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小青草
歌曲:TheRose 小青草鲜润秀美生意盎然,她的生命年华里有一种淘尽俗艳,只留纯真的美好感觉,就象大森林翩然飘来的一朵绿云,深涧叮咚流出的一道山泉…… 1那年我21岁,我的两个哥哥几年前已经响应号召下乡了,刚逢我夠下乡的年龄时,便有了现在都听不懂的“三留一”政策,我虽有幸留在城里,却没书读没活干。 不久,身为泥瓦匠的父亲,被高架上掉下来的一块木板击中脑袋,没想到父亲出院后成了白痴。从此,他不仅饭量大得惊人,他还成天操着砖刀砍那些四处捡来的烂砖头,象小孩玩积木一样把砖头堆码起来,有次我把父亲的“积木”踢倒,他拿起砖刀撵了我半条街…… 母亲和我在家粘火柴盒,晚上我就在灯下,悄悄读大哥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几本外国小说,有狄更斯的,有巴尔扎克的,还有哈代和乔治桑的,开始读得很吃力,后来渐渐地就喜欢上了这些书。 然而日子日渐艰难,后经人介绍认识了旧衣贩子老秦。母亲请他吃了顿饭,老秦便收我作了他的伙计。老秦四十上下,身坯矮壮,光头圆脸独眼龙,一条酒糟鼻子红浸浸的。他粗豪狡狯,外表褴褛,成天乐呵呵的。 那年月成都街头象老秦这样的旧衣贩子还不多见。当了伙计后,我和老秦粗服乱头,故意操着乡下口音,拉着辆破架子车,揹着大麻袋,在市内大街小巷、楼道院落,一声声地扯着嗓门大叫:“旧衣服拿来卖喏!”老秦还编了几句顺口溜,一时兴起就拍着麻袋朗声大唱:“衣裳破,裤儿旧,穿起好褛馊。城里人,要舒气,旧衣我来收!旧衣卖了换新装,新装多革命,哎!新装多风流!” 那时虽然经常打击城乡“资本主义势力”,但我们从未遇到过麻烦。老秦说:“我们穷,是社会主义嘛!”有时老秦换一个地方不唱了,却突然哭丧着脸,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起来,说他是某县的农民,一家老小八九口,近日房子被火烧得光杆杆,出来讨点旧衣物回去给家人遮遮身,请阶级兄弟发扬点阶级感情云云,这招果然管用,人们动了侧隐之心,八九件十来件旧衣物纷纷扔来。老秦见好就收装入麻袋,并示意我拉起架子车快走。走了两三条街,老秦又嘻嘻窃笑。只要我们贱价收来的旧衣物塞满几只麻袋,老秦便带着我弄到山里去卖。这年三伏天,成都热得冒火,老秦便说:“去六方坪凉快,马上走,六方坪有小青草,去一回看一回,多看几眼长精神!”老秦这话我听不懂。 我懵懵懂懂地跟着老秦坐了大半天闷罐车,又在一个霉臭潮湿的小旅店住了一夜,天不亮就挑着麻袋走那些弯弯曲曲坡坡坎坎的山路,一路上我筋骨都快累散了。天快黑时,老秦指着前面一棵大杉树,发出一声吼叫:“到了六方坪!” 六方坪在大山深处,因有一个几亩大的约呈六方形的坝子,故称六方坪。这里群山环抱,大树参天,从山上泻下的流泉在这里汇成一条清澈的山溪,山溪又从这里向低处流去……坪的东头有座土地庙,虽衰败潦倒,却香火点点。四周的山坡上,有稀疏的包谷林,这里住有几十户人家。一个土改时期的积极分子龚驼背算是这里的“党和政府”。他是队长,又是支书,是贫协主席,又是治保主任。我们去时他又是这里的革委会一把手。老秦说,他每次来六方坪,就住龚驼背的家。 龚驼背年过半百,头上缠着条黑帕子,老脸苍黑,背脊弯曲,两只浑浊的眼睛闪着半是愁苦半是狡黠的光。他见了老秦脸放光彩,背也好象直了些。 “老秦,你狗日的几个月不来,我以为你在省上被汽车碾死了哩!哈哈哈哈!”龚驼背拧把鼻涕一甩,不知是甩在了老秦身上还是我身上,接着他用油亮的袖口一抹,叫他的大儿子龚柱给我们倒茶。 龚柱瞟了我们一眼,沉默地取下吊在灶前那把黑黢黢的瓦壶,咕咕地倒了两大土碗茶。茶水温热苦涩,象一碗快凉了的药。随即老秦拿出几件旧衣裤,几筒电池,一条经济牌或春燕牌香烟送给龚驼背。赠送仪式结束后,老秦拿出酒,我拿出脆花生和一包猪头肉,我们就痛饮大餐起来。其实,龚驼背给这顿酒肉付出的代价是很高的,他得和龚柱第二天翻山越岭去给老秦拉生意,用现在话说卖广告,告诉六方坪附近的山里人明天来买旧衣物。 但没想到的是龚柱却明确表示,他不去,他说他脚痛。这句话即刻引来了他父亲一阵大骂,骂些什么我搞不明白,听见龚驼背也说“小青草小青草”什么的……龚柱和我个头差不多,浓黑的眉毛下有对亮而阴沉的眼睛,他对我们很冷漠。豆粒般的灯火下,我看见他着蓝布短褂,身板结实,手臂和胸膛的肌肉充盈着男子汉的力量。 他很难接近,我几次和他说话,他全然不理。他从不吃老秦带来的东西,也不穿老秦带来的衣物。 当然骂归骂,说归说,龚柱长叹一声,天亮时仍然和父亲出门给老秦拉生意去了。 