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唐任性不装逼的活着活着就老了
百无聊赖读书,冯唐散文集《活着活着就老了》,恍然领悟被世俗评价的艺术价值很高的书并非全然是适合自己的,比如我以前看路遥《平凡的世界》,即便评价很高,却全无兴趣,感觉其中充斥着太过浓郁的小农思想。寻求适合自己的书,等到自己文学积累够厚重的时候想好好读一遍《论语》。 节选看着蛮有感觉的几篇~~ 精选文章之一 读书误我又一年 日复一日的上班下班,如厕吃饭,长胡子又刮脸,感觉自己原地转圈,世界无聊静止。但是一些小事物提醒你,世界其实是运动的,比如银行户头里逐渐减少的存款,比如脸皮上逐渐张大的毛孔,比如血管里逐渐下降的激素水平,比如脑海里逐渐黯淡的才气,比如心中逐渐模糊不清的一张张老情人的面孔和姓名。其实,自己是在原地下坠,世界无情运动。街头竖起了圣诞树,编辑写电子邮件说,年终了,做小结了,一样提醒我,世界其实是运动的,一转眼一年就又没了。 年的读书,误我又一年。年的读书让我更加怀疑读书的意义,感觉上比写书更加荒诞。写书至少反映自恋,至少意淫,至少宣泄。读书好象听房,心理阴暗而没有新意。年的读书,听到的声音嘹亮而不淫荡,古怪而不灵动。也就是说,多数是垃圾。 第一种,洋垃圾。《魔戒》、《哈利波特》,从洋文翻译过来并不证明不是垃圾。就象古龙抄袭《教父》写了《流星蝴蝶剑》,我不知道《指环王》有没有抄袭《西游记》。可是好莱坞就是霸道,就着一本没头没尾的书,拍了一处没头没尾的电影,一大群人看了之后,没头没脑地找那个不存在的头和尾巴,电影没出来,于是买书看。我问老婆有什么观感,老婆说:魔戒耶!然后和我讲解钻石的4C,然后上网货比三家,然后要我的信用卡号码,然后没两天大钻戒就戴在手上,然后说,拔不下来了,魔戒耶! 第二种,画垃圾。《几米绘本》、《我的野生动物朋友》,《你今天心情好吗》,不说话并不证明不是垃圾。书商拿捏人性弱点,读图省力省心,半小时一本,“不能说我没读书呀?不能说我没提高呀?”街上很多美女从读图悟出真理,脸蛋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头发散开来顺顺滑滑的,可以美目盼、巧笑倩,就是不开口说话。男生看上去也省力省心,不用谈人生谈理想谈国际国内形势,直接谈价钱就好。更恶心的是配上文字的图画书,比如曹聚仁的《湖上》、沈从文的《边城》。原文不错,至少明丽干净,图也不差,至少是山水。但是配在图片旁边的文字实在是太差了,让人想起来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浙江地区出的日记本,纸通常呈肉粉或屎绿色,封面印着“温馨”、“真情”之类的文字,每页都有一句闷骚的话,比如:“你的心海是我的湖泊,每个夜晚我泛舟荡漾、浅吟低唱,每个清晨你会记得昨夜的梦吗?” 第三种,肉垃圾。《流星花园》、《周渝民》、《周杰伦》,《河莉秀》,还有假借人体艺术名义出版的各种人体画册(妇女们各个浓妆艳抹,胴体横陈,在深圳街边书报摊可以打散后零张单买)。《流星花园》最伟大的社会意义是解放了人们的思想,让人们认识到,男色,和红色、绿色、黄色、女色一样,也是一种颜色。爱美无罪,好色有理。 垃圾不如不读,人不如归去。可能是年纪大了,越来越死吃两三家小馆,一周两次,不醉不归。越来越守着十几年的老朋友,两周一次麻将,不“立(方言,即输光)”不归。越来越贪恋反复读过的老书。宋人说,半部《论语》安天下。闲的时候自己拉了个书单,十部而已,堆在床头,睡前翻翻。将来留给儿子,告诉他,读熟领会后,就能行走江湖,闯些浮名,挣些散碎银子。 精选文章之二 如何成为一个怪物? 