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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刊编辑部

蓝布包裹里的秘密

清代学者汪道鼎的《坐花志果》一直被作为一本“劝善之书”而闻名。这本书专门记述他自己三十年中耳闻目见的种种因果报应之事，以证明世间确确实实存在着“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其中有一则记录发生在阳羡（今江苏宜兴）的故事，与除夕有关。

阳羡有个名叫阿玉的人，从小就做乞丐，吃百家饭长大，长大成人后，别说安家立业了，头上无尺寸遮蔽，跟阿Q一样，“常栖城外土地祠”，赶上农忙时也打打零工，挣钱过活。因为社会地位低下，街坊四邻只当有他没他一个样，完全不放在眼里。

这一年的大年三十，家家户户都在贴春联、准备年夜饭，阿玉却无所事事，穿着破衣烂衫在街上闲逛，忽然发现地上有一卷蓝布，打开一看，里面有一件女人穿的衣服，裹着三十两纹银！阿玉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高兴极了，想着这下子可以去买酒买肉，添件新衣，和别人一样过个幸福的除夕了，开年再买一间房几亩地，如花似锦的好日子可就在眼前了……可是仔细一想，却又轻轻地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我虽然是一个乞丐，但人穷命穷，心却不能穷，这么一大笔钱，失主丢失了一定很着急，我倘若拿去过年了，人家这个年还怎么过？！”想到这里，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等待失主找来。

夜幕初降，人影渐稀，远处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千家万户的门里飘来年夜饭的香气，街上只坐着阿玉这么一个乞丐，冰冷的夜风吹得他浑身发抖，他却只守着那个包裹不肯离开。

“久之，见一中年妇，自城中号泣而出，遍地寻觅。”阿玉一望即知，她就是那个失主，连忙打招呼问她什么事？妇人见是个乞丐，没空儿搭理他，继续一边哭一边寻找东西，阿玉没办法，只好主动说：“你在找什么啊？我一直坐在这里，如果丢在附近，我可以给你一些帮助。”妇人这才说自己丢失了一个蓝布包裹，里面有衣衫和银子，然后痛哭道：“吾夫欠官粮被押，吾卖女以偿，今失去，有死而已！”

阿玉详细问了她衣衫的颜色和包银纸的样子，“皆符”，这才从身子后面拿出了那个蓝布包裹还给她。妇人又惊又喜，检查了一遍，银子分文不少，死活要分一半给阿玉，阿玉坚辞不受道：“我要是贪图你的银子，全拿走岂不更好，何必要在这里等你？你赶紧去救你的丈夫吧！”

妇人走后，阿玉回到了土地祠，饥肠辘辘地躺下，把麻袋片盖在身上，准备过一个和往年一模一样的除夕，谁知刚刚睡下没多久，睁眼发现“殿上灯烛炳耀，疑天未明，何遽有烧香者？”正在这时，只听见殿上有个洪亮的声音问道：“今天阳羡有个乞丐，拾金不昧，我想问问他的命数几何？”接着有个显然是下属的声音毕恭毕敬地回答道：“启禀神君，此人一辈子做乞丐的命，三十岁时穷困潦倒而死。”洪亮的声音顿时一沉：“岂有此理！他一下子救了夫妻两个人，就算是乞丐也应该有福报！你马上去跟东岳君说，让他给这乞丐添福添寿，许配妻子，唯有做到善有善报，天下才能有更多善举！”下属连连称是，神君又下令“先赐银一箱，旋有人携巨箱置阿玉前，曰‘上神赐汝’！”阿玉“喜极而醒，则黑暗如故”，原来一切都只是一个梦。

发誓戒赌的“赌神”

阿玉有些沮丧，好好的一箱银子，就这么没了，但也只能作罢，他伸了伸腿准备接着睡，哪知“足下有声锵然”，摸起来点燃了香烛一看，不由得惊喜至极，原来是绳子系的六枚大钱，虽然不算多，但吃顿饱饭肯定是够了，阿玉想这钱是哪里来的，“阳羡风俗，岁朝（大年初一），大家多为饼饵以施丐者”，所以保不齐是哪个早早来土地祠上香的香客施舍给他的，但是在阿玉看来，“即神之所赐耶”，所以安心地将六枚大钱纳入怀中。

