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昔阳西下的黄昏,一道高高的山梁下来一人。远看,下来人是个飘浮的小不丁点影子,煞是脚踩云团从天上来。

高高山梁,像是横在云端一脉神农架。山梁下,是大片从底延伸至顶刚收获过呈灰白色梯土地。下来人走梯土地边小路一台台蜿蜒下,一直下,一直下,下了许久,下到梯土地最底处。最底处是条浅溪,清清流水,水声潺唉。

下来人是位俊美少年,瘦高挑个子,肩挂只轻飘飘的葫芦丝。少年身轻脚灵,走路仿似水上漂一朵浮莲。下到梯土地最底处的浅溪,他没停留,跃浅溪,爬溪坎,进一园桃林。桃林墨绿,肃立于灰暗的天底下。他拣桃林小路穿梭走,直奔这时已暮霭团团里一间独门独户青瓦木房农家小院。

农家小院,一女人肩挑担水正要进院门。女人挑水情形是偏脖颈,耸高着那方挑水肩头。走路匆匆,脚步声啼哒,没感觉到身后有人来。

少年在女人身后喊声‘妈!’。

女人转身,看了喊自已‘妈’的俊美少年,惊喜地大声说:‘儿子,回来啦!’

女人五十年纪,大身体,大手脚,留短发。她一脸经生活煎熬了的苦楚,绉纹深深像老树皮,又像秋霜打了的干瘪老苦瓜。女人跟自已儿子说过话笑了,笑得释放,笑得自在。

这个喊女人做‘妈’的儿子,是笫一次出门,这天出门两月归来。未归之前,母亲天天想,夜夜念,现在,看儿子安然归来,她一腔愁虑烟消云散。

母亲认过儿子,不再说话,挑水进屋。

外边天色灰蒙蒙,屋里墨黑。母亲摸索着将一担水倒进火房的水缸,卸下肩上挑水行头,拉亮了灯,又赶紧从屋外抱一匝干柴生火做饭。儿子走了很远山路回来,也没歇着,放了肩挂的葫芦丝,蹲下高高的个子在火堂边帮拢火。

儿母俩各自做手上事,也没忘说话。母亲询问儿子出门两月事情,儿子一一作答。儿母俩说话间也互看,儿子看母亲,离开才两月,她明显衰老,像自家小院后山耸立天底下经风雨烈日晒的那棵老核桃树。母亲看儿子,儿子幼嫩,身上还没生出结实的肌肉,像山中幼树。母亲想到幼树样儿子过早涉入人世,一阵心酸。她感慨,都是因为贫困造成!

最后,母亲问儿子;‘你学的咋样呢?’

儿子回话:‘妈,吃了饭,我吹给你看!’

独门独户农家小院,房屋古朴。院里人不多,就母子两人。母亲做两人的饭菜,一会功夫做好。火房桌上摆放一人一碗米饭,一盆青菜汤,一盘炒鸡蛋。桌上最惹眼的莫过是这盘炒鸡蛋。炒鸡蛋加了葱花,青黄参半,份量虽少,却是母子俩这顿晚餐最营养最美味的佳肴了。

话说鸡蛋,鸡蛋为母鸡下。原本家里有五只母鸡下蛋,儿母俩管吃管够,且还有剩余。剩余的拿去街卖了,换得油盐酱醋回来。五天前,那个山湾大寨人李瞟子中午天上家来讨债,一文沒收着,心里气愤,心里不甘,既然成心来讨债,总不能空手回吧?他东瞅瞅,西瞄瞄,眼见几只鸡在小院外明媚的太阳里悠然活动。它们一时捉虫子,一时啄石子,一时扒开草丛寻找嫩芽吃。李瞟子见此立马眼晴贼亮,目标锁定!当时,不是逮鸡时候,他便磨蹭在小院,一时呼啦啦吸烟筒,一时靠院门槛打瞌睡这样地打发时间。磨蹭在黄昏过后,他那斜瞟眼越往上斜,看天色,昏昏黑;再看鸡,鸡归笼。他抖擞精神挽袖子,伸手进鸡笼逮开了鸡,逮得鸡象小孩哭声似‘哇哇’惊叫。好在一只母鸡机敏,从手下逃离,藏在哪个找不见的旮旮角角。李瞟子那晚逮了笨拙的四只母鸡,还加只鸡冠高挑皮毛彩云样的大公鸡。他把逮住的鸡用细绳扎紧鸡脚,又用粗绳跟穿针走线样把几只鸡穿一串,然后,搭肩头气豉球鼓涨背出小院,背进星天下,背进月光稀薄无垠的山间旷野。走时,也不忘了鸡笼里二十几个鸡蛋,拿塑料袋一装,顺手提走。

李膘子逮走了四只母鸡,一只大公鸡,家里就唯剩一只从手下逃走的下蛋母鸡。儿子回来这天,母鸡下蛋四个,母亲再谗也不忍吃,就是攒留下等儿子回来吃,儿子回家这晚上,母亲舍得全煎炒了。

灯下吃了晚饭,因为儿子走了几十里山路,母亲嘱咐泡热水脚。儿子泡过热水脚,手拿他带回来的葫芦丝,挪一条矮脚木凳坐在小院露天地方吹起。母亲以前从没见过儿子吹葫芦丝,好生新奇,赶快洗了锅碗筷,出火房,挪条矮脚木凳坐下看。

当夜,星天高远,月亮羞涩,母子俩坐露天小院身披冷月光。儿子吹葫芦丝,母亲看得仔细,耸耳聆听。母亲看见儿子两手握金黄葫芦丝,口衔葫芦丝觜,腮帮微微鼓起吹气,手指头又在管杆上蜻蜓点水样跳动。儿子不停吹,手指不停地动,母亲听见葫芦丝响出‘嘀嘀’声;又是‘唉唉’声;再是‘鸣啾’声;儿子继续吹,母亲听见葫芦丝响出‘呜呜’声;还继续,听见葫芦丝响出‘呼呼’声、、、、、、这些葫芦丝声,母亲感觉是雨声,水声,鸟鸣声,鸡叫声,风过山口声、、、、、、但是,尽管儿子吹葫芦丝吹出不同乐声,而音节是断断续续,难连一串,就吹的低级水平,是新手作为。

确实,儿子当时吹奏葫芦丝是新手,他学吹才两月。学吹葫芦丝技艺,并非他执念,纯属无奈,无奈是因为父亲病故。

儿子名季冉,当时尽管才十四岁少年,却一米七八九至一米八高个子了。人是高,身上却是少许肉的瘦削,也许是他骨架长得过快,身子长肉没跟上长骨架速度缘故吧。儿子名字由来是生他时的那个艳春桃花旺开的早晨,母亲躺床上肚疼盆开,婴儿从黑暗世界冒出来。在屋外静候的父亲,听得娃娃哭声,推门进屋,见接生婆两手托个血糊糊连着脐带顶个小鸡雀裸身娃娃男,新鲜稚嫩,哭声精气十足。父亲见后,心里喜喜滋味绵长,回头看见窗外山岗朝阳冉冉升一轮,红彤彤似火一样,顷刻眉目舒展,给娃娃取其名敲定!父亲略通文墨,给娃娃取名单字为‘冉’,蓄赋意义,愿望命运像当下朝阳。家族‘季’姓,通名‘季冉’也。

季冉父亲是生意人,他出生时候,正是做生意火旺时。父亲精明强干,做山货兼茶叶生意,做在山里,又远销外地。因有个能干父亲,吃不愁穿不愁的家境好,吃的好,又没受病灾,当然长得好,长得快。好家伙,才年仅十四岁少年,却身高近一米八。这身高,在这方山里算是特高个了!可是,世事难料,就去年父亲得绝症撒手去。父亲撒手去,一个家失去顶梁柱,等于塌了天。

父亲得绝症是肝癌,住医院大半年才闭眼,倾尽所有积畜,还借下许许多外债,如此好家境一落万丈,落进深渊里去了。人死刚掩埋,讨债人就上家里来。眼见无法收债,这时候,亲戚没了亲情,朋友没了友情,他们来瞅上值钱东西,理直气壮拿去。理由是收不了欠钱,拿东西抵债。有时,一天讨债人上家来两三拨,这人拿,那人拿,短短几天就搬空成家徒四壁。

欠那个山湾后寨人八千债钱的那李瞟子迟来收债。为何迟来?是他去了趟嫁几百里路外的大女儿家给耽误。虽说他迟来,但收债手段尤其宊出。他从大女那回来还没歇脚就上季冉家,收债不着,又见没值钱的东西可拿,欲罢不能,就在小院里外转几遍,东瞟西瞅,见了小院外猪圈里有猪四头,顿时两眼放光,感叹这趟没白来。像是他爹娘死了要办丧事那样着急,又像是霍霍大火烧他家房子人那样慌张返回自己家,沒一会,领上他婆娘,还有跟季冉年纪一般大小的小女,自己手提条绳子又来季冉家猪圈。他这股着匆忙慌忙,其目的是生怕赶猪延误下手,给别人抢了先,自己毬毛也捞不着!

李瞟子率领家人赶来季冉家猪圈,喊声站立小院门前季冉母亲,意思喊过来讲价钱。季冉母亲不情愿过来,拖挨时间,李瞟子喊声就一声接一声,一浪高一浪的雷霆火爆。事不得已,季冉母亲才莫奈何慢腾腾挪脚过来。一番讨价还价,老半天才讲定,算好减去的账,记好还差多少后,李瞟子敲开猪圈门,进去把受惊吓的猪一头头拖出。四头猪,均为黑猪,三头是七八十斤重,还要喂养些时候才膘肥体壮的半大仔猪,还有头呢,是肚皮怀了崽的老母猪。李瞟子拖猪出圈,地上找一条木棍子朝猪屁股一打,挨了棍子的三头仔猪走动了,还轻快。唯独怀了崽的老母猪仍凭抽打,它难得动,李瞟子便蹲下身,拿绳子套住老母猪脖颈。套好,安排做工来。他安排婆娘赶三头仔猪;叫小女前边拉老母猪,自己拿棍子后边赶。

李瞟子婆娘听从安排,跟他一样,手拿条木棍子敲打仔猪屁股。当时临近春节边的腊月下午天,太阳温暖,身穿格蓝花布衣裳李瞟子婆娘赶三头仔猪很快上了路。可这头黑老母猪就不同了,身穿荷花色衣衫的李瞟子小女撸袖子使气拉绳子,身穿劳动服李瞟子往猪屁不停抽打棍子,老母猪只走几步,像卧地大石一砣再也不动了。老母猪不是不走,它是坠个怀了崽落落大肚皮实在走不动哩!

‘爹爹呀,看母猪快下崽了,给人家留下吧!’李瞟子小女说话。

李瞟子小女,跟季冉是同学,打小上学同校同斑八年。他们做同学的日子,季冉学习成级一直拔尖全年级,她呢,成绩平平,平时里没少抄季冉作业。季冉不仅学习成绩拔尖,人也长的高高个子,五官俊朗,在学校为女同学爱慕,崇拜,是择偶标范。作为她,成熟早,情窦初开,对季冉爱慕,比别的女同学更是胜之不过。她是李瞟子二胞女,虽是亲生,却不像爹李瞟子。爹李瞟子生相突兀,一脸疙瘩,脑门前崩,崩得个像段嶙峋岩仓,又两眼深陷,似乎深陷到龙王府去了,还一只眼睛倪端,看人看物总是斜瞟,人称李瞟子。她生相跟爹天壤之别,像母亲。她眉目清秀,脸蛋精致,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身材苗条如那春风摆杨柳枝。

李瞟子听了小女说话,瞟眼一瞪,训话道;‘我看你是不想要季冉这穷小子家钱了?你是不想读书了?’

小女回嘴;‘爹爹,事别做绝了,您总得给人家留个猪种啦!’

李瞟子更是气愤了,怒吼;‘你今天来教训老子,我看是饭给多了你吃!吃撑了,找不到放碗处,是不是?你是不是看上了季家这穷小子?怪不得胳膀往外拐!你真看上,我不留你,你就过来这穷小子家吧,省了我供你读书!’

小女听爹说话戳心,不敢再言语。她知道爹是蛮不讲理人。小女她清楚,季冉父亲在世,爹对季冉家才不是现在这态度,是另类。那时,两家的好得不一般,好成是鱼儿跟水的关系,或是树与山的关系。季冉其父是她家的依靠,是她家的救世菩萨。别的不说,就说她家几亩地茶叶,季冉父亲做茶叶生意,总是给其照顾,她家茶叶卖的价钱比别人家好。一旦遇上行情不好年景,茶叶难卖,别家的茶叶当废草一把,她家的季冉父亲想尽办法帮卖出去变成钱。平常,季冉父亲做生意繁忙时,请人不请别人,专请她爹打下手,从不亏待付工钱,付得她爹眉开脸笑。她家住山湾后寨,一寨子七八十户人家,其他家家是风雨飘零老旧房子,独有她家盖了现代小洋楼,小洋楼耸立于一村寨陈旧的老房子当中,犹似鹤立鸡群,独领风骚。人见人不多看几眼,无不投以羡慕眼光。这间小洋楼的盖建,风光当寨,多有季冉父亲帮助。小洋楼盖建好了,她爹太神气,看人朝天看,走路趾高气扬,说话宏钟大声。即便如此,但见季家人笑脸盈盈,尤其见了季冉父亲,像是狗见主人,摇尾乞怜。又还是,爹在季冉父母面前尽说好话,一口一个称‘亲家!’。亲热情形,好象真有个女儿嫁了季冉家,成了亲戚。而现在季冉父亲病故,还留给家里活人一笔笔欠账,爹对季家态度忽然逆转,逆转个百八十度的大拐弯,对季冉家人从此没了笑脸,冷寞无情,口口声说话称季冉穷小子!这不,季冉父亲住院时,借了她家八千块钱,爹一天天盘算着怎样收回来。今天来赶季冉家猪,像逢灾年景收地里的庄稼,收点是点!

李瞟子凶凶训小女一通后,不敢再说话的小女在前拉,他手上棍子狠劲抽打。可老母猪呢,哼哼几声,仍不挪步。一傍的季冉母亲见父女俩前拖后打,老母猪不堪痛苦,看不下眼,心疼自已喂养过猪来,向李瞟子建言;‘李芳她爹,你找个像轿子样架子装了它,请几个人抬过去呐!’

李瞟子小女名李芳。李瞟子如此绝情,季冉母亲尊称李瞟子‘李芳她爹!’。

只见世上轿子装新娘抬走,哪见过轿子装老母猪抬走事!李瞟子听了建言,一开始怀疑是奚落,幸哉乐祸看笑话。他忖道:这可恶的寡妇想出捉弄人的馊主意来!他忍不住回头愣怔看这寡妇脸色,见人家站那里一脸正色,咋也看不出馊味来,他搔头想,这寡妇说话有道理,也是的,这落落大肚皮老母猪才出圈都赶不走,到家还有路远的两里,咋个赶回去呢?

李瞟子决定回家找木框架子,回去时,怕自已人一去,担心这寡妇背后给猪使坏做手脚,他大声对小女说;‘你看好猪,我回家找架子,还叫上几个人过来抬回去!’

李瞟子抬脚急匆匆返回家去,只半时辰就转过来了。没有找上架子,找了只打稻谷的木拌桶自己背上,还请了三个男人一同过来。人一到,七手八脚装老母猪进木拌桶。这个木拌桶呈长方形,像口棺材而比棺材宽大。木拌桶四个角,四人一人撑一角面向一方,喊声‘起!’,一齐掮上肩头,抬老母猪上路了。

季冉母亲,眼见自已一手喂养的猪又是人赶走,又是人抬走,撕心作疼,但又有什么办法呢?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没钱拿东西抵债,天经地仪!

