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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仙草,本名何永红,中学教师,重庆市作协会员,重庆散文学会会员,重庆纪实文学研究会会员,奉节作家协会理事,奉节演艺协会副主席。有散文集《彩云的故乡》。《敬畏九寨沟》被年《中国最美游记》收录。《病中的弟弟》获“星月杯”散文二等奖。

美伯娘

文/何仙草

美伯娘并不美,因其男人名字末尾一个美字,才有一系列美称。还没上学的我叫她美伯娘,我爸妈叫她美嫂,更多的人叫她美老婆婆。只知道美伯娘姓冉,冉什么,我似乎无从知晓,也从未听人叫过。却知道美伯娘是第二次改嫁来的,把一双儿女留在山里。美伯伯跟我家是同屋居住,两层楼的瓦房屋脊相连,他家在东,我家在西厢房。一条曲尺泥巴走廊连接东西两头,算是低头不见抬头见。

我记得的美伯娘已经很老了。弯腰驼背,头上包着黑头巾,说是头巾,只不过是一块乌黑发亮的羊肚巾。一双裹布小脚,常穿一双破旧的蓝布鞋,走路极慢,似乎脚后跟有千斤重。

美伯娘家不缺劳力。美伯伯身材高大,虽五十多岁了,挑一担稀粪上黄家坡不要打杵子。他儿子昌平也大了,整天跟在他的身后,一样能下蛮力。所以,美伯娘是不需上坡挣工分的。她只在家喂猪,种自留地,空闲时上街赶场,无论冷场热场都少不了她。赶场也只是一个漂亮的说法,肩上总挎着一只撮箕,手里拿着一把竹篾粪刨。这便是美伯娘的职业__捡狗粪。快到晌午,太阳都过屋檐沟老远了,美伯娘才拖拖踏踏地回来,肩上的撮箕里,有几坨不一样的狗粪。每见美伯娘在屋角一冒头,我便甜声甜气地叫她:“美伯娘__”

她有气无力地答应了,我还得尺进丈地跳着喊:“叫我,叫我呀——”

于是,美伯娘便软软一笑,呼我道:“幺儿吔——”

声音拖得老长,可足够挂在她家屋角的柺枣树上去。我迎上去,跳着拍手欢呼:“伯娘乖哒!”

这时的美伯娘忍不住开心起来,黑黄的脸上开出难得的笑容,许多的褶子朝我展开,如盛开的秋菊。

我与美伯娘这样亲,是有源头的。母亲对我说,我是美伯娘背大的。很小的时候,母亲常年要上坡挣工分,竟然把我一个小人儿锁在家里,我扳着门缝哭成小可怜。是美伯娘急急赶来,硬生生地把我从门缝里扯出去,抱在怀里,幺儿幺儿的一阵诓哄,我才止住伤心的哭声。从此,我没有再被锁在家里,让美伯娘用一根背带绑在她的驼背上,随她赶场,随她捡狗粪。饿哭了,她便花两分钱买一个粑粑,从肩头递给我。至今,我还记得粑粑的味道,甜软软的,似乎还粘在唇边。老半天回到家,美伯娘一放下我,后背湿了一大块。是汗是尿她不管,老蓝布大衣襟,也懒得换。其实,本就没有换洗的衣服。这样一久,美伯娘的后背,常年一圈白里泛黄的印痕,手一摸,硬壳壳的,像母亲六月里打来做鞋的布壳子。

(图文无关。图片来自网络,致谢原摄影作者)

美伯娘很富有,同屋居坐的,只有她家拥有很多的果树。地坝中央的老杏树,屋角的柺枣树,以及门口田坎上的枇杷树,在不同的季节,招惹上方圆几里的野孩子。杏树开花在二月,满树水粉的花朵,把我们的青瓦泥墙老屋,装扮得芳香四溢。端午到了,绿叶中的杏儿探出头来,露出粉黄的脸蛋儿。等美伯娘赶场去了,杏树上便爬满野孩子。偶然的时候,美伯娘回来得早,吓得树上的小贼惊惊慌慌往下掉。这时,美伯娘昂着头,高声吼道:“慢点,慢点!”小贼们捂着鼓鼓囊囊的裤兜,嬉皮笑脸地从美伯娘的眼前逃掉。几日阳光朗照,树巅上的杏儿熟透了。美伯娘脱了小鞋,爬上树顶,小心翼翼地,把熟透的杏儿摘进衣兜。等爬下树来,一衣兜的杏儿全堆在我家桌上了。不用说,这是美伯娘心疼我的。黄里带红的一堆,拿起一个,软软的。轻轻一掰,沙沙的杏瓤,吃进嘴里,甜香有余,实觉是天下最好吃的杏儿了。离开老家以后,再也没吃到这样的杏儿,便干脆不再吃了。记得吃了杏儿,把杏核积攒起来。等杏儿过了季,我竟有一大碗杏核。撬开核壳,饱满的杏仁可以卖上好价钱。夏天的花汗衫,就不需母亲发愁了。

