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厂长成长记

何自棠序八十年代背朝天的农民,典型硬汉子,在集体经济的大背景下,洗脚上田,转战车间,改行进厂,前途未卜,由零开始,撤换人生。未必,不是好事。他感悟:创业之路,没有投机取巧,只有脚踏实地。

第一章老桂摘帽

“大......大......大家好,今年的生产指标全部......全部达成,辛苦大家了,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同志们,革命尚未......尚未成功,明年......明年我们继续努力!”台下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这是老厂长一九九一年大会上的总结。话音刚落,台下两位工人跃上台来,手捧大红花,向老厂长深深地鞠了一躬,把红花戴在他的胸前,台下的工人非常默契地挂上了一条醒目的标语: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此时掌声比刚才更加猛烈,工人们都不约而同地站起来了,脸上洋溢着幸福的表情。

不知什么时候,广播里响起了大家熟悉的歌曲《团结就是力量》,工人们齐声欢唱,响亮的歌声充满着力量,老厂长来到工人队伍里,和工人们一边拍手一边歌唱。他油光发亮的头发,下面长着一张干练的脸,脸颊上还有一块明显的伤疤,长满老茧的手已经惨不忍睹了,但工人们还是簇拥着他,像潮水一样涌向了食堂,因为那里已经准备好了丰盛的饭菜,来庆祝糖果厂的生产总值首次位居县里的第一名。用老厂长的话,“终于......终于吐气扬眉!”

老厂长,全名老桂昌,年龄四十有五,地地道道的农民,是那种想问题一根筋的人,在家排行第五,头上有四个姐姐,家里穷得叮当响。可老桂昌不服天不服地,靠着自己的一身蛮劲,开荒山,种果树,养家鱼,圈养猪,他带着两个侄子承包了村东头的几十亩土地,挖土引水,办起了“林蛙养殖基地”,在众人不看好的情况下,一干就是十个寒暑,日以继夜地钻研养殖技术,不但找到了林蛙养殖新高招,盖起了新厂房,发家致富,还传授村民养殖方法,连绵几十亩的农田都是养殖户的天地,成为村里的主要经济支柱。村民都夸老桂昌好样的,都尊称他“老工”。但也有不理解他的村民在背后指指点点,其中六角亭常客“鸡眼”王基说,“这年头还有这种好事,他要么是图个什么村书记的职位,要么是脑子进水,摆着好菜却送人吃,不知为啥?”总之,流言蜚语在村里传得乱哄哄的,老桂昌也不搭理,每天还是扎身在农地里,干得热火朝天,他总是乐呵呵地对村民说:“我......我......就是一个农民,他爱说啥说啥去,哈哈!”老桂昌说话有些结巴,可抵不住他乐天知命的生活态度。

一九八一年八月的某天,村书记林泽生带着一个穿着白衬衫的高个子在村头大榕树下抽着烟,正值盛夏,蝉鸣吱吱地叫着,黄土似乎要被榨干了最后一滴水,裂出了一道道吓人的口子。只见老桂昌打赤着膀子,和村民王刚、李东抬着两个大桶往这边走来,浑身黑黝黝的肌肉,边走还边吆喝着,林书记慌忙带着高个子往前迎。“老工啊,在忙啥呀?”脸上堆满了坏笑,不怀好意。老桂知道这林书记的手段,就自己租的那几十亩农地,年年加租,他妒富憎贫,当了多年的村书记,没有真正地为村民做过什么实事,他能有今天,这还不是仗着他的岳父高县长的关系。老桂知道来者不善,他瞅了瞅林书记的老鼠眼,稳当当放下肩膀的担子,对王李两人说:“去......去吧,把这些草鱼送给村东头的几户五保户,让大.....大家尝尝我们的新品种,解解馋。”两人便抬着水桶走了。