猪圈空落落,她心空落落。

季冉父亲病故是200丨年,父亲病故之前想从死神手里抢回生命,用完积蓄,还欠下一笔笔外债。掩埋父亲才几天,家被讨债人搬空,像提一根棍子在空荡荡屋里横打竖打,跟齐天大圣孙悟空金箍棒挥舞云天样,也打不着一件家什。父亲病故后,不仅家给人搬空了,而且,家也散了。

季冉有个哥哥,父亲病故后,见讨债人一拨拨上小院来,为逃债,领上自己媳妇还两小孩一小家子住三百丈外小平房去了。话说世上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在这里变成是兄弟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这个哥哥,足足比兄弟季冉岁年长十五。季冉出生前,父母子嗣独有他哥哥,按当时计划生育条款,夫妻只生一胎,所以父母俩不打算再要后了。事事难料,哥哥长到十三岁生了怪病,生得不轻,成气息奄奄,医院,甚至病急乱投医,连江湖郎中也看过,都不见好过来。看哥哥小命没指望了,连医生也认为,俗话说,养狗防盗,养儿防老,趁还算年轻再生一胎吧!一边等着躺床塌上病泱泱娃落气,一边母亲肚子又怀娃。这肚中娃,就是季冉。季冉一生下,说也怪,哥哥怪病奇迹般好起,人说,是季冉他冲了喜。季冉一生下,哥哥满十五岁,他的出生,还被计划生育委员会罚过了款。

哥哥一小家子住进离老屋远远的小平房,少了讨债人的烦恼,日子比季冉和母亲俩过得好。这间小平房是父亲在世时盖建,青砖砌壁墙,钢筋混泥土的天顶。俗话说树大分叉,儿大分家,父亲盖小平房就是为季冉哥哥聚媳妇后分家出去而准备。当年,季冉哥哥聚了媳妇,却不愿分家出去,一直守老屋住着。哥哥不愿分家出去原由,还不是因为有个做生意能干父亲,不分家出去,住在老屋有父亲撑柱,过日子用钱不愁,吃穿不愁,若分家出去,离开能干的父亲,自己操持家务,说不定过日子很艰难。

季冉父亲病故是年终岁末的春节时。春节一过,该是季冉读书开学时候了。季冉读初二,读在离家十里路的镇上中学校。学校开学了,要交学费跟生活费,而家无分文,又家中无物变卖成钱。母亲为儿读书费用无着落而愁肠寸断,想去想来,想到大儿季冉哥哥,看有办法否?中午,母亲走过桃树含苞欲放的桃林,再走段小路去到季冉哥哥现在住的平房。季冉哥哥不在,上山忙农活去了,只儿媳和俩孙子在家。儿媳见婆婆匆匆来,八九己猜到为什么事来着,冷脸瞅眼。婆婆见儿媳这副德性,话到喉咙没吐出来。这儿媳是啥样人?又为哪事嫁过来?当婆婆的清楚不巳过。儿媳尖嘴杏仁眼,是五里路远张家寨张铁匠头胎女。张铁匠,人称张打铁。张打铁跟他婆娘俩造人的本领远近闻名,一个能做,一个能生,六年间,生四胎。虽生四胎,却胎胎为女孩。为想生男崽,再继续,终于五胎上如愿以偿。因为生养儿女多,犯了计划生育条款,官家折磨得他们家房屋敞天,家空无物,就差没住岩仓了!儿女多,家境窘困,张打铁这头胎女嫁过来,不是看上大儿季冉哥哥其人,是看上爹老子能干,会做生意赚钱,图个好家境。母亲清楚自家大儿,不像他父亲精明,论出息,没出息,老实巴交的像自己,就是扒弄一亩三分地的货色!

婆婆看了儿媳态度,心想,这事不能为难大儿哩!为了钱事,若逼跑他媳妇不划算。当时为钱事,女人跑了大有事例,就山湾后寨一个叫朱四人,他家春节时卖了三头肥猪,从屠夫那里收了钱,因为赌博输光,媳妇一气之下摞下一双儿女跑了。也山湾后寨,一个叫春才的青年,前往城市打工,一年沒挣钱回来,媳妇嫌其沒出息,门一关,甩手跟个外地有本事男人走了。现在这世上光棍扎堆堆,女人成稀奇物。女人找男人,犹似路边伸手抓把草那般容易。女人腰身揣个勺,哪家好过往哪家舀肉汤喝;女人长两条脚,时时可挪窝。婆婆想到,儿媳本是奔以前好家境嫁过来,现在呢,落魄到这地歩,若为小儿学费钱为难大儿,儿媳她不像朱四或春才媳妇那样跑了才怪事哩!儿媳跑了,大儿打光棍不说,两孙子又咋个是好?怎个养大?母亲心里掂量着,一母生两儿,手板手背都是肉,振救了小儿,坑了大儿,还坑了两孙子,这事不划算!

当时是中午天,太阳红红火火,婆婆愣站在大太阳里先是跟儿媳说闲话,不提正事来,最后改口说是来看你们一小家子,儿媳这才搬凳子请进屋坐下。

当天,母亲从大儿家小平房出来,没歇脚,便去找以前最亲密的亲戚朋友借小儿季冉读书费用。亲戚朋友听她诉求,正襟危面,泼冷水的一顿数落。

‘你家以前欠债还没赔够,又来了,脸比城墙厚,我差你家的,是不是?’

‘你家今非昔比,我借钱给你,伱拿啥来赔?你儿要上学,又不是我儿上学!’

母亲为小儿季冉读书费用在亲朋好友间借了个遍,却四处碰鼻子。交不起费用,小儿季冉读书读不成了。可怜年纪轻轻又俊美的他,也可惜他读书在学校全年级数一数二拔尖好成绩。学校开学两周,班主任见他不去,就来家访,看见穷困潦倒的家境,建议找校长疏通,能否攀个人情。母亲丢下手里农活,去镇上中学校找到校长,校长叹息道;‘我爱莫能助!’。叹息后,荐举去找教育局长。

母亲大清早领上季冉,无钱搭班车,母子两四条腿步行六十里来到县城时候是中午。教育局下了上午斑,母子俩饿肚子蹲大门外等教育局上下午斑。等啊,等得两眼昏花。两三小时过去,教育局人终于开小车或骑车,穿舒展衣服来上下午斑了。母子俩颤悠悠跨步进教育局大门,壮胆走进局长办公室。局长是中年人,衣着阔绰,硕头额宽,头发梳理得蚂蚁也爬不上的溜光。局长坐在宽大的木椅上,手握刚泡的一杯下午茶,向母子俩侧过头问;‘有什么事?’

母亲没经过大世面,更没见过教育局长这样的大官,心里虚,说话吞吞吐吐,半天叙述不清为啥事来。局长在一边提示,叫她别慌张,想清楚了说。母亲干咳两声,清理候咙,重新说来。这一次局长听明白了。

局长回话;‘你家情况,我表示同情,致于拨钱给你家小儿读书事,教育局没这笔款项。教育局拨款有政策,一个萝卜一个坑。我虽是局长,却不能犯搞特权的错误!’

季冉母亲问;‘有不有别的法呢?’

局长没回季冉母亲问话,拧开茶盖呷口茶,架起了二郎腿,伸手拉过办公桌上文件夹打开埋头看。看文件看得出神,看到很深境界里,早已当一边的季冉母子俩不存在。

凉一边的母子俩面对清静,一尘不染办公室,还有沉醉在文件里的局长,还有局长对面墙壁写一行;‘严纪奉公,为教育事业服务’的酲目警语,心里五味皆俱。母亲站一阵,失望地领儿子季冉走了。走出教育局,泪沧眼眶。

母子俩走到大街上。大街上车流不息,人行道行人熙熙攘攘。季冉母亲头昏懵懵,分不清东西南北。一位扫街大姐见她悲怆的哭泣相,聆询什么不好的事来着。母亲身心交碎疲惫,体无力,依一棵街树向大姐叙说。大姐听过叙说,回头看季冉。眼前少年,好生俊逸,好生临风玉树。大姐对季冉生相先是惊诧,后是投以怜悯目光,可怜,可怜啰,凑不到学费钱,毁其美少年一生!大姐眉头纵纵,茅塞顿开,计上心来,立时向季冉母亲支一招。支一招就是;找民政局吧!

母子俩又走路来民政局,迎访的是位年轻姑娘,姑娘愣是生得三月桃花样好看。听了季冉母亲诉说,两水灵灵像湖水荡漾的眼睛闪闪,巧嘴吐出蜜糖样甜声音;‘大妈,你家的事听清楚了,可是我们民政还没这政策哟,去找教育局哩!’

季冉母亲说;‘教育局,刚才找过!’

姑娘声音不再是蜜糖了,用不耐烦地打发人走的声音说话。

‘请想别的办法吧!’

季冉母亲一腔怨气。想别的办法,什么别的办法呢?办法想遍了,就是想不出办法,才来找你们官大老爷衙门!才燃起点希望火星,又熄灭了,她彻底绝望,心里苦不堪言,要是面前横条河,一跟斗栽进去一死百了。但她想到,不能像季冉父亲样丢挑子一死百了哟,还要活人哩,再艰难也要活人,儿子尚幼,活人为尚幼的儿子活人!

母亲为儿子季冉凑学费跟生活费,跑累了腿,求人情说好话说干了涎水,其结果是一文不明,还遭人白眼奚讥。从县城回来,好比患了心腐病的巴焦,躯杆完好却死了心。于是,就有了母带子劳作一幕。

母亲从县城回家后只好每天带子劳作在小院对面梯土地头。儿子季冉是个懂亊又能吃得苦的孩子,在地头,他跟母亲一样头带草帽,身背箩筐,手握锄头弯腰弓背扒弄山地。早春翻地,他们家没养耕牛,母子俩手握锄头一锄锄翻,蝎红色的土地在铁锄下变酥松,散发出淡淡的如梨花的清香。翻松过的土地经太暴晒了成浅紫色。暮春时节播种玉米,木蕃,黄豆之类作物。播种结束,长出了青苗,母子俩又在地头弓腰曲背除草。年纪小小的季冉,一天的劳作,跟老农一样,真乃除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做活在夏日天里,母亲看儿子身背火辣太阳,小河淌水样汗流满面,衣服湿透,水里捞出来一样,心疼来着,吩咐他坐土坎歇气一阵。他坐在土坎上,揭开草帽,风掠过脸上,吹过身上,眼望头顶蓝天。天如蓝幕,挂一轮幡然红日,轻轻云朵悠然滑翔。看了天,又看地。山梁上,梯土地外,翠林尽显,郁郁葱葱,无尽绵延。此天此地连一起,如画风景。而风景如此好,却非少年的他心所属。天上色调是明快,他心里是晦暗,地上色彩是新鲜,风一吹万象欢腾,他心呢,却是难过,难过得想哭。他不是埋怨母亲带他来地头做农活难过,而是为残酷的现实难过。

难过的同时,他想起了读书时候。在学校读书是多快乐,下课了,跟同学淌佯在操场,欢声笑语;上课了,教室里,或静,静静地听老师讲课;或闹,读书声朗朗。那时,他是个有志向的少年。他从小就有梦,豪迈人生梦。他梦想上个好大学,跨出大学门,去当教师。在明静优雅的教室,手拿课本,给学生滔滔不绝讲课。跨出大学门,或当不成教师,去当个公务员也好,就像他见过镇上的干部那样,手持公文本,下乡进村寨,窜农家院,书写老农诉疾苦,记录妇女对丈夫家暴的控诉、、、、、、

母亲带儿子季冉一天天头顶炎炎日头在梯土地一锄黄土,一把草,一身汗水做农活,儿子季冉无奈,但做事还任劳任怨。日子就这样捱着吧,还有什么别的法呢?小小少年失志的他思忖道:何时是个了?

有一天,季冉大舅从三十里远路的村寨来了他家小院。

大舅六十三岁,跟母亲年纪比起大一轮,母亲五十一岁。大舅是个跛子,跛子走路样子,一走路,一个身子跟跳舞样摇摆。大舅早年是不跛的,硬实的身子,好好的腿脚。大舅家住铜锣寨,一个寨子像铜锣形状,故称其铜锣寨,寨后是峭山,尽长權木杂草,少生树木,唯有树木地方,便是山梁。那年,大舅家盖房造屋,从山梁拖一根圆木来到陡坡处,圆木箭一般飞起,大舅躲闪不急,冲腿而下,自此,就成了跛子。这天来走亲的大舅坐一趟客车在山湾寨头下,拄拐棍走两里小路来。大舅走亲来看望自已好久不见的胞妹,还有外侄季冉。大舅他老人家日子也不好过。本来有个女儿,却是远嫁,其女们日子也过得紧巴。大舅跟大舅妈老俩口守着老屋,做着几亩山地过孤苦的老年生活。以前季冉父亲在世时,都是母亲去看望,或多或少尽胞妹之情接济,现在,季冉父亲不在人世,风水倒过来,是大舅他来看望胞妹和外侄了。大舅拄拐棍走路快到离小院不远有土坎处,眼见了手上提桶的胞妹正往小院进,心里高兴,忘情看路,摔了大跟斗,摔得四脚朝天,情形像是一条趟地上仰面伸脚腿的瘦狗,他一根寸步不离手的木头拐棍脫手也摔老远。胞妹放下桶,赶紧过去扶起,还好,什么嘛事没有,虚惊一场,只是摔得个难堪。胞妹掸去哥哥身上泥尘,拾起地上木头拐棍,掺扶胳臂进自家小院。

大舅和自已胞妹好久不相见,坐下说长叙短,外侄季冉坐一边小木凳傍听。大舅说话间,也不忘看季冉。他看见外侄模样儿可爱,却是脸上忧郁,眼神发呆,便调了话头说;‘妹妹呀,这娃可怜,读书给荒废了一回,可别再荒废了,去学门手艺吧!’

舅舅建言外侄季冉学门手艺,做母亲的胞妹顿时脑洞大开。学门手艺,对山里人说来,也是为蒙生存,让生活得好点的事。常话说,天旱三年,饿不了手艺人,平常无灾无难年景,手艺人养个家,糊个口不是难事。

说手艺,手艺种类繁多,好比山上树林里什么样类树木都有。世上手艺五花八门,根据儿子季冉身体条件学什么样手艺好呢?母亲想,让季冉去学木匠吧,木匠要脑子灵动,做家什取材于木料,凭木料长短大小以及形状设计家什,这方面,他肯定在行。为什么说他在行?就凭他读书成绩拔尖证明脑子灵动。学木匠脑子灵动是一方面,可还要动手做啦!手握斧头劈木料,朝要求方向劈,又打眼,推抱样样重体力活。看儿子他还没长结实的身子,细手细胳膀,一定是扛不下来;去学石匠吧,说来比学木匠筒单,可石头又重又硬,从山岩背石头出来,再是用铁锤破开,一钻钻的打,叮叮当当响像唱歌样,石碴飞溅,眼花缭乱。想到学石匠,母亲更顾虑,这学石匠更是重体力劳作,儿子他这瘦身子,更是吃不消;去学铁匠吧,跟哥哥岳父也就亲家张打铁学,张打铁的打铁锤又大又沉,像隋唐演义戏剧里大力士李元霸手上的大铜锤虎虎生威,抡砸煅红的铁块,砸得火花四射,惊天动地,看见都怕。那大铁锤,儿子他细手细膀子,哪里抡得动!

以上几类山里人常见的手艺,在母亲看来都不适合儿子季冉学;母亲问儿子季冉有兴趣么?答复是摇头。

儿子到底适合学什么手艺呢?母亲一直掂记着,困惑着,终于一天确定跟个老头师傅学吹葫芦丝做葫芦丝卖。

初秋天,母子俩一人背一竹篓在山里捡的磨菇去十里路远的小镇卖。母子俩一前一后,儿子在前,母亲像母鸡护崽样走在后,去到小镇时间八九点。秋天来,雨水连绵。多雨的秋天唯独这天不下雨,天晴好,还挂一轮娇阳。母子俩在农贸市场大门口,卸下身上竹篓,拣一个空荡地方铺块胶纸,捡出竹篓磨菇摊上去等买主上前。上午天,农贸市场人最多,来来往往跟穿梭相似经过门口。

摆地摊卖蘑菇,是个轻松又不麻烦事儿。儿子季冉说;‘妈,你个人守摊,我街上走走。’

母亲同意,吩咐了句;‘别走远了,省得我找!’

儿子季冉‘嗯’一声,就向街道对面去

母亲看儿子过街道,他腿上黑色的绉巴巴裤子走一步晃一下,在人多的街上,看上去实在寒酸。母亲替儿子心里难过,企盼着今天这磨菇卖得顺利,卖上个好价钱,拿卖得钱在街上跟儿子拣条裤子,换下他腿上寒酸来。

母亲正想儿子裤子事,有人上前买磨菇,她便丢了心事,招呼眼下生意。上前来的第一个买主,是个比她还老的六十多岁老妇,看其人衣着华丽,容貌光鲜,不像山里村寨农家人。老妇问了价钱,手扒扒磨菇细看一遍满意了,就让拿塑料袋自己拣磨菇装进。老妇不是太刁怪人,人爽直,不怎样挑选,基本上算是顺手拣,拣也拣得多。装好袋,没秆称,季冉母亲找傍人借秆称称了,老妇付钱手提口袋走人。

笫一个买主老妇刚走,接着笫二个买主上前。看来,今天是好事儿,买卖东西开张吉利,准好运气事儿。事实确实如此,两竹篓蘑菇就一小时光景卖得干干净净。卖完磨菇,母亲两空竹篓重叠摞一起,抬头找儿子季冉。她望一遍,不见人,就背上空竹篓遁他走过的的街路找。她边走边两眼寻视,走了一条街,不见人影,继续走,走到车站,终于看见了。季冉在车站门口,他加在围了一圈人里看热闹。季冉人高,在人圈里出众。母亲走过去唤一声,季冉没反应,沉浸在看热闹里。这时,母亲也往人圈里看,她看见人圈里一个瘦老头吹葫芦丝,脚下还摆放了不下二十只葫芦丝。老头吹葫芦丝人站立,埋头口衔葫芦的嘴吹。屏息静气,吹得投入,葫芦迸出好听的声音。她不懂音乐,觉得葫芦丝迸出是雨声,风声,流水声,鸟儿叫声,鸡鸣声、、、、、一声连一声,声声连成串。

老头吹一阵停下,扬起葫芦丝大声对一圈围人喊话;‘各位先生,女士,谢谢欣赏,这葫芦丝是我本人亲手做,有会吹的,或想吹的,请赏光上前买,价钱不贵!’

