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癜风疾病恢复的介绍 http://disease.39.net/bjzkbdfyy/170625/5489726.html
追寻

SEARCHING

FORTHESUN

太阳妹妹偷吃了鸡食

妹妹觊觎院子里的鸡食,已有好长时间了。

哥哥说:“总有一天她会偷吃的。”

我说:“我不信!”

哥哥说:“你甭不见棺材不落泪。”

我说:“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其实妹妹犯的这个错误,也是与给我治病有关。要不,一个好好的大活人,何苦要偷吃鸡食呢?

在那些连人也难以养活的日子里,我家忽然养了六只高大威武的大公鸡。不但邻居不解,连我们姊妹四人起初也难以理解。人都快把脖子扎起来了,还养它们干啥?如果养的是母鸡,还情有可原,下了鸡蛋,或卖掉补贴家用,或煮了补养身子,可养公鸡有啥用?真不知父母咋想的。

“孙家看来穷傻了,养公鸡干啥?”

“打鸣叫晨还不行?孙熙国没有手表,权当买了六块闹钟还不行?”

“真是喝酒不吃菜,各人心里爱啊!”

听到这些不咸不淡的议论,我的兄弟姊妹回到家里,虽然不敢公开表示对大人的不满和对此事的反对,却处处做脸子给父母看。聪明的父母早就看出端倪来了,却还是推聋装哑不在乎,孩子们能懂什么呢?作为家长,有什么必要向孩子解释这些事情呢?

这件事,终于有一天爆发了。

这天一大早,像往常一样,母亲做好了全家人的饭。趁大家吃饭的时候,她又三把两把地搓洗着我们姊妹四人换下的脏衣服,父亲也在忙忙活活地打扫院子。待他们干完活回来催哥哥上学时,却发现锅里那掺了洋槐花的玉米面饼子一动没动,他只喝了一碗稀饭,吃了几口咸菜,正坐在那里发呆。

母亲心疼地说:“多吃点干粮吧!俗话说,半拉小子克郎猪,你正是长身子的时候……”

“我长身子又咋了?你们还知道我长身子?长身子有啥重要的!”

“瞎胡说,儿是娘的心头肉啊!”

“心头肉!哪有这么不值钱的心头肉?”

直到这时,母亲还没觉察到哥哥的意图,只是在一个劲地劝说哥哥多吃东西,丝毫没想到这事和院子里的鸡有关系。因为她太相信自己的孩子了,她总以为她的意旨就是孩子的心愿,孩子所做的总是她所想的。要不怎么有句俗话:自己的孩子还能叫不过小名来吗?

这时,只见哥哥从锅里拿出一个掺了洋槐花的玉米饼子,用手一掰,一下子碎成了无数块,然后又把碎块撒回锅里,大声说:

“我还不如鸡吃得好!咱家里人说了算还是鸡说了算?咱家里人命值钱还是鸡命值钱?那六只大公鸡,差不多快当神供起来了。我看过不了多久,我就要喊它们爹了……”

“啪!”

还没等哥哥说完,父亲把盛满稀饭的碗使劲摔到了地上。不知好歹的鸡们,马上蜂拥而上,争抢着这意外的收获。其实,还在哥哥一个劲地说的时候,父亲早已气得浑身哆嗦开了,母亲一个劲地给哥哥使眼色,哥哥却视而不见,终于导致了家里那只最值钱的蓝花瓷碗四分五裂的命运。

“唉!叫我怎么说呢?”

没想到,盛怒之下,父亲的话却出奇的平静:“俗话说,有啥别有病,缺啥别缺钱。咱家是双料的,既有病,又缺钱。建博的病,早成了爸爸妈妈的心事了。为了这,爸爸妈妈好像老了十岁,把俺俩愁死了……”

父亲说到这里,一边去收拾地上破碎的瓷片,一边继续说着:“听人家说,公鸡血能治建博的病,爸爸半年没抽烟,省下钱来买了这六只大公鸡。让鸡吃得好一点,是想让它们多生血,快生血,给建博治病啊!”

这时,爸爸拿起哥哥的书包,帮他背到肩上,拍着他说:“孩子都是爹妈生的,谁不心疼?看到你们吃糠咽菜,我心里的滋味就甭提了。等建博的病好了,爸爸让你们一星期吃上一顿油条,好好享受享受。”

“爸爸,我错了,你打我吧!”

听着哥哥那稚气中充满老成的声音,父亲无力地摇了摇手,轻轻地说:

“好了,快上学去吧!”

