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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组长诗——从成都到拉萨作者:芹香子（一）臣服于火车硬卧的动荡，幽微的月光，眩晕的空间移动感。将自己抛出去，抛向大山，高原，长江。我是，我是圣洁的一匹夕阳。在轰鸣声中，孤独又饱满地绽放。（二）在黑地，雪未消融羊群是云朵的影长长的宝蓝色丝带一路闪着光一路的苍凉与冰山旧世界的牧场我与哥哥在火车硬卧或坐，或躺看天空一片浅白色的浅白色的记忆与蓝（三）夕阳正在给我们洗脸把我们洗得更像我们的暮年你金灿灿的喉结老迈的车窗正映着跳动着下咽爱情（四）我向你吹了一口气又吹了一口，长长的你绽放了如一朵木芙蓉我走在你圆形的手表上将头发捣了又捣远处有人在吹笛（五）这匆匆而过的，这可怜的土堆或是小如玩具汽车的汽车红色指的是流血的母亲河红色有鸟巢正修筑我要唤你一声唤你一声：海市蜃楼（六）你有白色的贝壳正大声呼叫你住着一个小小的西藏于你的体内特别是你性感而寂寞的胡须那些黑色的粗硬的扎人的是不住往上钻的木头那么我要躺在你尖锐与木讷的生命力上在上做梦（七）如果此刻我需要一条围巾将它与落在心里的雪互相照应我要你织过的，给我戴上的我微不足道的骄傲哦请——冒着硝烟的城市围住我夜中奔跑的鹿群踏过我我将欢欣接受一切的难题，因为爱上了这里（八）睡眠是睡眠不足之人的梦乡一丝不安与焦虑慢慢爬上了我漏风的屋檐噢！给我一次痛快的处罚吧！我恳求所有床，所有被单让我安睡于湖底那是我最深刻的一次体验我将死去（九）火车过道狭窄如我体内最微细的一根毛细血管我想运载星星和火炬我想要高楼上缀满光，即使它如此人工，重欲我是反物质后回头是岸的国民当我体认出许久未消的雪正飞出无尽的蝴蝶当我哭泣时眼睛干枯眼角衰老（十）“风滚草”一个新名词，一种新事物我学到了是口水与口水之间的联结处滑下来的一个小儿童那么我必将高高卷起窗帘在落魄的今夜我将滑落至一本讲述爱情的线装书（十一）空空。你是我空空的原野盘旋的秃鹰呦对荒谬的人间发出哂笑而我是大病一场之后的童谣哼唱着，断断续续哼唱着——在我眠于病榻之时有少许人来过，有猴群飞过我是流泪的空壳让云雾来吧，让水汽来湿润我在这昏暗的旅店在我咳出血后的第二天（十二）找不到头了是吗掉队的快乐与落寞深黄、暗蓝我们有老夫妻的安然与默契渍湿的冬日衣物好想躲在暖阳之下慢慢晒干把我的一切交付于这片土地吧湖泊日日泛蓝，泛金光山上常年有积雪（十三）长街黑暗，我与他挽手呼吸布满影子的街道没有路灯，偶有人家阳台上微弱的灯光为我们照明照我们身上的灰尘照我们刚从洞里爬出的土很好，有飞机过而这样的迁徙更落寞（十四）喝茶，首先要进入一匹蓝布掀开后阴天便透过来木桌木沙发，上都是蓝布像很久以前望见的一匹马的眼睛坐下时四周更寂静只有轻轻的啜饮声迷人的阴天午后迷人的一间茶馆在高高高高的高原上外面有人跳舞了（十五）金黄色的叶落了因这阵阵无明的风抖动的心脏啊我走在阳光与风里在金色心脏的跳动里正呼吸困难，步履蹒跚有人正在打扫落叶我分明看见了，心跳静止（十六）彩色的旗帜与各种我看不懂的藏文经咒声不绝于耳茫然的师徒正在风暴中印经若寻道无果且让众人朴素地挑水、饮水且让我写下一句流传千古的箴言（十七）一杯清茶，杨柳的青黄之色淡淡的一盘，从此生活溺死在海底听闻有人登上最高山听闻有人卧轨有人正下湖水是这样的一个冬天白米饭正余烟袅袅一颗一颗的糯糯的宝藏我想到人类的远古了想到火，还有木头（十八）在布达拉宫门口转经轮处在我缺氧时金色的小枫叶正飘落你说你爱我（十九）我静静把发呆的光圈变大囊括一间中餐厅八套小餐桌其中有玻璃正在接受夕阳的凝视六十六只鸽子此刻正停靠在布达拉宫广场接着掠过我的帽子富丽堂皇金光灿灿的屋檐我静静地遥想一场因台风引起的水灾还有水灾中来来往往的救生船淹没了我家一楼的水中生物（二十）你是多情的一串菩提子水果摊前被遗落忘却曾被那双大手抚过忘却遗留的细菌我想走在日落的市集逛一逛烟火的气息店铺敞着门新鲜多色的画卷自我一四年跌落过后这样的场景怕是迂回了我在他踩过的沙滩上再踩过一遍脸色泛红不足为外人道也的猎猎作响的红衣绣好了鸳鸯与百合的心事（二十一）我败落。