“林书记,找.....找我有啥事?”老桂摘下了头上的草帽,给自己扇凉,额头上满是汗滴。林泽生恭敬地递上一支红梅(八十年代流行的香烟),“好家伙,我可抽不起啊!”老桂没接过香烟,却是从裤兜里拿出一包“大前门”(两块钱一包),点着了吞云吐雾起来,“这位是县里的派下来的史专员,这次来监督我们村糖果厂复工一事,你也知道,这破厂的生产一直搞不上去,现在工人们都不来上班了,一大堆破机器,浪费了村里的资产,这怎么成?是吧?”林泽生试探着老桂,神情还是毕恭毕敬的,“这次来是想让你当糖果厂的厂长,把厂的生产搞上去”。老桂深深地抽了一口烟,一脸憨笑,露出了两只大黄牙,“林......林书记啊,我一个农民头,哪有能耐当厂长,再说,我这一......一大片农田还等着我去弄呢。”老桂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大片土地,样子乐呵呵。林泽生有些急了,一把拉住老桂昌,“不,不是,你的林蛙养殖搞得有生有色,村民们都大赞你的领导能力和技术活,要不村里免去打后五年你林蛙基地的租金,你就来把糖果厂的生产搞上去,你看这样行吗?”五年的租金,足够再新建一个林蛙基地,看来林书记这次的诚意很足。老桂皱着眉头,一支跟一支地抽着烟,林泽生赶紧打趣,“老桂啊,你看我们村的经济一直是县里的贫困户,糖果厂里的机器都是扛扛的,只是没人愿意来担当,群众们都推选你来当厂长,老刘、铁皮、王叔他们都一致支持你,对你是很有信心的。”“难道你不敢挑起这个担子?”林泽生话风一转,这话磕中老桂的要害,他什么都好,就是若不起人家的气,只见老桂昌把烟头往地上一扔,拍着胸脯当当响,“你……你别老瞧不起人,我老桂有什么不……不敢当,只要我认准的事,没有办不成的。”见时机成熟,林泽生拿出了一份皱巴巴的合同书,双手捧着递给了老桂,“这是任命状,只要你在上面签个名,那糖果厂厂长就是您大爷了,您手下的几百号工人都归你老桂管,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搞得火红火红的。”老桂昌大字不认识一个,他点着了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长长的烟雾,“我可有话在……在先,第一,厂里的事都得听我,我说了算,你们不得干……干涉;第二,五年内,厂的生产经济如果上不去了,我的林蛙基地租金你也得免。就这两……两条。”那位一直没吱声的史专员给林泽生使了一个眼色,姓林的马上心领神会,笑嘻嘻地向老桂说:“一定一定,请老桂放心,我们一定积极配合,大家都是为村的集体经济做事。”

他在合同上按了一个手指印,结果,这个农民头就这样糊里糊涂地走马上任了。

第二章牛刀小试

俗话说得好:新官上任三把火,老桂这次是压力山大,可他还不知道,这烂摊子里的水很深,而且不是一般的深。

第一天,林泽生和史专员领着老桂来到糖果厂,向全场员工宣布:“各位,今天很高兴,因为我们请来村里有名的老桂昌给我们管理糖果厂,大家好好配合!我们掌声欢迎。”广播停了好久,台下掌声稀稀落落,“林书记,先把上个月的工资发了,谁当厂长我们都支持的。”后排有个高个子大声地喊起来,台下的工人马上鼓噪起来。老桂一愣,这话里有话。散场后,林书记带着老桂到厂里转悠,那位史专员寸步不离,紧跟其后,老桂则大踏步走在前头。