的确,为了治我的病,我们家的六只大公鸡高人一等。每月从粮店里买出粮食之后,先将细粮留给鸡吃,算足了鸡们一月的饭后,剩下的才是人吃,往往只剩一点点细粮,其余全部是粗粮了。这样粮食也不够吃,只好从山上采些树叶,从地里捡些烂菜掺进去了。

那几只可恶的大公鸡,好像已经知道人要抽它们的血,但它们又无法战胜人,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只好用拼命的吃以消耗人的粮食来发泄心中的不平,以致于常常逼得我们没了吃的。但世间万物有一得必有一失,鸡们并不知道它们的报复是愚蠢的。在它们拼命地啄食我们粮食的同时,却增加了它们的生血量,反而被我们抽得更多更快了。

妹妹偷吃鸡食的事件,发生在一个炎热异常、蝉鸣蛙噪的傍晚。

为了保证公鸡们的身体健康,保证它们能均衡地高质量地生血,父亲都给它们编上号,从一号到六号,每次抽两只,轮换进行。

给医院远在张店。比起进行埋线疗法时,来回可就麻烦多了。当时,有些稀奇古怪的遭遇,甚至使我父亲不好意思起来。

每次出发,父亲先将两只准备抽血的公鸡拴到一根细绳上,再把我背到他背上,最后将细绳搭在他脖子上,两只公鸡荡郎在他胸前。碰到熟人,他就尴尬地点点头,说是和孩子看病。大多数是不熟的人,人家不知道这种行装是什么“部队”的,探寻的目光,鄙夷的神色,讥讽的口吻,让父亲尝尽了那些一般人难以尝到的滋味儿。

因火车上不准搭带活的禽类,检票的时候,总是磨破嘴皮子和检票员解释,低三下四地哀求,实在说不通了,父亲只好置他的和我的做人的尊严于不顾,将我放到站台上,让我当着他们的面,艰难地爬上几步,以证明我的确是个瘫子之后,他们方才不怀好意地开心大笑一番,然后若无其事地挥挥手让我们上车。

上车后,我们自觉是违反了规定,犯了错误的人,尽管手里有票,也不敢像别人那样堂而皇之地坐在座位上,而是偷偷摸摸地走到两节车厢接头的地方,两人蹲下,把鸡挡在身后。夏天还好说,一到冬天,车外的风“呼呼”地灌进来,冻得手脚都失去了知觉。一次下车的时候,我们父子俩一下子滚进路基下的碎石里,两只大公鸡趁机抽身而走。待我们好不容易将它们逮住后,路边的泥土和油污早已把我们爷儿俩沾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了。那时的神经好像麻痹了,对身后那些见死不救的哄笑声,那些大喊“加油”的戏耍声,已是充耳不闻了。

走出火车站之后,走大街,串小巷,七拐八拐,不知在一条什么街上,我们爷儿俩被一个人严肃地喊住了:

“站住!你们是干什么的?”

“到医院看病的。”父亲说。

“哼哼,看病还背着鸡?”

“抽鸡血看病,这是大夫说的。”

“你们这些小商小贩,为了搞几个钱,什么点子也想得出。不知道现在不准自由买卖吗?”

“知道,可我们不是卖……”

“不是?这种人我见得多了。对付我们,比对付鬼子的办法还多。走,跟我走一趟!”

“我们真的是看病的……”

“装什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拒不交待,死路一条!”这个时髦的口号,会让任何人胆战心惊的,何况我们这样低人一等的人!

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再说,这里也不是说理的地方。霎时间,已经有几十人围上来看热闹了,看出殡的不嫌丧大,有的人开始起哄:

“革命无罪,造反有理。让他们戴高帽子游街!”

我们爷儿俩随他到了一个叫什么所的地方。院子里蹲了一大溜人,有卖猪崽儿的,卖鲜鱼的,卖小米的……那时,市场交易被视为“资本主义尾巴”,一律在取缔之列。我和父亲被赶进那群人中。

“同志,我们真是来看病的呀!”

为了让人家相信,父亲再一次放弃了尊严,让我在地上爬给人家看。

“你有证明吗?”

