出外做点小买卖,被公社认定是偷机倒把,交给村里开会批斗。我们家当时和李山家是对立派,父亲只是队长,只有服从上级指示,组织安排批斗会。因白天不能耽误生产,批斗会只有安排晚上,每个生产队每晚轮流开。

那时的孩子们,没有任何娱乐设施。十几岁的孩子喜欢热闹,所以每晚的批斗会都随着大人们去。当然,李山跟着他父亲是为了深夜回家做伴,只是有天晚上随他父亲回家摔了一跤,父母们当时没太当回事儿,耽误了医治,留下了残疾,以至走路脚有点踮。就因这事儿,我们两家的关系生疏了,交往也就很少了。

今天,我撞了李山家的鸡。

正在愣神,听有人招呼:“那是谁呀?干嘛在那愣着?家里来呆会儿吧!”那人边说着边一踮一踮地朝我走来。

“是我呀,李山哥。”我答应着迎上一步。

“哎哟,兄弟是你呀!好长时间不见啦,走,跟我家里呆着去。”

“山哥,这是不是你家的鸡?”我把提着的鸡递给他看。

李山用手正了正头上戴着的蓝布帽子,瞟了一眼我手中提着的鸡,“嗯,是我家的,咋着,它撞了你的车啦?”

“哦,不是,是我撞死它了。”我一边解释,一边掏出一张大钞,“这是我的赔偿,你看行不?”

李山眉头紧了一下,沉下脸说“兄弟,太小看人了吧?这点钱少哇。”

我赶忙还要表示,李山摆一摆手说:“别说啦,你把鸡给我提家来再说吧。”说完转身一踮一踮地往自己家里走去,我无可奈何地跟在李山身后进了他家。

“哎呀!稀客呀兄弟,好长时间不回家了吧?咋着,这是给我送礼来啦?”李山媳妇笑哈哈地从屋里迎出来。

“你是哪路神,人家给你送礼。别废话啦,给兄弟沏杯茶,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我红着脸说:“嫂子,对不起。我撞死了你家的鸡,这是我的赔偿。”我把那张钞票放在茶几上。

“别着急。你先坐下喝杯水,这事你们哥俩慢慢说。”

我无话可说。落坐于木质沙发上,抬头打量。粉刷平整的白色墙壁上,挂着两块裱装的十字绣,十字绣下挂着一张奖状是李山的特色种植能手奖。

“来,抽支烟吧。”

“哎,山哥,我不吸。”

“咋地,嫌我的烟次么?”

“不是,山哥,我不会吸。”

“来,兄弟喝杯水。”李山媳妇把水端给我,掉头冲李山嗔道:“谁都像你似的又抽又喝。”

“谢谢嫂子。”

“兄弟,你踏踏实实地跟他聊吧。他就是那样的人,一两句话是不会放你走的。好啦,你们说你们的,我忙我的去”李山媳山说完,转身提着鸡走出屋去。

“这些年在外做什么事儿呢?攒下多少钱啦?”

哦,这是嫌赔的钱少呢?还是想借钱呢?听到李山问话,我寻思了一下说“给别人打工,能攒几个钱呀,够开销就不错啦。恐怕远不如你搞的特色种植经济效益高呢?”我把话题转到李山的特色种植上。

说到特色种植,李山兴致大增:“我栽种的紫薯是不错,品种新,甜度大,淀粉含量高。只是销路有点窄。”

“酒好不怕巷子深。只要有好货,不怕卖不出。”我索性抛开杂念,给他讲起了自己在外学到的,看到的,知道的一些经验,说“你可以做微商、电商,设置一个平台,推销自己的产品。”

李山说:“我也想这样,可我不会做呀?”

“不复杂,我教你咋做。”于是,我手把手地教给李山设置了一个微商平台。之后我说:“山哥,好好干吧。你看十九大后,党和政府对农村的政策更好啦。只要是绿色的,环保的,纯天然的农产品,未来的前景会更好!”