这时候,季冉母亲才清楚这老头吹葫芦丝作秀,其实是卖葫芦丝。母亲伸手从人圈拉季冉走,而季冉不肯走。

母亲问;‘你不走,赖这里做哪,是不是想买?’

季冉不答,只是直傜头。

母亲又问;‘不想买,为啥不走?’

季冉说;‘妈,我想学!’

母亲骤变脸色,冷冷说;‘这吃不成,用不成,学它啥用?’

季冉说;‘妈,你不懂!’

母亲;‘儿呀,是妈不懂,但妈晓得那东西真不当饭吃,也不当家什用,没人要!’

母亲话刚落地,一位衣着得体男子,一手握老头刚吹过的那只葫芦丝,一手递钱给老头。

季冉指给母亲看;‘妈,你看,还是有人买!’

母亲看到了,看到了老头卖葫芦丝过程。那个男子递张有毛主席头像的血红百元大钞交老头手上,买了那只轻飘飘葫芦丝。母亲见其,顿时冷脸变热脸,她心头嘀咕;噫,这玩意儿还真有人要,还真卖钱哩!她当时顺事往下想,这门手艺可好了,又挣钱,还轻巧。既然儿子想学,依据他身体状况,适合学!

母亲算是同意了儿子意愿,又有点不敢肯定儿子的决心,问;‘儿呀,你真想学?’

季冉定定地点头。

有了兴趣的母亲,朝卖葫芦丝老头细看。她看见老头六旬多年纪,人精瘦,却精神饱满。看后,担心向儿子说;‘怕人家教不教你啦?’

季冉说;‘妈,问问吧,不问,咋知道?’

母亲听其儿话,要上去问。此时,眼看老头正跟人介绍葫芦丝吹奏,跟人讲价,很忙,她就拉儿子季冉一边找个干净地方坐下来,等老头不忙时候再上去。

母子俩坐一边等,等到时候快中午了,街上车辆少了,人也少了,老头卖葫芦丝事也忙完,准备收场,毌亲身背竹篓领儿子季冉到老头跟前。

‘大叔!’季冉母亲叫老头。

老头正埋头收捡地上没卖完的葫芦丝,听了女声叫,抬起头来。

季冉母亲又叫声‘大叔!’,要把话说下去,话在舌尖,老头以为她这女人要买葫芦丝,抢话说;‘看你背个竹篓,一定是村寨人,我卖别人一只一百元,卖你,折价卖,八十元!’

季冉母亲尴尬一笑,表示不买。她面对这卖葫芦丝老头,心不虚,有底气,不像面对城里那个教育局的局长大官,慌里慌神,说话没底气,还忘记说话。

她说;‘大叔,我不买你葫芦丝,我儿想学你手艺!’

她拉过在身边的儿子季冉,拉到老头正面前。

老头听了季冉母亲说话,再看了季冉一遍,先是诧异,后是兴奋。他再好生看季冉一遍,从头看到脖颈,再从手看到脚尖,然后,对季冉母亲说;‘你怕是打趣吧?’

季冉母亲;‘大叔,不是打趣,是真的,我们今天母子倆守您好久了!’

老头面向季冉问;‘你真想学?’

季冉重重点头说;‘想学!’

老头又看一遍季冉,想了想后说;‘我看你条件不错,你真心学,我教你吹,教你做!这样吧,你先试学两月,看看是不是块真料,若是块真料再学下去,好不好?’

母子俩赶忙应下。

季冉学艺事,就几分钟光景讲定。老头师傅当天去了季冉家小院,住一晚,笫二天一早,领季冉爬小院对面一台台梯土地,上山梁去他家。

季冉跟着老头身后,沿他家小院对面梯土地爬向山梁。老头身穿灰色单衣,肩挂昨天没卖完的几只葫芦丝;季冉呢,穿短袖蓝色汗衫,斜背个装了几件旧衣服布挎包,腿穿了母亲昨天花二十元钱地摊买的耐脏黑裤子。一老一少俩人弯腰爬山样子,远看,是移动的两个小不点,或是森林树枝头蹿动的两只小鸟。爬半时辰,终是爬到高高山梁。老头看季冉,汗水淋漓,口喘大气;季冉看老头,虽说人老,身上也是汗,口也喘气,却是汗水没自己多,喘气没自已喘得厉害。

两人在山梁丢下东西,各自在地上顺手拣一石头坐上歇气。歇气一阵再赶路。顺山梁向前,下坡,又上坡,涉河沟,跨溪涧,再沿另一道树木参天山梁走,走完山梁。走了半天,约模走四十里山路,中午走到哈伲族人村寨,走进村寨里老头家。

老头家,是青瓦木柱头吊脚楼,房子外边种一片葫芦瓜。时候是初秋,葫芦挂葫芦架,不成熟,还是青皮翠绿毛茸茸的嫩葫瓜。

老头家里人见季冉来热情接待,一听说学手艺来,更是热情。哈伲族村寨算是大,横卧山湾,一两百户人家。村寨人家房舍向四方展开,老头家住村寨西北头,他家人不多,只老头和他老婆子老俩口守吊脚木楼房过居家日子。原是他们有过两女一儿,两女外嫁,儿子对老头做葫芦丝、吹做葫芦丝这行不感冒,甚致讨厌。见爹爹一天里吹奏葫芦丝声,勉受其烦,带上自已一小家子搬到外边住去。

季冉一踏进吊脚楼房子,老头拉一条长木凳让落坐,慈眉善目的老婆子端来热水给他喝了解渴。老婆子感慨他好面相后,嘱咐他好生学艺,这房子就当是自已家!

喝过老婆子端来的热水,吃过老婆子做的午饭,老头拣了十几只去年留下的老葫芦往季冉跟前放,吩咐用刀削去黄得发黑的一层浮皮。季冉不削了,老头又吩咐他用砂纸搓擦。季冉细致搓擦了,搓擦没出一只只像鱼儿一样光溜溜。老头点头满意后,对季冉一番讲解:削皮,搓擦是做葫芦丝第一道工序,别小看这一削一搓擦关系到葫芦丝外观。外观好,让人赏心悦目。接着,老头递只葫芦丝给季冉指点他吹。季冉双手握葫芦丝吹,吹出那声音,时是像老鼠干瘪瘪的叫声,时是像发情的老母猪嘶嚎声。老头忍不住笑了,笑过,又指点他吹。

季冉来到老头家的当天,就是他学做学吹葫芦丝的开始。

季冉学艺的间隙,帮师傅家做农活。师傅老俩口做了几亩山地,种些包谷、荞麦类。季冉小小年纪做惯了农活,不拒绝。他手掰包谷棒子,往背篼里装,装满背回吊脚木楼房;刀割荞子,割好荞子,展开篾席,堆上带粒荞杆,手握木棍一阵挥舞打下荞麦,随后,荞麦的废杆扔一边去,收工时放一把火焚烧,背回口袋装了的荞麦籽。季冉人勤快,机灵,做山地农活是行家,深得老头老两口喜爱。俗话说;一个爱徒半个儿,老俩口真是把季冉当小儿待。

季冉学前来学艺,学做葫芦丝不是太难事,只要选好品质上乘的葫芦,照程序细心做,做出的葫芦丝十有八九是上乘品,难就难在学吹奏葫芦丝了。一只葫芦丝,人人都能吹出声乐,却要吹出水平,就看天赋跟勤奋了。

季冉来学艺,老头师傅惊奇发现他天赋超乎常人。老头吹葫芦丝做葫芦丝这门技艺是祖上传下,可在他辈快传不下去了,原因是足下儿女对此门技艺毫无兴趣,让他们学都遭拒绝,尤其是他那儿子不仅沒兴趣学,甚至讨厌。现在有好天赋的季冉来学,老头喜出望外,慨叹自已独门技艺后继有人不失传了!

老头师傅悉心教,徒弟认真学,两人爷孙样在一起。季冉学艺住这边师傅家,日子比自已家里过得还好。那边自己家,自他走了,母亲孤独过日子。母亲对儿子是想念、是担心。儿子跟老头去学技艺,时节是秋天,一场秋雨一场凉,儿子身子骨单薄,母亲担心他生感冒吗?也不知师傅老头家境咋样,担心他饿着么?也还不知老头家有啥样的人,担心他是不是被老头的家人欺负呢?

试学满两月的这天黄昏后,儿子从师傅老头家回到小院的家,母亲才放下心。见儿子走很远山路回来怕饿着,母亲赶紧做饭,把攒留的四个鸡蛋煎炒让他吃。家里再也没别的好吃东西了,这四个煎炒鸡蛋,是母亲对儿子最伟大的母爱!

这夜,吃过晚饭,清冷月光里,儿子把两月所学吹葫芦丝技艺展示给母亲。母亲感觉儿子吹出了雨声,流水声,鸟鸣声,鸡叫声,风过山口声、、、、、、但吹出的音调断断续续,连不起一长串,虽有点那老头吹奏的味道,却没吹奏出那水平。

儿子试学两月,师傅老头正式收为徒。儿子回家只跟母亲团聚三天,又去学艺去了。

儿子又学艺去了,母亲对儿子又是想念、担心。这次,儿子去的时间比头次更久,母亲天天眼望小院对面山梁,盼着儿子从那里下来。盼啊,盼,三月后,终于盼回了。

儿子学艺头次回家是晚秋,这次回家是年末的农历腊月十六。两次都日落黄昏时从高高山梁像驾云似下来,下到梯土地最底处,又过溪沟,上溪沟坎,拣桃林小路穿梭回到小院的家。

儿子这次回来再过一天,是父亲去世一周年的祭日。师傅老头原本要留下他吃了年饭回来,可他要求提前,理由是要赶上祭拜父亲日子。他行为,感动师傅师母,爽快放行。他行为,母亲好生赞叹,赞叹他小小年纪,好生懂事,好生孝道!

当晚,风清夜静,天上升满月一轮。儿子吃过母亲做的晚饭,又挪条木凳端坐落寞小院吹葫芦丝。他开吹时先咳嗽两声,又鼻子哼哼,再收腹提气,手捧葫芦丝试吹几下。一试吹,葫芦丝迸出‘呜呜’声,‘呼呼声’,‘泣泣’声。随后,他凝神注目屏息吹来,吹得葫芦丝流出好声音像珍珠跌玉盘,一声连一声,连成串,串串珍珠跌玉盘声在月光里如风徐徐展开。

儿子吹葫芦丝,母亲相面坐下竖耳聆听。当晚,母亲听得发神,感觉比以前吹技楼上楼。儿子吹葫芦丝音调高高低低,重重叠叠,让她无尽想象。儿子当时吹低调,忽然一转,转高调,那转调情形,似乎从地上跃然天上。天上深远宝蓝,骥马似的朵朵流云飞渡;母亲的想象还在流云间,儿子吹奏音调又一转,转成凄切绵长,似乎眼前一条溪流呈现,水声潺潺;儿子再是吹奏的音调一转,母亲顷刻想起了月光溶溶的晚上,儿子他父亲当年把她拉进一片蒙蒙矮树林,一个大嘴凑上来,啃呀,亲呀,弄得她晕了头,那短命的冤家更是得寸进尺,干脆扒了她衣服,褪了她缀了紫罗兰色彩的长裤按倒在草地上,天作被,矮树林当蚊帐、、、、、、就这回,有了他哥哥!母亲回想到这里,儿子吹奏音调又转了,这时,母亲想象跟不上儿子吹奏葫芦丝声转调的节奏了,但有一点得肯定,她感觉到儿子现在吹葫芦丝声好听,快达到他师傅那老头的水平了。

季冉这次学做葫芦丝、吹葫芦丝腊月十六那天回家,也算学成归来。回时,师傅和师母送他出青瓦木柱吊脚楼,送到藤死架在还挂几只歪瓜咧嘴无用处老葫芦的葫芦架下,师傅师母一边拉他一只手,那留念程度,好比送亲生儿子远行的不肯放手,甚至老婆子的师母昏花老眼还沧了热泪。季冉年纪轻,少离别,面对老头师傅老两口对他的难舍,竟也泪湿两眶,心里万千感慨,默默地嘀咕道:谢谢师傅教我技艺,谢谢师傅师母你们供我吃饭,供我住行,恩人啦,等我有出息时挣了钱,一定回来看您们,报答您们!

季冉学艺归来,他家小院从此热闹。热闹,是他演练吹葫丝而热闹。他记住师傅的话;做葫芦丝不难,关键是吹葫芦丝难,人家买葫芦丝是冲你吹葫芦丝技艺来,你吹得好,才好卖。他下定决心要把葫芦丝吹得出神入化,吹出天赖之音。帮母亲劳作后,每天吹葫芦丝在自家小院。小院土砖的围墙,关下他,却关不住他吹葫芦丝声声。有时,他忘情地走出小院手捧葫芦丝吹。独门独户他家小院,一条两里的小路连通一边村寨。有村寨人见他吹葫芦丝在路上,忍不住唏嘘,赞叹;看看,那季家小儿吹葫芦丝,吹出了天上的彩云,吹出溪里的淙淙流水,吹出树林里百灵鸟儿的脆鸣、、、、、、多好听!唏嘘赞叹后,再看,他吹奏葫芦丝走在路尽头了。

季冉不间断地演练吹葫芦丝,用心领悟,再者天赋好,经一段时间技艺扶摇直上,快吹出天赖之音。

初夏到,季冉在自家小院外靠近桃林地方用木桩和竹杆搭起葫芦架后,扛把铁锄松土挖八个塘,放足农家底肥,把葫芦耔种上,又浇水,再用薄膜遮挡强太阳。不几天,葫芦芽儿出土,经阳光雨露,芽叶顶头变绿,一两天芽成了苗,苗又是天天长成藤,藤儿攀支架往上爬,爬上葫芦架顶头分了叉,再分叉,于是,绿藤铺满葫芦架。两月后,绿藤的节点开了紫白色花。花开一片,点缀葫芦架,还过些天,结出一丁点大的青果。青果慢慢长大,青脆绿皮悬挂葫芦架。

葫芦生长过程并不太快,需好些天日轮回。季冉看了葫芦生长的慢过程,心急火燎,恨不得加把化肥催其快快长大,然后变老透。可是,他记起师傅告诫;种做葫芦丝的葫芦千万别施化肥,施了化肥,长是长得快,长得大,品相也好,而最大的缺点容易裂炸。做人做事要讲人性、讲良心,人家买你一只葫芦丝吹着,吹着,正在投入时,葫芦丝突然炸裂不来气了,换角度论事,这事儿摊上你,是啥心情?何等无奈!

季冉忍着性子,等葫芦慢慢长大,慢慢老透。

中秋前,葫芦终于成熟老透。季冉一只只摘下来凉干,正儿八经做自己的葫芦丝了。遵照师傅教导,他用刀削去葫芦的老皮,砂纸搓擦光溜后,在葫芦的底部正中打孔眼,从孔眼掏出葫芦籽,插进弦管,用熬化松香封口;最后,在葫芦的尖端安个螺旋似吹嘴,这样,一只葫芦丝算做成了。但是,别急,还有一道喷漆跑光工序。跑过光,握在手上是金光闪铄的葫芦丝了。

每倣好一只葫芦丝,他试吹一遍,检查是否合格。合格的留下,不合格的,留下弦管,扔去报废的葫芦。

第一批五十只葫芦丝做好,接下是卖的事了。他从前没卖过,这拿哪儿去卖呢?一时让他们母子俩犯愁。

卖葫芦丝直接拿去最近处卖,就是镇上,或县城里了。镇上,县城,那是师傅常去卖的地方,要是自己拿去卖,那岂不是应了‘教会了没良心徒弟,饿死师傅’的老话吗?想想,师傅老人家一大把年纪,抢人家饭碗事,良心何忍?走远点吧,走师傅老人家很少去的地方卖!思来想去,母亲替他想到去离家四百多里外的州市卖。季冉父亲在世时,她踉随去过,那是个好大地方,高楼林立,车辆穿梭,行人如织!母亲主意打定,请在那里打工临时回家的季冉老表哥引路,五十只葫芦丝用只大口袋装上赶客车去了。

季冉和老表哥早上天搭客车去州市。山里公路七歪八拐,上山下谷,客车走的慢,来到州市是下午四五响。季冉住不起旅店,落脚老表哥打工的出租房,老表哥出租房在一片地势坑洼,一地稀烂,臭气熏鼻贫民区。坐车时路上没吃饭,老表哥去傍边小店买包饼干两人吃了,算是给饿着的肚子打个尖。吃后,三十几岁,胡子拉碴的老表哥看无事可做,目光投向季冉说;‘弟弟,走,去碰碰运气!’

季冉疑惑问;‘碰啥运气?’