一个年纪稍大的干部问道。听到问话,父亲忽然想到装在兜里的药方。他从裤兜里掏出绉绉巴巴的药方,用双手小心地平展了一下,颤巍巍地递给人家。

那人看来是个很负责的人。他按照处方笺上的诊所名称,用桌上黑色的摇把电话证实此事。好长时间,电话才回过来,那边说确有此事,他这才挥挥手让我们离开。

妹妹偷吃鸡食,也缘于我们对公鸡编号的疏忽。

那天下午,母亲下班特别早,趁太阳还没落,就坐在院子里给父亲补起了褂子。人家的褂子都是先烂前大襟,父亲的褂子却是先烂后背,那都是背我背的啊!

忽然,母亲看到有只公鸡趴在那里,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她把它抱起来让它站住,可一松手,那公鸡又“扑”地趴下了,咋回事?这可是孩子的救命鸡啊,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熙国,今天去张店抽血的是几号鸡?”

“三号和五号,咋了?”

“你咋糊涂了?三号昨天刚抽过啊!”母样赶紧放下手中的针线,去屋里拿出这月仅存的一点面粉,在炉子上打成疙瘩汤,还稍微放了点盐,然后把三号大公鸡抱进屋里,给它保养起身子来。

“梅英,你过来看看我这鞋样儿行不行?”

邻居家大妈过来喊母亲。母亲是个热心人,谁家有事她都是不惜力气的。临走时,她一再嘱咐妹妹,坐在门口,不要让其它的鸡进来抢食。妹妹连连点头,一串诺声不断。

其实,三号公鸡在大饱口福,妹妹已经盯了好长时间了。在母亲丝毫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她已向公鸡美食的地方挪动了一米多。随着距离的缩短,香味儿也越来越浓,尽管她口水越来越少,可咽口水的次数却越来越多了。

母亲的外出,真是天赐良机。

从她记事时候起,除了过年吃顿饺子外,肚子里除了野菜就是粗粮。对她来说,吃口细粮就是过年了,她连做梦都想着这一天呢!

时机就在眼前,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今日不吃,更待何时?眼看碗里剩得不多了,妹妹一下子跃起来,一个箭步冲上去,端起碗就放到了嘴上,只喝了两三口,还没品出什么滋味,碗里就空空如也了。

病中的三号公鸡勃然大怒,这是它用鲜血换来的成果啊,岂容他人染指?于是它扎煞起脖子周围的羽毛,耷拉下两只翅膀,为保住饭碗,向妹妹发起了凶猛的进攻。妹妹用手一挡,手背上立刻被公鸡啄得鲜血直流。但她一声也不敢哭,因为一哭出声来,整个事件便真相大白了。

不料,这一切恰好被回家的母亲撞见。

妹妹一下子跪在地上,小声地对母亲说:

“妈,是我不对,你饶了我吧!”

母亲的泪刷地流下来了。她生妹妹的气,同时又可怜妹妹,这是过的啥日子啊!连孩子的这点要求都满足不了。怨天呢,怨命呢?还是怨自己没本事?

母亲没敢声张,她怕父亲知道了,又是一场暴风骤雨,再委屈了孩子。其实,孩子哪有一点错啊?她把妹妹揽在怀里,给她讲了一个故事。

“在咱们房子北边的峨嵋山北坡上,有两个清清的泉子,叫二女泉。你知道二女泉的故事吗?

“相传远在宋朝的时候,邻县有姊妹三人逃荒到了博山,在南门外的姑子庵住了下来。老大是哥哥,老二老三都是妹妹。当时俩妹妹瘦得皮包骨头,稀疏的头发像秋后的黄草。哥哥把俩妹妹关在庵里,自己每天到财主的瓷窑上给人家烧窑,用力气挣口吃的来养活妹妹。

“俩妹妹慢慢长大了,两人都长得俊俏无比,说媒的人几乎踏破门槛。可两人一口咬定,要等哥哥娶了媳妇她们再出嫁。

“可是老天不长眼,后来哥哥竟累得口吐鲜血,时间不长就死了。两个妹妹将哥哥下葬之后,就关门闭户,再也不出来了。

“每天,她们屋里都会传出悲凄凄的哭声。夜里,那哭声更加悲痛,四围的邻居也跟着她们落泪,多么孝顺的一对女子啊!

“忽然,在一个朝阳初升的早晨,在姊妹俩居住的地方,落下的眼泪变成一东一西两个泉子。泉水清洌甘甜,喷涌不息,常年不竭。后来,人们尊重二女对哥哥的感情,就在那里建了座二女庙,那两个甘泉也就叫二女泉了……”

妹妹听得入了神,腮上的泪珠也趴在那里不动了。看着母亲那无可奈何的神色,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一下子抱住了母亲。

这时,母亲的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一串串地滴到了妹妹头上。面对这样懂事的孩子,她还用说什么呢?她还能说什么呢?

