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南孟北张。作为梨园南派大家的女儿,孟韶扮男人扮得很成功。

以至于很多人想要与她搞断袖?!

偶然得知书院里刚来的“穷小子”竟然是五皇子,而他极其厌恶断袖,孟韶决定紧靠这棵大树。

一开始夏侯明景觉得孟韶作为一个男人,未免太娘了些。

后来……

他也想与她搞断袖?!

☆、李家义子

  孟韶见焦婆子提了一整个羊腿进了院子,不由垂涎万分,差点儿流下口水来。

  天气虽然开了春,但依然冷得很。她穿着夹棉的袍子,还是冻得直想打哆嗦。   

  这时候要是能围着炉子,煮上一锅羊腿,小火慢炖上一两个时辰,待汤熬得浓浓的,鲜鲜的时,肉也炖得酥烂了。先美美地剔下肉吃了,再在汤里下点小白菜、嫩豆腐什么的……

  啧啧,那才叫享受呢。

  焦婆子看着孟韶,眼里露出了鄙视的神情:“孟小爷,老爷在书屋会客,叫你过去一趟。”

  又故意将羊腿举了起来,拿眼皮扫了孟韶一眼,满脸鄙薄:“我还得给大爷送羊腿去,就先走了。孟小爷你可快着点儿,老爷正等着呢。”

  “嗯,知道了。多谢焦妈妈。”孟韶有些无精打采地拱了拱手。

  清绮见焦婆子高昂着头走了,“呸”地啐了一口:“神气个什么劲儿!不就是个传话跑腿的婆子吗?还当自己是老祖宗呢!”

  孟韶道:“算了,跟她计较什么。”心里却还在肖想着那根羊腿。早晨她就吃了一碗凉了的稀粥,一碟咸菜,并一小块儿馍,天气冷,现在还硌在胃里直发酸呢。

  清绮又朝地上啐了一口,这才说道:“爷,老爷叫你去见客,你还是换件衣裳吧。”   

  “嗯。”孟韶无可无不可地跟着清绮进了屋。

  屋子里没有火盆,一进来吸人似的凉,就像是角落里藏了冰人,要将人骨头缝里的热气都吸走一般。   

  孟韶抱着肩站在一旁,清绮在屋角的旧箱子里翻了半天,捧出了一件绛红色团花锦袍:“只这一件新的了,可惜袖子上污了。”

  这件衣裳是过年新做的,府里的小公子玩闹时打翻了盘子,洒了一身油,再洗不干净了。

  孟韶道:“算了,就穿我身上这件吧。”

  清绮看了看孟韶身上的衣裳,如意暗纹的竹青色袍子,料子虽不错,却是年头不短,袖口领口都洗得发白了。   

  清绮将箱子关上,嘟嘟囔囔地道:“太太也是的,总是把大爷穿剩的衣裳改改给你,李家难道还缺这点子钱?连下人都有新衣裳穿,爷你却每年只有过年才能穿一次新衣,偏还叫小爷给弄脏了。”

  “行了,绿绮姐姐,我又不是李家的正经爷们儿,还想让太太拿我当亲儿子吗?有吃有喝就行了。”孟韶拍了拍她的肩。

  “可是,”绿绮嘟着嘴,“当年老爷可是答应了伯父,会拿你当亲儿子待的。要不是伯父……”

  “绿绮,老爷还等着我呢,回来再说啊。”孟韶打断了绿绮的话,一撩袍摆走了出去。

  她不想提自己的父亲。一想起父亲来,她眼圈止不住就有些红了。只能大步走着,装作看周围的风景,来掩饰自己的泪意。

  父亲是唱南戏的大家,在苏杭一带几乎是家喻户晓。十四年前,吴王叛乱,苏杭一带大乱。父亲带着刚刚一岁的她北上,到了青州府济水县。

  父亲本也是世家子弟,因家中获罪,才被卖入贱籍的。他不想再做低贱的戏子,就乘着战乱改换姓名,做了一名账房先生。

  父亲带着她平静地过了四年。五岁那年,父亲遇到了新上任的县令,也就是孟韶如今的义父李泰。

  李泰喜欢听戏,早年间曾去过杭州,听过父亲的戏,还跟他吃过一次酒。他一眼就认出了父亲就是当年的南戏大家孟君宜。

  后来,孟父只好到李知县的府里做了一名书吏,偶尔李泰兴致来了,也会让他唱上一段。

  再后来,知府大人来了,看到了孟君宜。

  孟韶与父亲的灾难也来临了。

  知府大人素有龙阳之好,而父亲孟君宜长得风流标致,扮上女装更是比女人都要妩媚婉转。

  知府早年在杭州为官时,就对他垂涎欲滴了。只是那时他实力不够,没敢动手。

  如今孟君宜再不是风光无限的南戏大家了,也没有有实力的靠山了。

  李泰面对自己的顶头上司,自然是不会保孟君宜的。

  后来,三方妥协的结果是,知府大人带走了孟君宜,李泰收了孟韶为义子,承诺让他读书为官。而李泰得到的好处是考评全优,不到一年就升了顺明府通判。

  孟韶看着水池旁的垂柳,胡思乱想着:也不知这柳树还有几天能发芽?风吹过来,好像比以前柔软了,大概快了吧。如此,将自己的泪意逼了下去。

  “小爷,您慢着点儿,看摔着了。”一个丫环焦急地喊着,随后小路那边冲过来一个小男孩,如同一个炮仗一般。

  “孟韶,我有好东西给你看。”

  小男孩是义父李泰的小儿子李卓茂,今年刚八岁,正是人嫌狗憎的时候。此时他手上抓了一节莲藕,想是刚从池子里挖的,沾了一手塘泥。

  孟韶忙向一旁躲了躲:“茂哥儿,老爷叫我到书房去,一会儿我再陪你玩儿。”

  一听到老爷两个字,李卓茂就蔫了,倒退了两步:“谁要跟你玩儿?”

  转身捧着藕跑走了。

  孟韶松了一口气。要是这身衣裳再弄脏了,她就真的没有见客的衣裳了。

  孟韶到了书房,就见一个年近五十的男子坐在上首,李泰殷勤地在下首陪着。

  那男子穿一身家常的团花锦袍,国字脸,面白,留着稀疏的胡须。看得出年轻时长相也算俊俏。   

  孟韶拿不准他的身份,只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就垂手站在了一旁。

  李泰看了一眼孟韶,皱了皱眉道:“你这孩子,怎么也不换身衣裳就来见客?”   

  孟韶心下诧异,李泰什么时候关心过她的衣着了?却也低首回道:“禀义父,孩儿只是怕义父等久了。”

  李泰点了点头,给他介绍道:“这位是当朝次辅葛大人,还不过来拜见。”

  葛安智!

  孟韶惊诧间抬头,看了那面上带笑的畜生一眼,又赶紧低下了头。

  小时候她只知道带走父亲的是知府大人,却不知他姓名。长大后,她悉心打听,知道了那人叫葛安智,如今已经是内阁辅臣了。却是从没见过他本人。

  她知道,以自己的这点小本事,是无法替父亲报仇的。但她从来没有想过,葛安智有找上门来的一天。

  葛安智看着孟韶,不禁有些伤感起来。这孩子长得眉眼很像君宜。

  君宜……

  那是他最喜欢的一个人。

  可惜跟了他没几年就病殁了。

  当年,他并不知道君宜还有一个孩子在。君宜也从来没跟他说过。还是前一阵子,他才知道李泰收养的那个义子竟然是孟君宜的儿子。

  葛安智朝孟韶招了招手,温和地笑着:“你叫孟韶?我与你父亲也算是莫逆之交了,以后你有什么事情,尽管来找我。”

  孟韶低着头不说话,心里却是把银牙都要咬碎了。

  这倔强的小模样,这似羞似恼的风情。

  竟然跟当年的孟君宜一模一样。

  葛安智心下一动,笑容更加亲切了。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孟韶,将桌上的一套文房四宝推到了她面前:“听说贤侄在顺明书院读书,这一套文房四宝正用得上。其他的也就罢了,这砚台却是正经古德岩所出的端砚,用来研墨,最是好用。”

  孟韶依然低着头不动。

  葛安智也不恼,只笑着看着孟韶,眼神温和,一副欣赏与包容小辈的神情。

  李泰却是心中一凛。葛辅这眼神不对啊!难道……

  他佯怒,冲着孟韶道:“韶儿,还不快谢过葛大人!”      

  李泰以为,葛安智来见孟韶,只是念旧而已。

  他还想着,葛辅要是见他将孟韶当亲儿子养,想起孟君宜的情意,没准儿还能得些好处。

  却没想到葛安智竟然……好像……对孟韶起了那种心思。希望这只是他的猜测。不然……

  孟韶再怎么说也是他的义子,虽说他并没多放在心上,但要真被葛安智收了,那他李泰的脸可就丢尽了。

  李泰做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严父的样子,怒道:“总是这么不知进退,见个客都不知道说话!还不快回去,省的在这儿给我丢人!” 

  孟韶赶紧抱着文房四宝,低头退了出去。

  等孟韶走了,葛安智脸色微沉,似怒非怒地看着李泰:“李大人,你这是做什么?我不过是想看看故人之子,又不是来与你抢义子的!”

  李泰忙站了起来,陪着笑脸道:“大人说笑了,这孩子一向腼腆,下官这也是恨铁不成钢啊。倒叫大人笑话了。”

  却说孟韶,抱着那套文房四宝,刚出了书房院儿,就被一个小厮拦住了。

  “大爷请孟小爷到他院里说话。”

  “哦。”孟韶应了一声。心中却叫了一声苦,这个义兄一向对她不假辞色,叫她过去,是又要训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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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理他

  孟韶低头看了看手里捧着的端砚,恨不能回转身去,将这砚台扔到姓葛的头上,砸他个头破血流。

  可惜只能想想。

  还是拿着砚去讨好一下义兄吧。如今好的端砚不好找了,想必义兄一定会喜欢的。

  义兄李卓才是李泰的嫡长子,去年刚进了礼部。往常李卓才与孟韶一起读书,两人虽差了五岁,不在一个班,但李卓才对她还算不错。

  只是李卓才为人严肃,总是教训她的时候多,所以一想到要去见他,孟韶就有些怯场。

  李卓才是李家的嫡长子,住的院子自然比孟韶的要好很多倍。一进内宅,向东一转便是。二进的院子,五间上房,前边一个三间的大敞厅,院门口的迎春花已经发出了娇黄的嫩蕊,黄灿灿一片。

  一进院子,孟韶就闻到了一股浓香的羊肉味。她吸了吸鼻子,真香。

  小厮引着她转过了影壁,道:“大爷正在敞厅等你。”

  李卓才已经定了亲,今年秋后新娘子才过门,如今这个大院子只他一个人住。

  孟韶进去时,只见李卓才坐在东边榻上,正中放了一个小桌,桌上有一小炉,炉子上正炖着一锅热腾腾的羊汤。

  见孟韶进来,李卓才冲他招了招手:“来,二弟,坐下咱俩喝两杯。”

  孟韶被这一锅羊汤吸引,早忘了李卓才是不是要训她的事了。

  她快步走了过去,眼里带了一丝惊喜:“这么一会儿工夫,肉还不熟吧?”