老表哥嘻戏样说话;‘嘿,你今天带什么来着?’

季冉说;‘葫芦丝呀。’

老表哥说;‘对,就是拿葫芦丝去卖碰碰运气!’

季冉伸头看出租房外天色,天色向晚,顾虑说;‘现在?天晚了,怕不好卖吧!’

老表哥说;‘天晚才好,去公园卖,公园玩耍人多!’

季冉说;‘好吧,听你的!’

老表哥弯下身,伸手从口袋里拣十只葫芦丝,用细绳扎一串,搭上肩头领季冉从出租房出去,走过三条长街,来到公园。此时,天光微暗的薄暮,公园玩耍人真多,多如雨后山里蘑菇群。老表哥扫一眼公园后,在棵菩提树下停下脚歩,一串里葫芦丝解下一只递季冉。

‘弟弟,吹呀,哥哥给你招览生意!’

老表哥递了葫芦丝给季冉后,又大声向公园人吆喊:‘先生们,女士们,听吹葫芦丝啰!’。

吆喊了,转头见季冉手握葫芦丝还沒开吹,催道:‘你吹呀!’

季冉环顾一周,他握葫芦丝在手,习惯地咳嗽两声,哼哼鼻息,算顺气后,他口衔葫芦小嘴呼呼试吹两下,随后,吹奏一曲<月光下凤尾竹>。

啊哈!不得了,一曲开始吹起,葫芦丝声如清水在公园荡漾,四周人抬眼顾看。他再吹,人们水样淌过来围他一大圈。

这年,季冉刚满十五岁,一个充满灵气少年,人是瘦,个子却高高挺拔俊美。他站在公园菩提树下手握葫芦丝埋头凝神敛目屏息静气吹,特别出众。他高出一圈围人好许,这情形,像众星拱月。季冉把一曲<月光下凤尾竹>吹奏,葫芦丝流出悠扬绵长的音乐,声声美妙动听,让人无限遐想。人们啕醉在音乐里,纺佛眼前展开一副清美的画。那画是;明静夜空下,月光笼罩幽幽的山谷,长长的小河,梦幻般傣家悬空的吊脚楼,一对阿哥阿妹相会在凤尾竹林边、、、、、

季冉这曲吹完,一位近七旬大爷说;‘好美的葫芦丝声哟,我以前从来没亲近听过,只在收录机、电视上听过!’

大爷身傍戴眼镜大妈附和说;‘是啊,简直是天籁之音!’

这时,老表哥大声喊话了:‘各位先生,各位女士,你们说葫芦丝吹得好不好?’

围观人齐说;‘好!’

老表哥见人们齐赞好,嘴上立马飑快马了。

‘这葫芦丝吹的当然好啊!吹葫芦丝人,我表弟年纪轻轻,吹得好听至极,像神仙吹祥!他能吹到这般境界,请大家猜猜,是得什么人传教?我想,肯定猜不到吧!在这里,也不卖关子,说出来吧!我表弟是得‘哏德全’大师真传!‘哏德全’大师,你们知道吗?那是嗷傲叫的大师,自古民间吹葫芦丝笫一人,人家吹葫芦丝吹得那个好上天了,经常上央视,还去了美国、欧州讲学传经,真乃世界级大师!我想,你们一定没幸亲近聆听哏大师吹葫芦丝,今天,你们有幸亲近聆听哏大师关门弟子吹。听了这般好听的音乐,活人一世不亏啦!先生们、女士们,你们认为是不是?’

话说到这,老表哥嘎然停说话,玩起了吊胃口的把戏。

,若大一圈人,议论潮起。

那大爷说;‘看来靠谱,我在电视里收音机里收听过哏大师的演奏葫芦丝,这孩子演奏水平不比大师差哪儿去!’

大妈接住大爷话说;‘是呀,吹葫芦丝人不过是个孩子,顶多十五六岁吧,没高人点拨,是吹不出神曲的!’

一个带眼镜男人说:‘葫芦丝吹到这般境界,像神人吹一样,一定得哏大师教导才是!’

、、、、、、

老表哥见人们议论,又大喊说话了。

‘各位先生,各位女士,你们听过吹葫芦丝声了,现在,该我说正事了,这里有葫芦丝十只,是哏大师关门弟子我表弟亲手所做,请你们赏光,准许一人买一只,嗨,快上前来买呀,还有签名哩!’

季冉愣愣站那儿,惊诧老表哥来,他没想到老表哥人面相憨厚,平时言语不多,关健时刻,口齿伶俐,还有走江湖吹牛皮这一手!

有人起吆呼,吆呼季冉再吹一曲,吹了后说买卖事。老表哥看向季冉,意思征求意见。季冉二话不说,咳嗽两声,哼哼鼻息,做完他的习惯动作,手握葫芦丝吹起。他吹奏这曲是<等你等了那么久>。

啊哈!这一曲吹的跟前一曲一样美妙动听,音调圆润委婉,行云流水样。人们又一次沉醉了。

季冉这曲吹完,老表哥手举葫芦丝喊:‘先生们,女士们,快上前,快来买,快快来买,两百元一只,只有十只,先下手为好,不然,动作稍慢买不到了!’

真有人上前了,还不止一个,至少十几个人,带来的十只葫芦丝不够分,连同季冉手上一只也争抢去了。

老表哥赶紧收钱,收得手上毫不啰嗦。买葫芦丝人交钱后,静候季冉签名。

季冉悄悄问老表哥;‘咋签名?’

老表哥手上捏钱,两眼眨动回话;‘写你名字嘛!’

没有笔,老表哥找买葫芦丝人借支笔递给季冉。季冉接过己付钱的金黄色葫芦丝笔尖像画符样在上面这么一描几下,签上自己大名。

只一会功夫,带来的葫芦丝卖得一只不留。季冉眼看一个个买主手拿签了自己大名的葫芦丝愉快而去。他笫一次卖葫芦丝挣钱,挣得轻轻松松,老表哥也羡慕,称其跟拣钱样容易。卖葫芦丝一只两百元,十只卖出去,老表哥从一叠两千钞票里抽一张大钞出去。

‘弟弟,这买卖也有我一份功劳,哥哥抽了一百,你没意见吧?’老表哥递钱给季冉时说。

季冉哪有意见呢?高兴点头应许。

老表哥是泥水匠,第二天刷墙去了。没有人做帮手,季冉只好独个儿上街卖葫芦丝。大早上,他拣了二十只葫芦丝用绳子连两串,一肩头挂一串,手里还拿只上街了。他不熟悉这城市,出了老表哥的出租房,看哪里街人多就往哪街去。他走到一条农贸街,找个宽敞的地方,放下挂肩头两串葫芦丝,老生常态地咳嗽两声,哼哼鼻息,面对街上流水样人吹起手里那只葫芦丝。一吹起就吸引了众人把目光投过来,一会围他一大圈。季冉吹完一曲,该叫卖了,他沒老表哥走江湖吹牛皮本事,还是第一次自己叫卖,怎也开不了口。他心里着急,像仔鸡下头蛋前样,一脸憋涨得通红。最后,强迫自已叫卖。

‘各位先、、、、、、生,女、、、、、、女、、、、、、、女土,请赏、、、、、、光,请买、、、、、、、我葫芦、、、、、、、丝!’,

他叫卖声结结巴巴,逗得围观者哗然取笑。

一个老头说;‘小鬼,你喊话声太不好听了,但冲你吹葫芦丝吹得好,我买一只吧,把我那只旧的换下来!’

季冉红着脸说;‘大爷,这地下葫芦丝尽管你挑!’

老头说;‘我要你手上那只!’

季冉顺手递去,递去时,也打量那老头,老头衣着阔绰,人红光满面,样子气派。

老头接了葫卢丝,跟季冉一样,手握葫芦丝口衔葫芦丝的觜,屏息静气吹起。看老头吹葫芦丝架式,是个吹手,可吹出了曲调,怎也不是他吹的那个好韵味来。

老头吹后,自嘲;‘怪了,不是自已婆娘,就是不听使唤!’

季冉问;‘大爷,要不换一只?’

老头说;‘好,换一只!’

季冉看着脚下两串葫芦丝说:‘大爷,您自己挑拣吧!’

老头弯下腰,伸手在两串葫芦丝里挑选一只,双手捧又吹起。可还是怎么吹,仍吹不出刚才季冉吹的好韵味来。

老头说;‘小鬼,是你葫芦丝不好吧?’

季冉不说话,接过老头手上葫芦丝,往口里一放葫芦丝的嘴随随便便一吹,吹出的是好曲凋,音似天籁。这回,老头服了,不怪葫芦丝不好,是自已技不如人哩!老头人年纪近七旬,他愣看着季冉,不勉惊讶,惊讶眼前这小鬼轻轻年纪,竞是吹葫芦丝世间高人,自己呢,吹葫芦丝一辈子,人已快黄土掩脖颈了,吹技竟不如一个乳嗅未干小鬼。老头惊讶后,对面前少年人肃然起敬。

老头问;‘一只多少钱?’

季冉回话;‘两百。’

老头讨价;‘贵了,一百八吧!’

季冉说;‘行!’

老头付了钱,手提葫芦丝默不作声走了。

有了老头的开张,紧跟着有人上前,不多久的时候,季冉的葫芦丝在这里卖下八只。

季冉在农贸街上见围观者少了,收起沒卖的,把原先两串葫芦丝并拢做一串挂肩,手里拿一只去别处卖了。他走了两条长街,到了购物广场,见大门旁往来人多就停下。他向往来人吹葫芦丝,又是围观人一圈。吹完一曲,该是叫卖了。他叫卖道;‘各位女士,各位先生你们好,谢谢欣赏。请赏光上前买葫芦丝!’

季冉在这里叫卖,有了胆气,边叫卖边葫芦丝手上扬。这次的叫卖,是他笫二次叫卖。这第二次叫卖,不再是笫一次在农贸街上因为紧张,叫卖得结结巴巴,喊声大还流畅。这第二次叫卖跟第一次叫卖相比效,情形好比仔鸡下蛋,头蛋下得艰难,下过艰难的头蛋,屁股下通泰了,以后下蛋不再艰难。

在这里,有人买他葫芦丝五只。

两处地方卖葫芦丝卖了十三只,他把卖剩的葫芦丝仍做一串挂一方肩头,手上拿一只,再去下个卖场,他来到新华书店门前,看这里人多,吹起葫芦丝,葫芦丝声出,又是一圈围人。吹后,是叫卖。此地,卖葫芦丝三只。现在,葫芦丝他手上拿一只外,肩头仅挂四只了。时近响午,太阳也大。别了新华书店,顺林荫街道走,见一卖小吃店铺,进去吃了碗米线。吃过,他继续走,走到电影院,正赶上看中午电影散场。他见看电影人从电影院陆续出来,他站一棵树下,卸下肩挂的葫芦丝往地上放,吹起手上这只。还在品味电影精彩情节的看电影人回过神,眼睛一亮,上前来听他吹奏。

这地,人买走葫芦丝四只。现在他肩上空空如也,葫芦丝唯剩手上这只了。

带出来卖的葫芦丝唯剩一只沒卖,这尴尬的情况让他难决定,是继续去卖呢?还是不卖了?他犹豫了好久。看看天色,时候才过中午,心想,回去这么早干嘛,还是继续卖呃!

他离开人去房空的电影院,往斜坡街走一段,陡然兴致起,边走边吹起葫芦丝来。葫芦丝声声好听,似清澈的水样满街淌漾,惹得街上人留连顾盼。他边吹边走,不知不觉里,来到卖茶叶街。中午后,茶叶街人稀少,生意冷淡,寂寞正打瞌睡的茶老板,听了葫芦丝美妙的声,顿时神清气爽,伸头出店看,看见一位个子高高美少年吹葫芦丝走来。

‘这不是老季的小儿吗?’头顶精光发亮的茶老板说。

话后,茶老板把边走路边吹葫芦丝美少年季冉拦下。

季冉问;‘老板,您要买葫芦丝?’

季冉问话间,朝茶老板看,感觉此人是曾相识。

茶老板;‘小子,你葫芦丝吹得好哇!’

季冉谦虚说:‘老板,您过奖了,我,还卖葫芦丝啦!’

茶老板‘哦’一声后,便问起季冉家近况,问完,很动情说;‘我们是熟人呃,冲你吹得好听,买你一只,也算续人情吧!’

这时的季冉想才起,茶老板是跟去世的父亲生意往来人,以前常来家里,父亲去世了,才断了往来。

茶老板是精明人,直奔主题,再是老熟人,买卖归买卖,问好卖葫芦丝价付钱。季冉也不客气收钱。说声‘谢谢!’后,回老表哥出租房了。

回的路上,他想到顺利的卖葫芦丝经历,心情愉快。同时,想起那些买葫芦丝人,正如老头师傅所言,买主多是冲你吹葫芦丝水平来,你吹出美妙音乐,听者像着了魔,你的葫芦丝,人家本来不买也要买!又还是,美妙的音乐,似琼浆似甘露沁入心脾,让人心情轻松,遐想联翩,抚慰受伤心;纯清心中的污浊,消除邪恶,、、、、、

季冉边走路边告诫自已,不要为现在这点吹葫芦丝水平骄傲,还要习练,决心做到神仙吹的那般完美境界。他这么想着,无意间手碰到了身上装了卖葫芦丝钱的衣兜,顿时心燥动,但立马想到这钱不能乱花,攒留改变家境,赔还去逝父亲欠下的债,让家里人过好点日子。

说过点日子,哦,对了,这次卖葫芦丝有钱了,回家别忘了带几斤肉。母亲好久没吃肉,脸已是枯菜脸了,走路无力!

再是笫二天,季冉把带上卖剩的十九只葫芦丝,还是用绳子扎两串,跟昨天一样,一肩挂一串,手里还拿只又上街去卖。大早上出去,可这天卖得并不快当,天黑尽才回来。

这天,季冉他走了很多街,到过城郊,甚至走进了贫民窑,卖葫芦丝卖到薄暮,远远看人,而人的样子模糊,可他葫芦丝还剩手上一只没卖出去。当他走在灰暗的文化局当街时,还算好运气,到底碰上个有缘人把这只买走。

那有缘人是五十几岁,散步街头形象斯文一男子。季冉吹葫芦丝叫卖要跟男子擦肩过,男子叫他停下。男子问过价钱后,对季冉提出要求。要求是;先不谈买卖,好生吹一曲听听了再说。季冉看男子少见的文雅,又看懂吹葫芦丝道,心想,这一定是个有潜质的主儿,吹时,他特别用心吹。他吹一曲<牛郎织女>,吹出的乐声回肠荡气,悠扬婉,醉人的乐声在文化局当街飘荡,把当街仿佛幻成了仙界的一条奔流天河,天河之上架起鹊雀桥,牛郎织女相会在桥上!

季冉这曲吹完,表情是敛气凝神,沉默不语。当男子回过神时,要过季冉手上葫芦丝,自已吹奏一回。他是吹葫芦丝行家,吹一曲仍是季冉刚吹过的那曲<牛郎织女>。他吹葫芦丝声一出,季冉也赞叹,好听,高水平,比昨日买自已葫芦丝于农贸街那老头水平高多了!但是,男子吹的水平跟自己吹的比起还是要差那么一点点韵味。男子吹完,不自信摇摇头,感觉技不如人。男子手握葫芦丝,询问季冉师拜何人。季冉报上后,男子自说知道了,还说,曾拜访过老人家。

‘你比你师傅吹得还好,青出于蓝胜于蓝,就你现在吹葫芦丝水平,己世间少有了!’男子赞叹说。

男子记了季冉他住处,联系方式,并向季冉说以后有民间艺赛,邀请参赛。听口气看气质,男子在文化局任职务。最后,他手握葫芦丝季冉说;‘我本不需买葫芦丝的,看你吹奏技艺精到,就买这只做个纪念吧!’。

道别男子,季冉踏着街上暮色回了。

卖完葫芦丝的次日,季冉坐客车又走路回家。

卖完葫芦丝,曾有在州市逗留念头,但很快熄灭。梁园虽好,非久留之地也,家里有老母,还挂一笔笔欠债,容不得逗留。从州里坐客车到镇上,沒忘去农贸市场肉摊切三斤猪肉手上提。当天下午回家的斑车沒有,他就步行走回。走在回家路上时是秋日黄昏天,一路树木森森,湿雾谩漫。一路走,他心里一路乐着。他为自己挣钱了,这不,猪肉手上提,身上衣兜揣八九千钞票乐着。这下,有了钱,可以孝敬老母了,可以还死去的父亲医病欠下的债了!

季冉回到家是黄昏天,喊一声‘妈’,手上猪肉往火房菜板上放,八九千一叠钱如数递母亲。因为走了十里回家山路,有点乏力,就坐凳子休息。母亲手拿钱,在天色麻黑的小院笑得呲牙咧嘴。看着手上钱,她想起了儿子父亲,也就自己的死鬼冤家。那死鬼冤家,当年也是挣钱能手,现在,轻轻年纪的儿子季冉,己有当年他父亲样子了!母亲心里释然,不再为儿子无奈读书愧疚,慨叹世上条条道路通罗马,条条江河归大海,条条门路也活人,读书考个好大学当然出人投地,但不是唯一,看看,眼下儿子虽辍学,年纪轻轻照样挣钱,挣钱机率照这样发展下去,当官不能,发家致富那是必定!

