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的生计就是每天和ldquo死
医院门口有一名算命先生。我经过他很多次,偶尔见到求卦算命者。其余时候,他就两手搭在双膝坐在那,看上去像在等人赴约。有天我在他对面的马扎坐下。那阵子朋友出了些事,我忽然特别担心生死,不光焦虑死,也焦虑生。“看相、算命、抽签、婚姻、事业,什么都能算,只收50。”他招呼我。我报出生辰,他一副眼镜悬在鼻尖,膝盖上垫着纸边写边喃喃着。“你29岁行大运,九月初一这天,不要跟属兔鼠狗的人见面,路人都不行,最好就别出门。”先生强调,他不光说好话,但我听着还挺激动。随即他说,如果度过28岁的车祸,我能顺利活到81岁,“但祸也不是不能化解,看看神仙愿不愿意帮你。”他掏出一把旧旧的纸签,捋了捋,递向我。“三支上上签,没几个人抽到,抽到了就代表神仙愿意帮忙。”他的语速很快,囫囵着就招呼我闭上眼抽。一张画着小鬼,寓意我的大劫;一张观音,上上签,神仙愿意帮忙化解;又一张上上签。“两张上上签,你的灾能化解了。”先生气定神闲地说。为了不挡了好签,他让我献上香火钱,也就是元,然后就当啥事没有,安心过日子。没一会,有个戴着口罩的女人站在摊子前,先生问:“是要算命吗?”“是。”她笃定地回答。我被示意付钱离开。 我的命运|图片若未标注来源,均由作者拍摄 医院出入的人里,大概更多的人想知道生死。而医院所在的这条街,几乎都是做“死亡”生意的人。一侧是门诊、急诊和火葬,另一侧有四家药房、三家医疗器械店、两家鲜花水果店,三家殡葬寿衣店。一家小型超市门口的LED屏上滚动播放着贩卖“住院用品、康复用品、护理用品”的消息,也卖昂贵的冬虫夏草或是海参燕窝的药材。医疗器械的商店门口摆上了各式辅助病人如厕的坐便器,这是销量最好的产品。生或死的所需能在这得到满足。沿着街道,我反复走了几遍,想知道这些人是如何和“死亡”打交道的。医院对面的各类商店 “殡葬一条龙”,殡葬店的招牌上会有明显的字眼提示人们其服务内容。讲究的店铺会取个吉利的名字,也有直接打上“寿衣、寿盒”的。有家属主动找上门来咨询,也有殡葬师会游走在住院区与家属攀谈。“这都得避着点说,到这一步了大家心里都有数,说出来还是忌讳。”一位殡葬师告诉我,为了回避“死亡”的字眼,他们都用“活儿”来替代。很多“活儿”是晚上的,这意味着他们得24小时对手机保持警觉。没有第一时间到达现场,通常会失去生意,殡葬师也是被严格要求守时的职业之一。时效性与死亡的特殊属性有关,与入殓的流程有关,也会与迷信扯上联系,最直接的原因是逝者的身体僵硬了,寿衣会穿不进去。燕子是我在另一个城市认识的殡葬师。她遇上过身体腐烂程度很高的逝者,与她一同前去的丈夫兼同事的第一反应是出门呕吐。房间散发着难闻的气味,燕子花了3大瓶白酒进行消毒,才为逝者穿戴整齐。这单“活儿”是附近的社区居委会联系上的,逝者是出狱的刑释人员,30多岁的男孩,没有亲人在身边,过世时,重症的身体已经折磨他数月。尽管没有哪条硬性规定表示殡葬行业需要向社会底层人士提供福利,燕子经营的“殡葬一条龙”仍会对五保户和孤寡老人等给予一定的优惠。“真的太可怜了”,她事后忍不住一直感叹。殡葬仪式|图片来源 燕子的丈夫年少时因激情杀人,也有过20年的高墙生活。出来没有工作可选,就入了殡葬行,为死去的人服务。送走逝者的过程中,繁复的仪式放大着人们对于生命的祈求。生与死的界线,在他的身上以某种微妙的方式联结起来。一定程度上,死亡成了他生活和救赎的方式。“这个一般人干不了,良心不正的,你想学,回来就生病,再去还生病。”医院正门以北50米的一扇铁门后是殡仪馆的灵车停靠点,穿着黑色衣服的人在打扫地上纸铜钱,从这个门驶出的车将亡者和他们的家属送往北京市12所殡仪馆中的一间。殡仪车辆出入的门前总有没扫干净的纸铜钱 进入殡仪馆后的所有流程都是规定好的,工作人员会在每一个环节引领家属完成。小檑的职务是在告别厅主持追悼会,入职时,她被要求用流利标准的普通话念一段文字,此外没有更多的专业要求。“有些规定,就是不能收红包,他们还会叫我警惕家属闹事,但我没有遇上这种情况。”无论生前拥有无可比拟财富的巨贾,或是孤独地在出租屋死去的籍籍无名者,在这里他们都将以同一套悼词追忆。