“说的太好了兄弟!行,这只鸡你没有白撞,哥学会了好多知识。这样吧,你把这钱收回去,再帮我做一件事,咱们这事儿就两清了。”

话说间,李山媳妇支上一张大圆桌,一会儿工夫,端上一大盘热腾腾的土豆,松蘑炖鸡块,“兄弟,你自己凑的菜,嫂子不给你做别的啦。”

“来呀兄弟,你再帮我吃了它,你这事儿才算做圆满啦。”说着话,李山斟满一大杯酒端给我“不是撞了这只鸡,恐怕我也请不来你。下次回来给我个信,我亲自杀只鸡招待你,给你做一顿丰盛的农家饭。”

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好啦,有时间常回老家转转,多给哥带回来一些外面的新知识,好让咱们这发展的更好。”

我激动无语。接过酒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扑鼻地酒香和着浓浓的乡情,浸透我心,一股流暖从心底涌出,我眼睛湿润了。

(九)

再叫一声妈妈

黄守东

在一家服装商场内,林兰终于选定了一套服装,她打开包正要去交款,冷不防一个男孩扑了过来,抱住她就叫妈妈。那一刻林兰身子一颤,不由搂住了那孩子,可是低头一看,怀里抱住的却是个十二三岁的陌生男孩。

这时男孩也发现认错人了,他不好意思地说了句:“阿姨对不起,我看错了,阿姨再见!”说完他就跑走了。林兰望着男孩的背影呆了片刻,回过神儿来发现包里的钱和手机全都不见了。她这才知道上当了,当下叫着“抓小偷”追了出去。

可是外面哪里还有哪个男孩的影子啊!

回到家,林兰饭也吃不下,一直想着这件事。半夜时,她做出了一个决定——一定要亲手抓住那个小偷!

从第二天开始,平时不怎么逛街的林兰一有闲暇就到街上转悠,而商场超市更是她经常关顾的地方。虽说人海茫茫,可她相信只要自己不放弃,总会有再碰到那个小小偷的那一天。

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这天林兰果真又在一家商场发现了那个男孩。他正盯着一位中年妇女,看来又要故伎重演。林兰一时忍不住,叫了一声:“我可找到你了!”男孩回头,看来也认出了林兰,他放弃了目标撒腿就跑。

林兰随跟着追了出去。

那个小小偷跑了一阵,见林兰还是咬住不放,他突然冲向了车流滚滚的马路上。

“站住!”林兰叫着不敢再追了。

林兰虽然很泄气,可她仍然没有放弃。已经打草惊蛇,再想抓住那个小小偷更难了,林兰动了心思。平时素面朝天的她改变了发型,化了妆,换了衣服,还戴上了眼镜,再走在街上,熟人不细看都认不出来她了。

几个月过去,林兰终于又发现了那个小小偷的身影,但这次她没有惊动他,而是悄悄跟在了他的身后。机会终于来了,小孩在一条窄窄的小巷里掏出了刚刚偷到的钱。他正在数钱,忽然发觉不妙,抬头,一个女人正在很近的地方看着他。在他一愣神的工夫,那女人搞下了眼镜,他突然认出了她是林兰。他毫不思索地撒腿就跑。边跑边回头,林兰一直紧追不放。但男孩相信自己仍然能够逃脱。

跑啊跑,跑啊跑,可是跑着跑着男孩却突然停住了脚——原来这是一条死胡同,看来林兰早就知道这个结果了。

林兰越来越近,男孩惊慌地倒退着,最后把身体贴在了冰冷坚硬的水泥墙上,脸上布满惊恐。林兰一步步走近,再走近。男孩气都喘不过来了。

不料林兰在离他只有几步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然后蹲了下来,满脸怜爱愧疚地对他说出了这样一席话:“孩子,那天你的一声妈妈叫得我心碎——由于大人的过错,我们的孩子也像你一样学坏了,然后成了罪犯……我不能看着你再走他的老路——孩子,再叫一声妈妈,跟我回家!”

(十)

神树 

徐品

偏岭村的秋爷失踪了,有人说他是和那棵核桃树一起走的。

那些天,他总是一个人孤独地坐在山坡上,叼着旱烟袋眼望着空荡荡的柏油马路。没人知道他是在思念着一棵树,一棵四十多年前他亲手种植的那棵核桃树。

“桃三年,杏四年,想吃核桃十八年。”秋爷年轻时身体壮,胃口好,也不怕邪,总想着能吃吃这成长十八年才开花结果的核桃是什么味道,便不顾“核桃树结了果,栽核桃的死了人”的传言,硬是在自家门口栽下了一棵。当然,到了核桃树开花结果,秋爷依旧还是活得好好的。那天上午,当秋爷微笑着打下了第一颗核桃,送给他那不知“幸福”是什么东西的女人时,四十多岁的女人快活成了一个小姑娘。