老桂先来到生产车间,破落的墙壁上,刷着一行红漆大字:鼓足干劲、搞好生产、养活全家、建设社会主义,农民出身的老桂是个文盲,可听了林泽生说出这样一句别扭的口号,心里不是滋味。再看看车间的工人,大多数是四五十岁的模样,懒懒散散地三五个聚在一起,抽着烟,机器倒在轰隆隆地响着,地上杂乱地堆满各种原材料,果胶、糖胶、花生仁、果仁、食用染料等等,纸箱、包装袋堆得比人还高。老桂到处张望,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原来脚下碰到了一个大型的螺丝帽,脚上长满了老茧,倒不觉得疼,反而搁置一旁的两台大型包装机引起了老桂的注意,他凑上前仔细查看。散落一地的零部件和满地的油漆,散发着浓烈的刺鼻气味,经验丰富的他知道这是修了又修的“老铁”了,他弯下腰,捡起了角落上一个螺帽,放进了兜里,便若无其事地往储藏车间走去。

这糖果厂地方可够大的,足足有几亩地,比他的林蛙基地可大好几倍呢,老桂说要到处看看,随便找了个理由把林泽生和史专员打发走了,他转悠了几回,才来到储藏车间。生产车间的残局让老桂想到,储藏车间也不是什么好鸟,果不其然,成品半成品堆放得凌乱不堪,没有标识,即使有的,都是残缺的。老桂蹲下身子,抹去了箱子上的灰土,写着:花生牛轧,仔细打量,把箱子反过来再仔细瞧瞧,终于在条形码旁边看到了生产日期:年1月,保质期是:8个月,这不是已经过期食品吗?他慌忙再查看旁边的一个箱子,也是花生牛轧,还是年1月生产的,他推到了一摞箱子,再查看最底下的一个,还是年1月生产,就在一个房间,足足堆放着好几十箱这样的“花生牛轧”。老桂跌跌撞撞地冲出了房间,他看到走廊的灯光忽明忽暗,似乎在作垂死的挣扎,他趴在布满灰尘的房间玻璃上,看不到也猜不透一个挨一个的房间里面到底藏了多少箱“花生牛轧”?

“狗日的东西……”老桂怒嚎了一句,这回没有口吃,声音在走廊上回荡着,干农活他二话不说,卷起裤腿说干就干,可今天在糖果厂的所见所闻,他一筹莫展,老桂点着了一根烟,蹲在墙角吞云吐雾起来,猛地抬头一看,墙壁上刷着残缺不全的青漆大字:仓库重地,禁止烟火,老桂认不全,只认出一个火字,他迅速地把烟头朝地上一扔,用脚踩灭了,迟疑了一下,他弯腰捡起来放进了裤兜里。他看到不远处的广场空地上有两个身影,在晚霞笼罩下,像两尊石像一样纹丝不动,老桂突然想到什么,大步朝两人走了过去。

一个是早上开会见过的高个子,另一个是身材胖胖的的矮个子,他俩见老桂走来,相互使了一个眼色,还是一样的在抽着烟。老桂凑上来,递上了两根烟,“两......两位兄弟,想打听个事,这摆着那......那么多的糖果成品,为啥不拿出去卖啊?”老桂指了指储藏车间。“您是厂长吧,我们打工的,哪知道那么多,你看想想法子,先把上个月的工资发了吧,我们家里老少还等着开饭呢。”高个子说话很警惕,也没接过老桂的烟。“狗日的,这么多货摆着不卖,还不是拖累了村里的集体经济,这个厂当初是村民们集资办起的,有啥理由?那些厂长干xx的?工资都发不出,他x的!”义正严词的老桂叽里呱啦地骂起来了。两个工人先是一愣,看到老桂紫红色的脸,口沫横飞的模样,胆战心惊却又毕恭毕敬地向老桂打开了话匣子。

第三章大义灭亲

高个子只是厂里的一名包装工,据他说,前任厂长孙贵才是工人们眼里的土皇帝,他一直垄断了厂的进货货源,开始的时候产品的销售还是不错的,主要销往县里的几家杂货批发部,可后来孙贵才把厂里的一些生产分包了出去一些小作坊,那些黑心的商家不但使用一些劣质的原料,还掺杂进优质品中以假乱真,从中牟利。孙贵才还从村的集体股份社申请资金扩大规模,购买回来的几台破包装机,还是别人淘汰的二手货。他还任人唯亲,管理部门都是他的皇亲国戚,本来一些热心的熟手技工和机修工人遭到排斥,其他的更是不敢发声,厂里渐渐地没有了声息。

