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念何兆武先生写在水上的名字
补骨脂针剂能不能治好多年的白癜风 https://m-mip.39.net/czk/mipso_7232700.html 悼念何兆武先生: 写在水上的名字 人生寄一世,不过是把名字写在沙上的过程,而诗人济慈自作的epitaph(墓志铭)却刻着“Hereliesonewhosenamewaswritinwater”,意思是这里躺着一个人,他的名字写在水上,不等到海水来,一边写一边消失。这番话是何兆武先生在求学时与老师罗伯特·温德闲聊的所启所获,侧映出那些汲汲于历史书写或政治斗争的奔命者,无论用力刻意与否,一浪的功夫全部“奄忽若飙尘”,初始就像何老般随性自然、安然平和的便是十分难得了。 何老生于年的北京,与党同龄,适逢乱世。这本由他口述、文婧撰写的《上学记》回忆了年代-年代末学生时期的陈年往事,这段日子正赶上革命运动颠沛流离的时期。年七七事变之后,他从北大附中回到老家岳阳,又流转到长沙的中央大学附中。之后考入西南联大,经历了于土木、历史、中文、外文四系共七年的求学后,以口为笔,以记忆为墨,期间的学术作风、趣闻轶事、缅怀师友、革命战火等诸多“写在水上”的人生娓娓而来,以缓慢的方式流淌着,这份珍贵的口述资料便诞生于此。一家一言,正史歌功颂德、政治正确,而野史的记录隐微且富有人文关怀。书中并未沾染先入为主的观念作用下标签化的历史痕迹,而是满含亲历者主观却无比真实的生活。正如何老所言,关于西南联大的研究已经很多了,也出版了不少书,但大多是资料集,“糟粕所传非粹美,丹青难写是精神”,写历史最重要的也是把“精神”写出来,堆多少资料也堆不出活生生的人。在硝烟四起的历史叙述之中却有不少鲜花正在盛放,读者对历史的体验突然陌生起来,却也突然鲜活、丰沛起来。 在他时代的如梭往事里,不仅有分别处于北洋、国民政府统治下意识形态的不同,有“一二·九”学潮中挺身保释学生的校长,有自小半西化教育里文言与白话之争,有无事乱翻书的广泛涉猎,有战乱与温情交织的故乡追忆,还有微茫困苦中求索艺术的短暂慰藉。一切历史都是主观史不无道理,众多历史细节全部织入耄耋之年的夕阳余晖中,为流连于古今之路、探幽索微的后来者提供光亮。以文窥时,更要以文窥人,在口述闲谈、思绪看似漫无目的的翻涌时,种种超越了事件本身的思考已油然而生,何老总能以无比睿智的心灵对世间万物生发出亲切的关照来。 譬如何老多次谈及的幸福,他认为幸福有两个前提,一是觉得整个社会会越来越好,二是觉得自己的未来会越来越好。在西南联大内外交困时,大家的情绪却很好,隐约里有种对战争结束之后美好世界理想的默契和共识。他回忆好友王浩提及的幸福,不是happiness,而更接近于blessedness,简单的、未经批判的信仰也不是幸福,那样只会流入盲目的自欺。知识分子的江湖充满了政治革命的干扰和文化的新旧交替,偏安书隅或是投身潮流都无法在其中快意山水、潇洒自如,而何老以一种大道至简的选择,假以批判将所有复杂性都化为对未来的美好期望。斗争有现实意义,可单纯也未必不好,自由、科学和民主的五四精神追求就是何老一代人矢志不渝的理想。精神逆行于彻底否定过去的簇拥大潮中,从一而终地忠于信仰,渐渐走出了一场时代的幻灭,走出了一条幸福的羊肠小道。何老的幸福大抵正源于选择,选择在乾坤大逆转的混乱中拾取些什么,丢弃些什么,又坚守些什么。 何老以历史亲历者之口,去纠正一些事件书写的误处,颠覆一些刻板印象。一些记录西南联大的文章将重点放在政治斗争上,但其实最主要的任务还是学术。他更抒发了对于政治斗争与文人的关系,道统和政统的抉择问题——不要东风压倒西风,也不要西风压倒东风。冯友兰紧跟当权者政治高举的行为有失文人风骨,为当时一些人所耻,但何老依旧看出他的真诚,辩证地对待他或功或过的文字,将冯先生的检讨视为他平生著作中最值得保存的一部分,因其代表了中国一代知识分子自我反省的心路历程和历史的见证,有不少史料价值。他以历史学家的胸襟去面对一个中国旧知识分子典型背后的根深蒂固的传统问题,看到中国知识分子官本位与资本主义的不同造就下的个人命运。同时在道统中培养的不光是大诗人和大科学家,而是各方面的人才都需要,更要有领导各个时代风气的宣传家或启蒙者,譬如梁启超之类。何老似乎站在鲁迅、梁启超等人的肩膀上,摘下解放后评论家们对民族光荣大肆渲染的假面,怀揣着责任心指出民族劣根性的内里,提出民族的完善都需正视自己的缺点,唯有如此,才能真正鼓舞士气,真正进步,否则助长虚骄之气是没有好处的。