仪式中,小檑偶尔会开小差,她凑近看到躺在纸棺里的遗体,他们大多是老人,看起来很平静,像睡着了。“你不会感到害怕吗?”我问。“白天的环境很光明的,殡仪馆都是亮堂堂的,不会害怕。”小檑应征殡葬司仪的工作有一部分原因出于猎奇,她说自己是看鬼片长大的,不会觉得鬼怪尽如话本中所描写的那样坏。只是碰上外卖员或者司机不接殡仪馆单的时候,她意识到还是有很多人忌讳这个行业。但对于殡葬业从业者,这就和其他行业一样。小檑所在的殡仪馆,化妆师多是中年男性,有人一门心思希望自己能在殡葬业内获得商业认可然后走向人生巅峰。拿掉电影里才有的那种神圣的行业光环之后,小檑甚至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有仪式感的动作和语气都是表演给家属看的,“没人会在意亡者,他们是真的已经不在了。”但有时,她想到自己未来要是孤独地死去,就有点羡慕那些家属操办下的热闹的死亡,而不觉得仪式中刻意的部分是种虚假。生命消失所带来的悲伤仍是殡仪馆的显著情绪。在告别厅,人们会以两种方式哭泣,嚎啕大哭或是此起彼伏地啜泣。遇上嚎啕大哭的场景,小檑偶尔会幻想逝者是自己的恋人或朋友而感到绝望,“那种场景会让人联想到地狱”。也有不动声色的悲伤,“有个30多岁的男人死了,一个女孩,可能是他恋人,向我问路,然后忽然流下眼泪,我看到特别心疼,比嚎啕大哭更让人难受。”传统葬礼|图源网络 她入职后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看前辈工作,自己主持过一场葬礼后,小檑最终放弃了司仪的工作,理由是日复一日,干久了也挺无聊的,这份工作她只坚持了不足一月。“这和多数人辞职的原因一样啊。”我说。小檑表示,自己本来就是一个朝九晚五的普通上班族。我想往回推一点,毕竟医护人员才是和“死亡”进行第一手接触的人。小耿在皮肤科当护士,11小时马不停蹄的夜班是常有的事。看到痛苦的病人她很同情,“最开始会难过,但抢时间做事,也不得不麻木。”有次换班的时候,听同事说,有病人没抢救过来去世了。小耿曾照顾过那名病人,心里感慨,但她清楚患者不断恶化的状况,“到那一步都是迟早的”。死亡发生于一间病房是寻常的,它此前便以百般症状昭示,医护人员身为信使,不可避免地遭受诘难。不能透露出太多沮丧的情绪,但得告知病人及家属情况变坏的消息;不能太冷冰,恶化医患关系;不能拒绝家属繁复的问话,不能显得不耐烦,人家正难受着。“总这样会沮丧吗?”我问小耿。她回答说,大家都有职责在身。三年前,小耿在急诊内科实习,急救车推来一个中年男人,医生诊断为脑溢血。小耿配合着为病人做心肺复苏,监护仪的数字透过急促的警报音,暗示事情在变坏。她的病人过世了,看着医生告知病人的老婆儿子,他们难过地抱着尸体痛哭,小耿第一次直面死亡,她说自己难过极了。“但看了一会他们,我就得去做别的事情,还有病人需要处理。”急救中|图片源于《急诊室故事》 医院里工作,最大的困难并不是常与死亡打交道,而是由生驱动的工作节奏,被裹挟进急速的漩涡。应对病患的不满,扛着吃不消的体力,她煎熬着要不要换一份工作,可她觉得自己除此之外什么也不会干。她安慰自己,就看淡点,好好活在当下才是。“好好活在当下”,这跟算命大爷给我的指点不谋而合,可无常依然撼动着我。一个平常的早晨,突遭死亡的威胁,医院为圆心,为“死亡”服务的人做着每日的营生,好像无常中的常量。当天晚些时候,同事告诉我,医院确诊了两例肺鼠疫,“你没事别走那边了。”生命的玩笑总是猝不及防的,不知道那条街上天天接触“死亡”的生意人们听到这个消息,会不会比我们看得淡一点。(文中出现的受访者均为化名)//编辑:Alexwood//Illustrator:雪花 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个上一篇下一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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