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学之算盘middot胖子
自坪小学有四位老师,两位姓张一位姓赵一位姓汪,为了区别两位张姓老师,就以来校时间的早晚分别叫旧张老师和新张老师。 旧张老师是我入学的第一位老师,教拼音认数字削铅笔提裤子,做得事无巨细不厌其烦。一顶软舌蓝布帽子一件补了袖肘的蓝色上衣,与一件灰布裤子一起都洗出了白色,足蹬一双黑布鞋,一年四季都显得匆忙而不失干练,他手拿着算盘歪着头一遍遍教我们数小棍的情景至今还历历在目。这种算盘是手工制作的,一般由家长代劳。从竹子扫把上抽几根出来,剔干净上面的小枝条后,将较细的一端截成一寸见长小棍,较粗的一端弯成弓形,再将那些小棍凿了小孔用细线串了做弦。这样,一个弦上吊了许多小棍的弓形的算盘就做好了,挂上书包一路听着那刷拉拉的响声,甭提有多神气! 真正感受旧张老师上课魅力的是五年级的时候(自评小学我只读了三年,其中三四年级在青海读,《马兰花开》一文中已有介绍,这里就不赘述了),他教我们数学。那时小学是五年制,五年级便是小升初的最关键一年,虽然经济拮据但还是自费买了本数学试题集锦,让我们轮流抄到本子上去做,也就是那时,我才知道中国有个地方叫黄冈。记得上面有道解答缠线圈的题,他花了近一节课地讲解我们仍不得要领,于是便找来了木棍和线团演示给我们看,终于我第一个解出了答案,并受到了老师的表扬,因此让我记忆深刻,但更让人难以忘记的是他对教育的那种耐心与执着,多年后我也从了教,深知这并不是一件容易坚持的事! 旧张老师讲课恨不能掰开来揉碎了来说,但作为一校之长训话的时候,简明扼要几句话就匆匆收场。这时新张老师就起首歌,我们排着队唱着歌快乐地回家去。没错,新张老师教我们唱歌,也教二四年级(复合班)语文,每次都是先安排我们写生字,再给旁边的四年级讲课文。 新张老师也喜欢带蓝帽子,只不过比旧张老师的新,也常穿蓝布衣服,只是上衣比裤子颜色浅一些。他讲课时活力四射,肢体语言非常丰富,比如要讲小卧车(汽车)比拖拉机跑得快,他首先模拟汽车的嘟嘟声,双手做成拉弓射箭状,同时身体的重心向后移,双手就成四十五度角朝向半空,嘟嘟地朝前开,感觉那汽车随时都会腾空而起飞到天上一样;接着又模拟拖拉机哒哒-哒哒哒的响声,这时身体重心前移,双手朝下成四十五度角,随着节奏慢慢地哒-哒,哒-哒-哒,像是要钻进地里去——地这么硬当然不容易钻进去,肯定跑得慢了,当时我就是这么想的。在那个贫寒的年代里,有人一辈子也没见过小卧车,不这么打比方,我们就认为拖拉机肯定跑得快,因为凤琴家那匹惊了的白马都追不上它! 就这样我们写字的两眼双手都被勾了去,常常到一节课结束也写不了几个字,就免不了要挨板子,手掌心火辣辣疼的时候也懊悔不迭,但下节课还是管不住那双眼睛! 不讲课的时候新张老师就站在黑板前写东西,一边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像蚊子又像蜜蜂,一边就写一句上去,要不就把半截粉笔头拢在右手心里晃荡,似乎那一字一句都是从那里晃出来的。写到得意处自己会对着黑板会心一笑,哼小曲儿的嗡嗡声会更欢快一些,但我们从没听清过是什么曲调。这时就听班里的应元(同学名)怪声怪气地问:新裆(即张,故意学大舌头)老师,几写到色(你写的什么)?新张老师头也不回地说,丝(诗)!同学们窃笑成一片,应元又提高音调夸张地问,丝四色(什么是诗)?“赶紧写几的生字,五页儿写不完挨胖子(赶紧写你的生字,五页生字写不完就要挨棒子)!”老师不转眼地继续说。大家瞅瞅讲台上那根拇指粗的教条,都不敢做声了,应元也便泄气地低头写他的作业了。 一会功夫黑板上就写满了诗,新张老师继续以蚊子样的细碎声,反复地诵读、不停地修改、仔细地把玩,直至心满意足,这才带领大家朗读他的大作: 高高山上一朵云, 青青草地拥羊群, 鞭儿一挥响万里, 雁阵从此乱方寸! 赶走了羊, 惊走了雁, 绕过了云, 飞上了天。 光芒万丈红日现, 引领大家建四化! …… 读到顺口处就情不自禁地加一些动作,像唱歌时打拍子,一起一落随着韵脚的抑扬顿挫而摆动,尤其到后面号召大家干四化那里,就打开双臂成拥抱状,俨然一副奋勇向前拥抱四化的模样。