“村......村里的主任书记,难道不来管着这事?”老桂扯高嗓子喊道。高个子撸起了袖子,凑近老桂耳朵,轻声地说:“这老孙是我们林书记的二舅子,厂里抓生产的黄主任和管后勤的曾主任都是他们的亲戚,大家都鸡食放光草(心知肚明)。”高个子还四下张望了一下。久经江湖的老桂一听,心里茅塞顿开。他倒吸一口烟,归根到底,是人的问题,要挽救这间厂,必须拿牛鬼蛇神来开刀,老桂做事一向雷厉风行,他生性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鬼神不来找他。

接下来的几天,老桂都在厂里转悠着,碰着了几位热心肠的工友,机修部的老王,包装部的小李,还有车间负责装卸货的一大班工友,其实大家都有着一副热心肠,乡下人还是很朴实的。但也打听了不少厂的旧事,孙贵才卷款跑路,留下了一个烂摊子,无人问津。

这天下午,老桂没精打采地在厂里瞎转,机器的轰鸣声更让他头晕眼花,脑袋里全都是这些天看到的一幕幕,失望、惊讶、无助,老桂的心凉了半截,他独自蹲在破旧的篮球架下,呆呆地望着陈旧的厂房。天色渐渐暗下来了,老桂嗖地一下站起来,他拽着美好的愿景,夹杂着浓烈的乡土情怀,他回想到大会上工人们那复杂而闪烁的眼神,还有高个子吞吞吐吐的话语,以及储藏车间那些比人还高的过期的“花生牛轧”......工资,工资,首先要解决的是人心问题,老桂加快了回家的脚步,他决定要赌一把。

三天过去了,工人都没有见到过老桂来厂里,各种言论在厂里散发着。有的说老桂不敢再来了,那些皇亲国戚他惹不起;有的听说老桂是个农民,虽然懂得养殖技术,但毕竟不是管理工厂的料,隔行如隔山,他撑不起;还有的说,老桂跟林泽生,还有孙贵才是一伙的,见厂里油都炸干了,还不该快闪人......一时间,众说纷纭,质疑不断,大家都是云里雾里。只有高个子若有所思,他感觉到将有大动作,但也不敢声张。

果不其然,第五天一大早,有工人簇拥着老桂来到生产车间,只见他风尘仆仆,才几天没见好像憔悴了许多,蹬上了一台人力平板车(80年代构造简单,其貌不扬,可是其载货量非比寻常),喊道:“工.....工友们,我是老桂,是糖果厂的厂长,其实......其实我跟大伙一样,都是厂里的一名工人,别......别叫我厂长,都叫我老桂......老桂。”台下工人们鸦雀无声,纷纷聚拢过来,他还在声嘶力竭的喊着,“今天给......给大家说三件事。第一,今天我们给大家发了上个月所欠的工资,等下请财务组核实发放。”话音刚落,全场像炸开了锅,喊声震耳欲聋,工人们欢声雷动。高个子、老王、小李等人拼命往前挤,都围在板车四周,脸上充满着惊喜和期待。“上个月,上班几天按实际计算,没来上班的当缺勤处理,一......一分没有。”此话一出,全场的嘈杂声立刻减半,有缺勤的工人像菜干一样耷拉着脑袋。人群中,有两名穿着光鲜的中年男人轻挑地说道:“好大威风啊,糖果厂以前还没有人敢在我们面前逞英雄呢!”四周的工人像落地的蝉,没了吱声,老桂见到这俩人的模样,估计就是那两位车间主任,只见他不慌不忙地摘下了草帽,从容地扇着凉,“第二,从今天开始,为了精兵简政,取消所有行政岗位,大家统一......统一上岗上机,实行按件计数,多劳多得。”此话像一个棒槌,轰的一声敲在每个人的头上,工人们面面相觑,各自讨论起来,意想不到的还在后头,“最后一件事,从今天起,跟我......我老桂干的留下,不愿意干的领完工资后可以离开,明天我们一起从零开始,只要我老桂在,保证大家不会饿肚子的。”老桂的三件事,拨开云雾看青天,工人们纷纷表示支持,只有两位原主任忿忿不平,骂骂咧咧的指着老桂喊道:“好你个农民头,等着瞧,山水有相逢。”他俩推开人群,悻悻然地摔门而去。而老王、小李,高个子等人纷纷围到板车前,握着老桂的手,再三感谢。