  她将文房四宝放在了一边,讪讪道:“刚才我看到焦妈妈拿着羊腿过来了。”

  李卓才不答,却是盯着那套文房四宝看了一眼:“这是从哪儿得来的?听说父亲刚刚叫你去书房了?”

  “嗯,”孟韶不想提起那个人,装做浑不在意地道:“是李次辅给的见面礼。”

  眼睛却是盯着那锅羊肉。

  李卓才抬头看了看孟韶。只见她一双凤眼不大不小,却是眼角微翘,天生自带风情,面上肌肤白皙细腻,透着淡淡的浅粉,鼻梁挺直而小巧,嘴唇丰润。若不是他一开口就是男子的声音,只怕许多人都要将他认做女儿身了。

  想起王学弟的话,李卓才胸中一股无名怒火升起,直冲脑袋。

  偏孟韶今日还去见了那个李次辅!真真是火上浇油!

  当然,最让他火大的是,义弟还总是这样一副懵懂的模样。天真不知事。

  李卓才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他一拍桌子,将刚要坐下的孟韶吓得又站了起来,垂手站在那里不敢说话。

  李卓才只觉脑仁儿一阵生疼,骂道:“你傻啊,父亲叫你去见,你就去见啊?啊?还收人家的见面礼!”

  孟韶不知道李卓才气什么,小声辩解道:“是老爷非让我拿着的。”再说了,她寄人篱下的,老爷让她去见人,她哪敢不见?

  李卓才一见孟韶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由得更恼了。自己就这么让他害怕吗?

  不过想起王庆综的话,李卓才又有些心疼。以往他也在书院,吃饭时,他是大哥,自然连孟韶的一块儿买了。没想到他到了礼部以后,孟韶竟然连饭都吃不起了。听王庆综说,孟韶总是拣最便宜的菜买,有时还说不饿,直接不吃了。

  他回家来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孟韶竟然没有月钱。

  也不知道他这半年多以来,买饭的钱都是从哪儿来的。

  想到这儿,李卓才缓了一下语气:“好了,你先坐吧。”又从炖得酥烂的羊腿上剔了一块儿肉,放到了孟韶面前的碗里,“先吃了点肉暖暖身子。”

  见孟韶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想起他刚才的问话,李卓才道:“这是我让人提前准备好的。至于那条羊腿,我让焦婆子送到了厨下,做成酱羊肉,明日给你带到书院去。”

  “啊?给我带到书院?”孟韶不知义兄今日为何对她这样好,不过心里还是滑过一股暖流,义兄是她在这个家中唯一的一点温情了。她高兴起来,眉眼弯弯:“谢谢大哥。”   

  李卓才依然是一张严肃脸,点了点头:“快吃吧。”

  看着孟韶吃了两大块儿肉,又喝了一小碗汤,李卓才这才说道:“那个葛次辅不是什么好人,你以后不要见他了。要是父亲再叫你去,你就来寻我。”

  孟韶点了点头,顺水推舟地拿了一旁的文房四宝,递给李卓才:“那他的东西我也不要,大哥帮我处置了吧。”

  李卓才接过来翻看了一下。别的倒还罢了,那方端砚质地坚实细腻,虽不是唐宋老砚,却也十分难得,少说也得值个百八十两银子。

  虽然对于当朝次辅来说,百八十两算不得什么,但他巴巴地跑到一个下臣家中来,送人家的义子一方砚台,这就有些问题了。

  也不知父亲怎么想的,去年他进礼部时,父亲还跟他说过,葛次辅这人有龙阳之好。别看他现在瞒着,朝中几乎没人知道,但父亲在地方上曾与他共过事,当年他还收过一个男戏子呢。

  父亲当时还叮嘱他小心些,怎么今日倒把义弟叫过去见葛次辅了?也不看看义弟长的这样儿……

  李卓才将砚收了起来:“行,我帮你换成银子吧。”   

  又详细问了问孟韶刚才见葛安智的细节,听到父亲急着把孟韶往外赶,这才放了心。

  不过想起书院中的事儿,心就又提了起来。唉,这个义弟,真是不让人省心。

  “二弟,以后在书院里,躲着点儿宋怀瑜,别总跟他混在一块儿。”

  “啊?为什么?”孟韶有些吃惊地抬起头来,“宋怀瑜这人还行,不是那种纨绔子弟。”

  以前义兄不让她交那些乱七八糟的朋友,她也怕自己的身份暴露,所以甚少与人来往。

  可是前一阵子老爷将她叫了去,貌似慈和地跟她谈了很多。但其意思就是,让她好好读书,等她从国子监结业后,他会安排她进六部或者顺明府,再帮她找一户人家入赘做女婿。以后好帮衬大哥。

  老爷叫她放心,一定会给她找一户好人家的。

  不然也没法儿帮衬大哥呀。

  可是,她放心不了。因为……她是个女人,要是做了赘婿,只怕会被岳家打死的。

  至于她为什么会“变”成男子,此事说来话长。

  据父亲说,一开始,母亲生下她以后,因为受了刺激,有些疯疯癫癫,非说她是男孩儿。父亲为了哄母亲,就把她当做了男孩养。   

  后来,父亲想让她读书识字,男孩子更方便一些。再后来,父亲被姓葛的强行带走,父亲觉得如果她是男孩,还有翻身的可能,如果是女孩儿,失去了父母的庇护,就只能是为奴为妾了。

  所以,她就一直以一个男人的身份活了下来。

  除了清绮,没有人知道。

  所以,她不能听从老爷的安排。

  但她明白忤逆老爷的后果。如果老爷将她是名伶之“子”的事儿捅出来,她不但再读不了书,考不了科举了,只怕以后也再没清静日子过了。

  当年,父亲的事儿,姓葛的做得很隐秘。府里的人,包括大哥,都以为她是书吏的儿子呢。

  因为怕做赘婿,怕露陷,所以当宋怀瑜露出要与她交好的意思时,孟韶就欣然接受了。

  因为宋怀瑜是北靖侯的孙子,他父亲虽是次子,不能继承爵位,但却是当朝的吏部侍郎。

  孟韶的打算是,在义父李泰出手之前,先托宋怀瑜的门子,谋一个外地的差事,出了京城,山高皇帝远,她就再也不回来了。

  孟韶觉得自己在书院读书,交个朋友是很正常的事,大哥干嘛这样痛心疾首?

  “大哥,别看他是侯府的子弟,可他读书挺认真的。”

  孟韶试图向李卓才解释。

  可李卓才却是沉着脸站起身来,一副又烦又怒的样子,绕着屋子转了两圈儿,这才看向孟韶,脸色颇有些难堪:“你,你知不知道,宋怀瑜他有龙阳之好?”

  “啊?龙阳之好?”孟韶惊愕,刚想向李卓才解释,自己与宋怀瑜在一块儿,只是探讨诗文,偶尔聊一些书院里的杂事儿。他对她从来没有表现过什么不该有的暧昧。   

  可李卓才却是会错了意,瞪大了眼睛道:“你,你不会是不懂什么是龙阳之好吧?”

  “这个,龙阳,呃,龙阳之好就是……”

  孟韶一看大哥还要给她讲这个,忙截住了他的话头,脸上微微泛起了红晕,说道:“大哥,我知道的。”

  李卓才也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既是知道,以后就不要再跟他来往了。”

  “可是,大哥,宋怀瑜他并没有对我怎样啊。”孟韶小声说道。

  李卓才脸又沉了下来:“你连大哥的话也不听了?”

  “那……好吧。”孟韶嗫嚅着低下了头。心中却想着,反正大哥如今也不在书院了,还能时时刻刻盯着她不成?

  

  ☆、顺明书院

  到了傍晚,李卓才果然差人送了一个食盒过来。

  食盒分三层,上面两层是切得薄薄的,码得齐齐整整,用油纸包好的酱羊肉,最下面却是放了一包银子。

  清绮看了看酱羊肉,又将银子拿在手里掂了掂,足足有二十来两,喜道:“爷,还是大爷疼你。”

  “嗯,大哥一向对我很好。”孟韶道。   

  “切,爷你莫不是忘了,以前你经常被大爷训哭的。”清绮不屑地撇了撇嘴。

  孟韶不接她的话,将最上面的一层食盒放到了桌上:“清绮,这个你留着吃,剩下的我带到书院里去。”

  清绮一听,将银子包放了下来,利落地拿过食盒又摞了回去:“不成,爷每日在书院里念书,费心费神的,正要补一补。我在府里又不做什么。再说了,这一阵子爷去了书院,太太看我没事做,就让我去大厨房帮忙,经常能捞到好东西吃呢。”

  孟韶听了,心里一酸。

  清绮是贺婶的女儿。当年贺婶与父亲是一个戏班子里的,只是贺婶年轻时坏了嗓子,在戏班子里主要是替人化妆,打杂。

  吴王叛乱时,戏班子散了,父亲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父亲带着她在济水县安顿下来后,遇到了带着女儿逃荒的贺婶。

  父亲收留了她。

  父亲被葛安智带走以后,孟韶到李家做了义子。但李太太对丈夫收留一个书吏的儿子做义子非常反感,刚刚六岁的孟韶,身边连个照顾的下人都没有。

  贺婶就带着女儿进了李府,只为了照顾她。

  贺清绮比她大一岁,两人一块儿长大,虽说名义上是主仆,实则是情同手足的异性姐妹。

  她什么性子,孟韶最清楚不过了。也没再跟她争,想着明早悄悄给她留下就是了。

  “清绮,”孟韶打开银子包,拿出了约五两银子,将其余的又包了起来,“剩下的你先收起来吧。”

  清绮见孟韶拿了五两银子,高兴起来:“爷总算开窍了。爷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舍得吃可不行。偏爷总是不听劝。今年你都十五了,连月信……”

  清绮突然捂住了自己的嘴,又跑到窗户跟前,朝外看了看。其实这院子在李府的西北角,最是荒凉冷清,平日里哪有人来。

  清绮确定了外面没人,这才拍了拍胸口,小声道:“连……那个都没来。其实咱又不是没钱,以后爷可千万别省着了。”