母亲高兴在火房菜板上切肉时,谁想到小院门边李瞟子身影呈现。李瞟子身穿黄色宽松衬衫,脚趿拖鞋急匆匆跨进小院门槛,嘴上也不落后,对着空敞的火房大声喊话;‘亲家啦,亲家,你小儿现在挣大钱了,恭喜,恭喜!’

季冉母亲看李瞟子来,听其说话,心头慌张,心想,这凶神撞来,必不是好事儿!

她应付地回话;‘李芳他爹,哪里,哪里!’

李瞟子眼瞪菜板上肉说:‘还说哪哩?你小儿挣了大钱,看看,肉买得比过年还多!’

季冉母亲;‘李芳他爹,哪里多,才三斤!’

李瞟子;‘三斤也不少呃,你们母子俩一顿也吃不完!哪里像我家,舀水,水不沾瓢了,吃菜,菜里无油,清汤白味,小女李芳读书学费交不起,快停学了。亲家,你看看,我家日子过得有多惨!’说到这,停顿一下又说,‘亲家,伱小儿这回挣了钱,是不是该把我的欠债还了?’

季冉母亲;‘李芳他爹,我儿这回挣是挣了钱,挣的不多,还不够还你欠债。’

李瞟子听了季冉母亲这话,突然变脸,热脸变冷脸,煞时露凶目,双手叉腰嚷话。

‘还不多,别人不知道,我知道,你小儿一去一回小四天挣钱八九千!有钱不还债,是不是想赖?’

季冉母亲看李瞟子雷公样凶煞,心虚了,但她想到,儿子挣的钱刚放身上衣兜,钱的数目,不知李瞟子咋哓得?

这钱,是儿子笫一回挣来,尽管李瞟子一脸凶神,她还是不愿意给,李瞟子发恶话了。

‘要赖债话,哪天我请人把你家房子拆了!’

坐一边的季冉说话了;‘妈,给他!’

李瞟子向季冉母亲道;‘对了,还是你小儿明事理啦!’

既然儿子决定还李瞟子债,母亲不再顾虑,也不再舍不得。她停了切肉,两手往围裙擦擦,去正屋拿账本跟李瞟子面对面算账。借钱八千,减去先前一回赶猪四头、一回逮鸡五只,再二十几个鸡蛋的钱,还补齐四千五百钱。算好账,母亲很不情愿地把儿子卖葫芦丝,放身上还没焐热烀的钱票数给季瞟子。

李瞟子收起钱,也收起他一副杀人、放火的脸上凶煞,脸是笑脸,扬长而去。

季冉去州市卖完他做第一批葫芦丝回家,人也没闲着,又从架上摘下老葫芦做笫二批葫芦丝了。他鼓动着自已,人不要懒惰,要勤快,快快挣钱还完欠债,快快把家境变好。

时候晩秋,地头少了农活,母亲打他做葫芦丝下手。母子俩手拿工具或蹲或坐在小院忙亦乐呼。做葫芦丝在白天,晚上,季冉继续演练吹葫芦丝。他还去镇上五金店买了部录音机,吹奏一曲,录音一曲,随后,细听录音,这样,更好找出吹奏一曲里不足之处,随后把它充实。

话说吹葫芦丝,就是口衔葫芦嘴吹气,气流经葫芦,振动三条管的银簧或铜簧片后,从气孔流出声音。这声音,便是声乐。吹葫芦丝全凭一口吹气,气从丹田来,吹葫芦丝水平高低,就对吹气的轻重,快捷,舒缓的把捏度,还有手指灵动的精准度。把捏步步到位,就吹出好乐声,若把捏不好,吹出声音是怪声怪气,就好比季冉第一次学吹样,一时是老鼠干瘪叫声,一时是老母猪嘶叫怪难听。季冉深谙吹葫芦丝的奥妙,总是朝极致方向探讨。他下决心要把吹胡芦丝技艺做到炉火纯青地步,吹出真正天籁之音来。

做葫芦丝母子俩同心协力,几天时间又做好葫芦丝五十只,又要去卖了。他又记起师傅的告诫,去一个地方卖过一次,至少等几个月后再轮回去卖,唯如此,葫芦丝才好卖。

这次又去哪里卖呢?这事儿又让季冉和母亲犯难了。犯难了半天,终是想好卖葫芦丝的另一个去处。去处是离家三百里外一个县城。

还是早上天搭客车去,盘山公路上客车走的慢,到那县城也下午四五响。这次去县城,跟头次去州市不一样,头次有老表哥引领,而这次没人引领,小小少年的他独个儿去这陌生地方,也算胆气大。到了小县城,举目无亲,他就找个挨近车站便宜的旅店落脚。他不想耽误,刚落脚,就拣二十只葫芦丝两方肩头各挂一串,手上还拿只去县城公园卖。他不识路,向人问路去。县城公园规模赶不上洲市公园,但傍晚时仍玩耍人多。他去到公园找响亮一处,缷下肩头两串葫芦丝,拿手上这只当众吹起。一吹起,葫芦丝之声如珍珠落玉盘绵绵出,听者围上来。他吹完一曲,便当众人叫卖。这天,他叫卖时,出现奇怪现象,众围观者立刻像受惊的麻雀样一轰而散。差不多人散光,唯有一老者沒走。老者年纪六旬有余,面目瘦削如岩仓样,却精神熣烁,阳刚气十足。老者何事不走?就是要买葫芦丝,而要买东西,又舍不得出价钱,只出一百元买一只。他见人家诚心买,便卖与了。老者手提葫芦丝悠然去,他看暮色浓重,公园玩耍人快走尽,沒有继续叫卖的意义也收场。他肩挂葫芦丝走出公园门口,还好,被个二十几岁小伙拦下买去一只,小伙出价比老者略高,价钱一百二。

季冉回到住宿旅店时,灯火初上。在旅店,孤独一人,连个照面说话人也无。由于沒吃午饭,肚子特别饿,上街买吃。他舍不得花钱,找个小摊吃碗捞面。县城不大,座落于山沟,只横竖几条街道,古朴老旧的街房,一到晩上少有生气,显得默静。季冉吃了捞面回旅店。在旅店在门边,见站俩位时尚摩登女郎惹眼睛。

俩摩登女郎其中身子肥硕一位朝他喊话;‘小帅哥,打炮罗!’

肥硕摩登女郎的喊话,他不懂,一时愣站住琢磨其意思。琢磨时,胖女郎跨步上到他身前。他高高个子,女郎显矮。女郎不必弯身子,伸手往他胯裆捞一把。这捞一把,捞得他心惊肉颤,浑身燥热,胯档里正发育的小家伙,立马是破土而出的蘑菇那雄势!羞怯的他,转身慌张走开。

背后传来摩登女郎‘哈哈’浪笑,还调佩话。

‘还害羞嘞,看样子是个稚男,别走,别走,姐姐想破你处呐!’。

他快步进自己房间,关门反扣上,生怕摩登女郎闯来。好一阵平息了心情,上床拉开被褥睡觉。起初,睡不着,始终想着摩登女郎那撩人形象,朝他挑逗的喊话,还有伸手捞一把他跨裆的那感觉。想着,想着,好久后到底睡了。

二日他早早起来,又是肩挂两串葫芦丝,手上拿只上街。来到早餐铺,见吃早餐人多,在这里吹起葫芦丝。人们醉在美妙葫芦丝音乐中,吃早点人忘情了吃。他吹完一曲,便是叫卖。还真是,有人上前买去两只。过后,他往街市别处卖去了。

小小的山区县城,就那么几条街,他慢慢走,哪里人多,停下吹一回葫芦丝,叫卖一回,不到一天整个县城大街小巷走完,而卖葫芦丝不遂人愿。这天,他才卖五只。

小县城卖遍卖了,又上哪里去呢?季冉思来想去,想不出个去处,旅店老板建议他下乡镇卖。于是,他带上二十只葫芦丝坐班车去个乡镇。上午十时许,去到那叫梨树乡镇。此镇盛产花梨木而出名。梨树镇太小,耸立稀疏几幢楼房,十几排古色古调低矮老房,一字儿展开在山里谷地,其间,只两条主街。他去这天正逢赶街,山民们背筐挑担从寨子出发来赶街市。季冉不敢耽误,一下车就瞄街上人多地方去。他当众吹一曲葫芦丝,叫卖一回。一天里吹葫芦丝叫卖沒停歇,连中午饭沒吃一口,待下午人去街空时季冉也走了。这天,车马劳顿,又饥又渴,他卖葫芦丝才四只。回县城,季冉又住进这家旅店。又次日,带上葫芦丝坐斑车去另一个乡镇卖,他辛苦一天卖去葫芦丝三只,返回县城还是住进这家旅店。再一日又去一乡镇,辛苦一天卖葫芦丝才两只,紧接着还去一乡镇卖胡芦丝三只、、、、、、几天下来,县城以乡镇走了个遍,卖葫芦丝不顺当,从家出门带的葫芦丝才卖去一半,且价钱也卖不好。葫芦丝难卖,他心里焦燥。旅店老板知道离县城六十公里一傣家寨赶摆,再次建议他去赶摆场卖。季冉听从建议,干脆把所剩的葫芦丝全带上前往。

这回的赶摆,是庆贺傣族人‘开门节’。

何为开门节?傣族人有禁忌婚嫁习俗,一里年禁期三月,禁期结束的第二天为开门节。开门啦,信男信女可以纵情欢娛了,可以婚嫁了!为庆幸这天,特设赶摆场。赶摆场不设置街市,不设置交通要沖,偏偏设置于傣家村寨田间地边。赶摆场当天放歌跳舞,表演民族节目。露天的放歌跳舞台,露天的观众场。观众场外,露天的自由买卖市场。去赶摆场赶摆人,并非傣家人专属,也吸引附近各民族人,还有做生意人前往。

季冉从县城出发,天刚启亮。没有直达客车,他搭一俩卖服装人便车。车小,驾驶室坐满人,他只好坐敞开的车后箱,一路走逗一路冷风,又是早上天,天凉雾重,冷得他瑟瑟抖颤,不得已,蜷伏在车上装衣服的口袋间。车走山路,上坡下沟,七弯八拐,开不快,到赶摆场时已朝阳高升。晚秋的朝阳红彤彤,像过节时悬吊的大红灯笼。

赶摆场在傣家寨子外边空旷的浅草坝上,放歌跳舞还沒开始,遍地是人,而且还有人正在来路上。

赶摆场人多地摊多,季冉看难得挤进中央位置,就往边上有个空裆地方插进去。他左边是位卖腌鱼腌肉老咪陶阿妈,右边是位卖香包兼卖花帽的小姑娘。小姑娘穿傣家服装,年纪跟他相仿。

他从口袋里拿几出葫芦丝在地上摆开,手上拿只吹一曲<天仙配>。此情此景,吹这曲正合适。葫芦丝声飘荡赶摆场,引赶摆人癸癸众目投来。人们感叹,这孩子吹葫芦丝实在太好听了!正买东西人歇了买东西,连穿插人群的走路人也顿足倾听。这里是山乡,多是山民,山民娱乐方式,多以民歌民调为上。山民对淳朴的葫芦丝音乐,情有独钟。季冉这曲吹完,听众还醉在曲子韵调里不自抜。这时,他叫卖了。人们听得叫卖,方回过神。像他第一次卖葫芦丝在州市公园样,有欲买者向他提条件。条件是;请再吹一曲,吹了才买。季冉没顾虑,他手握葫芦丝在怀吹起,他吹第二曲是<月光下凤尾竹>。这首曲是傣族人钟爱,也是当地其它民族人钟爱。他吹这曲跟头一曲一样好听,曲韵悠扬婉转,犹似行云流水般。所有听者,醉在神韵里。良久,有人才问葫芦丝价钱,季冉看了要买葫芦丝人均是山民,清楚山民经济不宽裕的现状,喊价不高,一百二十一只。他喊了价,买者认为合理,上来买了。买者众多,争先恐后上来。一时,他忙不过来招呼生意,好在有傍边卖香包兼卖花帽小姑娘帮忙。她帮他招呼买主,帮他收钱。一阵,口袋二十几只葫芦丝卖得只剩两只了。这时,一位领导上前,叫别卖了,剩下的全要。那领导买了葫芦丝后,并提出邀请,邀请季冉这天登场为所有前来赶摆人表演吹葫芦丝,还有报酬。报酬是付两百元钱!季冉想到自己葫芦丝己卖完,愉快答应。

他登场表演吹葫芦丝,是赶摆场这天临时决定增加一节目。中午两点,等傣家男女载歌载舞完,他吹葫芦丝正式表演登场。他登场为观众演奏葫芦丝,以前经历了卖葫芦丝时为生意给观众吹奏的磨砺,面对场下黑压压的成千上万观众,不怯场,且信心满满。在场上,他先是给观众献上一曲是先前卖葫芦丝时吹了的<月光下的凤尾竹>,吹奏的乐声经扩音器传遍赶摆场,顿时场下万千观众肃然默听,静若无人。他一曲演奏完,迎来阵阵掌声,掌声后,是台下激烈吆呼,人们吆呼他再演奏一曲。他又演奏一曲<等你等了那么久>。这曲演吹完,赶摆场又一阵热烈掌声,吆呼。

季冉这天卖完了葫芦丝,还被邀请登场为万千观众表演,展示了他高超技艺,出尽风头,还挣了表演钱,他特别高兴,为好运气而高兴。俗话说物极必反,乐极生悲,确切这天他空欢喜一场。当他晚上回到县城旅店时,一看自己装钱的衣兜空空无物,几天卖葫芦丝所有钱不翼而飞了。季冉虽年纪小,沒表现出大哭大叫的悲切,但两眶也漓满泪水。他钱丢个精光,连吃住钱以及回家路费也沒有,他的遭遇勾起人们怜悯,旅店老板勉费他吃住,回家路费竟然为同住旅店捞他裤裆那胖摩登女郎打发。

年纪轻轻的季冉就这样他自家种葫芦做葫芦丝赶车去州市,县城卖,又走乡串镇卖,偶尔也去省城卖。几年下来,几乎走遍本省所有县城跟乡镇,卖葫芦丝过程中,苦乐参半,遇上苦,他想到自已家境状况,不敢倦怠,咬咬牙,坚持下去;遇上乐,他心境平静,并不忘乎所以。他一年卖葫芦丝下来,能卖几百只,卖葫芦丝价钱有高有低,除去车旅费用跟吃账,还能落下三万四元钱,这在山区来说,三四万元钱是一笔可观的收入。卖得钱,他不滥用,也没私存一文,如数交与母亲赔还父亲去世时候医病的欠债。

一年又一年,过了好几年,季冉卖葫芦丝还清了去世父亲欠下的一笔笔欠债。后来,遇上州市里民族风情园旅游区老总,老总见他吹葫芦丝技艺精湛,便请去给旅游人演奏葫芦丝,还准许在不影响正常秩序下可以兼卖葫芦丝。

在旅游区为游人演奏葫芦丝这份工作,一月薪水才两千多,虽是微薄薪水,他心甘情愿,并且卖葫芦丝也还收入一笔。在旅游区卖葫芦丝,碰上来旅游的有缘人,一天也能卖去一只,或是两只。在这里卖葫芦丝,一年卖下来累计也能卖几百只,跟过去赶车去县城,走乡串镇卖葫芦丝一年的卖数不差几许。并且少了起早摸黑,少了车马劳顿。他在这里上班不仅清闲,且有规律。他住职工房,每天游人多的下午两时,他从住宿房出来,穿一身酱红色镶金边的绸缎衣裤,脚穿棕色呈亮牛皮鞋,头带金色缎帽,肩挂一串葫芦丝,手上拎一只,走路身板毕挺,俊朗潇洒,大有纨绔子弟派场。他走过独树成林的菩提树覆盖、一尘不染的柏油路,来到为游人观赏的民族歌舞场,上后台,穿梭身材妩媚面容佳丽为游人献歌献舞美女群,坐进宽大的茶几喝一杯清茶,或是一杯咔啡,等待自己登场为众游人演奏葫芦丝那一刻。他登场演奏,是安悱在热烈舞蹈跟温婉的民歌之后,他葫芦丝演奏结束,就是游人观赏的散场。趁散场之机,他向游人叫卖葫芦丝。卖得的钱,老板分文不抽头,全揽入自己禳中,这事摊上谁,谁不叫好,谁不何乐而不为?