又有谁会知道,厂里一百多号人,月工资超过一万多元的钱,是老桂拼了命才凑齐的。这三天里,他东借西凑,把家里的存款和林蛙基地的流动资金凑合还不够,只能把林蛙基地抵押给了农村信用合作社,通过贷款才勉强凑足了工人们的工资,为此,他和老婆还吵了一架,说老桂是中邪了,瞎眼干傻事,接了一个破厂丢了饭碗,这种滋味只有老桂自己舔自己的苦。

经统计,愿意留下的工人,不足五十,老桂望着大家的眼神,他心里清楚,肯留下来的,要么是没有去处的,要么是铁了心跟自己干的,他比划着手对大伙说:“兄......兄弟们,我们现在虽然是一穷二白,但只要......只要守好着一分三亩地,总会有好收成的。”大伙心里都充满着期待,老桂带着踌躇满志的心情结束了第一天的挑战。

第四章先苦后甜

老桂细心的巡查着生产车间的每个角落,毕竟这才是主阵地,前些天他带着负责采购的工友去县里的供货商店走了一遍,还有老王,这老王五十岁模样,对生产的产品是否合格非常在行,察颜观色闻香辨味,很有经验。据他说,原料质量很重要,白砂糖、果仁、油脂、果胶等等,食用香精、食用色素之类的添加剂都要严格把关,吃进口里东西马虎不得,老桂对每样进货都认真地检查了多遍,他要求老王以及采购部对货源要进行详细登记,对比价格,从源头上保证质量,严格控制进货量,杜绝浪费。老桂把所有的过期糖果一律拿去喂猪,腾出储存车间,分割成多个不同的室场,把原材料分门别类,登记在册,出货入货都要专人专管。细心的老桂还发现有些工友很随意地拿些原料或成品回家,这样一来,就杜绝了工人们的随意性,同时,他还让负责财务的工人登记好出勤值班等各项规章制度,制度上墙是老桂一向的主张,他还领着高个子粉刷了墙壁的标语: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白底红字让整间厂短短几周内就改头换脸,工人们个个积极奋进,不怕苦不怕累,因为他们都看到,老桂每天最早到厂,最后一个离开工厂,那种勤奋和干劲是从未有过的。工人们私底下都在议论,说是很“怕”老桂,“怕”老桂拼了命的那种精神,他经常走在车间,跟工友们讨论生产的各个环节,?从领料——化糖——过滤——真空熬制——冷却——加辅料——调和——成型——筛选——内包——成品检验——外包——入库,?这个老农民都了如指掌,他常常说:“农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没文化。”逗得大伙乐呵呵,整个车间充满了欢乐。

隔行如隔山,老桂虽然日夜不停的为糖果厂操劳,可是他知道自己的短板,他在查看时发现了一个突出问题,外包环节经常会反复出现停机,主要是温度过高导致保险丝烧掉了,他从自己的林蛙基地搬来了几台大“牛角扇”,可问题依然存在,烧掉保险丝要更换非常麻烦,停工的不说,还得花时间维修。老桂和高个子还有几个机修工忙活到大半夜,还是没弄出个头绪来,接下来的工作陷入了僵局。据高个子说,这几台老式包装机是外省厂家淘汰的机器,当初是为了贪便宜才买下来的,现在只能做一阵停一阵,完全耽误了整条生产线,其他工种的工人有些意见,都在鼓噪。