  孟君宜走的时候,给孟韶留了一百来两银子。贺婶手巧,靠着替人梳头,化妆,过世时也留下了三十多两银子。

  虽说两人手里一共也有个一百来两银子,可孟韶舍不得花。她们无依无靠的,总要有点儿钱傍身。

  不过如今义兄知道了,又给了她钱,她也不好再像以前那样扣扣索索了。总舍不得吃确实对身子也不好。

  只是,她可不想来什么月信,来了那个,就又增加几成漏馅的危险。   

  两人絮絮叨叨地说着话,清绮又替孟韶收拾了几件衣裳,书本,并那几两银子,一总包到了一个蓝缎子包袱中,明日去书院好带。

  没有火盆,两人上了床,拥在一起睡了。

  第二日一早,清绮送走了孟韶,回屋才看到针线笸箩反扣在桌子上,拿起来一看,却是一包油纸包着的酱羊肉。

  不由得跺了跺脚:“爷也真是的!也不知啥时候放的。”眼圈却禁不住有些红了。

  孟韶回了书院,先到学舍放了包袱,这才收拾了书笔纸墨去了学堂。

  孟韶所在的书院其实就是国子监。因是由顺明府书院扩建而成的,人们都习惯称其原来的名字。

  顺明府书院本是开国时的一个大儒所创,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却因办得太好而招来了祸事。

  书院在南边钱塘府还有一个分院,当时吴王的封地正在钱塘府。   

  吴王野心勃勃,在书院里花了大量的金钱。   

  分院渐渐发展得竟然比京里的本院还要宏大繁茂。也培养了一大批心中向着吴王的朝廷官员。后来,吴王叛乱时,差点儿酿成大祸。

  平定吴王之乱后,皇帝痛定思痛,深感书院对学子的影响之深。将原来形同虚设的国子监改做他用,却将顺明府书院收归朝廷,扩建成了新的国子监。并规定,凡学子考中举人后,都要在书院读一年书,考核合格才能参加进士科考。

  而京师一带,更是考中秀才,就要进书院读书。这也是朝廷为收拢人心而设。

  且进院读书的秀才举人不但不收束脩,还发给一定数额的膳银。   

  京城四品以上官员子弟也要进书院读书,不过这些人就没有膳银发了。

  当然官员子弟也不在乎这点膳银,不过像孟韶这样的,就有些惨了。

  以前还能跟着义兄混饭,后来义兄进了礼部,她不舍得花银子,吃饭就只能凑合了。   

  今日的第一节课是讲经,博士明显有些心不在焉,解释“否之匪人,不利君子贞,大往小来”一句时,连孟韶都听出他说错了。

  一下课,宋怀瑜就凑了过来,神秘兮兮地说道:“孟弟,你来,我跟你说个事儿。”

  说着,拉了她的手就往外走。

  孟韶跟着他出了学堂,见他还不停步,想起义兄的话,就甩开了他的手,说道:“宋兄有什么事儿?就在这儿说吧。”

  宋怀瑜有些奇怪地看了孟韶一眼:“你今儿怎么了,扭扭捏捏的?”突然脸一白,声音也提高了,“莫不是你又跟别人好了?”

  这话往日孟韶听了不觉得什么,可有了昨日义兄的提点,立时就觉得怎么这么别扭。

  “什么叫我又跟别人好了?大家都是同窗,在一块儿也不过是探讨诗文而已。什么好不好的,说的这样难听!”

  宋怀瑜一看孟韶恼了,想着不过是休沐回了一趟家,孟韶应该不会这么快跟别人好上。

  就又陪了笑脸,说道:“孟弟,我逗你玩儿呢,你怎么还当真了?不过这事非同小可,我们还是到竹林那边去说吧。”

  出了修身堂的后门,往北再往东转,有一个水池子,池边有假山,还种了一大片竹林。如今天气尚冷,水边风更凉,很少有人过去。

  不知道宋怀瑜所说的非同小可的事到底是什么,不过孟韶想着他父亲是礼部侍郎,应该有什么内

幕消息,就跟着他去了竹林。

  等到了,宋怀瑜却又不急了,笑嘻嘻地问孟韶,在家里过的好不好?吃了什么?玩了什么?

  孟韶有些不耐烦,不过还是说道:“我从家带了酱羊肉来,等散了学我给你送点儿。”

  宋怀瑜一听,立时笑得就跟偷到了腥的狐狸一样,拍了拍孟韶的肩,说道:“我就知道,还是孟弟记得我。不过送就不用了,一会儿我找你,咱们一块儿吃。”

  孟韶无所谓地点了点头:“也行。……你快说,到底是什么事?一会儿还要上课呢。”

  宋怀瑜又贼头贼脑地看了看四周,只有风吹竹叶的声音,这才小声说道:“我跟你说,咱们书院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孟韶心想,这书院里看起来跟平常没什么两样啊。

  “率真堂丁字班有个秀才悬梁自尽的事儿,你知道吧?”

  “嗯。”孟韶点了点头。这件事当时闹得还挺大,那秀才的父亲抬着尸首堵了书院的门,非要讨一个说法。

  “那老头又跑去告御状了!”宋怀瑜一脸兴奋说道,“据说是回家后在儿子的贴身内衣里发现了一封遗书。遗书中说每个来书院读书的秀才都要交二百两银子,不然就别想通过书院的考核,也就就没法再考举人。”

  “那秀才交了银子,本以为一年后通过考核就能考举人了,谁知又被书院里的一个师长看上了,逼着他那个,”宋怀瑜两手拇指头相碰,做出亲嘴的样子,冲孟韶挑眉说道:“你明白的吧?就是搞断袖。”

  孟韶愣了一下,踢着脚下的枯树,胡乱点了点头。怎么这两天自己听到这个词如此频繁。

  宋怀瑜还当她不好意思了,越发离她近了些:“你说这秀才也是的,自己都要死了,也没敢说是谁逼的他。他老父亲只他一个儿子,见儿子死得冤屈,就豁出去敲了登闻鼓,告了御状。”

  “皇上大怒,下令彻查。结果查出了是率真堂的一个五经博士,钱是他私自收的,并不是每个秀才都要交。人也是他逼的。”

  “哦,就这事啊?这有什么非同小可的?”孟韶道,“我也听说了,不过没你说的详细罢了。”   

  前几天,书院里确实有个五经博士被官兵带走了,这事儿大家都知道。

  “喂,你别不当一回事啊!”感觉自己被轻视了的宋怀瑜,又向前迈了一步,“我偷听我爹和大伯谈话了,那个五经博士就是被推出来顶包的,这里边的事儿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孟韶差点儿被他挤到竹林里,忙往一边闪了闪:“好好说话,我脚都差点被你踩到了。”

  宋怀瑜嘿嘿一笑:“我这不是着急吗?你以后注意着点儿,正主儿肯定没被抓起来,你又长得这样……水灵。”

  一听这话,孟韶急了:“喂,你说谁水灵呢?”

  外面的风有些凉,再加上激动,孟韶的脸红红的,宋怀瑜真想上去摸一把。

  可他又不敢,只好躬身陪了个不是:“好,好,我说错了。我水灵,我水灵行了吧。”

  孟韶看了看宋怀瑜,他生得也不错,颀长的身材,面庞白皙,眼睛大大的,瞳仁漆黑如墨,倒也称得上水灵。

  又扑哧一下笑了。

  宋怀瑜见孟韶笑了,高兴地伸手去拉她的手。却是被她甩开了,“说话就说话,别拉拉扯扯的。”

  宋怀瑜一脸委屈地样子:“我只是想带你抄近路回去。时候不早了。”

  “那也用不着拉手啊。”孟韶道。

  他说的近路孟韶也知道的,从桃溪园穿过,直接就能到修身堂的后面。只是桃溪园是博士、监丞等人住的地方,生员们一般都躲着走。

  两人蹑手蹑脚地进了桃溪园,疾步而行。路过一座假山时,忽听里面传出说话声:“那天的事儿不许说出去,不然……”

  宋怀瑜一顿,停下了脚步。里边的人已经惊觉了,厉声问道:“是谁?”

  宋怀瑜是侯府子弟,轻易没他怕的人,不但不跑,反而高声应道:“是你小爷我。”

  说着,拉了孟韶的手,转过了假山。   

  只见假山洞子里站着两人,一个是书院的监丞陈尚南,另一个……背靠假山站着,倒像是被陈尚南圈在身下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男主: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被人圈在身下了?

孟韶:两只眼睛。

男主:……

  ☆、蓝衣男子

  陈尚南打量了一下宋怀瑜,认出他是吏部侍郎家的公子,脸色顿时就有些不好看。

  也不知他听到了多少?要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他还可以敲打敲打,可是吏部侍郎……可是掌管官吏升迁的。

  虽说书院里高官勋贵的子弟不少,皇上怕他们慑于权势,不敢管教,所以书院里的主要官员,监丞、司业、祭酒等的任免都要皇上亲自过目。

  可即便如此,吏部的人他也不能随意得罪。

  陈尚南做出一副严师的模样,沉声道:“快上课了,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宋怀瑜看看陈尚南,又看看他身边的蓝衣男子,目光来回转了几转,才嗤笑一声:“不知监丞大人又是在做什么?还要藏在这假山洞子里?”   

  宋怀瑜挑了挑眉,眼神别有意味。

  陈尚南倒是松了口气,看来他们并没有听到什么。见到自己与一个男子躲在这里,就以为……

  他伸手去搂身旁男子的肩,想将宋怀瑜的猜想坐实了。不想那男子却向一旁跨了一步,躲开了他的手。

  刚才那男子站在阴影里,看不真切。这时他正好站在了明亮处,阳光透过假山的缝隙照在了他身上,倒叫孟韶吃了一惊。

  他看起来大约十八、九岁的样子,穿一身素面的蓝布长袍,虽是新的,但在这穿绫着缎的学子中间,也算是寒酸了。却是身形高大修长,面如冠玉,剑眉斜飞入鬓,神情不卑不亢。

  让人不由得想起寒风中的翠竹,极有风骨。

  这人被陈监丞带到这隐秘的假山洞里,圈在身下……陈监丞又神情暧昧。

  哎!看这男子的神情,应该是不乐意的吧?

  没想到陈监丞竟然是这样的败类!

  孟韶心情复杂,既可怜那男子,又厌恶陈监丞仗势欺人。

  陈监丞悄悄瞪了那男子一眼,对宋怀瑜道:“我只是掉了东西在这里,所以过来寻找。你们还不快去上课!”