谁也没想到,为了我,父亲不知用什么办法,竟从一大群中国人中挖出了一个日本医生。他的治疗方法,足以构成一个令人魂飞魄散的传奇故事。

坟茔里的夜游人

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一个黑影在坟茔里游荡着……

这是大山里面一个典型的深夜。由于没有电灯,夜黑得出奇;因为没有工厂、汽车和机器的轰鸣,夜又静得出奇。浓浓的夜色像粘稠的液体,穿不透,推不开,将人和物裹得严严实实,好像天地溶为了一体,没留下半点缝隙。

那个游动的黑影就是我父亲,他左手拿着一团绳子,右手提着一条破布袋,时而站起,时而蹲下,逐个坟头摸索着。他在履行一项神秘而又神圣的使命——寻找破败的腐朽的棺材板,而且越烂越好,年代越久越好。

这是一个日本医生给我开的药方,说是用腐朽的棺材板熏烤,我的腿可能有救。

父亲听到这个消息后,如获至宝。他什么也没多想,当夜提着口袋就上了山。他知道,找腐朽的棺材板很简单,找些年代久远的坟头,用铁锨刨开就是。可做人的良心,传统的教育,使他决不会这样做。他认为,那不成了掘人家祖坟吗?岂不是干伤天害理的事吗?为自己孩子治病让人家祖宗不安宁,那可不是咱孙家门里人干的事。于是,他只好趁着黑夜,四处寻找因修路或迁坟遗弃的坟地里的棺材板了。

因此,他才有了被吓得半死的经历。

那天夜里,应该是有月亮的,可不知为什么突然阴天了。天阴得很浓,偶尔有一两个细碎的雨点落到脸上。夜,照样是又黑又静。

父亲实在是太累了,在“社会主义建设新高潮”中,他倾注了太多的热情,太多的力气,一个人干了几个人的活,在得到领导热情洋溢的表扬之后,他直接从厂里窜到大山深处的坟地里。他想早捡点棺材板,早点回家休息,明天还要和“大战红五月”的竞赛对手对阵呢!来到坟茔,父亲已是精疲力竭了。他往坟茔深处走了一阵,摸索着找到了一个杂草稍厚点的坟头,借着斜坡躺了下来,他想休息一会儿再干。

头枕着破布袋,仰面朝天躺在坟头上,父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心情又忧伤起来。

真是“屋漏偏遭连阴雨,船破又遇顶头风”啊!

当年,为了能当兵打仗,他毅然舍弃了上干校的机会。解放前,他也要过饭,也被地主的狗咬伤过腿。娘打了地主的狗,却被地主好一顿毒打。但娘是有主见的人,她宁肯要饭,也要供儿子熙国上学;念到解放,刚好高小结业。刚解放那年夏天,他从老家昌乐的一个小村进城看望在昌潍干校学习的姐姐。这所干校是部队办的,是专门培养当时国家急需的各行各业的干部的,尤其是南下干部,是这个干校培养的重点。部队首长见他聪明可爱,而且又是那时少见的高小毕业生,就动员他上干校,说上干校大有前途,姐姐也在一旁劝他。可是,他的心思他们哪里知道?他连做梦都想当兵!

第三天,天刚一露明儿,他就悄悄地回了家。因为昨夜里他听见姐姐他们商量,一定要把他留在干校里。要真被他们留下,可就破了他当兵的美梦了。回到家,正好部队上来招兵,凭着他的文化底子,没费多少周折,他便成了一名解放军战士。

临离家的那天晚上,新婚刚一月的妻子董梅英从妇女识字班回来,给他唱了一个小曲儿:

“小狗一窜一跳尾巴摇,

我的郎笑嘻嘻地回家来了。

拉住郎的手我把话说,

好好地打敌人呀莫要想我。

单等旗开得胜郎回家转,

咱俩白头到老夫妻双全。”

想到这里,他差点笑出声来。

没想到平日里不声不响的梅英,还真有点情调呢!细碎的雨点飘落在他的脸上,使他清醒了许多,他又想起了捡棺材板的重任。

突然,不远处飘起了几点火星儿,只见那光点似蓝非蓝,说绿不绿,而且忽大忽小,忽明忽暗,飘飘悠悠,不停地变幻着地方,在无声无息地游走。他知道,这是碰上老年人说的“鬼火”了。