后来经机修组统一意见,要么还是按现状走,要么换保险匣子,可换零件可不容易,这些老式机器的配件别说村里没有,到县里的配件厂也不一定找到,又一道难题摆在老桂面前。他把油腻的旧蓝布衫往肩上一搭,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黑乎乎的手上抹满了机油,把额头弄得邋邋遢遢,像关公的脸,老桂满不在乎,他给高个子使了一个眼色,高个子立刻心领神会,跟着老桂做事一年多了,高个子很明白老桂的做事风格,说做就做,说走就走,从不拖拉。高个子放下了手中的螺丝刀,披上了旧外套,随着老桂劲直往外走去。

时已深秋,晨曦初露,天有些凉,但抵挡不住两人的脚步,坐上开往县城的早班汽车,只要有一丝希望,就应付出百倍的努力。但是,愿望往往与现实相差很远,俩人几乎跑遍了县里所有的配件厂,一无所获。在回来的路上,面对垂头丧气的高个子,老桂半开玩笑地说:“天......天无绝人之路,办法总比困难多,小鬼,别气馁。”高个子拽了拽衣服,突然,他铁青的脸色变了,“我想起邻村有个年青人,他是配件的高手,以前我找过他帮忙修一些零件,可他的脾气很古怪。”“那还磨蹭什么呢?走吧。”老桂已经走在高个子前面了。

高个子领着老桂来到了裕昌机械厂,厂里的打磨机正在轰隆隆地响着,高个子来到车间四处张望,向正在忙碌的工友努力喊着:“兄弟,有见到王贵吗?”喊了好几遍对方才回过神来,往脚底的机器猛踢了几下,“找你啊!”等了许久,忽然从机器底下滑出一个光溜溜的人,只穿了一条裤衩,全身黑不溜秋的,只有眼睛和牙齿是白的,高个子喜出望外,向他说明了来意,“容易,过两天天来取,拿“邓丽君”来换。”(县里一些磁带店有出售,这王贵爱听磁带)说完,这家伙躺在一台简陋的滑板车(一块装了四个轮子的木板)又滑进了机器底下,老桂还没看清人长啥模样,只看到高个子高兴地往回走,他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就落下了。

一路上,高个子就向老桂讲述了王贵厉害的过去,老桂心里琢磨着以后要张罗像王贵这样的技术工,为我所用。

第五章有危有机

糖果厂经过老桂两年多的精心管理,各类产品月销售量节节攀升,形势喜人,村书记林泽生和史专员三番几次到工厂巡视,对老桂的工作非常赞赏,工人们却是嗤之以鼻,说是“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其实他俩心里谋划着一个更大的计划,老桂总是一笑置之,一声不吭。

俗话说:同行如敌国,同乡的一些小作坊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仿冒糖果厂的产品,市场上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杂牌货,其中花生酥和莲花糕最多,对糖果厂的销售造成不少冲击。这天,销售部的小李急匆匆地冲进了生产车间,只见他手里挥舞着一叠销售报表,满头大汗,冲着正在包装机旁忙碌的老桂说:“老桂,老桂,出事了,我们厂这个季度销售下降了许多......”看着工友气喘吁吁的模样,老桂非常淡定地说:“着......着什么急?”他放下了手里的包装膜,又搬起了一箱子酥皮糖,“没事的,我会有办法的。”老桂拍了拍小李的肩膀,打发了他,从容地继续忙活着。老桂表面上是风轻云淡,内心其实是暗涌不断,他早早离开了工厂,一直蹲在村头上的大榕树下抽着闷烟。自从建起了林蛙基地,一路上是披荆斩棘,一把泥巴一身臭汗,一个脚印一双老手,把一间小竹棚创建成了一间有规模的农村生产基地,他都没喊过苦。可这两年来,他感觉压力越来越大,问题接踵而至,老桂心里很清楚,自己只是一个棋子,像糖果厂这样的集体村经济企业也不是久留之地,人事关系复杂,他心里也在盘算着,可他天生就有着一股犟劲,啥事都不服输,他把烟头往地上一扔,用脚狠狠地踩灭了,向村南的田基走去。