  宋怀瑜也无心管这些闲事,朝孟韶使了个眼色:“我们走吧。”

  两人转身刚要出去,就见那蓝衣男子迈步也要走,却被陈监丞拽住了胳膊:“你等会儿,我还有些话对你说。”

  那男子冷冷的说了声:“放开!”

  声音极是清越。

  孟韶却是从中听出了倔强、鄙夷、恶心等诸般复杂情绪,不由得想起了那个自尽的秀才,又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她扯了一下宋怀瑜的袖子,又看了一眼蓝衣男子。

  宋怀瑜明白她的意思,就道:“监丞大人,该上课了,这位学弟也跟我们一块儿走吧。”

  陈监丞有些头疼,这些纨绔子弟……

  却也只好挥了挥手。

  三人一块儿出来,等离假山远了,孟韶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堂的?我叫孟韶,他是宋怀瑜,我们都是修身堂的,以后有事,你可以来找我们,大家一起商量商量,总比一个人抗强一些。”

  没想到那男子却斜斜地扫了他们两人一眼,一脸冷漠,说道:“在下高攀不起。”一甩袖子走了。

  把孟韶噎得,脸上的笑容像是冻住了一般,呆了一晌,才嘟着脸,生气道:“什么人啊!”

  她好不容易好心一回,这人非但不感激,反而冲她甩脸子,甩袖子。

  难道是她会错意了?人家根本就不是被逼的,而是被她坏了好事?

  孟韶站在那儿脸色变幻,宋怀瑜却是哈哈大笑起来,指着她道:“该,叫你多管闲事。”   

  孟韶本就难堪,再被宋怀瑜这样一嘲弄,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也不说话,闷头就走,步子快得都赶上小跑了。

  终于赶在夫子进门前,坐到了自己位子上。

  上午散学后,宋怀瑜来找孟韶一起吃饭,说是要尝尝他带的酱羊肉。

  孟韶虽然还有些生气,可是想起已经答应人家了,也就没说什么。先去学舍拿了酱羊肉,跟宋怀瑜一块儿去了膳堂。

  宋怀瑜买了不少菜,两人面前的桌子上摆了好几个盘子。他先夹了一筷子酱羊肉,尝了尝,说了声:“嗯,不错,倒是很入味。”

  又拿了双干净筷子,夹了一大块鱼肉放到了孟韶碗里,讨好地笑道:“你尝尝这鱼,我好不容易才抢到的。”

  膳堂里的厨子做的一手好鱼,只是每日不多,只做二十多条,一向是供不应求的。

  孟韶小心地剔干净鱼刺,尝了一口,立时就觉满口生香。这鱼肉肉质细腻,吃到嘴里只觉鲜香,一丝腥味也无。

  不由得赞道:“嗯,好吃。”

  眉眼弯弯,露出了笑意来。

  宋怀瑜见他笑了,这才放了心。又帮他夹了两筷子菜,说道:“说起来,我们都没在一块儿吃过饭呢。”

  以前孟韶都是买了饭回学舍吃的。

  孟韶没说话,这话叫她不知如何回答。

  宋怀瑜扒了两口饭,突然又想起了陈监丞,有些紧张地提醒孟韶道:“孟弟,你以后提防着点儿陈监丞。他要叫你,你可千万别去。”

  他将头凑到了孟韶跟前,压低声音道:“我看,那个案子的正主儿,八成就是他。”   

  “喂,你俩说什么呢?这么亲?”话音一落,一个盘子就放在了两人桌子上,一个高个子穿了朱红锦衣的男子一屁

股坐了下来。

  “陆兴言,你来做什么?”宋怀瑜瞪了那人一眼。   

  刚刚他明明与他说好了的,今日不跟他一块儿吃饭。

  陆兴言却是打量了孟韶一眼,挤眉弄眼地笑了笑:“你就是孟韶?这一阵子总听宋怀瑜提起你。你看,有了你这个新朋友,他都不跟我一起吃饭了。哎!可怜啊,我就是那寂寞开无主的花儿啊。”

  陆兴言是率真堂的,一向与宋怀瑜交好。   

  宋怀瑜甩手在他肩上抽了一巴掌:“少说两句会死啊!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

  三个人笑闹了几句,突然陆兴言“嘘”了一声,指着人群那边的一个蓝衣男子,道:“你们看那个人,我们堂新来的。成日里昂着个头,一副目无下尘的样子,好像他是龙子凤孙似的。其实就是个穷秀才,寒酸得很。”

  孟韶转头一看,却原来正是今日上午遇到的男子。即使是穿着素棉蓝衣,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也有一种鹤立鸡群之感。

  似是察觉到有人看他,蓝衣人转头望了过来。眼神冷漠,孟韶却从中看出了些许凌厉之感,不由得缩了一下脖子。

  蓝衣人买好饭菜出来时,陆兴言还站起来,伸长脖子看了看。待蓝衣人走远后,撇了撇嘴说道:“看到了吗?就一碟子白菜,真是穷酸。”

  孟韶脸色就有些不好,前一阵子,她也经常只买一碟白菜。

  陆兴言犹自不觉,又说了许多蓝衣人孤僻、清高的琐事。孟韶也知道了那人的名字叫侯明。

  陆兴言十分健谈,说完了侯明,又说起了自己的亲事,还问宋怀瑜:“哎,你家里给你定好亲事了没?你有没有心仪的姑娘?”

  宋怀瑜难得地红了一下脸:“去,去,去!赶紧吃饭,吃完赶紧滚。我原先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烦人呢?”

  陆兴言哈哈一笑:“哈哈,还害羞了。”

  宋怀瑜高举起拳来。

  “好好好,不说了。”陆兴言吃饭极快,风卷残云般吃完,走了。   

  孟韶有些呆愣。这个陆兴言真是,来也如风,去也如风。

  宋怀瑜有些小心翼翼地说道:“孟弟,我,我没有定亲,也没有心仪的女子。”   

  啊?孟韶心想,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哦,”她吃完了最后一口饭,“走吧。”

  两人出了膳堂,宋怀瑜又去拉孟韶的手,被她躲过了,“不是说了别拉拉扯扯了吗?”   

  宋怀瑜搓了搓手,看四周无人,问道:“孟弟,你家里人可曾给你定亲?”

  孟韶想起老爷打算给她找个好人家入赘,脸上一白,道:“问这做什么?”

  宋怀瑜看他脸色不好看,想起他只是李家的义子,大概也是没什么好亲事的。

  又想起自己的庶妹,不由得起了心思。

  

  ☆、放心了

  要是将妹妹嫁给孟韶,孟韶就成了自己的妹夫,以后两人不就可以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了?自己还可以多照应他。

  可宋怀瑜一想到孟韶与自己妹妹卿卿我我的画面,又觉得心里怄得慌。

  两人的学舍不在一起,走到了叉路口,孟韶见宋怀瑜不说话,只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就道:“我先回去了。”

  却被宋怀瑜扯住了袖子。

  宋怀瑜又想,反正俩人都是要娶妻生子的,与其娶别人,还不如娶自己的妹妹。正好妹妹这些日子在外面,不如将孟韶叫去见一面。

  “孟弟,下午散了学,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直觉他嘴里的“好地方”不会是什么好地方,孟韶一口回绝了:“不去。”

  “为什么?”

  “学院有规定,平日不让出去。”

  “怕什么,我们可以偷偷出去啊。塞点银子就行了,小事。”

  孟韶觉的跟他这种公子哥儿说不通,甩开宋怀瑜扯她袖子的手道:“我不想去。今儿刚从家回来,有些累,我还想回学舍躺一会儿呢。” 

  宋怀瑜也怕缠得太紧,孟韶会烦,只好蔫了脑袋,说道:“好吧。”

  两人分头回了学舍。

  其实,宋怀瑜也不过是一时起意。过后想起来,又觉得自己竟然生出那样的心思,既对不起庶妹,也对不起他对孟韶的这段心思。

  哎,要是孟韶是个女人就好了,他将她娶回家,想怎么长久就怎么长久。

  可惜,孟韶却跟自己一样,是个男子。

  虽说他也喜欢男子,但,到底不能娶回家。

  如今还得时刻担心着,怕他又跟别人好上。

  哎,真是心累。

  不过,他倒是真的很想跟孟韶出去玩一玩。平日总在学院里,也没什么意思。休沐时,孟韶又总说,家里管得严,不让出来。

  不行,得想个法子将孟韶骗出去逛一逛。就是不去见妹妹,两人在一块儿游玩一番也是好的。

  自从与宋怀瑜一起吃了一次午饭后,每次一散学,宋怀瑜就来叫孟韶一起去吃饭。

  孟韶有了银子,也不打算再买了饭,悄悄躲到学舍吃了。她想着自己也应该交一些朋友了,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再说了,她以前总是怕自己是女子的事会暴露和。可这两天,先是大哥叫她提防宋怀瑜,后又是宋怀瑜叫她提防学院里的断袖监丞。

  她有些啼笑皆非,但同时也放了心,看来没人怀疑自己是女人。以前也是自己太小心了。

  于是,她开始每日中午与宋怀瑜一起吃饭。不过她宁肯与班里人闹哄哄地坐在一起,也不肯跟宋怀瑜单独坐到窗边角落。

  这主要是怕义兄知道了不高兴。义兄不让她跟宋怀瑜在一起,可如果是跟班里人一起的话,大哥知道了也不能说什么。

  这一日下午是骑射课,宋怀瑜想拐了孟韶出去玩儿,上马时就故意绊了一跤。   

  地上有两块不大不小的石头,宋怀瑜早就看好了的。磕到上面,既能让腿上见了血,又不会太严重。

  他冲着孟韶大喊:“孟弟,你快来,我的腿摔断了。”

  然后又哎呦,哎呦地喊起疼来。

  孟韶刚上了马,见此,急忙又爬了下来。快步走到宋怀瑜身边:“你还能走吗?我扶你去药堂。”   

  书院设有药堂,就在骑射苑旁边。

  宋怀瑜哼哼了两声,道:“你扶我起来,我试试。”

  宋怀瑜比孟韶高了有半个头,孟韶扶他有些费力,偏他还将整个身子都压在了她身上。   

  孟韶一个趔趄,差点儿被他压倒了。好在另一个同窗廖承启过来,帮她扶了一把。

  廖承启还想帮着一块儿送去药堂,宋怀瑜却道:“我没事,刚才只是起得太猛了,没有站稳。你不用管了,有孟韶送我就行了。”

  说着,卸了些压在孟韶身上的力气,只半个身子靠着他。

  教骑射的教习官也走了过来,弯下腰替宋怀瑜看了看,见没什么大事,就叫孟韶扶他到药堂去。

  宋怀瑜这一跤摔得还是挺有技术的,下袍摆和裤子都破了,血渗了出来,看起来红乎乎一片,其实还真就只是破了皮。

  大夫拿药水替他洗干净了,本说不用包扎的。奈何宋怀瑜非要大夫给他包起来,这样看起来还严重一些。

  那老大夫摇了摇头,颇有些看不上这种作派。却也招手叫了小徒弟过来,让他给宋怀瑜上药包扎。

  那小徒弟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特意找了一大块白布,将宋怀瑜的半条腿都裹上了。

  孟韶扶了宋怀瑜回学舍,本想接着去上课的,谁知却被宋怀瑜扯住了。

  他坐在床

上,扯着孟韶的衣角,两眼亮晶晶的:“孟贤弟,我想吃好吃的。”   

  他这神情,倒似是讨要骨头的小狗一般,孟韶不由失笑:“好吧,我去后门帮你买。想吃什么?甜糕,还是烤羊肉?要不,我给你买一碗杏仁茶?”