我羡慕那些生下来就清楚自己该干什么的人。这些人生下来或者具有单纯的特质。如果身手矫健、心止似水,可以去做荆轲。如果面目娇好、奶大无边,可以去做苏小小。或者带着质朴的目的,比如詹天佑生下来就是为了修一段铁路,比如孙中山生下来就是为了搞一场革命。我从生下来就不知道自己该干点什么。我把自己象五分钱钢蹦儿一样扔进江湖上,落下来,不是国徽的一面朝上,也不是麦穗的一面朝上。我这个钢蹦儿倒立着,两边不靠。 其实很早我就知道我只能干好两件事情。第一是文字,我知道如何把文字摆放停当。很小的时候,我就体会到文字的力量,什么样的文字是绝妙好词。随便翻到《三曹文集》:“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就随便想起喜欢过的那个姑娘。她常穿一条蓝布裙子。她从不用香水,但是味道很好,我分不清是她身子的味道还是她裙子的味道,反正是她的味道。第二是逻辑,我知道如何把问题思考清楚。随便翻起《资治通鉴》,是战是和,是用姓王的胖子还是用姓李的瘸子,掩卷思量,洞若观火。继续看下去,按我的建议做的君王,都兵强马壮。没按我的建议做的,都垂泪对宫娥。我从小就很拧。认定文字是用来言志的,不是用来糊口的,就象不能花间喝道、煮鹤焚琴、吃西施馅的人肉包子。逻辑清楚的用处也有限,只能做一个好学生。我手背后,我脚并齐,我好好学习,我天天向上。我诚心,我正意,我修身,我齐家,我治国,我平天下。我绳锯木断,我水滴石穿,我三年不窥园,我不结交文学女流氓。我非礼不看,我非礼不听,我非礼不说,我怀了孟子。我忙,我累,我早起,我晚睡。但是,我还是忘记不了文字之美。上中学的时候,我四肢寒碜小脑不发达,不会请那个蓝布裙子跳恶俗下流的青春交谊舞。我在一页草稿纸上送她一首恶俗下流的叫做《印》的情诗,我自己写的: 我把月亮印在天上天就是我的 我把片鞋印在地上地就是我的 我亲吻你的额头你就是我的 上大学的时候,写假金庸假古龙卖钱给女朋友买蓝布裙子穿。我学古龙学得最象,我也崇尚极简主义,少就是多,少就是好。我描写姑娘也爱用“胴体”。我的陆小凤不仅有四条眉毛,而且有三管阳具,更加男人。上班的时候,我看我周围的豪商巨贾,拿他们比较《资治通鉴》里的王胖子和李瘸子,想象他们的内心深处。假期不去夏威夷看草裙舞,不去西藏假装内心迷茫。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我摊开纸笔,我静观文字之美。两面不靠的坏处挺多。比如时间不够,文字上无法达到本可以达到的高度。数量在一定程度上决定质量,至少在很大程度上决定力量。比如欲望不强烈,没有欲望挣到“没有数的钱”,没有欲望位极人臣。就象有史以来最能成事的曾国藩所说:“天下事,有所利有所贪者成其半,有所激有所逼者成其半。”我眼里无光,心里无火。我深杯酒满,饮食无虞。我是个不成事的东西。这和聪明不聪明,努力不努力没有关系。两面不靠的好处也有。比如文字独立,在文字上,我不求名、不求财,按我的理解,做我的千古文章。我不教导书商早晚如何刷牙,书商也不用教导我如何调和众口、烘托卖点。比如心理平衡。我看我周围的豪商巨贾,心中月明星稀,水波不兴。百年之后,没有人会记得他们,但是那时候的少年人会猜测苏小小的面目如何娇好,会按我的指点,爱上身边常穿一条蓝布裙子的姑娘。倒立着两边不靠,总不是稳态。我依旧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年轻的时候,这种样子叫做有理想。到了我这种年纪,我妈说,这种样子就叫做怪物。 精选文章之三 挤呀挤 香港真挤,每条街都是王府井,都是淮海路。为了离上环的办公室近,公司把宿舍安排在西营盘。