路过一片油菜花地,他看到地里有两个身影蹲在田边,这是杨铭生的自留地,老桂踩着泥巴走过去,“老杨,干啥啦,今年不种香蕉?”看到光秃秃的农田,老桂好奇地问道。杨铭生是村里种香蕉出名的好手,种出的香蕉又大又甜,可见他和儿子在田里挖着树洞,“哎,遇上荒年了。”老杨回了一句,头也没往回看,“老桂啊,不知是啥原因,今年虫害特多,都结不出籽。”老杨慢悠悠地站起来,拍了拍裤腿的灰土,“去年我家孩子培育了新品种,我就改种芋头试试,看看我老杨的能耐有多大。”杨铭生的脸上还是很自信的,“天无绝人之路嘛,我们农民只要有土地,啥都不怕。”“那是......那是。”老桂若有所思,大踏步地往村南走去,他突然想到了一位老匠人。

绕过一片芦苇荡,走过河边的小路,又爬过了两座小坟丘,再穿过一片小竹林,兜兜转转终于找到了池塘边上几间小平房,十分简陋,这时屋里透出了灯光,四处虫鸣不断,夜晚的乡村音乐很是动听。老桂凑到门前,喊了几声,没人应答,他又绕到屋后,在竹林旁又喊了几声:“高匠人,高匠人......”声音在田野传得很远。忽然,丛林深处闪出了一人影,背驼得像老公鸡一样,声音更吓人,嘶哑无力,老桂上前跟高匠人打了招呼,说明了来意,可他好像没听见一样,提着尿壶往门前的几排葫芦瓜洒去。

老桂又凑上前,高老头突然开口了:“无事不登三宝殿,啥事,说吧。”“我想请您老人家到我们糖果厂里当面点顾问,指导一帮后辈,做些新产品。”老桂语气里带着几分乞求。“哦,你老桂转行了,不养林蛙了,我才没有那份心。”高老话中有话。老桂又往前了几步,“高......高老,现在糖果厂是我说了算,想做些新产品,很需要您来指导指导,厂里几十号人都等着您。”“甭说了,我不去。”老人一句回绝了老桂。

这高老头是村里村外有名的面点师傅,他以前经营着一间面点店,可就是林泽生为了拆迁,硬把老人的店面给拆了,害得老人搬到了荒野处安身。

在接下来的几天,老桂多次登门拜访,费尽口舌,终于用诚意打动了高老头。

在往后的几个月里,老桂在高老头的指点下,购置了面包机、隧道炉等多台机器,没日没夜地在车间跟工人们一起研究做饼干,后来干脆吃住都在工厂里,高老人也被老桂的这种敬业精神所感动,引领着全厂上下拼了命地干。“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歌声常常在车间中回荡,老桂还鼓舞着工人们,只要团结一心,排除万难,有条件的要上,没有条件的创造条件也要上。产品生产出来了,老桂带着工人们,骑着“大罗马”(本地方言,一种古老的单车)到县里各个大小商场去推销,还送到各个企业单位,给人骂给人笑给人赶,啥事都经历过,老桂却满不在乎,“酒香不怕巷子深,怕啥?”老桂总是信心满满的。

功夫不负有心人,一来二去,糖果厂生产的饼干越来越受欢迎,订单接踵而至,县里的几家商场都指定要糖果厂的饼干,还带旺了糖果产品的销售量,一时间,厂里日夜赶工,工人们忙得热火朝天,老桂更是马不停蹄的。