但是,部队的锻炼,血与火的考验,这点点“鬼火”对他来说,实在是小菜一碟。有一次部队在河边露营,他站岗时也发现了对面树林里的“鬼火”,当时他惊慌中以为是敌人来了,拉了一阵枪栓大喊:“不站住我就开枪了!”搞得人们好一阵惊慌。后来排长告诉他,这叫“磷火”,是某些腐朽物自燃造成的。

所以,今天他胆子有点壮了。他走到磷火跟前,一一将他们踩灭,然后又坐了下来。一场虚惊,他觉得浑身酸疼无力,一仰身子又躺下了。

参军后,在部队训练了大半年,又向南开拔。日夜兼程的急行军,使人没有半点喘息的机会。突然有一天,上边下来命令,让该部队在一个不知名的大山里原地待命。从发下的宣传材料上,他得知朝鲜和美国人干上了。后来在首长讲话中,又出现了“抗美援朝”这个词儿。这时,他心里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是终于能痛痛快快打一仗的兴奋?是终于能改变一下目前环境的渴望?反正他自己也搞不清。

突然,当天夜里来了一道命令,部队连夜又向北行军。这时,他的兴奋达到了极点。他知道,朝鲜在祖国的北边,向北,不就意味着去朝鲜吗?去朝鲜不就是要打仗吗?他甚至在心里勾画着,当立功喜报从朝鲜寄回家的时候,父母和梅英会怎么样呢?村里人会不会敲锣打鼓给他家送呢?

深夜,战友们都入睡了,他不怕违反纪律,独自偷偷地起来,把枪拿到被窝里,拆了装,擦了又擦,直至早上的集合号吹响,他竟没合一下眼皮,却依然精神百倍地出现在操场上。

谁知,上面的最后一道命令是令人丧气的。经过几天几夜的急行军后,这支部队成建制地来到了位于博山的中央兵工总局山东兵工总厂,为了保密,代号为,后来改为。

这时,迷迷糊糊中的他突然觉得眼前一亮,睁眼看时,发现自己还是躺在坟头上,天上的乌云好像薄了些,地上似乎感觉到有点儿月色朦胧了。

突然,一种细微的声音,使他头皮“噌”地炸了一下,头发都竖起来了。

部队养成了习惯,使他能在突如其来的情况下冷静下来。他尽量保持原来的姿势不动,努力使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扎煞起两只耳朵,谛听着那细若游丝般的声音。

“呼——呼——”若有若无。

“哧——哧——”时断时续。

终于听出来了,声音来自左边不远处。

终于听出来了,是人的呼吸声。

当他的第二个判断完成时,差点就休克了。在这狼豹不动的暗夜里,在这人迹罕见的荒山野岭里,在这鬼火飘游的坟茔里,哪里来的呼吸?哪里来的活人?难道也有和自己负有相同使命的人?难道也有人得到了日本医生的药方?盗墓的?这乱坟岗子似的穷人的墓田里,有什么可盗的呢?

他实在是大气也不敢喘了,前几天夜里出来捡破棺材板,遇到过来捡供食吃的叫花子,碰上过为争一块骨头打得难分难解的野狗,看见过拖着鸡得意而去的黄鼠狼……可这深更半夜的,又会有什么人静静地待在这里呢?

他悄悄地将身子向左翻转过去,用侦察兵的目光分区域横扫着勉强能看得清的视野。当他的目光扫在不到十米处的一座新坟时,他的血液停止了流动,他的思维停止了活动。

离他不远处,有一坐新起的坟茔,上面插的招魂幡在轻轻地飘荡着,不时地发出“瑟瑟”的声音。空气中,似乎还有点儿淡淡的刚烧过香纸的味道。坟的周围,散落着白色和黄色的纸钱。坟前的石供桌上,看得清放着几个碗。在供桌前,能影影绰绰看见有个人影儿,白衣白裤,趴在地上,鼻子里发出均匀的呼吸。

他明白了,这是位孝子,因思念新逝的亲人,经过一番至悲至痛之后,在坟前哭得睡着了。

他慢慢地走过去,仔细辨认了一下,发现竟是个女孩子,不禁感叹起来:要不是大悲大痛,这么年轻的女孩子,哪能深更半夜睡在坟茔里?