那个是老城区,英国殖民地的时候,最初驻扎过军队。现在,满眼老头和老太太,捅开一楼临街的房子开小店,忙的时候做生意,闲的时候在铺子里搓麻将,人气扑鼻。店都开了几十年了,一见我就知道是刚来的,争着夸我普通话说得标准,基本没有口音。感觉仿佛北京的二环路以里,唯一的区别是,北京二环以里拥挤着的,多是一层的大杂院和四合院,香港的上环,一个挨一个,多是二三十层的瘦高楼。大杂院里,总有一两棵槐树、枣树、石榴、香椿、丁香或是半架葡萄,拧着挺着,冲破临时搭建的小厨房和小厕所,在饭香和粪气滋润下顽强地开花结果。站在院子里,抬起头,是老大一块蓝天和吹着流氓哨的鸽子。香港老城区,常是单行线,没有自行车道,人行便道三瓣屁股宽。一个长着两瓣屁股的人迎面遇上另一个长着两瓣屁股的人,小声说一句:“唔该”,一侧身,三瓣屁股在蹭与不蹭之间交错而过。人行便道上遍铺水泥,没有一棵树,路边偶尔有个街心花园,隔几十米望去,常常误以为是谁家阳台上摆的盆景。仰起头,坚持久些,楼与楼之间的一线天空上,或有老鹰飞过,好像谁放的风筝。挤有挤的好处。我站在这个老城区的任何一个路口,向任何一个方向一望,至少有三个茶餐厅,三个洗衣店,三个杂货铺,三个水果摊,三个巴士站。我住三楼,对面的三层楼里,一家人新换了大屏幕等离子电视机,新机试碟,放《金鸡》,没拉窗帘。我推开窗户,对面的电视里,刘德华正以香港十大杰出青年的身份,教育资深职业妇女吴君如:要以一团火的精神对待所有劳苦男性嫖客,提高服务意识和床上技巧,做一名扎根基层的职业妇女。只有这样,一旦这样,她就有希望了,社区就有希望了,香港就有希望了。我的眼睛里,吴君如的脸有面盆那么大,我也有希望了,我不用自己买电视了。对面人家拉上窗帘的一瞬间,我恍惚想起好多年前,北京住的大杂院里,有人添了第一台电视,日本产的,黑白的,红色塑料壳。所有小孩都端着饭碗,拎着马扎到那家去看,那是一个叫《敌营十八年》的让人废寝忘食的幼稚电视连续剧。几年的功夫,上网从无到有,变成人类一种基本需要,排名在空气、可乐、麦当劳、《龙虎豹》之后,在老妈、老爸、老婆之前,几天上不了网,阴阳不合,六神无主。在香港,提供宽带上网服务的有三家:SO-NET,i-CABLE,和电信盈科,一样的缺德,都必须签订一年以上的合同。提前解除合同,每月照付元。我叹一口气,打开我带迅驰芯片的ThinkPad,惊喜地发现,无线上网服务列表上,竟然有三个可选:Piano,J home,CrazyHorse,一定是周围几个楼里的猪头三,狗眼四。随便选了一个,系统警告我不安全,“妈的,感到不安全的应该是猪头三和狗眼四,我上。”,随便挑了一个,我无线高速浏览到新浪新闻。在上下班高峰的地铁里,更是人挤人。还好,毕竟是香港,有空调和香水。人们目光呆板,望着车窗外,车窗外是隧道,一无所有。偶尔有几个年轻人塞着耳机听音乐,基本没有人读书。唯一一次看见人念书,是个学生仔,至多小学三四年级,还没长青春痘和胡子,个头刚到我屁股,穿着学校统一的蓝色毛背心,戴着牙箍。在周围一车的屁股中间,他的脸忧郁沉静,我挤过去,偷眼看他读的书,深红色的封面,书名叫《我不怕压力》。看着他忧郁而沉静的脸,我忽然想告诉他,我们小时候玩过一个叫“挤狗屎”的游戏。天气冷的时候,教室里没有暖气,身上没有厚衣服,我们就找个墙角挤在一起,那可比香港的地铁挤多了,比上环和中环挤多了,我们挤得口眼歪斜,我们高叫着:“挤呀挤,挤狗屎”,我们没一个不乐得前仰后合的。——END—— 图文编辑:水边的维纳斯 文章配图:网络 赞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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