何老要言不烦的言语间毫无半分说教意味,如蜻蜓点水有迹无痕,或许源于他的灵魂在一生的时变世变中反复洗涤最终归于平淡,但更多的是他所选择的“生活不应该过分功利,而在一种内在的价值”,心中担着重,口下却从轻,温润如流水,令人动容不已。 几乎在何老表述的每一处角落都可以看到自由的重要性,自由是学术不可或缺的生命力,更是幸福感的来源。何老谈及自由发展的条件,以为一个所谓好的体制,应该是最大限度地允许人家自由,如今看来这已成为每个时代普遍性的课题,没有求知思想的自由,没有个性的发展,就没有真正的第一生产力即个人的创造力。他的自由观正源于西联七年间真实的校园体验,老师随意讲授不必照本宣科,学术没有论资排辈,师生辩论情景比比皆是,讲师课上扯闲话、自由发挥等更容易看见真实。学术自由,思想自由,言论自由,从如雷贯耳的大师与学生的交往琐事当中,让我们看到了他们不为人知的作为“人”的有趣而生动的一面,例如沈从文先生没有任何学历,照样被聘为教授,而刘文典在课堂上公开说,沈从文居然也评教授了……要讲教授,陈寅恪可以一块钱,我刘文典一毛钱,沈从文那教授只能值一分钱……汪曾祺和何先生同宿舍,十八九岁的年龄,头发留得很长,穿一件破的蓝布长衫,扣子只扣两个,趿拉着一双布鞋不提后跟,经常说笑话,还抽烟,一副颓废的样子。黄昆和杨振宁聊天,黄问杨,爱因斯坦最近又发了一篇文章,你看了没有?杨振宁把手一摆,很不屑的样子:毫无originality(创造),是老糊涂了吧? 联大的学生绝大多数背井离乡,寒暑假也回不了家,一年四季都穷在学校里,吃喝玩乐的事情极少有可能,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学习,休息时就在草地上晒晒太阳或者聊聊天。一方面,何老思想的火花碎片源于日常与他者的交流,每每回忆同窗,挚友王浩另辟蹊径的哲学观念、“毫无先入成见,永远从善如流”、不以传统的“德”论事都带给何老不一样的思维方式。他又或通过一次曾昭抡的演讲,将兴趣落在了“科学民主到底有没有联系”这个问题上,借原有思路继续追索出自己的门道。另一个更重要的方面,个人对于艺术的亲近(音乐、书籍、电影之类)贯穿一生,给足他发散思维的养料。谈京剧,祝愿美好的艺术是在美好的教育体制之下培养出来的,更进一步,希望一切美好的思想都是从循循善诱,而不是从残酷斗争中培养出来的;谈读书,一生阅读未立宗旨,在书海信步漫游,不能以纯学术眼光要求每一本书。内心满足,精神漫游,自得其乐,过程本身就是最大价值;谈音乐,一个人的精神生活不仅仅是逻辑的,不仅仅是科学的,还有这另外一个天地同样给人以精神和思想上的满足。何老的精神独行其中,艺术是他抵御人生之虚无与脆弱的避难所,他坚守着自由的信仰和幸福的力量。 无论是以法拉第为起点而将思维延伸到“诗比历史更真实”,由一道数学题将坐标转换的道理举一反三,由死读书现象追根至“吃大苦、耐大劳”的农民意识,还是对文理科囿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能在知识上打通的焦虑,对于意识形态标签下文化简单化的问题……凡此种种无不融注何老体贴入微的期盼与憧憬里。家国存亡之秋,名字写在水上,如秋水担起一片落叶的轻盈,这些口述的文字之美像是他刻意留一些寂寞的秋色邀有缘人共赏,让当今无法亲历的青年人拾起对真理的追索,燃起心中对于家国的责任和使命。 “每个周末,我都会骑着自行车去北平图书馆借书,一借就是五本,这就是一星期的精神食粮,下周再去。那时候的路已经比较好走了,一路上都是柏油马路,只有快到图书馆的一段路是沙路,自行车胎碾压在沙上的声音至今想来都是那么悦耳……”那悦耳的碾压声是存留于历史深处日渐式微的对知识的渴盼,却依旧吸引着后世一些纯粹的追逐者步入其后尘。何老作古于建党百年之时,“写在水上的名字”终遂他愿奄忽逝去,而每当翻阅历史的纸页,他又宛若西沉的日月星辰划过天幕,照耀了万方心灵,成为新一代启明的灯塔。 (作者路棣,系鲁东大学文学院本科生) 排版:于景慧 审核:张琳童 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个上一篇下一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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