藏青色的家族我行走如锁链环环扣结当年是怎么样的庞大宏伟呢？马匹万千。爱人万千。玉盘珍馐。亭台楼阁。我败落了。柳絮纷飞。失散在沙漠，我与家族的血液。（二十二）远远望去幼小的白鸽如星星蓝色的流动的水波蜻蜓点水般蘸了蘸水温似多年以前从洁白墙壁上滑落的一只壁虎尾巴我又想到恐龙的尾巴在我的梦里横扫过我的海（二十三）你涂抹蜂蜜润唇膏时认真、详细我愿意亲一亲你用我的秋天与刚摘下的草莓我愿意抚触你的尾鳍躺在岩石上梳妆时我还愿意成为你黑发中的一根(二十四)我压不住这场雪了，这样一张窗帘压不住心里的诗歌悸动春季尚远。目的地就在我身边而我正病着，时刻翻动我的症状夜间失眠时想的都是仙女湖梦中总是高高飞在桃花源我压不住我对入世的生疏对一枝早已死去的钢笔的默念春季尚远。久久不滴下的一块冰雹我不忏悔，只为了在末日关头向你谢罪向星空发出最后一声叹息负荆一百年，在冰冷逼仄的棺材里(二十五)药片一颗一颗，五颜六色这药片甜的，酸的，苦的生产在冬天，用于冬天我是温水送服过它们的一具肉身体内的物质四分五裂大风凶猛地吹过我干裂的田野请不要关心我的身体和死生在那之前我已原谅了你多次我苦苦下咽的中药水我苦苦咳出的血温热甚至滚烫这时我的体温才开始正常缓慢的爬行是人类群体之姿向我下跪。我要你圣洁的卑微为我的苦痛和沧桑洒下无尽的慈悲之水(二十六)我在穿两条河流右脚是恒河，左脚是拉萨河这样的冰凉挑逗我脆弱柔软的小伤口一起流动，河水和血液明天被煮开了被零下十一度不安地煮开我又想到那天晚上到访的哲学家风雪里谈存在主义加湿器旁拨动佛珠我想到我们上街去走啊走啊脚底成了一条河流我想到他说:似此星辰非昨夜满地碎了的相思魂每个人都有其忘不掉的夜晚（二十七）在光影中无序纷飞的尘埃灰色的灭绝万灵的地带穷思如瘦竹日日站立于山岗如土地日日承受炮击、侵略、腐蚀我认出你千年前的风貌富丽后又成废墟我并无怀古伤今之意只是坐在二楼的阳台时光影穿梭于我的瞳孔异乡之音响彻耳畔(二十八)有时是要直面衰老的，当头发一把一把地脱落。当躯体开始干枯，苦病缠身。我们如何面对死亡？这是潜意识庞大无根的拷问。而星星正掉落在子午这样的时辰。哦，梦境是贪婪的，也自卑。我的写照，我坦白。像刚刚行驶而过的海。贝壳开始跳动，在我仇人的身上，于是他们开始生子。一滴一滴的血从鬼门关被回收。一滴一滴的眼泪在倒退，定格，摩擦，蒸发。“我想做一个实验。”“关于复仇。”最后被虚空斩断的是一把一把的宝剑。“请允许我的无能。”“抱持我的病体吧。”“请，吻一吻我正斑白的双鬓。”“呸。”哎，苟延残喘过后一地的杯盘狼藉。“为我掉落花雨？”“我想，我想吃一吃课文上看过的那一串糖葫芦。”“做梦！”生活时时断节，我时时渴慕你的白鸽，心脏，胸膛，冰川。我已回来了，在我老去后仍呆呆看着海。我已回来了，在我写诗后仍呆呆看着海。我已……而梨花雨又次第降临于南部小城。梨花雨几乎在构造我的古村。为我年轻气盛的私奔作注脚，为我点灯，很旧的一盏煤油灯。想起不久之后要拜神，要烧柴火，要共享温馨的亲情和思念之苦。但是最浅薄的一次漂流呢即将来到我十指碰触不到的每一处。在我月下数萤火虫时，我也数到过它们身上的衰弱与难堪，有时是泥泞。一身一身的绿色风雪，奄奄一息的气味。“我正划破长空。”今夜想念二零一九年。今夜想念秋天与冬天。“在我盛夏时，你虽未来过。”“未来呵……”/写于二零一九年冬天小楚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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