  书院后门的街上有不少卖小吃食的。学子们总吃膳堂的饭,总有腻烦的时候,这时就会到后门去打打牙祭。小贩们都十分机灵,书院不让随意出门,不过你只要站在门口说要吃什么,立时就有小贩给你送过来。守门的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想宋怀瑜却摇了摇头,道:“这些我都不想吃。”

  “那你说,想吃什么?”

  “吃什么都行吗?”宋怀瑜冲孟韶眨了眨眼。

  孟韶心里生出了一丝警惕,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反正不管他想吃什么,她去买就是了。

  宋怀瑜一下子笑了,眼角都带了风似的,蹭地坐了起来:“我要去吃双凤楼的八珍菌茹荷叶煲!”

  “什么?不行,不行,”孟韶急忙摇手,“双凤楼离咱们书院得有三里地远了,我可出不去。”

  “可我就想吃那个,别的都不想吃。”宋怀瑜眼珠一转,“这样吧,我们偷偷出去,吃完了就回来,没有人知道的。”

  孟韶还是说不行。宋怀瑜就恼了,往床

上一躺,道:“我都伤成这样了,孟弟却连我这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肯满足。可见孟弟从来就没有将我当成朋友。你走吧,以后,我们……”   

  他抽了一块帕子来,盖到了脸上,肩膀一抽一抽的,倒像是伤心地哭了一般。

  孟韶就有些心软了。宋怀瑜只不过是公子哥儿做惯了,任性了些罢了,人还是挺好的。

  孟韶不想失去他这个朋友。犹豫了一下,就道:“好,好,我陪你去。我陪你去吃还不行吗?”   

  “一言为定,不许反悔。”宋怀瑜立时坐了起来,帕子掉落,露出了一张得意的笑脸。

  孟韶觉得自己又上当了,却也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孟韶扶着宋怀瑜到了后门,给守门的塞了一小块碎银子,就顺利地出了门。

  宋怀瑜雇了一辆马车,很快就到了双凤楼。

  因为还不到饭点儿,酒楼里没多少人。宋怀瑜要了一间临街的雅间,八珍菌茹荷叶煲很快就上来了。

  宋怀瑜道:“你尝尝,这里面放了有十几种茹子,这汤也是放了鲍鱼、海参等熬制成的,还有这里面的嫩豆腐,滑嫩无比,入口即化,好吃的很。”

  孟韶也听说过双凤楼的八珍菌茹荷叶煲,却是从来没有吃过。这时一尝,眼晴都瞪圆了。她吃了好几种菌茹,又吃了两块儿豆腐,才放下勺子。

  “不错,果然名不虚传。”

  见宋怀瑜只看着她,就笑道:“你也快吃啊。”

  宋怀瑜拿起了勺子,看着孟韶直笑:“一块儿吃。”

  宋怀瑜吃了几口,就停了筷子,悄悄看着孟韶,见他吃得香甜,心里满足得很。

  只两个人,多好!

  以前,孟韶总是只买素菜,问他他就说吃腻了大鱼大肉。还说他对吃的无所谓。如今才发现孟韶是个小吃货,早知道的话,早带他来双凤楼了。

  孟韶吃饱了,见宋怀瑜也早停了筷,就道:“饭也吃了,我们赶快回去吧。”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宋怀瑜哪里舍得就回去。想了想道:“城外春阳观后山的桃花开了,我们去看桃花吧。”

  春阳观后山有温泉,每年的桃花开的是最早的。

  孟韶以一种看傻子的目光撇了宋怀瑜一眼:“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只怕到不了春阳观,天就黑了。你说,我们是去看桃花,还是去看鬼啊?”

  宋怀瑜嘿嘿一笑,也是,他高兴地都忘了时候了。又一想,自己的别院离这儿不远,院子里的梅花应该还开着。

  就说道:“那我们去看梅花吧,离这儿不远,看完就回书院。”

  看宋怀瑜这样子,一时半会儿怕是不愿回书院的。孟韶想着,反正时候还早,就点头同意了。

  等出了酒楼的门,宋怀瑜才想起来,自己把庶妹安置在别院了。他本待说不去了,可不知怎么的,又很想看看孟韶见到自己的庶妹,会是怎样的神情。

  他也知自己这想法很古怪,可是,一想到两人有可能成为夫妻(虽然这只是他一时胡思乱想,在心里乱点的鸳鸯谱),他就有些不高兴。

  

  ☆、遇到侯明

  马车驶入了一条小巷子,周围都是一些普通的小院子。孟韶有些诧异:“我还以为你的别院是那种亭台楼阁,带花园的大宅子呢。”

  宋怀瑜道:“这是我拿平日攒下来的零花钱买的,家里人都不知道。”

  孟韶一下子就有些泻气。人家的零花钱都能买房子了,而她却连吃饭都要算计来算计去。

  立时就有些懒得说话了。

  等车子驶到门口,宋怀瑜察觉到孟韶脸色不对,问道:“孟弟,你怎么了?”

  “呵呵,没什么。不是说请我看梅花吗?走吧。”孟韶率先下了车,又伸手去扶“伤”了腿的宋怀瑜。

  院子不大,只有一进。进了门,转过影壁,就是五间上房。院子正中种了一棵梅树。此时花期快过了,风一吹,粉白的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在院子里洒下了一层薄薄的花毯。

  从厢房屋出来一个小丫头,手里拿了扫帚、簸箕,想是要扫院子。一见到宋怀瑜,喜道:“三爷来啦!”

  宋怀瑜在家里堂兄弟中排行第三。   

  宋怀瑜一摆手道:“别扫,别扫,我与孟弟正要赏花。你叫人摆个小桌子到梅树下,再温两盏梅花酒来。”

  那丫环笑着应了一声:“是,三爷。”

  正在这时,正房的门帘子突然掀开了,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女走了出来。只见她穿着樱粉色的绣花褙子,月白色挑线裙,脸带喜色,叫了声:“三哥……”

  待看到孟韶时,却是一下子红了脸,一扭身又进了屋子。

  孟韶也吃了一惊,没想到宋怀瑜在这里藏了一个女子。

  “宋兄,这,这是你金屋藏娇的地方?”

  宋怀瑜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跟孟韶说庶妹的事情呢。忙说道:“孟弟别乱想,那是我的妹妹,宋怀云。”   

  “你妹妹?那为何不在家里住,却跑到你这别院来?”

  这时,刚才的丫环已经带了两个小丫头,搬了一张小桌子并两个矮凳来,放在了梅树下。

  “三爷,酒刚温上。奴婢先给您和这位公子沏壶茶来吧?”

  “行,你看着办吧。”宋怀瑜请孟韶坐了,一边喝茶,一边跟他说庶妹的事情。

  原来,最近皇帝有意选秀,宋父想要送宋怀云进宫去搏个前程。可宋怀云早就与人暗生了情愫。这人不是别人,也算是宋家的世交,正是当朝礼部侍郎的儿子孙文昌。

  按说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可惜的是,宋怀云是庶出。

  孙侍郎本就有意其他人家,对儿子说,他要非娶宋怀云也行,不过只能做妾。

  宋家好赖也是侯府门第,就算是家中的庶女,也不可能去给人家做妾啊。

  宋父觉得女儿给自己丢了脸,就想让她进宫,万一要是受了宠,哼,看姓孙的老匹夫有什么脸再得瑟。

  只是皇上今年已五十多岁了,进宫就算能得宠又能怎样?宋怀云不甘心,哭着来找宋怀瑜,求他帮自己想个法子。

  宋怀云曾救过宋怀瑜的命。

  小时候宋怀瑜很是淘气,午睡的时候趁着没人跑到后园的池子边玩水,一不小心滑了进去。

  宋怀云恰好也偷跑出来玩儿,正好看到了。那时宋怀瑜不过才六岁,妹妹比他还小半年,小身子扒在岸边的石头上,一边伸手去拉他,一边大喊着救命。

  虽说后来妹妹没能拉他上来,不过听到动静的下人赶了过来,将他救了起来。

  他欠着妹妹的情,总不能不管她。

  宋怀瑜也知道,他爹一旦做了决定,谁也改变不了。可妹妹在他面前哭得凄惨。没法子,他只好将妹妹藏在了别院。   

  想着等选秀这事儿过去了,再将妹妹送回家中。到时父亲最多将他打一顿,也不能将他怎样。

  “原来如此,”孟韶捧起茶来喝了一口,“宋兄对妹妹倒好。”

  “那是。”宋怀瑜一扬脖,豪爽地干了杯中的茶水。又问,“怎么样,你看我妹妹如何?”

  孟韶却不接他的话,只说道:“既是令妹在此,我还是回书院吧。要是被人看到了,对令妹……不好。”

  宋怀瑜一听孟韶要走,急了,也顾不上试探他的态度了,伸手去拉他:“你倒是知道怜香惜玉。”又道,“怕什么,他孙文昌不也是仗着世交的情面,总往我家跑,这才近水楼台,先得了月。”

  孟韶见宋怀瑜如此,还以为他是不愿回书院,就道:“要不,我先回去,顺便帮你请个假,就说你腿疼难忍,所以回了家。”

  宋怀瑜一听这话,更不高兴了:“不行,今晚上我们谁都不回去。就在这东厢歇了,我们兄弟抵足而眠。”

  “什,什么?抵足而眠?”孟韶吓得几乎要跳起来,“不行,我自小就不惯与别人一起睡。”

  宋怀瑜却道:“这有什么不惯的?难道你以后娶了亲,也不与弟妹一起睡吗?多睡睡就惯了。”

  说着,拉了她的手,就要去东厢。

  把孟韶吓得,脸都白了:“宋兄,你再这样,我要生气了。”

  宋怀瑜看孟韶脸色都变了,想了想,突然又笑了:“行行行,不睡就不睡。不过天色还早,我们再赏会梅花再回书院,可好?”