核桃结果的第三年,一群喜鹊在上面垒了一个巢,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邻居们都惊奇不已地说,核桃树上扎喜鹊,那可是难得的好兆头啊。果然,当年七月,秋爷就有了一对双胞胎的大孙子。

于是,这棵核桃树就成了一棵神树。村里人在下面垒上了几块大石头,摆上一个香案,又在树上系了几匹红绫,每当逢年过节,村里人就会烧上几柱香,磕上几个头来祈求树神的保佑。那时偏岭村的日子过得很苦,但是苦中也有乐,那就是神树结满核桃时。秋爷就乐呵呵地拿着长竿一个个打下来,然后作为神的礼物送给全村人享用。

没人说得清是不是因为神树的缘故,秋爷一辈子得了四个儿子,个个都生得肥头大耳,一副官相,而且也真有两个儿子当了官,虽然只是一个乡长一个村主任,但在这偏岭村就已经是破天荒的奇迹了。于是村里人都认为秋爷是得到了树神的庇护,秋爷也就信以为真,对这棵树更加地情有独钟。每天都要在树底下转上几圈,看看树上生虫了没有,被人损坏了没有……每年的秋天里,他们全家也必定要聚在树下举杯畅饮,让全村人都羡慕不已。

斗转星移,核桃树依然年轻,可是秋爷却苍老了。

前年秋天,他们全家又聚在了树下,但是这一次却没有举杯畅饮,而是破天荒地召开了一次家庭会议。从大学毕业回来的长孙说,这就是封建迷信,核桃树就是核桃树,说什么神树全是糊弄人,要想富,先砍树,彻底破除封建思想……尽管秋爷是眼珠子瞪得溜圆,可仍然是孤掌难鸣,只有老伴投了一个反对票。最后只好同孙子们达成一项协议:不砍树也行,但要拆了香案,收回核桃树的所有权。

这年秋天,偏岭村的乡亲们没有再吃上核桃,秋爷看着孙子们兴高采烈的点着卖核桃挣来的票子,唉声叹气地说,娃呀,不能为了钱就冷了村里人的感情啊。孙子们把票子一扬说,发展才是硬道理,爷爷您老太out了。于是,秋爷就摇着脑袋叼着旱烟袋溜达到核桃树下转悠着。

去年秋天,秋爷的老伴殁了,她咽气时眼睛还在望着核桃树。这年秋天,秋爷的小儿子当上了乡长,大儿子也被选上了村主任。乡长在大会上讲规划,说拓宽思路就是要敢于发现,不能因循守旧,只守着几亩薄田打转转,要向大山要财富……于是村主任第二天便召开村民大会,进行致富总动员,第三天,村主任就带领致富先锋队上山了。不用说,他们真是满载而归,到了年终一统计,偏岭村又是一次破天荒,人均收入竟然翻了两番,当然乡长和村主任也都受到了县上的表彰。只有几个老头子和老婆娘和秋爷一样,望着日渐憔悴的大山摇头叹息,不住地叨念着作孽啊,作孽。

手里有了票子的人们可没有那份闲心去嘀嘀咕咕,他们兴高采烈地起着新瓦房,学着开汽车……乡长和村主任就更是忙碌了,他们正在规划着修柏油马路。

修路是时髦的事儿,发了财的村里人一致拥护,这样他们就能多进山,多换钱了。可是秋爷却彻底萎靡了,因为核桃树就在规划的范围内,必须铲除。那天中午,核桃树终于在油锯的轰鸣声中倒下了,飘落下来的叶子就像秋爷挥洒下来的眼泪,落在扎根的土地上……那天晚上,在拖拉机拽走树根后,秋爷跪在新翻起的泥土上,默默地烧了几叠黄纸,说不清是为了核桃树还是为了老伴。

第二年春天,柏油马路通车了;夏天,大山里除了满目创伤,已经没有任何还能换钱的东西了。接着就是连绵的秋雨,这一年的秋雨大得骇人,在偏岭村是史无前例。三天后的午夜,山洪终于爆发了,巨大的泥石流从山谷间涌出,卡车大的巨石像皮球一样在洪水中翻滚着,即将收割的麦子被淹没了,一片片的新瓦房变成了残垣断壁。

没人知道秋爷是怎样失踪的,过后人们只发现在山坡后秋爷住的老屋里,房梁上挂着一个筐,筐里放着半筐的核桃,上面是厚厚的一层纸灰……

赞赏

长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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