2清晨,六方坪的太阳出来了。太阳先像一滴硕大的血,鲜浓触目,凝结在玫红的天宇中,给人以无限的庄严感;不久变成炽白的金黄,阳光像支支神奇的金箭透过密密叠叠的树叶照在了六方坪上。 晨雾和岚气渐渐散了,天空清碧如洗,六方坪周围整个轮廓慢慢显现出来,那么青葱那么秀雅,雀鸟在枝头叽叽喳喳的欢叫,雾气凝结的水珠抖落在地上。又过了一会儿,千岩万壑都洒满了阳光,苍碧的树叶因幽浓和疏淡而各自变得深红和嫩黄…… 我昨夜睡得很熟,当老秦一巴掌打在我屁股上,我才急忙起来,拿起昨夜喝茶的大土碗出门刷牙,没想到牙膏的白沫引来一大群孩子的围观。对此景象,老秦又发布一知新闻:“伙计,你晓得不,在六方坪只有小青草用牙膏刷牙!”小青草小青草,这是我几次听见小青草了?我愈感神秘,充满想往。我和老秦挑起大麻袋,风风火火出门去。 我们的旧衣物摊摆在土地庙前的一块空地。我和老秦在地上铺了塑料布,将衣裤分成男女大人小孩,上装下装几个堆,每堆上面都盖着几件精选出来的有较好成色的“样品”。快到响午时分,附近的山里人都熙熙攘攘地来了。 夏天,对于六方坪附近的山民来说,真是一年中最好的季节,他们不必再为穿什么衣服发愁了。男人们有的打着赤膊,有的敞开了短褂。女人们穿着黑蓝两色的大襟衫,刚盖过膝头的裤子,他们的赤足和灰麻色的草鞋踏着六方坪缀满露珠的草地。 山民都很兴奋,他们在旧衣摊前攀谈挑选,来来往往,把六方坪弄得象赶场一般热闹。好些山里人亲热地和老秦打招呼,龚驼背抽着烟,也十分卖力在旁帮忙。 山民们在这儿花上七、八毛就能买一件衣服,一块多就可以买一套上下装。没有现钱,山货野味也可以掉换。大概文革初期的时髦风此时也刮到这里,我惊讶地发现,山民对黄颜色的崇拜简直到了非常可笑的地步。我们带来的破旧的黄裤子、黄军装是这里的热门货,军帽更是抢手,无论是谁都抢着买。 当还剩下一顶洗得发白的黄军帽时,一个手提野兔和一个枪挑山鸡的小伙子竟互相争要起来,老秦大喜,把东西全收了,说这次都不要,下次全补,两个小伙子笑笑,互道亲热满意而去。 和小伙子不同的是,姑娘们最喜欢印有花朵的灯芯绒衣裳。后来一打听才知道,黄军装黄军帽是这里最时髦的装束,请媒婆说亲,黄军装黄军帽竟成了不可缺少的条件。 这时龚柱背着一大捆柴从山上下来了。他满脸通红直淌热汗,搁下柴火后气呼呼地走到我们的旧衣摊前。 “老秦,小青草来买啥衣裳?” “没来,但我晓得小青草喜欢有花花的灯芯绒衣裳。”老秦皮笑肉不笑。 “告诉你,不要你的旧衣裳,有人给她买新的!”龚柱吼叫着,还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那架式,好象要把旧衣摊踢翻。 “大娃子,别在这多事!”龚驼背取下正抽的烟杆儿,“去去去,把柴背回去!” 龚柱背起那捆柴,看他的力量和怒气好象能背起一座大山,但他开始迈步的时候,足步有些滞重,神情也变得沮丧…… 小青草,又是小青草,我的好奇心好象又添了些莫名的愁怅。 “城里哥哥,还有灯芯绒的不?” 一个清爽的声音在问我。在家是小兄弟,从来没人叫我哥哥,更没有这么好听的声音叫我哥哥。一个姑娘站在我面前。她在等我回答,我却有点莫名其妙的发呆。 “是小青草呀!”老秦象被什么东西提足了精神。“你要买灯芯绒衣裳?”老秦从摊子那边走过来,笑得酒糟鼻更红亮了。 小青草静静的。老秦叹息复叹息,他说灯芯绒衣裳卖完了,下次一定留一件。他提起一件洗得发白全无扣子,袖子有破洞的中山装,“小青草,给你爷爷买嘛,别人收8角,你出6角,蓝颜色的,嘿嘿嘿……” 小青草点头笑了,她小心翼翼地从衣服里掏出个小蓝布袋,又从中取出一个椭圆形的花布包,从中抽出6张壹角的票子递给老秦,好象花布包已经空了,小青草的脸上有几分怅惘…… 看着小青草这样的神情,我不由想到我和老秦千里迢迢跑到这儿来赚钱,真太狠心!这儿的一天的工分值8分,只够寄封平信。老秦的破衣物在城里不过花两毛钱一斤收购来的,这一趟该赚多少? 我看见小青草满意地叠好中山装,用手摩挲着绉褶,她微笑地向我点点头,又叫了声“城里哥哥”,消失在渐渐疏淡的人群中。见她走了,我心中有些隐隐的迷惘,老秦不是说“多看几眼长精神”,她为什么不多留一会呢?她的容颜我没有必要去细细写她,这里只谈一种我“长了精神”的感觉。 小青草鲜润秀美生意盎然,她的生命年华里有一种淘尽俗艳,只留纯真的美好感觉,就象大森林翩然飘来的一朵绿云,深涧叮咚流出的一道山泉……她还有种别样的吸引力和气场,使你想白癜风复色苯酚厂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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