所以,常常逗得大家捧腹大笑却又被感染得热血沸腾!后来读到贺敬之的《回延安》常常会让人想起他的文字,这位拥有诗人般激情的语文老师,正是当下语文教育中最缺乏的! 如果天气好,他就会带我们去室外写生字,于是整个校园像豆腐一样被我们切成了大大小小的许多块,一米宽无限长的写下去。这时的书写工具不是笔,而是几根木棍几块石子或几个过年时啃干净的猪蹄骨,但更多的人都想拥有一根电埋(煤),也就是电池里的那根顶着黄黄帽子的碳棒。白白的地上落了黑黑的字,感觉比写在作业本上还让人赏心悦目呢!布置了生字后,新张老师就搬出那张快要掉光了漆的绿靠背椅闭目养神,还不忘在腋下夹根教条,像挥鞭的牧羊人悠闲地看着蓝天白云任由羊儿们四处撒欢一样。快下课的时候就要检查作业,每个人站在自己的领地叫喊着:新张思(“新张老师”这几个字读快时的发音),看个到啦(先检查我的)!这时应元指着自己的字说,看看,我的字都写到那一头了,老师走近一看才发现砖块样的字一行只写一个,这样数过来也就二三十个字而已,而认真的同学都已经写了好几百啦!于是就有旁边的人乘机打小报告说,新张思,应元还叫你新裆老师!于是,新张老师发令说:埋森次(默生字)!看来应元今天的几狼棒(粗棒子)是躲不过去啦…… 新张老师只有拿棒子的时候我们才会怕,平时都跟在他后面嘻嘻哈哈。但学校的汪老师却例外,那双鼓鼓的大眼睛只要望我们一眼,就会令人不寒而栗!他教三、五年级语文,常常戴一顶没有五角星的黄军帽,喜欢背着双手踱着方步走路,个头不高却腰杆笔直,纽扣一直系到脖领处,是不是因为衣服窄小的缘故,那衣角就被绷着翘起来。 汪老师教生字一般先读拼音,那胸脯就拔得更高,右手拿教条左手插裤兜先声母后韵母地读:师“b”生“b”,师“a”生“a”,师“b-a→ba”生“b-a→ba”,“b”的发音来得太突然,好像那气流在唇部蓄了很久猛地倾巢而出,读“a”那嘴巴被拉成一个长长的O型,随着元音辅音的变化那嘴巴就不停地开合,像一条搁浅在岸上能发声的大鱼,且每读一次教条都重重地敲到黑板上,那坑坑洼洼的印迹估计是这样形成的,也因此他的教条不固定,隔三差五常换新的。慢慢地字读熟了,他便面朝大家领着读,教条依旧啪啪地指着黑板,常常会出现指“嘴”读“巴”的情况,大家不敢做声继续张冠李戴地读。 上一段文字就是模拟他给五年级教生字的情景,五年级时我才又转学到自评小学的。在来来回回的小学里听了那么多老师教我生字,唯独汪老师的生字课让人直到现在还记忆犹新,究其原因是他对上课精雕细刻地打磨,如同农人不厌其烦精心侍弄地农田,那些字词句段篇就这样如涓涓细流般滋润着我们。记得有次他指着我的一篇题为《我的妈妈》的作文说,前一段里说妈妈是一位勤劳善良的人,下面的文字就要从“勤劳”“善良”这两个方面去写,这叫前后照应!那时虽不甚理解其中的意思,但从此“照应”一词随着时间推移,在我的人生字典里不断地扩大延伸着它的含义! 所以,同学们怕汪老师不是因为严厉而是他的认真:一丝不苟地授课、孜孜不倦地批改、苦口婆心地教育,那种认真严谨的教学态度深深地感染和影响着大家,直到现在也我学习的榜样! 学校的赵老师没有带过我,但在校园里写生字的时候,常常会看到他搬来学校唯一一把掉了绿漆的靠背椅,反过来往讲台前一放再跨上去坐,下巴便支在椅背上拿了书上课,显得有气无力。赵老师应该是学校年龄最长的一位,喜欢穿戴深蓝色的衣帽,胸前的口袋上别一支令人羡慕的钢笔,布满红血丝地脸上常常面带微笑,并俯下身摸摸你的头顶说,这个娃娃像话(乖,听话的意思)。后来因为身体原因,赵老师早早回家修养去了,不久便辞别了人世,今天的这点文字只当是缅怀这位恩师啦! 三十年的光阴转眼即逝,但那一张张面孔至今那么鲜亮地出现在我的眼前,时光催老了人生,却积淀下艰苦岁月里结下的师生情谊,存留在我人生的财富里,给我前进的动力! 张红梅
|
转载请注明地址:http://www.lanbuzhenga.com/lbzgn/14077.html
- 上一篇文章: 姥姥的剪纸课堂实录
- 下一篇文章: 苹果葡萄香酥梨鲜核桃红心火龙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