季冉经营卖葫芦丝多年,而人也是从少年变成青年,现在,年纪二十出头,身体不再是当年瘦弱,显得英俊健壮。现在,还清了父亲死时的欠债,担子轻松,该是讨一房媳妇事提上议程了。

这年春天脚步特别快,刚立春,天上地上,满目盎然春光。正月里十五元宵节州市更是热闹,热闹盛况胜过春节。州市最热闹地方,莫过旅游区。这天,好比大水冲龙王庙来,游人蜂拥,操南北口音。季冉为游人葫芦丝演奏结束,叫卖葫芦丝了。可奇怪,尽管游人众多,却没一人上前来买他葫芦丝。他犯纳闷时,一芳华女子上前不问价钱,手握葫芦丝欣赏。女子欣赏时,面带恬美笑颜,用眼瞄他,眼目灼灼如火。季冉见女子这般做作,留意她了。女子真是好脸相,好身材,甚至胜过旅游区里为游人表演跳舞唱歌的个个美女!他忍不住多看,一看久,这女子面相,有似曾见过感觉,而又一时想不起她何人。

正犯思忆,女子像是猜透他心思,嫣然一笑,问;‘你看我是谁?’

季冉;‘想不起!’

女子;‘你再想想嘛!’

季冉;‘实在想不起!’

女子;‘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我是李芳呀!’

季冉定定看了,确信女子是李芳。小时跟他做多年同学,她家住山湾后寨,离他家两里地,当年为收欠债她爹李瞟子逼她拉他家那头老母猪的那李芳。由于各自境况迥异,两家虽是相近,也多年不相见。现在相见,李芳不再是当年瘦瘦小小女孩,她长大成女人。女大十八变,她变得是夏天池塘出水芙蓉样,丰韵,婷婷玉立。季冉看见李芳,就想起了她爹李瞟子,心头稍许警惕,时间一久,看不出她身上有她爹的影子,倒是说话语气有她爹的遗传。季冉这年二十二岁,已在社会上飘泊多年,看女无数,像李芳她佳丽人才,世间少有,她人无论往哪里摆放,都惹人谗眼。而多年不见的李芳,至他辍学后,她上了普高,高考成绩不理想,考了个独立学院的三本。她爹抠门,抠门得‘嚓嚓’响,但对她上三本大学高昂的费用,没含糊,下血本了。她读大学本科四年毕业,在小县城一家会计公司上斑。想当年,季冉跟她一块读书时候,他好成绩甩她一条街,世事难料,如今两人一个是初中辍学,一个是本科大学,身份不是一层面了。季冉面对现在的李芳,想到自己现状,悲从中来。而李芳跟他说话,没有幸哉乐祸,凌视人的意思。他见李芳说话平和热情,心里少了自卑,跟她说话也自然了。久不见,又在离家乡几百里外地方相见,算是他乡遇故人吧!

李芳;‘就这样站着说话,你不请我喝杯咔啡什么的吗?’

季冉这天葫芦丝还没卖一只,也不管了,早早收场,领李芳去旅游区饮料棚,一人要一杯咔啡。饮料棚四壁外敞,两人相面而坐,四目喜对,和颜悦色。饮料棚外,树木葱翠,满目春色,洒一片明媚阳光。

季冉还是第一次跟熟悉的美女亲近接触,亲近聊天,放松着心里压抑跟沉重,活泼起来。跟美女李芳说话,拿出读书跟吹葫芦丝的本事。李芳呢,似乎他乡遇知音,比他表现得更精彩。她先说趣话,最后是诉说她这次是逃婚出来,逃她爹逼她嫁个四五十岁的老男人公务员那婚。

边说话边喝咔啡,一杯咔啡竟喝了一时辰才见底。

李芳;‘能让我参观你住宿吗?’

季冉;‘当然,我住宿寒碜,怕你笑话哩!’

李芳;‘老同学之间,没有必要笑话的!’

季冉领上李芳走一截路去他住宿。他住宿是职工房,在旅游区靠边的地方。房屋两间,一间是睡房,一间为厨房。季冉是个勤快人,房间收拾整洁,井然有序。李芳见了夸一番。夸过,也不避嫌往睡房走去,她脱鞋躺上床,一拉被褥盖住身子,说声;我太瞌睡了!

李芳上床睡觉,好像这房子跟床是她自家的样随便。

李芳确实是太瞌睡,上床就睡着。季冉房间的床上,第一次睡上女人,而且是大美女。一抹斜阳透进窗棂,落在粉白的壁墙,落在床上一角。季冉面对睡觉在床上李芳铺开的一头秀发,面对李芳悠然而又均匀呼息,面对李芳她优雅得像睡莲的睡姿,他心忐忑不安,脸上热烫。

李芳睡觉,他在屋里屋外徘徊。太阳西斜的黄昏时,该做晚饭了。晚饭做了两份,他一份,另一份为李芳。晚饭做得细致,拿出自己的绝技,菜肴也做得丰富,拿出最好的食料。晚饭做好,李芳恰巧醒了。季冉叫她声吃饭,她从床上爬起,睡眼惺忪,散乱着的头发懒得疏理,毫无拘束,好像在自己家样端碗拿筷吃将起来。吃到好胃口时,啧啧称赞。这一边季冉呢,看她吃得满意,自是高兴。吃过饭,天黑了,李芳没有离开的意思,并要求他作陪散步,观赏旅游区的夜景。他不怠慢,热心尽地主之谊。

夜晚的旅游区不开放,少有行人,很静。两人走在旅游区的柏油路上,灯光斜照,人影重叠,两人真情侣样。他领李芳走完旅游区,又回到住处,是晚上十时许。

季冉说;‘你住吧,我搭铺去。’

李芳;‘现成的床,还去搭铺,你是想把我凉在这里?’

季冉;‘这这、、、、、、、这’

李芳;‘傻瓜呀,我们一起渎书时,我就想嫁你,这回我来,还没看出吗?我是打听你在这里,专门找来!’

十一

季冉跟李芳一夜云翻雾雨,第二天,李芳不走了,当起这屋里女主人。季冉上斑去演奏葫芦丝,卖葫芦丝,李芳买米买菜屋里做饭菜,做好,等季冉回来。两人过起,你情我爱,过得挺美满。两人小日子过得倒是好,可好景不长。不长的好景,是李芳她爹棒打莺鸯来了。

李芳逃婚,有两人最恼火,一个是离过婚人那老男人副处级公务员,他聚不到李芳,想起李芳年轻美貌,只有吞口水份了;二个是李芳她爹,她爹李瞟子是出名势利人,眼见要攀龙附凤不成,变作鸡飞蛋打,一听说自己貌美大学生小女跟了初中没毕业这季冉,更是委屈,愤愤不平。李瞟子愤怒不过,先是上季冉家找季冉母亲闹一场,随后上州市来。

去闹一场是一天中午,季冉母亲已给猪喂过猪食,坐在小院门前休息。李瞟子急匆匆来,见人劈头开骂;‘老寡妇,你好悠闲自在,你穷小子儿拐骗我小女,你省了笔讨儿媳的开支,是不是?’

季冉母亲;‘李芳他爹,我儿在州市上班,你小女自己去找的!不是我儿拐骗,是你小女自愿!’

李瞟子;‘你胡说,是你穷小子拐骗!’

季冉母亲;‘你小女是大学生,文化那么高,我儿初中也沒读完,这水平咋能拐骗上你小女哩!’

在理上,李瞟子说不过季冉母亲,但气愤难消。小女李芳就这样栽倒在穷小子季冉手里,心有不甘,他又想到那公务员许诺,许诺李芳回心转意,不跟穷小子季冉,照样接受。看来事情还有翻盘那一刻,经人引领,他便坐车直接杀到小女李芳跟季冉过小日子住处。

李芳跟季冉在一起有两月,已过了疯狂的蜜月期。俩人对未来生活做了长远规化,李芳准备出去找份工作,增加份收入,为过以后日子打牢基础。

李瞟子这天神不知鬼不察来到季冉和李芳住处,是下午五晌,李芳去城里找工作未果才转回,她身着围裙正挥刀在菜板上砍猪排骨,给她爹逮个正着。李芳见其爹,像奴扑见主人,老鼠见了老猫,心里慌张,竞忘了叫声爹。李瞟子见小女,心情是捕鱼的网,恨不得将其一下网进去。

李瞟子;‘女儿呀,是季家小儿强迫你,爹解救你来了!’

李芳做着手上活计;‘爹,不是强迫,是女儿自愿!’

李瞟子;‘女儿,你傻呀,你跟了秦六生多好,有权有势,有车有房,钱多得用不完,你享福,爹也沾光!’

李瞟子说的‘秦六生’,就是那五十多岁年纪老男人公务员,副处级职位,此人宽额头,尖下巴,一副孙悟空猴精相。

李芳;‘爹呀,您女儿年纪轻轻,跟了姓秦的就当起后妈,您女儿亏呀!再说,姓秦的年纪一大把,跟您相当,我叫他大叔了!’

李瞟子;‘当后妈又咋啦?人家有钱有势,不亏你;年纪大,才心疼人,把你当蜜罐护!’

李芳;‘爹爹呀,我就是不跟姓秦的,看见他就恶心!’

李瞟子火气上来,大声训斥;‘你胡涂!季家小儿有啥好,要文凭没文凭,要钱没钱,穷鬼一个,以后有你苦吃,有你遭罪受!’

李芳看爹一副凶恶相,不敢争下去了。恰这时,季冉收场回来,见李瞟子这个准岳父在屋里,他喊声‘叔!’。

李瞟子;‘谁是你叔,我才不是你叔哩!’

季冉看李瞟子一副凶神脸,说话如是刀杀人,干脆走开,不见不挨骂。

这傍晚天李瞟子哪也不去,挪条凳子在门前坐下,把他小女李芳堵在屋里,铁了心不把人带走,事不罢休!小女李芳是机灵人,等她爹时候一坐久,趁一愣神夺门而出,手拉徘徊在屋外的季冉跑了。

两人跑开在外住一宿,李芳有了想法。

李芳对季冉说;‘我爹难缠,看来这里住不下去了,另去一个地方吧!’

季冉;‘去哪里呢?能做啥呢?’

李芳;‘去得远远的,去到爹爹找不着的地方!我想好了,我有个大学同学在都市,我们投奔去。都市离家乡几千里,我俩投奔去了,爹爹肯定找不着。都市属皇城,文化气氛重,就凭你吹葫芦丝水平,拿过民间音乐比赛特奖的本事,一定有作为,挣它个大钱,买车买房给爹瞧瞧,那会儿,他准同意我俩在一起!’

十二

事出有因,季冉辞去旅游区演奏葫芦丝工作,与李芳双双坐客车,又坐火车奔几千里路来了都市。

都市真是大,山乡的小城市是没法跟比,它大得让外来人分不清东南西北。不仅大,人也多,四处高楼林立,公司商铺处处是,数也数不过来。尽管繁华,而皇城米贵嘞!吃住费用高得令人发怵,一般乡下人承受不了。他俩住不起阳光下的出租房,在李芳同学帮忙下,租个地下室住。地下室深陷,暗无天光,沉闷至室息,犹似坟墓。对于从空气清新风光明丽的地方而来的他俩,住这种地方,如同坐地牢。但又有何办法呢?谁叫你少钱!两人在地下室住下后,便出去找事做。这讲究学历时代,李芳一个三本生在这个硕士、博士盛行的皇城,想找份体面工作谈何易事,几天找下来,找不到好工作,却是些清洁、酒店服务之类事做,再者,她姿色佳丽,夜总会、做酒巴女郎之类了。前者,薪水极低,李芳不情愿,后者,那是什么层次的人生呢?她丢不下脸面!

再说季冉,更是学历低下,只有卖他葫芦丝一技之长求生了。

季冉第一天卖葫芦丝沒去公园卖,卖在繁华的街市,在街上人多地方,他用心吹葫芦丝,吹奏出天籁之音,可是事实令人唏嘘,并没有多少人顿足围观,人匆匆过路,只抬眼看一下,又匆匆赶各自的路去了。他卖力吹,加大声叫卖,还是不起任何用处。早上出门带葫芦丝多少只出去,天黑回地下室住处也多少只带回,一天,两天,接连多天都这样,葫芦丝没卖出一只。他想,或许是人地生疏,没找对合适地方卖吧?他认为公园才是适合卖葫芦丝地方,就上公园去,公园人多,他吹葫芦丝时围观人也多,听了叫卖,观者尽散去,无一人上前来买。皇城大,街多,公园也多,季冉赶车走又了好多公园,付出努力,其结果均一样,一只也没卖出去,只是有一天运气还好点,黄昏时候在回来路上被一个教音乐女教师买去一只,那女教师买去一只付的钱算下来,还不够一天赶车跟吃饭的消费。尽管难卖葫芦丝,但他不灰心,又坐车去个旅游区卖。他肩挂葫芦丝,手上拎一只,门卫见他如此武装,不要他进去,还算好,一个老保安允许他在门外一傍卖。他在这里吹葫芦丝,叫卖,一天下来,其结果,还是没卖去一只。他又去另一个旅游区,结果一样,无人问津。他卖了十几天葫芦丝下来,大失所望,心里道怨;这皇城啊,繁华的都市哩,云云多热闹,云云什么文化气氛浓重,事实里徒有其名罢了,还不如家乡山村野地!为了生计,他还得坚持卖下去,基本上走遍都市之地,收效甚微,卖出的葫芦丝只几只,除了生活跟车旅费,算赔本!这时候,李芳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俩人生存问题已摆在门面上了。

人在背运时,不顺事总接踵而至,像是世间坏气象样,天干又遇连绵雨。正为生计无着落时,李芳有身孕了。按理说,论两人的年纪,正是生育黄金期,李芳有身孕本是庆幸之事,可恰逢这时,这处境,犯愁了,为了不拖累,不得不拿掉。于是,去医院拿掉身孕费用不非,找李芳同学借钱才拿下,过后,李芳便窝居在地下室坐小月子了。季冉葫芦丝卖不出去,不得不去找份在夜总会演奏葫芦丝事做。他事有做了,收入却也无几,一夜才两百人民币,而且当时不付现金,定时付。虽是收入无几,但总比一天去卖葫芦丝一只也卖不出去强。在夜总会演奏葫芦丝是晚上,一直演凑到深夜甚至凌晨。瞌睡了,在沙发上眯缝算是睡一觉,等到二日一大早下斑后,他在熟食店买熟菜熟饭带回给住在坟墓样地下室坐小月子的李芳吃。远离家乡,举目无亲,身处贫穷景况,生活过得凄苦。这是没办法的事,谁叫‘皇城米贵’哩!他手拎熟饭熟饭回来,李芳从蜗居的地下室小床上爬起,在电灯光下默默吃东西,吃东西的当儿,由于遭受了生活打击,她没了过去的莺歌细语,小鹿样的娇媚,脸上是惆怅,眼里是迷茫。

季冉自己呢,面对李芳心里是愧歉,是惶惑。

女人坐月子是枯燥乏味,尤其是坐没有宝宝的寡月子,更是枯燥无味。李芳在这不见天光潮湿又臭气烘烘的地下室坐她坠胎的月子,吃不好,沒人照顾,尤如练狱,她度日如年,一天天苦衷着盼着早点结束。她日子一天天地苦熬,终于熬到时候。坐月子刚满,迫不急待走出地下室,重见天光。都市,人如潮。她汇入人潮里,这回,走出地下室,不再回来了。

季冉不见她回来,打电话洵问,她不接,只回短信;她说正找工作。一天,两天,三天,一个星期,十天都这样。直至半月后,她在短信里提出跟他分手。她这样说;亲爱的,你是我生命里的精彩,是生活旋律里最美的乐章,是我人生最甜蜜的回味。但是,现在这苦难的日子我熬不下去了,我们分手吧!请原谅我的软弱,我的绝情。错就错这浑浊的世界,苦楚的环境。我对你没有怨言,只有心里深深的爱恋。请你别怨恨我,我也是被迫无奈,你是个好人,以后你没有我的生活,一定会更好。在此,呈上我真挚的祝福,祝你以后生活满天彩虹!

季冉看过李芳分手信息,不急燥,不愤怒,心情平静。他人生受打击太多,不在乎这么再加一次。他不怨恨不责怪李芳,造成此事结果只怪自己,谁叫自己沒出息?自己像贫瘦的山地样,唯生灌木丛,生不出茂盛森林,招不来凤凰不落栖!

在米贵的皇城,并不好混,混也混不出名堂,没值得留念事,还是回家乡吧。季冉一天也不想这里再呆,便去辞别夜总会,而夜总会老总是个三十多岁颈项挂金链条的秃子,那秃子两手一摊;‘不行,你还不满合约!’。

是的,他签下三个月合约,还差一个多月才满。无奈何,只好履行。

他履行完合约,疲惫回家时值初夏。初夏的家乡天明几净,白云绕绕,地上,一望无际墨绿,碧水长流。这是大自然纯美如画风景。这如画风景,那是都市没法比的。他肩背在都市没卖去的葫芦丝,手拎个提包一脚跨进他家小院,如释千钧重负,又如从地狱重返人世。见母亲在傍晚的余晖里埋头弯腰两手搅拌铁皮桶里猪食,他喊一声‘妈’,听了喊声,母亲抬头一脸惊诧。

母亲见儿子回家,搅拌猪食的两手更勤快了。快速搅拌好,一手提起,脚底抹了润滑油似的快动作喂猪圈里几头猪。母亲折身回来,洗手赶紧给儿子做最好吃饭菜。儿子季冉放了东西,跟往常一样,给母亲打下手拢火。

儿子季冉打败仗归家,母亲并不怪罪,还安慰。见母亲如此,季冉心暖洋洋,他感慨,天下还是亲情真哩!想到母亲不责怪自己,这关算是过去,他担心起李芳家那关了。他去都市时是跟李芳两人去的,而今,他一人回,李芳那刁蛮不讲理的爹李瞟子不来找事吗?是不是要追上家来闹翻天呢?