柺枣须阴历的十一月份才会成熟。待树下的冬麦青了田,树上先熟的柺枣就会落在麦田里。屋上坎下的好吃佬们,自会在麦田里寻柺枣,致使树下的麦苗都晕倒一片。一个有霜的早晨,美伯娘送来一扎柺枣,我还在温暖的被窝里。听她在门外喊到:幺儿,快起来!我第一次吃到带霜的柺枣,似乎甜得有些腻人。我捧着柺枣坐在门槛上,美伯娘笑嘻嘻地问:“好吃吗?”我顺口回她:“好吃。”

又一个露重霜凝的早晨,我依旧缩在被窝里,却听见屋外一阵嘈杂。母亲进屋告诉我:“美伯娘为了给你摘柺枣,从树上摔下来了。”我赶紧起床,连裤子都穿反了,急急跑去看我的美伯娘。就在她家门口,美伯娘躺在美伯伯的双腿上,头巾散落一旁,几绺白发紧贴在额头。脸色铁青,眼睛微闭,嘴角一堆白沫。我扑上去,鼻子一酸,哇地哭了出来。美伯娘竟睁开眼朝我看,紧捏柺枣的右手伸给我。我接过柺枣,抓住她的手大哭,旁人以为美伯娘过去了,都惊慌地围拢来。还好不到两天,美伯娘又挎着粪撮箕赶场去了。

(图文无关。图片来自网络,致谢原摄影作者)

其实,美伯娘家并不富裕,常年少见荤,吃的都是粗粮,最好的饭食只有包谷面饭,连可怜的咸菜都没有。每到饭时候,美伯娘端着一碗素饭,坐在我家门槛上,一边淡而无味地嚼着,一边扯东家拉西家。母亲便把桌上的咸菜夹一耙,堆在美伯娘的碗里。有时是坛子里的豆豉,有时是刚腌制的黄瓜或者烧辣子,遇上吃肉的时候,也不会少美伯娘的。虽她家也喂猪,喂一年才几十斤重,正二月一过,就不见油星了。敖到下半年,美伯娘的脸色更加难看。不知是哪家的小猪刚死,美伯娘便提了来,收拾干净,远远地在屋角的干水田里支起锅灶炖上。我想跑过去看看,母亲却叫住了我,说小孩子不能闻那气味。我只好站在屋檐下,远远看着美伯娘罩在烟雾中弯着的背影。偶然间,也见美伯伯从杀猪场提一串猪尿泡回来,无油无佐料,切碎了在柴火锅里爆炒,见他们吃得很香,算是打了一个大牙祭。

一个阳春三月天,空荡荡的屋场里只剩下我和美伯娘,她便坐在门前泡脚,然后拿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剪刀修脚。我第一次看到一双残疾的脚,脚背拱得老高,像她的驼背一样,只看得见趾骨断掉了的大拇指,其余的趾头藏在脚底。我皱着眉问美伯娘:“痛吗?”她摇头,随后讲起小时候裹脚的痛,还说我命好,遇到了毛主席,不然也要裹脚的。从那时起,我的心里便深深地种下了一份感激。

转眼间我上学了,见了美伯娘,照常热乎乎地叫,她也拖声妖妖地回我。只是她的腰弯得更低了,脚步更加缓慢。小学快毕业那年,正是国家灾难深重的一年。那些灾难和悲痛,都是从父亲的收音机里播出来的。特别是那个九月,白云止步,青山静默。放学回来,见美伯娘坐在门口刨洋芋,我叫她也不答应,只是低头呜呜地哭,嘴里还不停地诉说:“毛主席哟,为什么走的是您哟,我们都离不开您哟……”

我站一旁,也跟着掉眼泪,虽然我已经在学校的追悼会上哭过了。开始懂事的我,亲眼看到一个山村老妇人,对人民领袖的敬仰。

我随学业的提升,离美伯娘便越远越久。在县城上高中时,听说美伯娘又从树上摔下来了。大学第一学期放假回来,美伯娘已经躺在床上不能捡狗粪了。再放假回来,却见不着美伯娘了。我出门去找她,在屋后的小路上,遇见了美伯娘的儿子,他指给我美伯娘躺的地方。

我的泪止不住地流,心里默念:美伯娘,幺儿来看您了……

三十多年过去了,偶然想起我的美伯娘,不禁眼角又湿润起来。

乡土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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