  只要他不非要拉着自己一块儿睡就行,孟韶道:“好吧,别太晚了啊。”

  厨下炒了几个小菜,温好的梅花酒甘香清洌,不过孟韶始终提着心,没敢多喝,只沾了沾唇也就罢了。

  等夕日下坠,宋怀瑜叫人安排了马车,说是回书院。

  孟韶这才松了心中的那一口气。

  一上马车,宋怀瑜就说自己有些困,将帘子都放了下来,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孟韶也有些累了,两人隔着中间的小桌,各自休息。

  孟韶昏昏沉沉的,似睡非睡,感觉马车驶过了长长的街道,也不知转了几个弯,终于停了下来。   

  她掀帘子一看,外面天已经黑下来了。但是……怎么马车停的地方并不是书院门口?!

  她一下子跳下了马车,伸手去揪车夫的衣领:“这是什么地方?你把我们劫到这儿来,想做什么?”   

  那车夫却是连连作揖:“公子赎罪,天色昏暗,小人,小人迷路了。”

  这时宋怀瑜也醒了,跳下马车来,伸腿就踢了那车夫一脚:“你怎么赶车的?连路都认不清?”   

  那车夫也不敢喊疼,呲牙咧嘴的,只一个劲儿地打拱作揖:“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宋怀瑜也是无法,只好跟孟韶说道:“先看看这是哪里吧。”

  孟韶跟着宋怀瑜四处转了转,突然看到东边的巷子口有一株槐树,疑惑道:“我怎么看这地方如此像你那别院啊?”

  宋怀瑜也是一副刚刚认出来的样子,“对啊,这不就是我的别院吗?怎么转来转去又回来了?”

  孟韶的脸沉了下来:“你故意的吧?”

  宋怀瑜:“怎么可能?我可是一上车就睡着了。车又不是我赶的。”

  “那车可是你雇的!”孟韶这时还不明白,她就是傻子了。她一转身,“今儿我还非得回书院了,走也要走回去。”

  她急匆匆地冲了出去,宋怀瑜在后面紧追着:“孟弟,天色已晚,看遇上坏人。不如就在别院住一夜吧,我不跟你一起睡不就得了。”

  孟韶现在哪里还相信他的话,只一个劲儿地疾步而行。

  只是走的太快了些,巷子拐角处突然冲出来一个人,孟韶躲闪不及,一下子撞在了一起。    

  撞得她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幸好被宋怀瑜扶住了。

  “你干嘛呢?走路不长眼晴啊?”宋怀瑜冲那人发怒道。又转头问孟韶:“孟弟,你没事儿吧?可否撞到哪儿了?”

  孟韶有些发怔。

  月亮已经升上来了。在朦胧月色的映照下,她看清了撞她之人的脸。这不就是那个叫侯明的蓝衣人,学院里那个被人看不起的穷小子吗?

  “你,怎么是你?”她问道。

  话音刚落,后面就有人举着一把刀追了上来:“个兔崽子,偷了老子的东西还想跑?看老子不剁了你的肉拿去卖!”

  转眼间那人跑到了跟前。

  孟韶见他满脸横肉,络腮胡子乱蓬蓬的,一看就不像是什么好人。

  横肉男见多了两个年轻男子,都是一副斯文清秀的模样,也不在意,瞪了他们一眼,恶声恶气道:“少管闲事,不然老子连你们一块儿剁!”

  孟韶想着,侯明一看就是那种清傲之人,怎么会偷人东西,就道:“他偷了你什么?我们是他书院的同窗,要是真的的话,我们可以替他赔你,要是你污蔑人的话……”

  她的话还没说完,侯明突然在她耳边小声而冷漠地说了一句:“别多管闲事。”

  越过她,迈步又跑。   

  孟韶却在他擦身而过时,看到了他胳膊上的血:“你受伤了!”

  这一切不过是几句话的工夫,宋怀瑜也在管与不管之间做了决定。

  今晚他得罪了孟韶,要是救了人,没准儿他心思在别的事儿上,就顾不上与他计较了。

  宋怀瑜想着,一伸手拦住了侯明,大喊了起来:“救命啊,打劫啦,老苍头,快带人出来帮忙啊!”

  

  ☆、他是皇子?

  这里离别院不远,因为有女眷在,宋怀瑜安排了好几个护院。听到主人的叫声,都跑出来帮忙,有提着棍棒的,有拿着大刀的。

  那横肉男一看对方人多势众,今日的事儿看来是不成了。

  只好提着刀,喊了声:“你们等着!”转身跑了。

  孟韶见横肉男走了,这才看了看侯明的胳膊:“你还在流血,还是包扎一下吧。”

  宋怀瑜也道:“我家就在附近,不如去我家吧。”

  侯明微皱了一下眉。

  他十分厌恶断袖之人,也不想跟这种人有什么来往。

  可这两个断袖,偏偏叫他遇到了两次。

  上一次也就罢了。

  这次……

  其实他们是坏了他的事的。

  但,他们不知内情,也是出于好心救了他。也许还会因此而惹上麻烦。

  他总不好拒人于千里之外。遂点了点头:“如此,多谢了。”

  三人在护院的拥簇下,回了小院。宋怀瑜暗自窃喜,看来今晚救人救对了。孟弟终于不喊着要走了。

  三人去了东厢房,宋怀瑜叫人拿来了白布条还有治伤的药粉,跟侯明说道:“把上衣脱了,我帮你包扎。”

  孟韶毕竟是女子,看了一眼侯明被血染红的袖子,就扭过了头去。宋怀瑜却是满不在乎地等着侯明脱衣裳。

  侯明脸色有些难看,想起这两人都是断袖,身子一阵僵硬。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侯明抬眼,看着宋怀瑜,“包扎伤口时,我不喜有人盯着。”

  “切!”宋怀瑜不屑地切了一声,“当谁乐意看你似的。孟弟,咱们出去。”

  宋怀瑜冲孟韶扬了扬下巴。

  孟韶跟着宋怀瑜出去,两人站在院子里。宋怀瑜没话找话:“孟弟,你说那人为什么追他?不会是他真的偷人东西了吧?”

  孟韶斜了宋怀瑜一眼,不理他。

  别以为救个人她就忘了他骗人的事了。

  宋怀瑜有些讪讪,摸了一下鼻子,道:“孟弟,我只是跟你玩笑而已,你如此当真做什么?”

  这下,孟韶连个眼风都欠奉。

  宋怀瑜也知道自己有错在先,只好使出经常跟他娘使的“耍赖功”:“孟弟,是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你就饶了我这次吧?孟弟,你理一理我好不好?”

  一边说,一边抱了孟韶的胳膊摇晃。

  孟韶刚想甩开他,就听身后一声轻咳:“咳咳,我包扎好了,就不打扰了。”

  孟韶有些脸红,忙将宋怀瑜的手拍了下去,道:“外面天黑了,万一再遇上那个痞子……”

  “不会的,”侯明笃定道,“倒是你们俩,今日救了我,那人肯定记住你们了。在书院里应该没事,以后出门却要小心些了。”

  宋怀瑜满不在乎:“不就是个地痞吗?大爷我才不怕呢。”

  侯明皱了皱眉,此事事关重大,此时也不能与他们说明。算了,以后休沐回家时,他派侍卫盯着些吧。要是再出了事,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不过还是又叮嘱了一句:“还是小心些为好。”

  说完转身要走,却听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

  “谁啊?”门房的老头问道。

  “是我,孙文昌。”

  “哦,是孙公子啊。”门房听起来跟那人很熟,也没问宋怀瑜,就给他开了门。

  孙文昌进来,一看院里站了三个人,微微愣怔了一下,又笑着跟宋怀瑜打招呼:“怀瑜,你也在啊?”

  宋怀瑜脸色有些不好看:“这是我自己的房子,我当然在了。倒是你,深更半夜的,来我家做什么?”

  侯明不愿再耽搁,抱了抱拳道:“在下告辞。”

  孙文昌看了侯明一眼,顿时心中一跳。

  等侯明走了,他问宋怀瑜道:“刚才那人是谁?”神色间颇有些郑重。

  宋怀瑜却有些不耐烦:“你管他是谁!我问你,天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我,我这不是想来看看云娘么?”说着,孙文昌脸上一红。

  “呵呵,这个时候来看我妹妹?”宋怀瑜冷笑,“你是生怕她过上好日子是吧?”

  以前他真是瞎了眼,怎会觉得孙文昌这人还不错?如今看来他是越来越不着调了。

  没本事搞定家里的事儿,就别来招惹他的妹妹,结果他不但招惹了,还在这种关键的时候,跑到他这儿来。

  这要是被父亲发现了,妹妹就只能被送进宫里了。

  这个房子买时,孙文昌是知道的。

  宋怀瑜将妹妹藏到了这里,却故意让她留了一封信,说是投奔锦州的姑姑去了。

  父亲大怒,已经派人去姑姑家抓她去了。好在姑姑家离得够远,等父亲发现人没在那儿,再到别处找寻时,大概选秀也就赶不上了。

  可孙文昌要是总往这里跑的话,难免会传出风声去。要是被父亲察觉了,只怕这一切计划都要落空了。

  宋怀瑜脸带怒色,推了孙文昌一把:“赶紧给我走,我就只当没见过你。以后也再不许来。什么时候你家答应娶我妹妹为妻了,你再过来。不然的话,这辈子都甭想见我妹妹了。”

  谁知他的话音刚落,正房的门就开了,一个弱弱的声音叫了一声:“哥……”

  宋怀瑜回头,只见妹妹站在门口,眼中满是乞求,不由得骂了一句:“娘的!”

  又瞪了孙文昌一眼:“赶紧去,赶紧去,说完话赶紧走。”

  孙文昌满脸喜色地冲宋怀瑜作了一个揖,这才抬步进了正房。

  宋怀瑜却是站在院子里不走,眼睛直盯着上房屋。

  屋里的烛光将两个人的影子映到了窗户上。只见两人面对面站着,虽听不到说什么,但也能看出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动作。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宋怀瑜就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孙文昌只好不情不愿地从屋里出来了。

  一到院子里,他就朝宋怀瑜深深地鞠了一个躬:“怀瑜贤弟,你今晚不回书院了吧?算哥求你了,你就让我在这院子里住一晚吧,就是睡柴房也行。还有,你放心,我一定会说服家父的。今生,我孙文昌非令妹不娶。”

  孙文昌这话酸得,宋怀瑜直撮牙花子。本想给他一拳,再将他赶出门去。可想起孟韶,他又犹豫了。孟弟大约是对他起了疑心了,不然只是留宿一晚,不止于这样反应大。

  宋怀瑜觉得孟韶还是喜欢他的,只是还有些懵懂。他不能吓着他。要慢慢地让他接受,终有一天,他也会正视这份感情,接受他的。

  如此想着,宋怀瑜就点了点头。有孙文昌陪着的话,孟弟的疑心应该就去了吧?