事实上,季冉担心李芳她爹李瞟子追上家来找事,纯属多余,李芳在二十天前已回来过了。李芳回家,似乎是凯旋归来。她因何而凯旋归来呢?是她傍个大佬带回。那大佬一露面,李瞟子家风光无比。那大佬出手阔绰,甩给李瞟子钱一百万,这不算,还送给岳父李瞟子一辆叉五宝马豪车。这真是天上掉下金银宝!李瞟子为此乐疯了,神气十足,遇人神色屑皮,高傲,嘴上悠然刁支香烟,两眼目视天上。人家叫唤他,回答是嘴里公猪喘粗气相似一声长‘哼!’。大佬女婿送给的豪车,他在村寨开进开出,风一样快,惊得鸡飞狗跳。

几天前,季冉母亲早晨天背只小背篼去镇上。她舍不得出钱坐车,从家到镇上十里路,她步行去。她背篼里装的是一百多个土鸡蛋,土鸡蛋是自家土鸡下,攒积了一月,她舍不得吃,一个不留背镇上市场卖。卖得钱攒积,为小儿季冉以后讨媳妇好派上用场。一百多只土鸡蛋不是太沉重,走大路去镇上,一个时辰到了。刚好赶上市场热火时,她将土鸡蛋往市场地上一摆放,就有人上前来卖,毕竞是生态东西,好卖,没多久就卖完。她卖过土鸡蛋,在市场里转了转,拿土鸡蛋卖得的零钱,买了油盐。中午天,她舍不得买碗小吃,饿肚子回家。回家路上,太阳毒辣,她没带太阳伞,也没带草帽,光一个人头,穿一件葡萄色短袖汗衫,一条黑裤,抵着大太阳晒走路。路走一半,人已晒得汗流夹背。由于热,肚子饿,身上力乏,走路的脚步凌乱。恰此时,一辆小车从身后边风驰电挚来,她让路不急,小车一个急刹停了她后脚根。她惊慌失措地扭转身,见小车主人头伸出车窗开骂;‘死老婆子,球日瞎了你眼,车来了不让道!’。

季冉母亲看定,骂人者李瞟子人也。她是老实人,老实人给逼迫急了,好比撵急无处可逃兔子,也会反咬人。她回骂;‘我看你球日你娘的逆种,你才眼瞎,不晓得打喇叭!’

李瞟子;‘哦,是你死老婆子呃,嘴还凶,老子正要找你算账哩,今天恰好碰上!’

季冉母亲;‘算啥账?以前差你的,早赔清了!’

李瞟子;‘以前你死鬼男人差钱是赔清了,而是现在又差了,你儿子差的!’

季冉母亲;‘凭什么说我儿子差你钱?说说看’话到此,她手指小车‘没我儿子,你开得起这车?’

李瞟子;‘这车跟你儿子没关系,一码归一码,你儿子睡了我小女三个多月,按小镇上卖身的账算,卖一回一百元,一天可卖好几百元,我不要你家多,一天一百,三个多月,累计一万多,零头勉了,你家整数差一万元!’

季冉母亲笑了;‘我看你这不要脸老东西,亏你这话也说得出口,我替你害燥,你把自己女儿当卖身人比,好,我们请人来评评理,你若当众人面,承认你女儿是卖身的,我家没钱,借钱也赔你,可以吗?’

李瞟子纥季冉母亲反讥得无地自容,脸憋得通红,好久时候才说;‘你儿子睡我小女那么久,总得给我上点贡礼吧!’

季冉母亲;‘这贡礼嘛,好说,你小女给我生个大胖孙子,我会贡上大大的大礼!’

李瞟子气得咬呀切齿;‘算你老寡妇厉害,看来我家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我养个女儿给你家儿子白睡了!’

说后,灰溜溜启开豪车,掠一路尘灰走了。

十三

亲爱的读者,为了不浪费你们宝贵时间,本故事一些繁琐章节勉了,直接讲后边故事大概吧。

本故事主人公季冉从都市初夏回来,于自家小院小住几日,趁小住几日,种上夏季的葫芦,又修整了葫芦架,随后,就上州市旅游区又上斑演奏葫芦丝,又顺便览游人卖葫芦丝。他喜欢在这里上班,喜爱这方式的生活,虽说经济收入不丰,但生活得安稳,单纯,闲静。

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他按步就斑,也不忘精进吹葫芦丝技艺。他吹葫芦丝技艺已至无尚高深境界,随便拿只葫芦丝一吹就是吹出天赖之音。从都市回来过三年,旅游区一位卖票姑娘跟他相爱。事情巧的是这姑娘他多年前就认识,姑娘就是那年他上赶摆场卖葫芦丝时,帮他招览生意那卖花帽之物的傣家姑娘。他跟姑娘从那赶摆场一别,多年后才相见。相见那天,是他下斑回住处路上给她拦下,她请求他在旅游区帮她找份工作。他念及人家以前的帮助,就领她上经理那儿。此时,一个卖门票人刚辞职,她就顶上了。

季冉看姑娘用情真挚,她家里人也和善,远不是前女友李芳她爹李瞟子那般势利,那般凶恶。他跟姑娘好了,一直好着。他俩商量好,相互攒钱,等攒钱攒到购房首付程度,在他俩上斑的旅游区附近购一套新房举行婚礼。新房才是家,好比一对鸳鸯鸟有自己窝。他俩省吃简用,眼看购房首付款快攒够了,临近买新房时候,可季冉感觉自己身上肝部疼痛,而且疼得厉害。他不哼声,也不跟任何人吱一声,甚至包括女友,因为不想影响她。他意志力强大,强忍着,即使疼痛得一身出虚汗,也咬牙忍受。他照常上斑为游人演奏葫芦丝,照常向游人叫卖。可是这厉害的疼痛不间断过,持续下去已有一月有多。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他就医院看病。在医生指示下,走了抽血化验,肝部ci,等等程序:检查极其细致,最后检查报告摆到医生面前。医生为四五十岁,男医生。医生脸色沉重,语气沉郁说;‘你家人咋不陪你来呢?我想对你家人说!’

季冉;‘我家远着哩,家人来一趟几百里路,医生,是什么病,请直接说吧!’

医生;‘你可要有思想准备啊!’

季冉;‘好的!’

医生;‘病情很严重!’

季冉;‘啥病呢?’

医生;‘肝癌,晚期!’

季冉乍听医生病情告诉,头昏懵懵,又似五雷轰顶。迷湖里又听医生说;‘我也不相信,你年纪轻轻,竞得肝癌,是不是弄错了,去复查一回吧!’

经复查,结果一样的肝癌晚期。

季冉问医生;‘我能活多久?’

医生同情说;‘看病情发展状况,也许半年,也许三月。’

医生询问他住院可否,住了院少受痛苦,或许能延续生命。他想起死去的父亲得跟自己一样患肝癌时候,医生也是这么说话。父亲住院了,甚至病急乱投医,找过江湖郎中,倾其家里所有积蓄,还借一笔笔外债,到头来也没能延续生命,半年,刚刚半年,父亲还是一命乌呼焉哉归天去。

他断然回答医生;‘病到这程度,迟早是个死,住院也挽不回命,白白费钱,不住啦!’

医生摇头惋叹后,说话安慰了。

‘人固有一死,是迟旱事,只是你运气不好早死罢了!’

医生给他开了抑疼药,还有安眠药之类,他拿了药悻悻走了。

出医院,走过一条长街,来到公园,他在这里休息一阵。坐公园斜靠的长木椅上,思绪繁乱。目睹晴好的上午公园,明朗阳光如镏金铺地烁铄一园,小鸟藏在树枝间啁啾,如歌呤唱。间歇里,他回想起从前在这儿卖葫芦丝往事,历历在目。公园物景依旧,只是上午天少了闲人,唯有几个老头太留连倘徉,再是一对年轻情侣坐树荫里握手相面窃窃私语。他瞬目了当下清静公园,感觉世间多好哩。而他想到,虽是好世间,而不久之后,自己要离别去,心悲凉了。他目光游离,一景一物在眼前,是幻影一样。好一阵,才平息了心情,又想起医生话,‘人固有一死,是迟早事,只是你运气不好早死罢了!’。他认为医生言之在理,霏暗心情渐渐明朗。过后,他又思虑,这生死攸关事,是不是告之人呢?最后决定谁也不告诉,包括生养他母亲,还有准备跟自己结婚的女友。不告之理由是勉得他们替自己着急,背负沉甸甸压力。

他坐一阵,就恹恹回旅游区住宿房。响午后,吃过医生开给的药,毅然上斑去。上斑时,他振着精神,依然穿酱红色镶金边绸丝衣裤,头带金色缎帽,脚穿棕色呈亮皮鞋,步履潇洒进表演场后台,款款走过美女群,坐茶几边喝茶,一边跟美女调佩,等待自已登场为游人演奏葫芦丝时候。他登场为游人演奏葫芦丝时,精神饱满,更是投入,更是专注,吹出毕生最好技艺。他愿望,自已生命即将逝去时,要把绝唱留给世人。给游人葫芦丝演奏完毕,他仍态度热忱叫卖葫芦丝。

他饱满精神的状态,对工作出色的热情,人们跟本看不出他悬命旦昔之人,还以为他尝了爱情的甜蜜,倍增生活信心哩!

一月后的初夏,他感觉身体实在难捱岁月了,谎称回家播种葫芦和看望母亲,向旅游区请了假。

回家是早上天,他背一个包出住房,走到独树成林的菩提树下,女友手捧热水缸追上来。接过女友手上热水缸,真是不忍离去。走出旅游区去街市上买东西,这回他舍得花钱,选买了不同款式十几套衣服,又买些生活品,手提两大包,又背一个,真像是在外闯荡多年的游子归故里那情形。然后,去车站坐客车回家。

当天落日黄昏,他背包提包一脚跨进自家小院,见母亲正蹲在火堂边埋头生火,叫一声‘妈!’。

母亲抬头见是儿子回来,一脸笑颜。现在,母亲已花甲之年,头发花白,明显衰老。母亲自父亲去逝,守寡十年,她真不容易,儿子他常年在外,孤独一个人住在小院,还要上山扒地种桩稼,头顶太阳,风里雨里,为儿子他经营这个家。

这夜,是初夏月亮满圆,月光如碎银铺满小院。季冉吃过晚饭,坐在月光里小院吹起葫芦丝。他心如荡漾湖水,吹得投入。母亲见儿子吹葫芦丝,照样搬一条矮凳坐对面聆听。如今,母亲的儿子季冉他吹葫芦丝水准,再不是当年,己是炉火纯青,仙人吹一般。儿子吹葫芦丝,毌亲听得津津有味。母亲平时一个人独居,无尽愁怅,这夜,有儿子相伴,还有儿子吹葫芦丝天籁之音徐徐灌耳,她心情无比愉悦。儿子吹了一曲又一曲,母亲随儿子吹的曲调转换,追寻一个又一意境,以至最后她追寻速度跟不上儿子吹的节拍。

儿子季冉吹葫芦丝在小院,美妙之声飘出小院,驾着月光,驶向寂静的山间。这夜,儿子季冉吹葫芦丝吹到满月中天的夜半,母亲聆听不离不弃。

第二天一大早,季冉肩扛锄头,手握把月牙形弯刀和锄头走向小院外桃林边修理葫芦架,播种今年的葫芦了。他先是扯去葫芦架上去年的死藤,该绑的地方绑一下,该撑的地方撑过了,次后,翻土挖塘,放葫芦籽于塘中,种上今年的葫芦。他清楚今年种下的葫芦,自已沒机会做葫芦丝了,因为他生命等不到葫芦成熟时候,但坚持种下,他有个愿望,即使生命不在,也要葫芦架上开满葫芦花,挂满葫芦瓜,甚至,愿望葫芦籽被鸟儿翅膀带去,或是人播种,让无尽山间原野长满葫芦苗,开满葫芦花,结满葫芦瓜,那是多壮观的风景哩!

他种好葫芦,回家把作日在州市上买的衣服从包里拿出分给母亲两套,又去哥哥家一人送一套。哥哥毕竟跟自已是血浓于水的亲情,这是他最后对亲情的表示;送过哥哥家,又去了大舅家。拿两衣服套去,还有生活品。大舅跟大舅妈衣服也一人一套,生活品俩老共享,这是他表示对老人家们最后的孝敬。去过大舅家,该是去师傅老头家了。他也拿衣服两套跟一些生活品,用一个背包装好上路。衣服也师傅师母一人一套,生活品俩老共享。去师傅家是早上天,从小院出发,迎着初什朝阳下桃林,过溪沟,顺蜿蜒梯土地一台地一台地往上爬,爬好久,才爬上高高山梁。此时,他人巳累得不行,大口喘气,大汗淋漓。在山梁上,仍是拾一块干净石头坐下歇气。歇气时,两手垂扶地面两眼四望。他望见青天辽远无边;白云朵朵洁白如雪,地上,青山重叠,无尽绵延,波澜壮阔。家乡的风景,以前没正视过,今天真正体验,风景是多壮美!面对家乡好风景,他两眼望得出神,冥冥生出幻象,仿若置身天堂。这当儿,一只大鸟从天上飞过,嘎嘎叫几声飞向太阳那方。

歇气一阵,气不喘,身上汗水干了,又赶路朝师傅家去。翻山越岭,下沟谷过溪流走长长山梁,四十里山路,以前两个多时晨到,现在由于身患绝症,走路的脚力大不如从前,起大早,却是午时才赶到。准备吃响午饭的师傅师母俩见他来到,喜上眉梢,师母赶紧为徒儿做饭菜。师傅老俩口像对亲儿样对待他,好吃的摆在他面前。师傅和师母如今年纪已古稀,而双双身体硬朗,白发人体质好过他这黑发人。师傅家吊脚楼依旧,肃立空旷山间。在师傅家吊脚耧住一宿,重温学艺时候往事。第二天要回家,俩老舍不得他走。当师傅老俩口送他到吊脚楼外葫芦架时候,他忍不住看师傅的葫芦架,还有葫芦架下今年初夏新种的葫芦。葫芦架依旧,架下葫芦已出芽成苗,苗是青绿嫩叶娇滴滴。看了葫芦架,看了架下的葫芦嫩苗,强烈愧疚感陡然心生。他默默在心里说;师傅呀,您寄予技艺代代传,却徒儿这里传不下去了。徒儿辜负了您一片衷情,一腔宿愿,您老人家另找人传技艺吧!当着师傅老人家面,他真想把事实向其倾诉,但怕给老人家受沉重精神打击,他强忍住,眼泪在眼眶团团打滚,快淌出来了。

从师傅家出来回自已家,由于身子虚弱,体力不支,早上启程,一路走,一路歇气,下午才回到。一阵剧疼上来,吃不下饭,不想喝水,强迫吃了医生开给的镇疼药躺在床上睡去。一睡,睡到天黑。母亲做好晚饭,走近床边唤他了。

‘儿呀,吃饭了!’。

季冉;‘妈,我知道了,您去吧,我等下就来!’

季冉等母亲走开,爬起床,手揩眼垢,手拢因为睡觉而散乱的头发。他极爱脸面,即使是至亲母亲也不想让其目睹他龃龉,也要展示美好形象。他拢顺头发,整理好衣衫走向火房吃饭。

勉强吃过晚饭,月亮初上,仍是满月,清辉如泻如倾,爆满小院。季冉对母亲说;‘妈,我又吹葫芦丝了,您烦不烦?’

母亲手上边洗碗筷,边回道;‘妈不烦,你吹呐,妈没听够,还想听!’

季冉在小院月光里,又坐一条凳子手握葫芦丝吹。母亲照样坐在他对面聆听。这夜,他还摆好录音机在身前,把吹奏的曲目录制。他心宁静,吹奏投入,用情、用生命吹奏,愿望吹出平生最优美音乐录制下来让其永留人间世上。这夜,他仍吹至夜半,看见夜色晚了,怕耽误母亲休息,嘘一气后放下手里葫芦丝。哎,沒吹完的,等下一夜吹吧!