老桂心里很清楚,办事好坏最终还是由人来决定。

第六章再次起航

“不好啦,老桂,杂味果脯的张老板说,顾客吃了我们的饼干,出现了拉肚子现象。”销售部的晓丽惊慌地大喊着,老桂二话没说,赶紧领着几个工人往县里赶去。经过了解,原来是几个流氓想通过闹事要敲诈糖果厂,老桂报了派出所,后来才把事情弄清原委,查明事实,派出所按规章制度查处了当事人。

像这样的事情,老桂前前后后经历过好几回,他知道,“花开引蝶,树大招风”,只要实实在在走好自己的路,那就“不怕老鼠来咬脚”。从一个地道的农民华丽转身,老桂着实付出了许多许多,也收获了不少。

一九九一年十月一日国庆节,全国上下举国欢腾,糖果厂也热热闹闹的,两个大红灯笼高高地挂在厂门门沿上,今天将召开总结大会,听说厂里要给工人们发奖金,人人都喜上眉梢。厂务公告栏用大红纸公布了今年的生产指标各类数据,与去年的对比,确实是振奋人心,周边围满了热情的工人。“进厂这么多年,我第一次看到这样热闹的场景。”工人们都异口同声地称赞。这边厢,财务部可忙得不可开交,工人们都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忙着去领今年的奖金,大伙对明年的生产充满的希望。“有......有盼头,是好事。”老桂看着大伙洋溢的笑脸,高兴地说。高个子开玩笑地说:“回家盖房子啰......”。

谁也没有留意到,有两个人隐藏在人群里,就是村书记林泽生和那位县委派来的史专员,他俩等得就是今天,后来糖果厂由集体经济变成个人承包,此为后话。

三天后,老桂主动辞职了,回到他的“林蛙基地”,重整旗鼓,他还领着高个子、采购部老王、机修工王贵、面点师傅高老头等几号人,在县里的步行街租了个面门,做起手工制作,字号称“老味甜点”,成为县里手作第一家。

十年后,“老味甜点”的分店已遍布全国各地。

后记

人生有几个十年,难得沉浮,再获新生。贫地深耕,一个农民的华丽转身,除了机缘巧合还要附加能人所不能的汗水,凤凰涅槃,浴火重生,靠的是一股拼劲和坚韧,以及大巧若拙脑瓜。

(仅以此文致敬一直走在奋斗路上的耕耘者们)

何自棠,从事教育工作,斯长于八十年代,听父辈的故事长大,吃公分年代磨砺人志,感觉时代在变迁,人的务实奋斗精神始终不变,我钟情书画,好用文字记录轨迹,抒发一点淡雅而馥郁的书生意气。

《东阳新韵文化》年“劳动最光荣”首届劳动节全国有奖主题征文启事

劳动最美丽,劳动最光荣。为弘扬中华民族热爱本职,热爱劳动,热爱家乡,热爱祖国的优秀文化传统,正值五一国际劳动节来临之际,东阳新韵文化社特面向全国开展有奖主题“劳动最光荣”征文活动。本次征文由湖南株洲农商银行特别赞助并主办,东阳新韵文化社承办,湖南株洲诗词协会协办。

(一)征文活动主题和宗旨:本次征文活动以弘扬优秀传统文化为宗旨,以“劳动最光荣”为主题,传播正能量,力争征文活动公开、公正、公平。(二)征文对象、范围和要求:1.征文对象:全国各地文化同仁。2.征文范围:体裁不限,小说、诗歌、散文、杂文、艺术等文化作品均可,文责自负。3.篇幅要求:小说不超过字,不少于字(小小说除外);散文不超过字,不少于字;杂文不超过字,不少于字;新诗每人限两首,组诗不超过行,单诗不超过50行;古诗词每人限三首;音乐作品只限二首;艺术(包括书法,美术,摄影,影像等)不少于5篇幅。4.征文时间:本次征文投稿时间,自年4月22日起至年5月6日止(农历三月三十至四月十四),活动时间半个月。5.本次征文参赛作品必须首发原创,否则本平台不予编发,严禁抄袭、拼凑。6.投稿方式:本次征文一律采取以电子版邮件投稿方式。投稿邮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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