  “好吧,如此我俩住西厢,孟弟不喜与人同睡,就住东厢可好?”

  宋怀瑜神情带着一丝小心,孟韶沉默了一下,“……好吧。”

  天确实太晚了,其实只要不跟人一起睡,在外住一晚倒也没什么。

  见宋怀瑜同意了,孙文昌又高兴地冲他作了好几个揖。

  然后又想起了刚才的事来。

  “对了,怀瑜,刚才走了的那人是谁啊?”

  “就我们书院的一个同窗,怎么了?”对于孙文昌两次提起侯明,宋怀瑜有些奇怪。孙文昌并不是一个多事的人。

  孙文昌声音低低的:“奇怪,他……怎么长的如此像五皇子啊?也许……就是五皇子?天下不可能有如此相像之人。”

  “五皇子?”宋怀瑜哈哈一笑,“他就是个穷酸秀才,什么五皇子?你见过皇子天天吃白菜的?” 

  孙文昌皱了皱眉,“我见过他一次,你不明白,不光是长得像,而是给人的感觉……太像了。”

  “行了,行了,不就是跟着你爹在街上遇到过一次五皇子吗,还看谁都像五皇子了。”宋怀瑜懒得跟孙文昌啰嗦,觉得他跟自己妹妹那啥以后,整个人都变傻了。

  “赶紧回屋睡你的去吧。”

  宋怀瑜像赶苍蝇似地将孙文昌赶走了,转脸对孟韶笑成了一朵花:“孟弟,我帮你铺床吧?”

  “不用,我自己会铺。”孟韶兔子似地跑进了东厢,随手将门关上了。任宋怀瑜在外边拍了又拍也不开。

  宋怀瑜耷拉着脑袋走了,孟韶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梨木架子上的脸盆里已经打好了水。摸了摸,温凉不烫,正好。她简单洗漱了一下,和衣躺到了床

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那个侯明不会真的是五皇子吧?

  如果他只是个穷书生的话,被人追杀怎会如此镇定?一丝害怕的样子都没有。

  可,他若是皇子,怎会到书院来读书?还每天只吃白菜?

  孟韶躺在床

上,思过来想过去,怎么都想不明白。

  突然,一个念头窜入了她的脑海里,他不会是为了书院的那件案子,微服私访来了吧?

  

  ☆、落单小树林

  第二日,孟韶和宋怀瑜一回书院,就遇上了学舍大检查。

  顺明书院规定,除非休沐日,学子们是不允许私自出书院的,夜不归宿更是会被重罚。

  不过因为书院扩建成了国子监,勋贵子弟,秀才举人都要到这里读书,人员复杂,已经很多年没有进行过这样的大检查了。

  检查的场面很是宏大。所有的学子都被集中到了学舍前的大广场上,按着学舍号排成了十几排。

  没在的人都被记了下来。

  有匆匆从外面赶回来上课的学子,则被拎到了广场中间的高台上站着,一个个蔫头耷脑的。

  其实家中实在有事,也是可以出去的,只是请假的过程比较繁琐。大家也都习惯了,一般出门都是给门房塞几个钱,也就罢了。

  谁知这次会这样倒霉。   

  孟韶站在队伍里,很是庆幸。又觉自己英明得很,天不亮就逼着宋怀瑜回来了。她才进了学舍,没半盏茶的工夫,检查的人就来敲门了。

  其实是,她怕自己跟宋怀瑜出去的事儿被大哥知道,又会挨一顿训。她美滋滋地想着,看来家里有个严厉的大哥,也不全是坏事。   

  这次大检查,陈监丞竟然亲自出动了。

  他声色疾厉,神情严肃地痛斥着学子们的散漫作风,看起来一副严师的样子。孟韶却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侯明回来的也晚了,孟韶看到陈监丞得意的神色,不由得很是替他着急。

  谁想侯明却从袖子里拿出了假条。说是老母亲病了,这些天晚上都要回家侍疾的。

  陈监丞脸色一下子变了,很是失望地瞪了侯明一眼。

  孟韶觉得他的目光像是淬了毒汁,恨不得化成刀砍了侯明。

  这情况不对啊,陈监丞与侯明不是有……那种关系吗?可他看侯明怎么这种眼神?

  难道侯明真的是五皇子,来书院微服私访的?

  那天在假山洞子里,自己和宋怀瑜肯定是想差了,这陈监丞根本就不是与侯明搞断袖,而是在威胁他。

  孟韶心中存了侯明可能是五皇子的想法,就越发地往那方面去想。觉得一定是这样的。肯定是侯明查到了什么,被陈监丞察觉了,又不知他的真实身份,所以就去威胁他。

  威胁不成后,还雇凶杀人。

  这样一来,一切就说的通了。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圆圆的红日透过天边薄薄的云彩,将万丈霞光洒在了书院里。

  侯明身形修长,穿一身蓝布长袍,站在盘问他的陈监丞面前,神色从容。日光洒在他俊逸的脸上,似有霞光笼罩。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心有所思,孟韶觉得,他整个人骨子里都透着莫名的贵气,哪里像一个穷秀才?

  越发觉得孙文昌说的对,他就是来微服私访的皇子。

  陈监丞审完了侯明,又走到了孟韶和宋怀瑜面前,神情严肃地盘问了两人半天。孟韶怀疑他大概是知道了他们两人昨晚没在学舍。

  只是没抓到现行,陈监丞也是无法。

  其实陈监丞是想探一探,俩人对侯明的事知道多少。不过看两人的神情始终懵懂,大概侯明也没敢跟他们说那件事。

  陈监丞心里松了一口气,又有了心思打量眼前之人了。

  这一打量不要紧,眼睛停在孟韶身上就有些转不开。

  这小子长得倒是好,更难得是身形秀美。这要是脱了衣裳,只怕比女子还要妩媚,怪不得宋怀瑜巴着他不放。

  陈监丞有些眼热,宋怀瑜也觉出了他眼色不对,立时就以一种保护的姿态往孟韶身前站了站,将他大半个身子挡在身后。

  陈监丞这才想起宋怀瑜是吏部侍郎家的公子,只能将自己的眼睛从孟韶身上拔了下来。

  通过这次排查,孟韶越发觉得侯明就是五皇子了。

  她悄悄跟宋怀瑜说了,却被宋怀瑜嘲笑了一番。

  “哈哈,你,你还真相信孙文昌的话啊?我跟你说,自从他与我妹妹好上之后,整个人都傻了。”

  宋怀瑜说这话时,两人正在膳堂吃饭,正好侯明端了饭菜从两人跟前经过,宋怀瑜指了指侯明手里的碗,低声笑道:“你瞧瞧,今天连白水煮白菜都没有了,只有一碟子咸菜。听说他老母亲病了,买药花了不少钱,他连馒头都快吃不起了。”

  他这样一说,孟韶又有些怀疑起来,侯明要真是皇子的话,就算是扮成穷秀才,也不止于这样自苦吧?

  其实侯明是不是皇子,对孟韶也没什么太大影响,但孟韶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思,就是想确认一下。

  也许是大哥对她的警告,还有宋怀瑜骗她在外留宿的事,让她对宋怀瑜生出了警惕之心,也许是因为五皇子的一些传闻。

  她虽不认得那些皇子王孙,但毕竟也是官宦世家,皇亲贵戚们的事情也听说过不少。

  据说这位五皇子是极其厌恶搞断袖的人的,并且他现在是站在在太子一方的。

  太子是皇后所生,虽说皇后几年前已薨逝,但太子身为嫡长子,并且从二十岁起就开始帮着皇上治理政事,虽没多出彩,却也得了个办事稳妥的名声。

  现在吴贵妃得宠,朝中也有人站吴贵妃所出的二皇子,但孟韶觉得只要太子不犯什么大错,地位还是相当稳固的。

  而五皇子作为与太子交好的弟弟,以后必定也不会太差。

  万一宋怀瑜真的对她生了那种心思,他再是大树她也不敢靠了。

  那么五皇子呢?如果侯明真是五皇子,而他又极其厌恶断袖,她是不是可以靠一靠呢?

  真要是靠上五皇子……那她以后就再也不用愁了。

  她又不求显贵,谋个外地的差事对于皇子来说只是小事一桩。即便是她留在京里做个小官,相信义父也不敢随便摆布她了。

  孟韶想要试探一下侯明,可是,这种事情要怎么试探啊?

  她思来想去,也想不到什么法子,还差点把自己头发揪秃了。

  侯明对人总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她就是想要接近他……都没那胆子。

  因为总要躲着人,她从小胆子就小。当初要不是宋怀瑜主动靠过来,她也不会与他交好。

  她这两日每日思量,自己没觉出什么不对来。宋怀瑜却跟她生气了。

  原因就是……他觉得她看上侯明了?

  孟韶心中只想骂娘,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她不过是中午在膳堂时多看了侯明几眼,不,只是多看了几眼他手里的饭菜。

  宋怀瑜说这话的时候,那样子活脱脱就是个打翻了醋坛子的妇人。跟李府里林姨娘看到老爷去赵姨娘屋里时没什么两样。

  孟韶一阵恶寒,对大哥的话也有些相信了。这个宋怀瑜没准儿真是个断袖,并且,他还认为自己正在跟他搞断袖?不然怎么会像个妒妇似的,指责她看上侯明?