二日,吃了早上饭,肩扛锄头随母亲去小院对面梯土地做农活。儿母俩穿桃林,过溪沟,爬至半山他家地头。好久没跟母亲一起来地头做活,回想跟母亲做活在地头当年,颇多感触。这天的农活,是除三丘玉米地杂草。是最后一次跟母亲在地头做农活,他做得认真。弯腰曲膝手握锄头除草一阵,红彤彤太阳才从山顶头喷薄出,普照大地。是夏天太阳,一初升就热力十足。带上母亲递过来的草帽,继续除草。天热,又身体衰弱,跟花甲岁年的母亲做一样农活,母亲看来轻松,身上流汗少,而他,做活吃力,一身淌汗如沼泽,衣衫湿透。母亲见他如此流汗,心疼了,叫唤他休息。母亲的叫唤,他不当一回事,耳傍风而己。他心思是,自己最后一次陪母亲做农活,尽可能多做些,尽可能减少母亲劳累,尽可能孝道老人家。母亲见他屈犟,她放慢了做活节奏,意思好让他慢慢做,勉得出大汗。母亲的做法,真起了作用,他手上做活计慢了,不见得吃力,身上淌汗确实少了。因为做活计手上慢,母亲有机会跟他说话。母亲说话内容,多是说些附近村寨的新闻。如是;山弯寨张家二儿子,半年前聚了个美貌如花姑娘,多让人羡慕啦!拉估寨李三,貌相堂堂,本事不差,由于年龄大,几天前才迎进个带一小孩的二婚,亏呀!、、、、、、母亲说话用意做儿子的他清楚,是傍敲侧击的催他早些聚媳妇,像他哥哥样过居家小日子。他感激母亲,可怜天下父母心!却又想想自已状况,心悲凉了。他嘀咕道:母亲呀,您哪知您儿现状,命在旦昔您儿子即将离您而去,这一去,便是阴阳相望!

母亲不谙儿子他心情,仍喋喋不休说话,说起了他前女友李芳。

‘儿呢。一月前,李芳回来了,说是跟她老男人分手了,看看,李瞟子家什么教养,跟一个丢一个,跟丢旧衣服样随便!’

季冉听母亲说李芳事,心里不是兹味。他过去跟李芳那一段,虽是短暂,但却也是痛伤。

季冉;‘妈,别说李芳了!’

母亲见说他前女友事,他不悦,就说别的事。一边做农活,一边说话,不觉太阳爬上顶头,母亲拿出冷饭团,母子俩蹲在玉米地头吃了。吃过,又手握锄头,头顶太阳弯腰躬背除草。下午三四点,三丘玉米地草总算除完,望一眼天这的劳动效率后,母子俩欣慰地回小院的家了。

回了小院的家,他洗了一身是汗的身子,一头钻进自己睡觉小屋,摊开信纸写书信。书写三份,写好,两份装进一小信封,写上收信人姓名,过后将最后一份连同小信封一起装入一个大信封里,再大信封上写了收信人地址和姓名,封口了放进他背包,随后,出睡觉小屋帮母亲做家务。

吃过饭晚饭又在小院月光又吹葫芦丝,意思把昨夜剩下的曲目吹完又录下来。儿子吹葫芦丝,母亲还是坐一边聆听,听得意趣盎然。这晚,总算吹完他平生所会,睡得很晚,酲来是次日鸟鸣鸡唱,朝阳朗朗。他吃了早饭,把葫芦丝装背包,搭上肩头辞别母亲而去。这一身轻轻去了,竟然是母子俩的永诀!

他临走时递一张银行卡给母亲;‘妈,这张卡里有五万元钱,您保管着,我走了!’

母亲手接过银行卡;‘好的!你不多陪妈几天?’

听了母亲的话,他心里酸楚,何尝不想多陪孤苦的母亲,可想想,自己生命熬到了这尽头份上,不得不离开了。

季冉向母亲扯谎说;‘妈,己请假多天,该回去上班了!’

母亲不再挽留,送儿子出小院。儿子的他走路一段,走到小院外那回大舅来他家摔跤地方,葛然回头。他看见母亲佝偻着身躯倚靠在小院门框上,两眼呆呆望着自己。他心一格噔,有感万箭穿心,眼泪潸潸流下。他真想转回到母亲身边,但是,他没有,声带哭腔喊话;‘妈,回去吧!’。说过,一转身狠心走了。

他走完他家到村寨头的小路,搭车来到镇上,决定不再往前走了。他计划好了,要在此结束生命!死,不可死在家里,死在外边。死在外边,好处是不沾污小院的家,不想让母亲看到自己死的样子,使她经受精神打击。既然决定不死在家,死外边也要选个好地方,选了好久后,才选在镇上地方。这镇上地方离家不远不近,宁静优美,青山如画,是最理想的宿命之地。这之地,也算是家乡吧。死后,想是自己尸首变一坯肥土,肥沃家乡!

下车后,他逗留在车站门前。这是当年见师傅卖过葫芦丝地方。逗留一会后,去邮政局把信寄了,寄给女友那傣族姑娘。信封里套装的另外两封信,是让她转交,一封转交他亲哥哥,另一封转交他师傅老头。寄了信,他又在街上走,走到西街尽头,来到中学校。中学校的教室排列有序,耸立于一片开阔的平地上。他躇躅校门前。此时,学校正上课,书声朗朗。他回忆起他读书时光,想当年,书声朗朗里,曾经也有他一份。

他在中学校门前徘徊好久沒走开,门卫发话了。

‘小伙子,你干嘛?’

听了门卫发话,他不得不走开了,又去农贸市场。农贸市场门口,他看了那年母亲卖蘑菇的地方。那地方,今天没人占位,是空着;他进了农贸市场,穿过买卖食品因讨价还价而吵闹的人群,到了肉摊,他记起了第一次卖葫芦丝挣了钱来买肉回家的事。农贸市场去过,又去了卖书本纸笔的书店,想起读书时逛书店买纸笔的一些事。去了书店,还去了镇上别的地方。镇上地方他熟悉,曾经处处有他足迹。镇子不大,他就像阴魂览踪样走遍了,然后,他走过一条水泥路,镇往上后山爬。

这后山,他曾经爬上过。山不大,不太高,却淺径陡峭,郁郁一片树林,风景优美之地也。爬后山的当年,是读初中时候的星期天,跟几个男生相约,一起爬上山顶观光玩耍。今天,他肩挂装了只葫芦丝的背包,决定爬上后山顶,将自己永远留下不走了,与山同在。当他爬到山腰时,体力难支,呼哧呼哧喘大气,不得不倚一棵树歇气。歇气当儿,想到自己现在的孱弱体质,就改变了原先爬上山顶的决定。他熟悉山腰,知道左边有条幽谷,就决定去那地方了。这地方景色绝佳,也一个宿归的好去处!歇好气,起身向左走崎岖山路一段,便转进了幽谷。此时,是下午两三响,幽谷里没太阳,显坟冢丛似的阴森荒僻。他拣峭壁的石梯坐下,拿出背包里葫芦丝,跟平常样先咳嗽两声,哼哼鼻息后就吹了。这是他人生最后吹葫芦丝,不是为卖葫芦丝览生意给顾客吹,不是在旅游区上班给游客吹,他是吹临终挽歌,是向世间表示衷情热爱。他气定若闲,忘情地吹,身心融入天地间。婉约之声从葫芦丝流出,天籁之音在幽谷回荡。这时,一个上山砍柴樵夫路过,他全然不知。樵夫过了他身前,来到幽谷尽头,忍不住卸下肩上一捆柴歇气,竖耳聆听来,好久后,才起身背柴离去。

他在这里一直吹葫芦丝,吹一曲又一曲,吹至天色向晚,他才站起身舒展四肢环顾四处,四处山崆林幽,头上,苍天一线,流云轻淡,脚下,一条浅涧画弧线似流去,水声潺潺。他心情释然,有这时结束生命念头!他蹲下身从背包取出白色小药瓶,拧开瓶盖,倒出一把乳白药片在手心。药片为安眠药,是医生开给他做多次吃,他没动过,全部攒留下来。现在,他做一次吃下,意思是像睡觉样把病魔缠体的生命结束。他药片摊手心掂了又惦,看了又看,毕竞是生死当头,心里不禁还是有一丝颤悚!他怔愣一会,死的信念坚定起来。心里暗道:死,算啥?算睡眠的兄弟,只是长睡不醒罢了,有何痛苦,有何犋哉!他抬起手掌到嘴边,要吞服药片时,忽然听到肚子咕咕在叫,他绉绉眉头,想到就这样死去吗?这样死去,不值!即使是死,也不能当饿鬼!不然,去阎王殿的黄泉路上没精神,到了阎王殿没力气跟阎王爷吵架评道理;为什么你阎王爷张三不招,李四不收,偏偏招我这样年轻轻人回来,是何居心?

他收起了药片重新装进药瓶,药瓶跟葫芦丝又重新放进背包,背包挎上肩头,走出幽谷,他走下山去,到镇上饭馆好好地饱饱地吃一顿。下山时候天色薄暮,举目眺望,长天彩霞火烧云,幽幽群山若隐若现。

他从山腰走下来,下山路省力很多,走得快。走到镇上的街道,暮色浓重,已有几店家华灯初上。他走在街上左顾右盼,其目的寻找个最好的饭馆。平时他节简,而吃人生最后一顿饭绝不节简,衣兜里还有足够的钱,要大吃大喝一回才是,哪怕吃不完浪费了也不足惜。

走了一条街,来到农贸市场,见一家饭店灯火明亮,排场大气,用餐人不少,他便足登进去。

他嗓音高挑,精神气十足;‘老板,吃饭!’

老板是女人,问;‘请问您们几位?’

季冉;‘就我一位!’

老坂娘;‘先生,您要吃啥?’。

季冉;‘吃你店里最好的!’

老板娘递过菜谱;‘先生,请您点莱!’

季冉接过菜谱横看,竖看,菜谱上菜最好不过是鸡鸭鱼猪肉牛肉蛋类,毕竟是山村饭店,没山珍海味。他不计效浪费,鸡鸭鱼猪肉牛肉蛋全要个遍。老板娘看他一个人要如此丰富菜肴,不禁瞠眼睛。

季冉大声说;‘你尽管做来,别怕不付钱!’

老板娘;‘好的!’

说后,乐哉哉进火房吩咐小二做。

他拣一张位置响亮桌子坐下,手捧茶水等侯。不一会,肉菜陆陆续续上来,堆满一大桌。他觉得不尽意,还要了酒。他胃口大开,独自一人享受着酒肉,不管傍边人,自酌自饮,慢嚼细咽,一副悠然品味美食的美食家派头。

这是他人生最后一顿酒肉饭菜,吃了一个多时辰。酒醉饭饱,站起身打两个饱嗝,肩挎他装葫芦丝和安眠药的背包出饭店。在灯光照亮的街上溜哒一圈后,出镇上,借着微明星光,信步走向他熟悉的河边,他昂首醉熏熏地哼民歌凋,形式好像战士奔向彊场。在河边一棵菩提树下他坐下,不急不慢从背包掏出药瓶,倒药片手心。他要开吃药了,要结束生命于当下。此时,他禁不住抬头看外边。他最后看红尘世界,看见菩提树外星辰灿烂,远处青山在黑暗里已然不见;仰卧在山谷的乡镇,灯火明明暗暗;再听听,脚下河水荡荡,河边蝉声叽叽;初夏的夜风徐徐来,凉爽惬人。

啊.多美的夜景!

他两眼闪亮,心情坦然,没有畏惧,如是久经沙场战士样。吞药片下喉后,慢慢地药效上来了,他开始迷糊入睡。迷糊里,想起了母亲,哥哥,师傅,现在的女友,以前女友李芳、、、、、、还有早进天国的父亲。啊,父亲,很快,很快我们子父俩相见,你不再孤单!他意识仿惚,最后,沉沉入睡,没有痛苦,身体慢慢变冷,随后疆硬;灵魂出窍,飞逝天上。

十四

一辆开往乡下的农用车上坐一位山里汉子。汉子面色悲怆,怀抱个裹了红布的木匣子。汉子是季冉亲哥,是特意接兄涕季冉回家。亲哥接的不是兄弟活人,而是从火化厂接火化的尸首骨灰。骨灰用木匣子装,就怀里裹红布那木匣子。

亲哥怀抱兄弟季冉骨灰匣子回家,又骨灰匣子在家留放两天,在距家两三百米远的后山斜坡,紧挨父亲坟墓地方,亲哥叫人掘个土坑掩埋装他骨灰木匣子。

掩埋装季冉骨灰木匣子那天,他师傅老头来了,他生前的男好友来了,他女友傣族姑娘也前来。女友之前来,还特别带了他让她转交的两封信。他这女友,清纯瘦弱,艳质远不如他前女友李芳,可人却心地宽厚,纯朴,像他家对面一丘丘重叠至山梁的梯土地。女友按他属咐,一封信转交给他亲哥,一封信转交给他师傅。

转交给亲哥的信他这样写;亲爱的哥哥,永别了!在人世间,我遗憾太多,最大的遗憾,是没尽到对生我们养我们母亲的孝敬,母亲一生凄苦,从前经历了失去伴侣即我们父亲之痛,现在,又有失去他儿子之痛。哥哥,请安慰母亲,拜托替我孝敬了,来世我们再做亲兄弟!’

亲哥年纪不惑,典型的黑脸膛粗实憨厚山里汉子,看了信,泪水夺眶出。

转交给师傅的信他是这样写;尊敬的师傅,徒儿走了。徒儿的走,让您失望,让您的技艺在徒儿这里传承落空!作为您徒儿,热爱您,由衷热爱您的技艺。徒儿的走,是无可奈何事。师傅,茫茫人海,您重新寻位有缘人教习吧。愿您技艺代代相传,永留人间。祝师傅师母身体健康,寿比南山!

师傅年逾古稀一个老头,见了无数生死,而生死摊上自己亲近人,他也悲恸,老泪纵横。

在斜坡,亲朋好友齐动手,一人一把铁锨掀土掩埋,堆个锥形尖尖小山。尖尖小山正前方,立一墓碑。墓碑为季冉亲哥立,墓碑石刻是;兄弟,季冉,生于一九八六年,卒于二0一二年。

亲哥围堆土的尖尖坟山走一遭,东巡西视,觉得堆土不够地方,再掀几锨土堆上。随即,坟前烧过一遍冥钱,亲朋好友们陆续离去。

从此后,凄风沥雨里荒凉斜坡多一座坟冢,季冉坟冢也。

作者,达章,为笔名,原名,刘贵达,云南西双版纳人,退伍军人

第三届《海南最美意境》暨中国最美乡村“自贸港杯”征文活动开启

为树造“自贸港”新生活理念,弘扬海南自然生态文化与旅游文化,积极促进传统文化和诗歌繁荣发展,由《海南詩刊》独家发起,举办“自贸港”《海南最美意境》既中国最美乡村诗歌大赛征文活动。

征文宗旨:

“自贸港”《海南最美意境》既中国最美乡村诗歌大赛,以美学眼光审视海南名胜古迹,以真情实感抒情中国绿色山庄,挖掘海南生态旅游文化、民族文化内涵,促进诗歌创作繁荣,构筑旅游岛海南意境既中国最美乡村新理念。立足海南,面向全国征集最美乡村征文。

征稿对象:

一体现海南最美意境

二体现中国最美乡村意境

三不受职业、区域的限制,诗人、作家及文学艺术爱好者,均可参赛。游客的实景诗较佳。

征稿主题:

(1)主题鲜明,立意新颖,讴歌自貿港秀色可餐的景点;

(2)描摹中国最美乡村

(3)探寻传统踪迹与绿色山庄景点相互联系,拓宽视野,抒写崭新生活,和谐雄风。

征稿内容:

诗词限1-4首,新诗1首30行内。游记字。原创首发,最好是边游边吟的诗,散文游记。欢迎组稿参赛。稿件要求思想健康、积极向上、敢于创新、文责自负。一经投稿并入选后,即视为授权(附一百字左右作者简介,一张生活照)。

征稿时间:

即日起至年1月1日截稿,以发送邮件日期为准。稿件是否采用均不退稿,请自留底稿。

评审办法:

(1)征稿结束,由“自贸港”杯《海南最美意境》首届诗歌大赛主办方组织专家学者、著名作家、编辑成立权威、严谨评审委员会,采取公开、公平、公正原则进行评审,作品入围即为初评,再进行复评和终评程序。

(2)入选作品《海南詩刊》发表后,留览量必须以上,打赏必须30元以上,否则视为弃权参加笔会资格。

(3)警示,(一)经电脑核查留览量有造假的,移交有关部门处理,结果与本次大赛无关。(二)本次征文活动,文责自负,只收[原创首发],严禁抄袭。

奖项设置:

一等奖1名,二等奖2名,三等奖3名,优秀奖若干名。以上奖项均颁发获奖证书和奖品。凡是获奖作者均给予书面通知,邀请到海南参加为期5天的颁奖、采风和创作研讨会,(颁奖、旅游采风、创作研讨会时间定于年3月,具体细则另行通知)。获奖作品将在《海南詩刊》平台上公布。

有意向来海南旅游的诗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积极写诗,踊跃投稿参加征文,一年只一度,希望各位珍惜机会。《海南詩刊》欢迎你到海南来。

指定投稿邮箱

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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