“孩子,孩子,你醒醒。”

只有招魂幡的“飒飒”声和早醒的虫儿的鸣叫声。

“别害怕,孩子,别……”

“爹——我好想你啊……”

没等他说完,那女孩子似乎一下醒来,抱住他的胳膊大哭起来。显然,极度的悲痛,使她还在梦与非梦之间。

“孩子,我不是你爹……”

“你……你……是人还是鬼?”

小女孩终于清醒了,她惊恐地坐在地上,张着合不拢的大嘴,用双手撑着地,不停地后退着。

为了尽快打消女孩子的恐惧,他掩饰了自己的行迹,胡乱编说着:

“我白天来上坟,将帽子掉到这里。今晚我来找帽子,听到有人打呼噜,我就寻着过来了。怎么样,没吓着你吧?”

小女孩彻底清醒了。她边哭边诉,为他讲了一个凄惨的故事。

她本有一个和美的四口之家,哥哥从小患了婴儿瘫,十几岁了两腿不能走路,为治病折腾干净家里所有能卖钱的东西之后,两腿一蹬死去了。为了还钱,父亲到外地的山场里背石头,一下滚了坡摔死了。前几天,母亲也因忧郁成疾,撒手西去了。她每天来母亲坟头上哭,哭累了就睡,睡起来再哭。

“我的命咋这么不好呢?”

小女孩大人似的叹着气。他边听边叹气,又是腿不能走路!十几岁了还能死?想到这里,他有点不寒而栗了:建博的病得快点治,要不……不行!就是砸锅卖铁,搭上我这条老命,也要让建博重新站起来。要不,我百年之后,建博可怎么活啊!说不定也像这个女孩一样……

“大叔,小孩死了可能进入天堂吗?”

“傻孩子,你咋想这个?”

“我真的不想活了!”

“你小小年纪,不该……”

“家里啥也没了,只有债……”

他的心像被人扯了一下,一阵难忍的疼痛,摸摸兜里刚发的工资,又把手放下来。他已经有四个孩子了,单吃饭就是个问题。建博的病更是个无底洞,不论填进多少钱去,连个响声都没有。

这时,小女孩挣扎着站起来,向山坡上走去,长长的不合身的孝服,打扮得她像个白色的精灵,在草地上慢慢向前飘去。

他一下子跳起来,走上前去拉住小女孩,一字一句地说:

“这是我一月的工资,拿回去花吧!记住,千万不要误了学业。”

“我已不需要这个了……”

“胡说!”他竟生气了,像训斥自己的孩子一样大声吆喝着,“你才多大年纪?咋就不长出息呢?”

“我……”

“石头永远也压不死蝎子,要想办法活下去。”

小女孩接过钱,一下趴在地上,使劲地给他磕了几个头,然后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回家去了。

这时,建博的病又占据了他的大脑。他捡起破布袋的绳子,又在坟茔里转悠开了。

就这样,父亲按照日本医生的吩咐,捡了足够的破棺材板回家。当时是几户人家住一个院,棺材板放到院子里不吉利,怕人家说闲话,母亲只好一块块抱到我们本来就不大的屋里。

破棺材板捡来了,父亲又去请教日本医生。谁也没想到日本医生出的什么点子,说出来真让人心惊肉跳。

——他要蒸我!

//////////

小编记:

妹妹偷吃了“三号”公鸡的“营养餐”,手背上却被公鸡啄得鲜血直流。

因为怕妹妹再挨爸爸的骂,妈妈偷偷将事件隐瞒了下来,通过讲述二女泉的故事让妹妹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爸爸为给孙建博治病把坟茔当作自己的后花园,兜兜转转寻找木板之余却救下了一个女孩。

······听孙建博娓娓道来家中的真实故事,让读者不胜唏嘘。孙建博在经历这一切时也打造了自己坚强不屈的性格。这让我想起丁元英在王庙村进行的讲话和举措。

实事求是、解放思想,按照客观规律办事,见路不走,不唯经验主义、教条主义。世界上没有主,没有造物主,没有神,没有救世主,更没有天道,假如不把自己当作主人,只把别人当作神来供着,关键时候不仅不起作用,而且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哲学是解决问题的哲学,生存哲学是解决生存的哲学,孙建博父亲正是秉承生存哲学,一颗强大的心,一颗勇敢的心,一颗平常心,一颗清净心,一个慈悲、怜悯的心。

文章

《追寻太阳》

编辑

了了

扫码


转载请注明地址:http://www.lanbuzhenga.com/lbzzc/14048.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