  孟韶头疼无比,看来宋怀瑜这个朋友是没法儿再交了。这棵大树主动给她靠,她也不敢靠了。

  于是,她就趁着宋怀瑜生气,索性疏远了他。中午也不与他一起吃饭了,又像从前一样,买好了饭菜,就回学舍去吃。

  她们这些官员勋贵子弟所住的学舍都比较好,是一人一间的单间,所以她才能一直住在书院里,却并没有暴露女子的身份。

  这一日,又到了骑射课。因宋怀瑜还在跟孟韶生气,所以两人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在一起。

  因科考并没有骑射这一项,所以学子们对此并不重视,教习也不怎么管。经常上课就是让学子们自己骑了马,在场苑里自由地……乱跑。

  骑射课是好几个班一起上,场苑也很大。正中是平坦宽阔的场地,有爱好骑马的,每节课都会组织一些人比赛。东边有一片小树林,骑马骑累了,可以到里边放放马,休息休息。而西边则是一个小山坡,是专门用来射箭打猎的,不过如今全是荒草,被学子们戏称荒草坡。

  孟韶骑马技术一般,在中间场地溜了几圈后,就被比赛的人们嫌弃碍事了。

  她刚才瞥见宋怀瑜好像去了西边荒草坡,就想到东边小树林去溜溜马,休息一下。

  一进了小树林,孟韶就下了马,想要找一处有草的地方放放马。

  走了一会儿,她有些奇怪,往常也算热闹的小树林,今日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难道都看比赛去了?”孟韶自言自语道,“这样也好,一个人清净,我的马可以想吃那片草就吃那片草,哈哈。”

  因为是在书院里,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还会遇到危险。

  所以等两个高高壮壮的男子逼了过来时,她还有些懵懂。

  都是书院的学子,这两个人虽不与她同班,但她也都见过,看见了面熟,却是叫不出名字来。

  两人都牵着马,笑容猥琐,一步步朝她走过来,满脸都是不怀好意。

  “你们,你们要做什么?”孟韶突然心慌起来。

  其中一个面色黝黑的男子嘿嘿一笑,道:“哟,真是个小美人。宋怀瑜不要你了,不如跟了我们哥儿俩,如何?”

  

  ☆、侯明救人

  另一个身穿紫红色团花锦袍,脸圆得如同一个脸盆的男子说道:“我们都是立德堂的,爷我姓陈名辅忠,家父是大理寺的,想必你也听说过。”

  又指了指那个面色黝黑的男子,“他叫常能,是武宁侯的侄子。怎么样?跟了我们哥俩,绝对比跟着宋怀瑜那小子强。”

  孟韶脸色难看之极:“你们在胡说什么?我与宋怀瑜是朋友,什么跟不跟的!”

  一边却是悄悄拉了马缰绳,想要趁他们不备,上马逃跑。

  那两个纨绔好像也不急,只拿一双色目盯着他看:“小美人,爷给你一盏茶的工夫,仔细想想。要是答应了,嘿嘿,大爷我会好好对你的,要是不答应,嘿嘿……”

  看两纨绔色

眯眯的猥琐样儿,孟韶恶心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还考虑个屁,翻身上马就往林子外跑。

  两人早就防着他逃跑,立时也上了马,一前一后去截他。

  孟韶骑着马在林子里左突右击,每次她以为自己能逃出去时,就又被两人截住了。

  两人面带得色:“你跑不了的。”

  孟韶又闷头朝另一个方向跑去,嘴里还大喊着:“救命啊!有人打劫啦!”

  这下两人更是嚣张地哈哈大笑起来,却是勒住了马,不再追他。

  孟韶回头一看,见两人驻马停在那里,刚暗暗松了口气,然后……就摔倒在了地上。

  直到身上疼意传来,都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那两人又是一阵大笑。

  “陈兄,还是你这绊马索的主意高!”黑脸男向胖子拱了拱手,道。

  “常弟,还是赶紧看看小美人有没有摔坏吧。”

  孟韶的马失了前蹄,半跪在一旁哀鸣。孟韶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脚腕上却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眼看着两人下了马,阴笑着慢慢向她逼近。这种情况下,就算是她能站起来,也不可能跑得掉。

  孟韶心中大恐,胡乱喊起救命来,一会儿喊打劫,一会儿又喊起了宋怀瑜。

  姓陈的胖子嗨嗨笑着:“心肝儿,今儿你叫谁都没用。宋怀瑜到西边荒草坡去了,我们哥俩在那儿放了好些只兔子,他们都射兔子去了。没人来救你的。”

  常能性子急,已经跪坐在了孟韶身边,一手去揽他的肩,一手去摸他白嫩的脸。嘴里更是不干不净地说着:“今日也不用别的,只要亲个小嘴,给爷用小手摸一摸就行了。”

  早在常能逼近时,孟韶就悄悄地抓了一把土在手里。这时一扬手,撒了常能一头一脸。

  又趁着他愣神的刹那,一拳打在了他鼻子上。

  她用的力气很大,打得常能“嗷”地一声跳了起来,鼻血长流。

  陈胖子眼疾手快,一下子上前摁住了她的手脚。

  常能狼狈地揉着眼睛,拿袖子胡乱擦了一下鼻血。

  酸痛的鼻梁让他气急败坏,他高扬起巴掌来,就要扇孟韶耳刮子,却被陈胖子拦住了:“嗳,常弟,手下留情。”

  常能一梗脖子:“怎么,你心疼了?”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难道小弟这一拳就白挨了?”

  “常弟……快,快来帮我摁住他。”

  孟韶自然不会甘心,还在奋力挣扎。饶是陈辅忠又高又胖,也差点被他挣开。

  常能也下了手。孟韶毕竟是女子,力气远不如他们,何况又伤了脚,很快被两人摁牢在了地上。

  陈辅忠这才一把摸在了孟韶脸上,啧啧有声,道:“哟,瞧着皮肉,嫩得跟豆腐似的,宋怀瑜这小子真是有艳福。”

  又冲常能说道,“要是打肿了,岂不扫兴?等一会儿完事了,随便常弟怎么打,可好?”

  常能看了看孟韶的脸,有些不甘愿地点了点头。

  两人开始去解孟韶的衣衫。陈胖子对他笑的满脸横肉:“你放心,我一向是很温柔的。”

  孟韶却觉他的笑就是那催命的符咒,而他们两人就是地狱里的恶鬼。

  孟韶其事并不清楚,大家都是男人的话,他们会对自己怎样。但她却明白,要是被他们脱了衣服,自己是女儿身的事,铁定就会暴露了。

  且是在这种情况下暴露的。

  那以后她的人生……大概她也就没有以后的人生了……

  那两个王八蛋粗砺的手在她脸上、身上游走,她棉袍上的扣子已被解开了好几颗。

  孟韶陷入了极度的害怕和绝望中。脑袋里先是一片空白,然后又轰轰地响了起来。

  没想到她辛辛苦苦、战战兢兢扮了十几年男人,今日就要功亏一篑了。

  她突然间就崩溃大哭起来,如同躺在街口撒泼打滚的泼皮一般,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陈辅忠和常能都有些怔住了。

  正在这时,林中传来了一个低沉而有力的声音:“住手!”

  三人皆向来处看去,就见一身蓝袍的侯明走了出来。

  侯明实在是忍不住了。

  这一阵子,这个娘里娘气的小断袖总是在膳堂偷偷地看他。他心里烦得很,可又总是不由自主地   侯明很厌恶这样的自己,自己怎么会   后来他发现这小断袖虽然总偷看他,却没胆子上前来与他搭话。心下稍豫。

  自己   这两天,侯明注意到,这小断袖与那个大断袖好像吵架了。

  两人也不在一起吃饭了。今日骑射课,更是一个向东去了小树林,一个向了西,到了荒草坡。

  他眼睛无意中瞟向了那个姓孟的小断袖,就见立德班的两个泼皮不怀好意地跟上了他。

  一开始,他也没想管闲事,这些断袖们之间的事,与他有何干系?

  可他还是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然后,这个小断袖哭的太凄惨了,让他不由得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

  虽然那时他并没有哭,但那种绝望的神情是一样的。

  于是他忍不住出手了。

  别看侯明身形修长,看起来并不壮,身手却是不错,几乎是三拳两脚就将两个纨绔打倒在地。

  侯明撕了两人身上的衣裳,将他们的手脚捆住。

  俩纨绔骂骂咧咧的,一个劲儿地威胁侯明,说他们会给他好看。

  侯明嫌他们烦,索性往他们嘴里也塞了布条。这才安静了。

  处理完两个纨绔,侯明看了看倒在地上,哭得满脸花的孟韶,皱眉问道:“你能自己走吗?”

  孟韶扶着一旁的树,想要站起来,只是脚一使力,疼得她一晃,差点摔倒。

  侯明急忙伸手扶了她一把。

  待她扶着树站稳了,又飞快的放了手,好像她是什么毒蛇猛兽一般。

  侯明又问:“自己能走吗?”

  孟韶又试了试,左脚不敢沾地,一沾地就钻心的疼。

  她冲侯明摇了摇头,却不知自己满脸泪痕的样子,是那样的楚楚可怜。

  看的侯明心里更烦了。直想甩手就走。可又不能不管他。

  救人总得救到底。

  他从自己腰后拿出了一把小刀,在周围的树林子里看了看,寻了一个歪树叉砍了下来,三两下就削成了一个简单的拐杖,递给了孟韶。

  “用这个吧。”

  孟韶感激地点了点头:“谢谢侯公子。”

  侯明怔了一下:“……自当是报你上次相助之恩。不必挂在心上。”

  可不能给这断袖机会,不然他缠上自己怎么办。

  两个被捆成粽子的纨绔躺在地上直唔唔。侯明往他们脖子后一人添了一手刀,将他们打晕了。对孟韶道:“走吧!”

  侯明将孟韶送到了药堂,又转了回去,把孟韶的那匹伤了的马也弄了出来。对人也只说孟韶的马失了蹄,将他摔了。

  陈辅忠和常能这两个断袖纨绔就有些惨了。

  侯明将他们又捆紧了两道,扔到了一个隐蔽处,还在他们身上丢了一些枯枝。

  两人直到第二天早晨,才将绳子磨开了。偏昨夜还下起了小雨,两人差点没冻死。

  宋怀瑜在荒草坡猎到了两只兔子,想拿去给孟韶赔罪,却听说他摔伤了腿,还是侯明救回来的。

  他兔子也顾不上要了,撒腿就跑到了药堂,听说孟韶回了学舍,又转头去了学舍。

  待知道孟韶的脚只是脱臼,并没什么大事后,又开始追问他,侯明为何会跟他在一起。

  孟韶本来是不想跟他说实情的。对着一个可能是断袖的人,说另外两个断袖要对自己这样那样……总觉得说不出口。

  只是宋怀瑜又开始猜疑她与侯明有什么私情,去小树林是要幽会,孟韶一怒,就将事情完整整整地说了。

  宋怀瑜听了,气得肺都炸了。

  于是第二日,陈辅忠和常能刚从小树林挣扎了回来,就被宋怀瑜带着人截住了。

  又是一顿胖揍。

  不过这俩纨绔平日里也有一帮拥簇者,见此,也都跑过来帮忙。

  两帮人马打了个难分难舍,最后连书院的学正都惊动了。

  因不少人受了伤,书院又将他们的父兄叫了来。

  宋怀瑜和那两个纨绔都被带回了家,先是养伤,再是受罚。

  孟韶的腿好了,可她在书院的日子也不好过。

  两方人马为她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的事在书院悄悄传开了。

  她走到哪里,都觉得有人在悄悄地对她指指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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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整理不易,伸手党勿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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