第二天一早，他到庙会上去闲逛，那时的庙会，不像现在以特色小吃和文艺表演为主，基本上就是一个露天大赌场，到处都是赌博的人，有个卖糖的富商“坐庄”坐得最大，他在当年周处斩蛟的长桥上摆开一溜担子，每个担子里都有银子和糖，把六颗骰子放在担子上，与人赌博，胜者可以将担子挑走。阿玉闲来无事，便凭着那六枚大钱与他赌博，“历十数担皆胜，得钱千”。他赌得高兴，干脆跑到正规赌场里玩儿，“博又胜，自朝至暮得钱数万”。

得了这么一大笔钱，阿玉有点儿发懵，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想起长桥附近有家面馆，面馆的老板姓贾，平时很关照自己，只要经过，哪怕手里没钱，他也会给自己一碗面吃，于是阿玉跑到贾老板那里，将数万枚大钱都寄存在他那里。第二天又去赌博，博则必胜，这一下可轰动了阳羡，纷传是“赌神”下世，观者如堵。四五日后，钱已经多到贾老板那里都存不下了。

这时，阿玉突然有所反省，赌博得来的钱，到底属于“不义之财”，就算是神灵眷顾我，也不能容我没完没了地挣不义之财啊，而且我一个乞丐，福报突然这么多，也不是好事，常言说得好“见好就收”，我已经挣了这么多钱，等于有了本钱，完全可以靠着勤俭劳动挣钱过上富裕生活，天底下哪有靠着赌博能富裕一辈子的人啊！于是他跑到土地祠去，“誓于神，不复博”。

既然不赌博了，就要找个正经的营生做，阿玉正在琢磨该做什么好，突然听说了一个消息，“时贾翁面馆以无资本，将闭不复开”，他把自己几天赌博挣到的钱全都入股面馆，而自己情愿跟着贾老板做伙计学做面，贾老板见他诚心做事，不但把本事交给了他，还把惟一的女儿许配给他，翁婿俩齐心协力，不久面馆“开则人趋若鹜，得利数倍于前”，阿玉的妻子连生两子，一家人都长寿善终。

坐汽车的和拉洋车的

民国初年的《北京益世报》编辑梅蒐在《益世余谭》中，记录过自己在除夕前经历过的一件小事。年的1月11日，他由前门去东四牌楼办事，雇了辆洋车，等到了地方，他付完车钱，转身要走，走了没几步，车夫突然把他叫住：“先生，您站住。”梅蒐以为他是想多要车钱，心里很不高兴，回头正准备与他理论，谁知车夫却说：“先生您丢下东西啦！”梅蒐回头一看，才发现他刚刚买的一双新棉鞋和一包洋烛丢在车簸箕（人力车前面让人放脚的地方）里了。

梅蒐看着车夫寒冬腊月穿着开绽的棉鞋，心里非常惭愧，回头连连拱手，硬要酬谢车夫十枚大钱，车夫死活不要，还说：“富贵是天给的，虽然我是个拉车的，却不能干屈心的事儿。”梅蒐没办法，想出了一个“以工代赈”的办法，让车夫先别走，自己去东四牌楼办完事，还是请他把自己拉回家。车夫很高兴地答应了，这趟活儿干完，梅蒐付了他二十枚大钱，车夫再三谦让，方才收下。

临别前，梅蒐特地打听了他的姓名住址，方知车夫名叫赵广志，十九岁，家住东直门外，家里穷困，除了老人，还有弟弟妹妹需要养活……望着赵广志远去的背影，梅蒐无限感慨：“营业虽低，人格颇高，往往总说拉洋车的没好人，一言抹倒，殊非定论，要是坐汽车的主儿，心术都照这个拉洋车的，中国何至糟的这步天地！”

身在京城，熟悉国事的梅蒐，在提到所谓“坐汽车的主儿”时，无疑会想起在那几年轮流坐庄的几位“大王”的文治武功：曹锟贿选、张勋复辟、安福系乱国……他们所作所为的行径，搞得整个国家乌烟瘴气，不论其行，但究其心，恐怕还真不如拉洋车的赵广志干净。

（摘自《北京晚报》　文/呼延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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